62 寡夫1
連綿的青山仿佛蜿蜒盤旋的龍蛇, 翠綠欲滴的樹林、山澗潺潺流動的清泉、大雨過後的泥濘小路……交織勾勒成一幅濃墨重彩的山水畫。
對于寄情山水間的田園詩人來說,這也許是理想中的聖地,但是對于王武這樣的惡霸來說,卻是難以接受的枯燥和煩悶。
他爹是霄州太守, 手握重權, 身為王太守唯一的嫡出兒子, 王武從小無法無天,無惡不作。
在王武赤手空拳打死了霄州某富商的嫡子後, 被他爹趕到老家去避避風頭。
原本若是簡單的霄州富商倒也不足為懼, 畢竟自古以來名不與官鬥,偏他們和京都某權貴世家沾親帶故(姐姐成為那戶人家的小妾)。
王武的太守爹憂心小鬼難纏,同時也想磨磨這個兒子的心性,便派遣人将王武帶到了安溪村。
安溪村是王武的老家,曾經發家的地兒,因為出了王武父親這個出息人,連帶着整個村都沾了光,比旁邊村要富饒得多。
雖說是村,但是地方卻是不小的。
只是再不小,在見慣了花花世界的王武眼底也顯得貧瘠落後。
他不敢忤逆正在暴怒中的爹, 便只能暫避風頭地躲進了這個村子裏。
王武從前喝酒、賭錢、逛勾欄院,好不快活, 現在他只能躺在農間田野地裏,叼着狗尾巴草, 擡頭看天, 低頭看土。
田野間的蟬鳴聲和蛙叫聲陣陣, 仿佛就在耳邊,聒噪乏味, 星空格外明亮,不用煤油燈便能瞧見院子裏乖乖趴着的土狗。
王武大剌剌躺在這小木屋唯一的床榻上,看着那新收的“小弟們”。
能跟着他混的,大多都是這個村游手好閑之輩,他們時不時讨好地奉承着王武,希望王武從指甲縫裏露出一點好處給他們。
王武和他們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
王武原本是不想來的,這戶人家的主人是個死了爹娘的孤子,說是有好酒好菜招待,求了他好幾天,他才纡尊降貴的來了他家,誰知道這般簡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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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他府上的馬棚都比這兒大!
王武飲了一口濁酒,口感粗糙毫無酒味,像是摻了醪糟的清水。他飲了一口,便不想喝第二口。
那些人正在賭錢,搖着骰子,拿着幾個銅板,賭得面紅耳赤,王武看不上眼,合衣躺在墊着幹草堆的床榻上。
王武心想着:這破屋子,老子這輩子是再也不會來了。
就在王武昏昏欲睡時,那些賭錢的聲兒也識相地小了,耳邊傳來了婦女尖銳的辱罵聲:“你這生不出兒子的害人精,我家倒了八輩子的血黴攤上你這麽個媳婦,讓你伺候夫君洗個澡,也能挨了病氣......”
只聽見那婦人罵的話越來越難聽,什麽“賤貨”“破鞋”“娼婦”......
反正什麽難聽罵什麽。
但是沒人回應婦人的叫罵,安靜的夜晚只聽見她絮絮叨叨地謾罵,像是煩人的蒼蠅。
王武被吵得睡不着,濃眉緊皺,翻了一個身,鳳眼閃過一道寒芒:“隔壁的老鸨子在幹什麽呢?”
他從小混跡風月場所,罵人的話只多不少。
這間屋子的主人是一個瘦高似猴的青年王小柱說道:“是徐家嘞。”
其中一起賭錢的胖子李二狗接着問道:“是之前進京趕考,又半路病倒的那個徐家?”
“是啊,是啊,當初徐家那個吊樣,老子還以為他是下一個王大人呢,沒想到只是鬧了個笑話。”王小柱說的王大人,就是王武的爹。
“比不了,比不了。”其他人應和道。
王武只是嗤笑一聲,臉上挂着輕蔑的笑,仿佛在說,什麽狗屎也敢和他家比。
“那徐家的兒子從小體弱多病,但據說是一個腦子聰明,是個讀書人,反正從小到大都是瞧不起我們這些山裏粗漢子的,嘿嘿,後來娶了一個男人......”二狗撓了撓腦袋,黃豆大的眼角露出一抹放肆的笑意。
“诶,王大哥,你們都府那邊,見過這種男人嗎?據說還能生孩子嘞,可玄乎得很。”王小柱見王武感興趣,也不賭錢了,而是對着他擠眉弄眼地說道。
他們這個村子閉塞落後,當初徐家娶男妻的時候,可是好些人看熱鬧,但是徐家老爺子聽信了一位天師的話,說什麽沖喜,硬是買來了一個男妻。
王武坐起來,支着腿吊兒郎當地靠在床上,昂貴蠶食制成的衣裳半開着,露出裏面精壯的肌肉,看着這些沒見過世面的人,勾出一抹諷刺的笑:“見過啊,南風院裏多的是,有些就喜歡玩大肚子的男人,怎麽會沒有呢。”
他自己就是一個偏好南風的,知道有一種男人,被稱為哥兒,雖然是男人,卻能像女人一樣懷孕。
“啊?這這這......懷孕了還能做那檔子快活事兒?”有人結結巴巴地問道。
“死了都能,別說懷孕了。”王武撩了一下自己散落的黑發,不以為然的說道。
南風館多的是這種獵奇的達官貴人,其中那懷着孕的男人更是每日都要排隊呢,王武沒那麽喜歡大肚皮男人,據說做到最後,屎尿都會失禁。
隔壁的婦人嗓子啞了,罵不出聲了,才停下那不堪入耳的聲音。
“啊?這樣啊,說得又奇怪又想試試的感覺。”李二狗笑了一下。
“別想了,那些人你就是傾家蕩産,連人家手指頭都碰不到。”王武翹着二郎腿,瞥了他一眼,那些男人可是南風館的寶貝。
“嘿,俺們可能指望不上,可是我們村不就是有一位哥兒嗎?”說話的男人明顯上了一點年紀,胡子邋遢的,雙眼布滿了紅血絲,一副縱欲過度的失神樣子。
這人是這群人裏面年紀最大的流氓癞子叫做花大腿。
早些年娶了媳婦,被他打死了,後來就打着光棍,這麽多年好吃懶做,又喜歡調戲娘家婦女,那村尾的老寡婦就是他的相好。
“就徐家那軟蛋病秧子……能懷上?”王小柱嬉皮笑臉地說道。
花大腿笑起來臉上的褶子都展開,舔了舔發黃的牙齒,說着混話:“那不是還有我們大家夥兒幫幫忙嘛。”
頓時,都笑了起來。
“不過啊,徐家那男妻的臉是真的俊,比我們村的村花都好看嘞,腰也細得不行,只是沒胸。但是啊,那屁股又大。哈哈哈,不是說屁股大的好生養嘛,也許還真能懷上。”又有人嘻嘻一笑,說得意味深長。
“嘿,別說了,那破爛玩意,老子之前去和他說兩句話,跟冰塊似的。兩棍子打不出來一個屁。啧,白瞎了一張俏臉。”花大腿是個好色的,陡然看見這麽漂亮的,就算是男人也要去勾搭一下。
但是被人家直接忽視了。
王武百無聊賴地聽着他們說那徐家男媳婦長得多俊多俏的,心中不以為然,就這山溝溝裏還能出什麽絕世美人不成?
又和他們扯了兩句,閑着也是閑着,便下床和他們賭了起來,但這些人根本不是王武的對手,他三歲就混跡在霄州的各大賭坊裏,哪裏是他們這些山野混混能比的。
最後幾人褲子都輸給了他,王武大發慈悲的沒要他們的錢,還打發了幾個銀子。
王武打了個哈切,望着蒙蒙亮的天,山間的晨霧透出幾絲金色的光,昨晚耳邊嗡鳴的夏蟬此刻也漸漸停歇了,他不打算在這簡陋的木屋裏睡覺。
王武身形颀長,站起來的時候比這裏面最高的瘦子還高上半個腦袋,身材魁梧,說他能徒手打死野豬也是有人信的。
他伸了個懶腰,抓了抓亂糟糟的頭發,發髻淩亂、衣衫不整地往外走去,打算回家補覺了,這屁大點地兒,他是再也不來了。
身後還在鬧哄哄說着說什麽,像是打算繼續賭的意思。
王武将那連風都擋不住的木門輕輕一摔,便彎着腰出門而去,木門不堪重負地吱呀一下,又掉了,被屋裏人扶好。
天色還有些昏暗,帶着清晨獨有的冷氣,被這股冷風一刮,王武這種身強體壯的男人,都縮了縮脖子。
一轉頭,看見從隔壁陳舊老磚房子裏走出來一個清瘦的男人,他端着一個大木盆,身後的門有些破爛,屋子周圍還圍着栅欄,裏面種着菜,養着雞。
王武被風糊了一下眼角,眯了眯眼,便瞧見那人朝着他走過來。
嚯!
山溝溝裏真的出天仙了!
男人穿着最簡單的粗布衣服,短袖長襦,似乎沒想到現在這個時候會碰見人,他眼神在王武身上停留一瞬,便收回目光,同時将距離拉開,往王武身後走去。
他梳着髻,穿着草鞋,端着木盆的手露出一截纖細白膩的腕子,因為太瘦了顯得腕骨微凸,伶仃瘦削。男人脊背挺得筆直,走起路來穩穩當當,半點不像昨晚上他們說的搔首弄姿,搖臀擺尾。
王武是見過美人的,南風館的頭牌就是他的相好,但是也沒有今天這個讓他眼饞。
清俊的臉龐盡是清冷,一雙狐貍眼明明該是最魅最騷的,偏只有漠然和冰冷,仿佛什麽都不在意,什麽都入不了眼。
王武咽了咽口水,只見第一面,便心癢得不行了,他是喜歡這種端着的,漂亮的,這種才帶勁兒。
瞧着冰清玉潔、潔白傲骨的,只有在床榻之間騷浪的才好玩兒。
那種勾勾手指就躺平的多沒意思。
他微微轉身,看着那道瘦削的身影逐漸遠去,王武鼻尖聳動了一下,随即表情變得玩味起來,他的五感比一般人要靈敏,剛剛被美貌糊住的眼睛變得精明。
那木盆裏散發出來的氣味有些濃,難為小美人面不改色地端着了。王武想到昨晚上他們的一些只言片語,不難猜到,小美人在婆家過得并不好。
而且夫君這個病秧子,好像已經屎尿都拉在榻上了。
難怪味道那麽難聞。
唔,婆婆打罵,夫君病弱,這麽可憐兮兮的小美人,應該不難勾搭吧?
王武再想去追,人影已經不見了,他追到美人消失的岔路口,看見三條分岔路時停住了腳步。
最後作罷,回了自家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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