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寡夫20

火爐裏的炭火都已經燃盡, 屋外下着鵝毛大雪,白雪茫茫,落在院子裏栽種的紅梅上,越發襯得紅梅鮮豔奪目。

小厮們正在輕手輕腳地打掃, 将那被厚雪掩蓋的道路清理出來, 方便主人家行走。

此刻主屋內還是一片寂靜, 沒人去打擾王武兩人休息,廚房的師傅将那早已經準備好的早膳放在蒸鍋裏保溫。

柳玉竹一夜無夢, 他昨晚上哭完那一場, 便像是沒事人般睡着了,在這軟枕錦被的富貴窩裏,沒有任何的不适應。

他睜眼看見的是陌生床幔和流蘇,鼻尖好似還彌漫着一股淡淡的香味,他慢慢想起來,這是王武裏屋的熏香,淡淡的檀木香。

柳玉竹睡得太久,越發疲懶,骨頭都像是酥了,眼前的東西都不是他熟悉的, 只有他腰間環着他的雙臂,還是一如既往地有力又強健。

王武将他箍得緊緊的, 生怕他走丢了似的,他察覺到柳玉竹醒了, 也眯起眸子, 垂睫看着他:“醒了?”

柳玉竹有一種如夢初醒的恍然感, 擡手揉了揉有些酸澀的眸子,輕輕軟軟地應了一聲。

王武低頭湊過去, 在他手背上親了幾下,磁性沙啞的聲音,輕輕叫他名字:“心肝兒~”

“嗯。”柳玉竹眨了眨泛起濕意的眸子,手勾着他的腰。

“想喝茶嗎?”王武語氣缱绻帶着一股未睡醒朦胧感。

沒等柳玉竹回答他,他已經率先下榻去端茶壺了,茶壺裏都是冷茶,丫環們在王武安寝時不敢打擾,便只能暫時将就一下。

王武直接端着茶壺向柳玉竹走來,嘀咕了一句:“炭火已經熄滅,你覺得冷不?”

王武自己先喝了一杯冷茶,那種冰涼的感覺,似乎胃裏被潑了一盆冰水。

他旋即收回遞給柳玉竹的茶杯,蹙眉道:“這茶冷胃,你先別喝,我吩咐人準備一壺熱茶來。”

柳玉竹按住他的手腕,目光帶着笑意,他低聲說道:“沒事,我冬天多喝冷茶,脾髒早已經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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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武在他白皙堅持的小臉掃一眼,不情願地給他倒了一小杯,柳玉竹垂眼一瞧,他扯動嘴角:“這......潤嘴都不夠吧。”

王武理直氣壯:“只有這麽多,不喝拉倒。”

随即他對着外面喊道:“準備一壺熱茶端進來。”

屋外傳來丫環幹脆利落的應答聲。

柳玉竹便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猛然出了被褥,手臂起了雞皮疙瘩。

他往裏面縮了縮,朝着王武招手道:“你先将茶壺放下,進來躺好,當心着涼。”

王武便又進了被褥,将柳玉竹抱住,額頭貼着柳玉竹的額頭,自然地說道:“嗯,不燙,昨晚上沒有着涼。”

他說完,便後知後覺地發現了什麽。

柳玉竹沒有察覺到他的不同,只是貼在王武懷裏,重複他的話:“嗯,沒有着涼。”

王武表情有怔然之色,他發現一件奇怪的事情,他對于柳玉竹的關心,好像變成了一件于他而言習以為常的事情。

比如說,關于凍瘡,之前若不是王武提起給他塗藥,他從來都是忍着的,盡管晚上難受得睡不着,也一句話不說。

後來,是因為王武對這件事表現出足夠的在意和心疼,柳玉竹才會晚上撒嬌,讓他給他撓撓。

還有貼額頭,是從那次柳玉竹發熱後,府醫和他說的方法,他便每次早晨只要在柳玉竹身邊醒來,習慣地貼貼他的額頭,瞧瞧有沒有發熱......

伺候柳玉竹穿衣,比他自己還熟練。

為了一個破爛荷包求了好久。

王武腦海裏閃過兩人相處的畫面,讓他表情越發怪異驚悚,不對勁!很不對勁!

有什麽打亂了他的節奏。

不該如此,他跟柳玉竹好,觊觎他的身子,該是他享樂才是......雖然他确實快樂了。

可是不應該是這樣。

從前他的那些相好都不是這種相處情況,他寵,卻不是這種無微不至地寵,是因為在安溪村,他沒有選擇,所以才這樣嗎?

柳玉竹見王武一直不出聲,手指繞着他裏衣帶子,悄悄解開,小手近距離貼着他的胸肌,都這般了,王武還沒反應。

他不由擡頭看去,便瞧見王武的眉頭皺得死緊,好似能夾死蒼蠅,他像是在糾結什麽難題。

柳玉竹見狀,出聲詢問:“怎麽了?”

王武黑眸複雜,眼底神色晦暗不明,他伸手将柳玉竹的手從他的衣襟中拿了出去,定定看着他,唇角緊繃。

柳玉竹手指動了動,又縮了起來,對上他的眼神,心裏被看得發毛。

他喉間發緊,又重複問了一遍:“怎麽了?王武?”

王武抓着他手腕的手有些用力,他聲音比之前更加低沉了幾分,道:“沒事。”

随着話音落下,王武松開柳玉竹的手,翻身坐起來。恰在此時,丫環們端着洗漱的銅盆走了進來。

柳玉竹有些驚慌地坐起來,看着王武背對着他,被丫環們伺候着穿衣。他手指無聲攥緊了被褥,靜靜地看着背影。

心中湧起的委屈情緒自不必說。

半晌,柳玉竹掀開被子,撿起昨晚上被王武扔在地上的衣物,赤着腳從王武跟前走過,他也一聲不吭,仿佛沒瞧見。

王武餘光看見那道纖瘦的背影只覺得弱不禁風,他面無表情地将視線轉移,張開手任由丫環給他穿外袍。

王武一直将柳玉竹的定義在玩物的位置上,是随時可以被舍棄的玩意兒,就像曾經他在霄州的相好。

曾經他也有過獨寵一個小倌三個月的事跡,甚至所有人都說他是動了真心,都在調侃他,還有關系要好一點的,便提醒他,不能“太過”了。

玩可以,養着也可以,但是若是做出弱水三千只取一瓢的事情,那便是過了。

當時王武不以為然,依舊我行我素,因為他自己心中有一個界限,他知道他沒有越界。

在半月之後,小倌被他買下,送給了好友。

後霄州再也不信王武有什麽真心了。

但是就在剛才,王武恍然發覺他和柳玉竹的距離和關系,已經遠遠超出他心裏對玩物的認知範圍......

柳玉竹穿好布衣,臉上委屈之色早已經煙消雲散,他将昨晚王武準備的毛皮靴子扔在旁邊,重新穿上了自己的布鞋。

他面色平淡,似乎不意外王武突然地喜怒無常,他推開門,冷風襲來裹挾着柳玉竹全身,刺骨的寒冷從骨頭縫中鑽進,在心口發酵。

柳玉竹頭也不回地踏雪而去,而這次王武沒有追出來。

王武靜靜看着他如松如柏般挺拔的背影,脊梁挺得筆直,雪落在他肩頭,黑發被風吹得飄揚,仿佛他冷傲倔強的個性。

他早知道柳玉竹聰穎,這次僅一個眼神便明白他的意思。

只是王武沒想到他也如他想象的那般聽話乖巧。若是碰見那些癡纏的,總是要哭天喊地,鬧個沒趣。

王武見他走得幹淨利落,心中卻不是滋味起來,想着為什麽柳玉竹不鬧一鬧呢,說說他的無情,說說他的混賬,亦或者抱着他哭一場......

這些都沒有,只留下尚有餘溫的被褥,訴說着兩人在昨晚有多麽纏綿親密,也在說着今早上的大雪來得有些突然,異常寒冷。

沏好的熱茶無人問津。

王武從枕頭下拿出那個荷包,手指在上面的鏽圖上輕輕地摩挲,将早春的枝丫捏得有些變形,屋內無人敢發出聲音。

丫環們恭敬站在旁邊,望着臉色陰沉不定的王武,大多在心中說着他的翻臉無情。

王武将期待那麽久的荷包朝着地上輕輕一扔,他心口有些不舒服,對自己曾經的欣喜若狂表示不理解,他冷聲道:“将這個荷包扔到府外面去。”

大丫環曉春和初夏對視一眼,曉春蹲下身去撿起,然後往外走去,就在踏出門檻的那剎那,屋內傳來王武越發沉然的聲音:“等等。”

曉春轉身對着王武,微微低着頭,做出乖巧的樣子。

大概過了一炷香的時間,王武冷肅着一張臉,道:“拿回來,你幫爺收好,弄丢了唯你是問。”

他旋即看向初夏,語氣不善:“還不擺膳,是想餓死老子嗎?”

初夏連忙去傳膳。

柳玉竹甫一走出王宅,眼淚便奪眶而出,腳陷進雪地裏,布鞋很快就沁濕了,腳趾凍得麻木,只是機械地往徐家走着。

朔風呼嘯,夾雜着冰雪格外冷,臉上的眼淚倒是熱的,但是轉瞬間也變得那般冷了。

柳玉竹手握住脖頸上的平安扣,他一步一步走得很慢,仿佛還在期待着什麽,他自言自語般道:“發生什麽了?”

“為什麽突然之間就不喜歡了呢?”

“是我對他太兇了嗎?”

最後所有的聲音都成了嗚咽聲,在鬼哭狼嚎的呼嘯聲中顯得那麽渺小,傳不到遠方,也傳不到王武耳朵裏。

柳玉竹身上的熱氣都已留在了王宅,他此刻只能感覺到寒冷,因為雪下得大,家家戶戶都躲在屋裏取暖。

蒼翠的青山成了白茫茫的雪山,在這冰天雪地裏,只有一個半佝偻着的身影在蹒跚地前進。

柳玉竹到徐家的時候,他臉上的眼淚幹了,他身上卻全部濕透了。

柳玉竹臉上表情冷漠,直接往屋裏走去,徐大根兩人還沒回來,他将濕衣服全部脫下,踢掉鞋子,往冰冷的被褥裏鑽去。

将薄薄的被子蓋在頭上,整個人蜷縮成一團,試圖讓自己的身體暖和一點。

雪下了一整天,到後半夜才停下,白天風太大,将柳玉竹屋子裏的窗戶吹壞了,風從四面八方吹進屋裏。

柳玉竹卻臉頰發紅,顴骨帶着熱意,骨骼都在打着顫,燒得迷迷糊糊。他雙手抱着自己的胳膊,只覺得又冷又熱,他知道窗戶壞了,卻又沒力氣起來。

他眼淚從眼尾無聲滑落,他呆呆地望着那扇窗戶,眼底泛起紅血絲,明明腦袋像是被人用鐵杵捶打着,柳玉竹固執地看着那處。

最後終于暈了過去。

王武在院子裏練武,直到雪停,才堪堪止住劍鋒,劍招淩亂不堪。

他有些急躁地将手中的劍扔下,表情異常難看且陰沉。

下人們準備好熱水。王武泡進浴桶中,他輕輕呼出一口氣,手腕上傳來過度使劍的震麻感。

王武看着霧氣彌漫的水面,思緒卻不自覺回到昨晚浴池歡愛時,柳玉竹的可憐勁兒,那顫顫巍巍的腰,似不堪摘折的花枝,一碰便搖曳顫抖得厲害......

等王武察覺不對,想要止住思緒時,才發現為時已晚,他下腹緊繃,不過是想想柳玉竹,便已然受不了了。

水花四濺,拳頭打在水上的威力并不強,卻讓王武氣得夠嗆。

“操他娘的。”王武胸膛起伏不定,眼圈發紅像是什麽發狂的野獸。

他雖十六歲起便流連花叢、放蕩形骸,給所有人一種風流浪子的形象。

但是他也是練武之人,自控能力不比常人,現如今卻在柳玉竹三個字上潰不成軍,讓王武心底升起一股挫敗感。

柳玉竹兩天後才清醒過來,彼時并沒有什麽王武,而是徐大根坐在他床頭,眼神陰冷若毒蛇,他手上似乎還端着一碗藥。

柳玉竹神情恍惚地看着他,聲音幹澀:“公爹,您怎麽回來了。”

柳玉竹穿着裏衣,衣襟淩亂,脖頸處的平安扣清晰可見,徐大根視線緊緊盯在那兒。

“今日才回來。”徐大根将手中已經涼透的藥遞給柳玉竹,目光移到柳玉竹臉上,那陰鸷又森冷的感覺,讓柳玉竹毛骨悚然。

那一刻,他仿佛看見盛怒下的徐耀祖!

柳玉竹頭暈眼花,思緒遲鈍并沒有反應過來公爹為什麽要露出這樣的神情,直到他端起那碗已經冰冷的藥,苦澀的味道在舌尖炸開,他才反應過來。

柳玉竹不敢露出任何不對的神色,他也不敢喝這碗藥。

徐大根滿是皺紋的臉上露出一抹詭異的笑,那在陰影中的臉顯得可怖,他聲音蒼老沙啞:“喝啊,這可是徐氏親自給你煎的藥。”

柳玉竹更加不敢喝了。

他穩住慌亂的心跳,手腕一松,佯裝無力,将木碗摔在地上。

徐大根低頭看着潑灑在地上的黑褐色湯藥,眉眼間的陰沉更甚了,卻笑出了聲:“柳玉竹。”

柳玉竹看向徐大根,平靜地應道:“公爹。”

真到了這一刻,柳玉竹卻心如止水,毫無畏懼了。

“你脖子上帶着的是什麽東西?”徐大根盯着那張疲憊虛弱的臉,眼神之兇狠,似乎恨不得來掐死他。

柳玉竹直勾勾對上他的眸子,輕輕勾住脖子上那根黑色的線,順勢捏住圓形的平安扣,坦然道:“耀祖留給我的平安扣。”

“是嗎?”徐大根冷笑一聲。

柳玉竹點了點頭,他将平安扣放進衣襟裏,徐大根的視線依舊如影随形般落在他手上,想要盯出一個窟窿。

“公爹還有事嗎?若無事先請您出去,我要換衣服了。”柳玉竹客客氣氣地說道,眉眼間盡是冷淡。

徐大根深深望他一眼,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

柳玉竹在撒謊!

徐耀祖根本沒有買過任何平安扣之類的東西!

而且那東西看着頗為眼熟,他似乎在王武身上見過,再加上他聽到的一些閑言碎語。

柳玉竹的心虛,徐大根幾乎已經确定——柳玉竹偷人了!

他氣得手指發抖,臉頰漲紅,跛腳顯得越來越厲害了,若不是顧及王武的身份,他斷斷不會就這麽放過他!

又過三天,王武一直沒見着柳玉竹,他就在王宅待着,一步也不曾邁出去。

王宅內,王武手上拿着新捎過來的信,小厮正在激動地說着:“主子!咱們可以回去了!”

王武看着手中的信,眼底也閃過欣喜的情緒,信中是他爹說讓他回去,事情都處理妥當了,順便趕回去過春節。

丫環小厮們無不是喜笑顏開,小聲地嘀咕着什麽,王武的表情卻逐漸變得平靜,他不知道在想什麽,望着信封發呆。

不應該是這種反應的。

他應該激動地收拾東西,立刻啓程回霄州的。

那為什麽他現在心情有些沉重呢。

答案其實呼之欲出。

因為柳玉竹。

盡管這幾天沒見他,柳玉竹卻沒有一日不被他想起,越是刻意忽視,越容易想起。

王武将手中的紙都捏皺了,四周嬉笑開心的聲音也停了下來,看着王武晦暗不明的臉色,都收起了笑臉。

王武将手中的信紙一扔,長長呼出一口氣,低聲呢喃道:“若是這般糾結,還不如将柳玉竹也接了去,在外面買了院子養着便是!”

做出這個決定後,王武頓時覺得自己耳輕目明、神清氣爽,整天擾亂他思緒的莫名聲響全部消失不見。

王武自認為這個決定是最好的了,對于柳玉竹,他能帶着他出安溪村不再受徐家蹉跎,而他也能不被他擾亂思緒。

只将他當個外室養着,也不算越界吧?

但是王武萬萬沒有想到,柳玉竹會拒絕他!

柳玉竹被王小柱尋借口找了出來,其實也不需要什麽借口,現在所有事實都明了。

就在那間小小的木屋裏,王武坐在粗陋的方桌前,木桌上擺放着一盞昏黃的煤油燈。

不過是四五日不見,柳玉竹卻覺出幾絲恍惚,他緩緩走進來,不緊不慢。

“你說想帶我走?”柳玉竹起初聽見這句話,心髒狠狠跳動了一瞬,心底綻出了鮮花。

他目光直直看着王武,似乎不敢相信。

王武有些不自然地移開視線,幾日不見,他居然覺得面對柳玉竹有些拘謹,他輕咳一聲:“是。”

“你不娶妻了?”柳玉竹壓抑着悸動,努力想要冷靜下來,眼底帶着明知渺茫,卻還是忍不住浮動着的希冀。

王武微微蹙眉,似有些不理解:“帶你回霄州和我娶妻并不沖突......你以為我帶你回去,是想讓你做正妻?”

柳玉竹心狠狠一沉,那鮮花來不及綻放迅速枯萎了,眼底的希望徹底消失。

他眉目清冷淡然,亦如初見。

柳玉竹眼底浮現一絲淺淡的笑意,唇角彎彎,他道:“我本是徐家妻,何必做王家妾呢。”

王武愣住了,他難以置信地看着他,語調晦澀,心中居然下意識不自覺地考慮這件事的可行性,嘴裏卻說着:“你這是想逼我娶你?”

但是不成!

他爹娘斷斷不會同意,柳玉竹是個寡夫,還是男人,就算是能生孩子的男人,可是沒有哪個體面人家會讓哥兒當正室!

柳玉竹卻只是收斂起昙花一現的笑容,面容冷漠,伸手将價值不菲的平安扣輕輕放在桌子上:“王大公子,我沒有那個意思。這個東西還給你,不是我的東西,我不要。”

王武心髒倏然一疼,盯着那個在燈光下顯得有些模糊的平安扣,眼圈泛起了紅,旋即擡頭死死瞪着柳玉竹,臉色兇狠可怖。

“您不必這麽看着我。我寧願守一輩子寡,也不會和你去霄州,一輩子見不得光。我命薄福淺當不起王大公子擡愛......此後,你在霄州,我在安溪,再不相見。”柳玉竹語氣平靜無波,但是這種平靜下,卻是快要将他淹沒的酸澀和悲傷。

“從一開始,若不是你逼迫于我,我這輩子都不可能背叛徐耀祖。他救我于危難,是我的夫君,你陷我于不義,是我的奸夫。以後我會好好守着他......所以,王武好聚好散吧。”

王武能五日對他不聞不問,他差點死在那個雪天裏,現在他又以這般施舍的姿态來折辱他,他不能接受。

若是不曾察覺他犯賤地對王武對了心,柳玉竹也許會欣然接受他的提議,然後一輩子做個玩物,或者是拿到自己的賣身契,學得一門手藝遠走高飛。

現在,就算明知王武離開後,他結局已經注定,卻也絕無可能答應他去霄州。

柳玉竹他沒什麽風骨,是個卑鄙又不被上蒼庇護的可憐蟲。他不守婦道,謀殺親夫,甚至不敬神靈,夫君屍骨未寒,在靈堂之上和奸夫茍合。

但是柳玉竹卻有那麽一點稀碎的自尊,他寧願死,也要守着心中那點自尊。

王武将那平安扣狠狠摔在地上,霎時間玉四分五裂,他猛地站起來,走近柳玉竹,柳玉竹不閃不躲。

王武伸手掐住他的脖子,他憤怒地看着他:“柳玉竹,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柳玉竹下意識握住他的手腕,腳尖踮起,配合他的動作,不至于讓自己太難受,表情一瞬不變。

“你想做我王家長媳?你扪心自問你配嗎?”王武心中撩起一股憤怒,兩人都挑着對方的心窩子用力刺。

柳玉竹額間青筋凸起,聽見這話,眼淚從眼尾滑落,目光越發冷漠。

王武盯着他眸子,眼神冷厲,一字一句地說道:“我王武的妻子必定是高門貴女。斷然是位潔身自好、天資聰穎、容貌卓越的貴女!”

“而不是如你這般不知廉恥、人人皆可逼/奸的娼婦!”

柳玉竹心底有什麽東西碎了,如同那被摔碎的平安扣,怎麽拼都拼不好了。他清麗的樣貌逐漸冷漠,他不再掙紮,任由王武掐他。

王武卻在這時松手了,他臉上憤怒依舊,卻深深呼出一口氣,不再多言。那說出口的話,仿佛鋒利的刀子,同時穿透了兩個人的心髒。

柳玉竹看也不看他,擡腳往外走去。

王武赫然叫住他:“柳玉竹!”

柳玉竹腳步一頓,背影決絕冷漠。

“我今夜便會啓程回霄州。”

柳玉竹頭也不回地走了。

王武望着他的背影,目眦欲裂,擡手将手邊的桌子掀翻。王小柱連忙沖進來撿燈,等再回頭時,便看見王武的背影往徐家相反的方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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