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前國王

淩晨三點，禾安察覺籠罩在王城內部的精神力稍有減弱，他站起身來到殿門口，伸出手推了推。

出乎意料的是，在沉重的聲響中，巨大的殿門被他推開了一條縫兒，有帶着潮濕的冷空氣争先恐後地鑽進來。

門上的力量不知什麽時候消失得一幹二淨，禾安走了出去，一輪血月挂在天空中。

這時的感覺與白天、前半夜完全不同。

他謹慎地分出一絲精神力，只見原本籠罩在王城上的巨大黑影早已消失。環顧四周，禾安在南城區發現了它。

不同于先前的虛影，眼下它凝實了許多，身形也更加龐大。

仔細觀察了片刻，禾安發現有細小的黑色絮狀物彌漫在城區內，它們好似來自那些門窗緊閉的居民住所，而後飛快地湧入黑影體內。

這或許是黑影凝實的原因。

禾安眉頭微斂，居民屋內到底發生了什麽？

雖然邪門東西看上去和任務沒什麽關聯，但這股心驚肉跳的感覺總讓禾安心中不安。

魔國婚禮、居民異狀、反常的宵禁時間和血月，這些現象絕對與黑影間存在某些聯系。

正在他打量之際，一股涼意蹿上腦門，只見那黑影緩緩轉身，空洞扭曲的眼擠滿了他的身體，直勾勾地朝禾安精神體所在的位置看來。

毛骨悚然感蔓延上心頭，只一瞬禾安便明白，他現在不能引起這東西的注意，否則多半會如同城區內的居民一樣，開始飄扭曲無狀的黑色絮絮。

雖然因受到震懾，意念體的移動速度慢了許多，但禾安還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氣，竭力一寸寸挪回了自己的身軀之內。

桎梏感消散了大半，那黑影好像對精神體的限制要格外大，回到肉.體後這股束縛要減弱不少。

或許是因為黑影尚未凝實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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禾安來不及多想，為了擺脫黑影的視線，他飛快地躲入建築一側的陰影中。

黑絮轉眼飄向了王城。

見情況不對，他拔腿就跑，路過一個沒什麽黑絮的宮殿門口時拐了進去，回身死死推上殿門。

禾安的心跳飛快，他維持着推門的動作，屏息看着門縫。

幾瞬過去，沒有黑絮飄進來。

他猛地松了口氣，靠着大門滑坐下去，急促地喘息。

剛才差點兒就交代了，禾安暗道倒黴，也不知道城外的玩家們過得怎麽樣，有沒有被黑影迫害。

其他人無所謂，雨薇和張子坤可要努力活下來，一個答應明天幫忙，另一個還拿着他兩把寶貝大砍刀。

外面太危險他就不出去了，你們可要保護好自己。

禾安雙手合十，像模像樣地念了幾句。

剛一擡頭，漆黑的宮殿正前方幽幽亮起一紅色火苗。

在火苗有限的照亮範圍之內，幾個模糊的人影隐約掠過，慘白如同蠟像般的質地讓禾安神情一頓。

他別是剛出虎口又入狼窩吧。

想了想殿外漫天亂飛的黑色飛絮，禾安嘆了口氣，謹慎地邁着步子朝前方的紅色火苗走去。

至少在他的精神力感應中，這東西比外面的邪門黑影好戰勝多了。

靠近後，紅色火苗的真容顯現在他的面前。

只見一紅色光源被放至在镂空花紋的燈臺之中，因那花紋是火苗形狀，這才有了剛才那幕。

他站在紅色光源前大概一刻鐘的功夫，殿內突然大亮，刺目的紅光讓禾安下意識眯起眼睛。

再睜眼時，他看到面前整整齊齊排成兩列的透明培養缸，一顆顆幹瘦的人頭露在上面，要不是還在喘氣，禾安以為看到的是幹屍。

在他們的面前，浮現着一塊塊淺白色的光屏，有浮動的光團在其中跳躍。

禾安四處打量，這殿內裝修得很是奢華，這幾位幹屍想必很有身份。

靠近培養缸，他瞧了半天都沒發現幹屍們姓甚名誰，缸體附近幹幹淨淨，彩色的寶石地磚被擦得锃光瓦亮，在紅光的映射下顯得美豔奇異。

“咻——”

一聲很微弱的聲響閃過。

距離最近的幹屍好像察覺到人的靠近，掙紮着動了幾下，雖然幅度很小，但它面前的光團卻猛地加快了移動速度，在光幕上亂竄起來。

禾安斂眉，他從這些光幕上感受到一股股暴躁的精神波動。

它們雖然情緒強烈，但意念體的強度卻是很低，雖說還沒到瀕臨潰散的地步，但也絕對扛不住禾安意念體的一拳。

下一秒，禾安分出幾道精神力探入光幕，觸碰其中的意念體。

記憶湧入腦中，幹屍們的身份瞬間揭曉，正是居民口中出去旅游的前國王一家。

幾段場景浮現在禾安的腦中。

按照時間順序，他将其快速排序，總結出獲得的信息。

幾百年前，魔國還是個富饒的國家，子民安居樂業。後來王後誕下了一個小兒子，不同于魔國人的紅色長發，他頭上的金色讓衆人無法接受，國師說他将為魔國帶來厄運。

國王王後不信這一說，但卻被大王子聽在耳中，信以為真。他在父母親不在的時候欺負小王子。在他的帶領下，越來越多的貴族階層子弟效仿，這位小王子度過了一段相當陰暗的童年。

這段經歷使得他的性格變得更加沉默、孤僻，他時常羨慕能登上王位的哥哥，渴望得到父母的愛。但他不善言辭和膽怯的性格并不能讨得國王的歡心。

他最喜歡的玩具被大王子搶走，甚至一個精靈族侍衛都能對他任意辱罵。

他在城中邂逅了人魚族美麗的公主，可沒過幾日就聽到哥哥與其訂婚的消息。

他拼命努力想讓父母親多看自己一眼，卻聽到國王即将傳位給哥哥的消息。

他失魂落魄地回到宮殿，卻發現這裏一地狼藉，自己的宮殿被幾只“誤入”的野熊毀得一塌糊塗，原本的精靈族仆人早就跑得一幹二淨。

……

他抱着膝蓋坐在角落裏，心灰意冷地想道自己不如就這樣死掉時，有一道聲音問他想不想報仇，實現自己的價值，成為魔國未來的主人。

那一刻，小王子感受到了這股力量的邪惡與恐懼，他預想過如果答應合作，那會為魔國帶來怎樣的災難。

可想到那樣的畫面，他竟然覺得快意。

後來，魔國上空烏雲密布，巨大的黑影降臨，魔國新王登基。

看着場景中的黑影，那股毛骨悚然感再次湧上禾安的心頭。

它是一個來自遠方的投影，通過吞噬魔國來汲取能量，從而讓自己成功降臨。

來源未知，真身未知，但很強！記憶的主人們無一不畏懼。

而那位小王子的身份也不言而喻，便是如今的魔王。

看完回憶，禾安心情複雜，要是普通唯恐替身新娘劇本也就算了，怎麽未婚夫還是個黑化病嬌啊？？以前這種單子他看都不看一眼。

随即，他嘆了口氣，感慨自己的黴運原來還有上升空間。

若是信息屬實，明日婚禮正好是黑影徹底降臨之日。若是“它”真能在婚禮結束前成功，那麽完成任務的幾率直線下降，近乎為0。

眼前一黑的他不甘心地趴回培養缸上，探出精神力再次連接幹屍的精神體。

一定還有什麽細節沒有被他發現！

……

十八次探索下來，即便是幹屍都露出了些許疲憊，它掙紮着撞擊培養缸，似乎在控訴禾安這比魔王更變态的行為。

“劃拉——”

培養缸被撞碎，其中幹癟的身體艱難地動了幾下，眼底迷茫幾瞬後閃過了一絲激動。

禾安順手抄起腳邊的碎片橫在對方脖子上，“有什麽辦法阻止黑影降臨？說！”

培養缸的材質特殊，不僅在幹屍身上留下道道傷痕，就連禾安強化過的身體也被其所傷，鮮血直流。

禾安忙不疊地扔了碎片。

可那幹屍卻像瞬間恢複了活力，直奔他而來，張開的大口中露出一排排鋸齒狀的牙齒。雖然黃，但仍舊鋒利。

沒想到被泡了幾百年的身體還有這般力量，禾安下意識擡胳膊抵擋，卻被對方的指甲生生劃出幾道傷口，鮮血飛濺。

禾安被打出了火氣，頃刻間釋放精神力，幹屍立刻慢了動作，腳步也被變得搖晃起來。

他嗤笑一聲，剛抄起一塊巨大的碎片準備結果了對方，卻聽殿門被猛地打開。

見到眼前的場景，魔王冷了臉，眼底滿是陰沉，低呵道：“你在做什麽？！”

禾安：“……”

來得真不是時候。

他立刻收回精神力，一瘸一拐地往魔王方向跑。

恢複意識的幹屍暴躁起來，撲向門口，卻轉瞬被牛頭人侍衛控制，一斧頭砍斷了腿。

“啊——”

痛苦的哀嚎聲響徹宮殿。

禾安應景地抖了一下，往魔王的方向靠了靠，卻又小心翼翼地停在他的半米外，似乎是不敢靠近。

他胳膊上滿是鮮血，連同手掌的傷口一痛崩裂，包紮的布料被血色浸透。

魔王掐住他的脖子，眯起眼睛道：“露出尾巴了吧？你到底想幹什麽？”

他眼中的殺意毫不掩飾。

“咳咳……我、我是想來提前拜會一下公公婆婆……”

禾安手中的碎片跌落在地，鮮血順着上面的紋路緩緩流淌，“不知怎麽我看到了他們的想法，他們、他們……讓我去殺了你，我實在氣不過就下意識想取他們性命……”

“他們太壞了，居然咳咳……那樣對你……”

“他們不得好死……”

魔王盯着他看了幾秒，雖然面上的陰沉不變，但手卻松了勁兒，禾安趕忙喘了幾口氣。

禾安的臉色煞白，胳膊血肉模糊，跌坐在地時一臉的後怕，“對不起我又添麻煩了，我只是下意識想把他們都殺了，我以為這樣就能保護你，原來都是幻象……對不起……”

“我好後悔沒有早幾百年來這裏，與你相遇……”

魔王眼底微動，他垂眸看着禾安，神情中閃過一絲波瀾，但看不真切。

察覺到自己的情緒，他心底湧現一股煩躁，偏頭看了眼被砍斷腿昏死過去的大王子，不耐煩道：“給它重新扔回去。”

“是！”

“還有你。”魔王看向禾安，語氣中帶了警告：“以後再擅闖前國王宮殿，就地處死。”

禾安的睫毛顫了顫，“是……”

見魔王帶着牛頭人們離開，他跟了上去，悄悄地将碎片存入項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