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苦肉計

怨念之河不止一只渡舟，被黑藤緊緊捆住身體的假河神變成免費勞動力，而禾安則帶着達西爾邁上了拯救同伴的路。

“離開家鄉時也是這樣一個風和日麗的上午。”禾安奮力劃船，神情中透露着懷念，“小妹哭着在後面送我，母親挎着整整一筐饅頭，可惜我終究沒能接過籃子。”

達西爾站在木筏的另一端，聞言問道：“小灰的家鄉是哪裏？”

“就在西……”

禾安完美地演繹出脫口而出、察覺不對、警惕閉嘴的心理變化，“小地方，不值當說。”

見他不願說，達西爾便也沒有再問，只是暗自思索西部哪裏有适宜人類居住的地方。

過了一會兒，他複又問道：“你說的朋友是何人？”

提到這個，禾安的眼底漸漸泛起亮光，“一些勇敢善良的人，雖然只見過一面，但他們身上的品質讓我深深着迷，我是萬萬不能讓他們葬身于魔鼠群。”

達西爾看向他，溫聲道：“僅有一面之緣，小灰便冒着性命之憂前來解救，實在令人感嘆。”

話聽着是好話，但其中卻沒幾分真誠。

禾安像是沒聽出他話中的試探，沿着河岸往遠處劃：“能有勇氣以凡人之軀對抗魔鼠，這等品質本就不是一般人所擁有，我願意救這樣的勇士。”

達西爾盯着他看了幾眼，眼中閃過些耐人尋味的暗色，“我以為灰公主自顧不暇，沒想到還有功夫先救別人。”

禾安自嘲一笑，“我已是無路可退，必死無疑。能為世人留下哪怕一絲光亮我也知足。”

“……”

達西爾移開了視線。

短暫的交鋒結束，禾安加大力氣劃船，暗道自己已經盡力了，要是再劃二十裏見不到雨薇，他也實在愛莫能助。先前已經引來了足夠多的魔鼠，這也許能幫玩家們分擔一些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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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拖下去，恐怕趕不上宵禁，正面對上那黑影，結果可想而知。

正當他想掉頭時，地平線盡頭出現一群跳躍的黑點，其後帶着滾滾塵土。

禾安眯眼确認片刻，暗道算你走運。加速之際，他中氣十足地低呵：“站穩了！”

同一時刻，與發狂魔鼠戰鬥了整整一天一夜的衆玩家傷亡慘重，腳步愈發沉重。

能夠堅持到現在，他們的屬性增益已然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其中最強的要屬雨薇，級別漲到了LV9不說，戰鬥力也有了驚人的179。

可敵衆我寡，饑渴難耐的魔鼠變異速度太快，戰鬥力和數量都呈指數上漲，衆人的抵抗愈發吃力。

“雨薇姐小心！”張子坤揮劍格擋魔鼠伸來的爪子，将其狠狠砍斷，黑血飛濺，落在地面上發出“滋滋”的聲響。

鮮血的氣味在空中飄散，又渴又餓的魔鼠們發了狂，即将擊潰人們最後的抵抗。

“該死！扛不住了！”有人怒吼出聲，臉上滿是絕望。

利落地削掉魔鼠的腦袋，雨薇神情凜然。一旁的張子坤絲毫不敢松懈，那張年輕的臉上寫滿了疲憊。

人群中有幾名壯漢對視一眼，目光看向了雨薇，心思暗動。

太難了，他們不可能戰勝魔鼠，但要是能留下幾個拖住魔鼠群，逃出生天的幾率會大大增加！！

雨薇的戰鬥力雖然高，但也無法同時應付魔鼠和身邊的玩家，這是他們的機會。

察覺到他們的意圖，陳龍忍不住出聲：“沒了她，你們能跑多遠？！”

“能跑多遠算多遠，反正也快到城門口了！”

“犧牲她一個，興許我們還能活下來，否則只能全軍覆沒！”

“你們敢！”張子坤着急地上前幾步，擋在雨薇身後，“我哥不會放過你們的！”

“你哥？”人群中有人嘲笑，“是那個被魔王抓去當小媳婦的哥？不知道被糟蹋成什麽樣子了，還來救你？”

“呵，昨晚上陪你演演就算了，你還當真？這是會死人的地方，不是過家家！”

被這幾人一煽動，不少人都動了心思，雨薇身邊轉眼就只剩下張子坤和陳龍兩人。

雨薇眼神淩厲，似乎早已料到這一幕，“要對我出手，是麽？”

“不是，只是讓你幫忙殿後，我們去搬救兵。”一身形高大的壯漢道，他放慢步伐夥同其餘三人緩緩靠近雨薇。

既要應對身後魔鼠的攻擊，又要提防身邊這幾人，雨薇肩上的壓力驟增。

她眼神一凜，拔出雙劍率先發動攻擊。

存活的玩家僅剩下十二名，有兩人仍處于觀察立場沒有出手，剩下六人齊齊湧了上來。他們覺醒的能力各異，只見刀光與魔法混雜，雨薇三人心中警鈴大作。

魔鼠自然樂得見人類內鬥，它們鑽空子發動攻擊，主要矛頭便是殺了最多同伴的女人雨薇。

很快，張子坤三人落了下風，有木系魔法師出手，将雨薇的腳緊緊捆在地上，想讓其成為第一個正面承受魔鼠潮的“殿後者”。

緊接着，便是張子坤。

最後，陳龍被一個背摔制服在地。

看了眼後方的魔鼠潮，魁梧男人走到陳龍面前，面露譏諷：“我早說過，讓你跟着我幹。看不清局勢，就用你的命來學這一課吧。”

“去下面和你們的倒黴朋友團聚吧，順便問問魔王是怎麽玩他的。”

“我們回去搬救兵，你們可要撐住哦！”

兩名沒出手的玩家沉默地看了他們一眼，跟着轉身離去。

張子坤急得頭上直冒汗，“怎麽辦？！現在怎麽辦！”

雨薇一言不發，将全身的力氣彙聚于劍刃，去破木系屏障，陳龍也是同樣。

可對方了解他們的戰鬥力，臨走時傾注了所有魔法力量，破開是能破開，但需要時間，勢必會被魔鼠潮趕上。

張子坤咬牙切齒道：“這幫雜碎！”

他瘋狂地揮舞長劍，即将死亡的預感窒息地壓在心頭，讓他喘不過氣。

他還不想死。

沒想到明明振作起來了，咬牙厮殺一天一夜，能力也進化了一大截，眼看就有希望完成任務活着回去，卻被其他玩家送上了死路。

“嗚嗚嗚雨薇姐我錯了，我昨晚上不應該跟他們辯論，非說你有多厲害。”

“更不應該說我們認識哥，他們過河拆橋忘恩負義！”

“我好想我媽，周末還說去野餐呢嗚嗚嗚……”

“行了！”陳龍沉下臉，“都快死了，你讓我耳邊清淨點兒！”

他快要氣死了，那幫王八羔子居然敢出賣隊友，他要是能活下來，絕對親手宰了這幫人。

張子坤眼淚直流，“哥你在哪兒呢嗚嗚嗚，你來救救我們啊！”

耳邊只有魔鼠的“吱吱”聲，且越來越近。

絕望在三人心頭蔓延。

“來了來了來了！”

禾安的聲音出現得突兀，三人一時沒反應過來，恍惚間，張子坤還以為自己聽到了天堂的召喚。

“？”

“哥？！！”

雨薇猛地擡頭看向前方，眼底難得出現絲情緒波動。

大片黑藤出現，張子坤被驚得一抖，卻發現這些植物沒有對他們造成任何傷害，反而朝身後的老鼠們去了。

“！！！”

血霧四溢，這群追着人類的鼠潮明顯比河邊的難對付，禾安釋放出所有黑藤，全力吞噬魔鼠。

黑藤的戰鬥力上漲速度驚人，禾安眼前不停彈出播報。

不到半分鐘，現場安靜下來，鼠屍遍地，血腥氣迷茫。

雨薇三人恢複了自由，張子坤望着這遍地的屍體久久回不過神來。

“哥你來救我們了嗚嗚嗚！”他一個踉跄跪倒在地，緩了一會兒後震撼道：“我靠……你太牛了吧！”

陳龍面色微紅，握刀的手微微顫抖，他深深地看了一眼禾安，內心複雜。

沒想到他真的來了，又一次救了他。

反複游走在生死邊緣的感覺并不好受，雨薇看了過來，呼吸尚未平複，道了句：“多謝。”

“應該的。”禾安擺擺手，露出一個肯定的笑容，“你們勇敢、善良，為了魔國安危自告奮勇前來除魔，我卻沒有及時提供保護，這是我的失職。”

聽到這拿腔作勢的調兒，三人一愣，“？”

“而那些膽小的、卑劣的、出賣同伴的小人，我自然也不會置之不理。”

只見禾安擡手一揮，一支黑藤疾速從遠方駛來，上面串着一個個人影。

細細看去，不正是剛才逃跑的玩家？

方才還嚣張的壯漢此刻滿臉的驚恐，看到面前場景瞪大了眼，一時沒反應過來怎麽回事兒，只是看着禾安一個勁兒地“你你你……”

人群中有人驚呼，“你是灰公主？你還沒死？！”

“這怎麽可能！”

“放我下來，玩家不能殺玩家！你這樣是違反游戲規則的！”

游戲規則上明晃晃地寫着，副本內禁止玩家厮殺，這也是為什麽他們剛才只是動手束縛住三人，沒敢痛下殺手的原因。

當然，這句話聽在達西爾耳中全都變成了雜音。

他眉頭微斂，看向禾安，神情中似乎帶了不解。

陳龍咬牙，面上滿是怒火，快步上前。

張子坤趕忙将其拉住，“陳哥穩住，違反游戲規則會被直接抹殺！”

“我知道！”陳龍氣呼呼道：“等出了副本，我會一筆一筆将債讨回來！”

“現在，先收點兒利息！”

他飛快地摸進壯漢的兜，将其內的魔國幣洗劫一空。

張子坤一愣，而後恍然大悟，飛快地效仿他‘收取利息’，畢竟距離攢夠門票錢還差好大一截。

黑藤上頓時響起求饒聲，失去了魔國幣也就意味着任務失敗，這代價實在慘重。

“放過我！我錯了！我以後給你們當牛做馬！”

“剛才是他逼我這麽幹的！給我留點兒……求求你們了給我留點兒吧……”

……

待錢財被搜刮完畢，禾安吩咐黑藤放下那兩名剛才未出手之人：“魔王賞罰分明，剩下的人我看精力充沛，就送到南邊除魔罷！”

他來的時候正好看見一群魔鼠在那邊游蕩，夠這幫人喝一壺。

“饒命啊！放我下來！”

“求求你！放了我們吧！”

“我會死的！”

哀嚎聲響起，兩名僥幸被放下的玩家不禁打了個冷戰。以現在的狀态被送到魔鼠堆裏去……那簡直必死無疑。

幸虧剛才沒有出手。

目送黑藤遠去，禾安正要轉身，便見一死透的魔鼠突然亮起紅眸，朝最近的達西爾撲了過去。

“小心！”

禾安神色一慌，快速側身去擋。劇痛襲來，後背轉瞬一涼，他的臉色白了下去。

達西爾面色一變，伸出胳膊接住禾安，彩色的光芒從其指縫溢出，正中魔鼠眉心。

魔鼠掙紮幾下，沒了氣息。

驚變發生得突然，張子坤飛快朝這邊跑來，低呵道：“哥！你怎麽了？！！”

達西爾那雙溫和的眼眸變得冷峻，高挺的鼻梁靠近，薄唇緊緊抿成一條直線。

他的視線瞟過死而複生的魔鼠，最後停在禾安的臉上。

“你怎麽樣？”

禾安痛得冷汗直冒，但還是強撐着說：“還好，你沒事吧？”

達西爾眉頭緊皺，“你不用擋，我能應付。”

禾安虛弱一笑，語氣自然又随意，“關心則亂。”

“……”達西爾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一道低沉帶着怒意的聲音響起，“你們在幹什麽？”

禾安擡頭望去，“……”

這不正是那位大冤種魔王嗎。

來得早不如來得巧，趁着這股虛弱勁兒，他掙紮着站起身，一字一句道：“幸虧魔王警示及時，又贈送黑藤護身，我果然在城外發現魔鼠。但您放心，我已誅滅大半，并湊巧接到了您的朋友達西爾……咳咳……臨終前也算不辱使命！”

說完，他往後一栽。

“！”

“！？”

閉上眼睛前，他看到那兩個長手長腳的男人都奔了過來，大冤種魔王格外慌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