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飲鸩止渴

面前的情形讓禾安措手不及，一旁的達西爾也皺緊了眉。

不同于先前的幾萬罪奴，眼下爬行物的數量顯然大了數倍不止，望不到盡頭的猩紅色鋪滿大地，禾安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這哪是客人，這是恨不能踏平王城的追債鬼。

禾安沉下心來，毫無保留地釋放出精神力，想要以此減緩原住民的速度，趁機關上城門。

可當他的精神力籠罩城區時，卻發現這些不過是一幅幅空洞的軀殼，它們雙眼無神，只憑一絲尚未消散的怨毒邪念苦苦支撐。

禾安一愣，什麽情況？

魔神不都被打回去了嗎，沒有靈魂的軀殼為何還能支撐到現在？

達西爾開口，解答了他沒問出口的疑惑：“魔國原住民皆為魔獸種族，它們體質強悍，軀體具有無窮的活力。史蒂夫多半是利用魔神的力量将它們的靈肉分離，以此汲取源源不斷的力量。”

先前他還疑惑，區區幾萬罪奴而已，如何在千年之內供奉出那麽凝實的魔神虛影？

原來其中緣由藏在地底。

不愧是魔獸種族，居然近千年不滅，軀體至今仍有這般力量。

眼下魔神被迫離開，被封印百年的原住民軀體們終于得到了自由。

它們的攻擊力令人心驚，隔着老遠，禾安的脖頸處已經被空氣中揚來的細小顆粒劃出道道傷痕。

紅印留在白皙的脖頸上，顯得格外顯眼。

達西爾的視線在他脖頸傷口處停留片刻，擡手握上禾安的肩膀，“魔國已然完了，我帶你回人魚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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禾安拒絕得幹脆，“不好意思，我現在還是魔國王後。”

達西爾的語氣中帶了不容拒絕的強硬：“一紙婚書而已，作廢就是。”

身為王族，他還是有這份權力的，從中周旋一下便可。

禾安一把掙脫他的手，擰眉道：“一日沒有作廢，我便一日不會離開。帶着這樣的身份跟你離開，你讓別人怎麽想你？”

開什麽玩笑大哥？這兒是副本地點，要是被游戲判定超出副本範圍，任務會直接判定為失敗。

如果任務失敗的懲罰是死亡，他還不如現在就從這兒跳下去。

達西爾：“？”

他怔了足足兩秒，他沒想到在這個時刻，灰公主第一時刻想到的竟是照顧他的名譽。

達西爾愈發肯定最初的想法，他一定會帶走小灰。

他的神情柔和了不少，正要開口勸說，卻見一直沾着血污的爪子扒上了城牆，難以辨出形狀的爛肉堆飛向了灰公主。

“小心！”

達西爾顧不得太多，忙催動體內力量，擡手抹殺那對小灰出手的爬行物。

他臉頰上的鱗片內亮起清澈的藍芒，一股無法言說的磅礴威壓從他的分.身內釋放而出，花紋複雜的陣法自他身後浮現。

禾安被這股力量掀飛，幸虧黑藤在身後墊了一下才沒磕到後腦勺，擡頭之際便看到渾身發光的達西爾。

柔和而又強大的力量以達西爾為中心擴散開來，爬上城牆的原住民先頭部隊好似被無形的大手攥住，眨眼間便被粉碎，殘存的少量灰燼融入蕩漾的海洋之力中。

禾安：“！”

人魚族果然名不虛傳，他以為自己看到了海神降世。

但這并不能阻止原住民的攻勢，它們一波接一波地上湧，情緒中全然沒有畏懼，像是誓死要斬殺所有的魔國王室。

有達西爾頂在前面，禾安暫時安全。他縮在城牆一角，透過縫隙觀察戰況。

本以為達西爾能多頂一會兒，沒想到還沒五分鐘，秩序之石就從他腰間飛了出來，淡金色的力量将達西爾包裹，阻止了他的屠殺。

禾安：“？”

他定眼看去，明白了原因。

雖然秩序之石易主，但終究還沒被徹底變更屬性，它仍舊是魔國秩序的維護物，在秩序被嚴重破壞時選擇了被動防禦。

原住民們一下湧上城牆。

達西爾的面色變得難看起來。

不過，因他身上沾染了秩序之力，一只只爬行物避開了他。

可禾安卻沒有那麽好運，幾乎是瞬間便被血淋淋的碎肉們堵死了退路。

禾安：“……”

欺軟怕硬是吧。

眼看打不過，他趕忙甩出傳送羅盤，閃入其中。

接連換了幾個地點，可視野中全被猩紅色鋪滿，魔國原住民的殘敗軀體多得漫無邊際，只要是在魔國範圍內，哪怕是城外都遍地跑滿了這東西。

他最終停在了城西，這裏地勢相對複雜，易守難攻。雖然對軀殼們沒什麽區別，但禾安心理上感覺安全些。

剛蹑手蹑腳地藏在一塊不起眼的巨石後，他便察覺到四周的爬行物們飛快襲來，勁風擦過了他的臉頰。

禾安面上一痛，還沒說話，袖中的暗金黑藤便第一時間爬了出去，擋下攻擊的同時将禾安帶離。

短暫的驚疑過後，禾安垂眸看向身下已然舒展開來的黑藤。

這是它進化後第一次展露出真身。

禾安記得在宮殿是見到它們不過幾米高，在河邊進化結束後也才十幾米。

可眼下他被高舉在空中，遙遙能看到王城——暗金黑藤的長度已經超過了百米。

除此之外，它的藤蔓比先前粗了不少，質感有了明顯的不同，禾安能清楚地看清其表面的暗金紋路。

進化後的黑藤好像一夜之間從小喽啰進化為藤皇。

禾安在心裏喊了句牛逼。

黑藤：“謝謝誇獎。”

禾安稍頓，“……”

“跟你說了，不要偷聽我在想什麽。”

黑藤：“你誇得太大聲了。”

剛才确實沒有掩飾意念表達的禾安：“……”

他摸了摸鼻子，幹咳兩聲化解這份尴尬，可身下的藤蔓卻劇烈地晃動起來。

垂眼看去，那一片片猩紅的軀殼正瘋狂撕咬着黑藤的枝幹，部分身形矯健的已經蹿了十來米。

“！”

禾安立刻扒緊藤蔓，似乎察覺到他的不安，更多的藤蔓分化而出，輕柔地籠罩住他的身體。

黑藤的攻擊力雖然強，但也剛剛完成進化，面對這群深埋地底數百年仍舊不死不滅的軀殼，再生速度落了下風。

偏禾安還在上面，無論走到哪裏都有無數爬行物襲來。

就算是沒有靈魂，它們也能通過什麽特殊的方法辨認出禾安身上的魔族王室氣息，争先恐後地撲過來。

為了不讓它們傷害到禾安，黑藤戰鬥力全開，一根根尖刺頂端散發出令人心驚的寒芒。

可即便如此，魔國原住民的數量還是太多，沒過一會兒，禾安便看到腳下的泥土被金色浸透，帶有暗金花紋的殘破黑藤散落，飛快地被原住民們分食。

這一幕格外瘆人。

而且他能明顯地感覺到，這些行屍走肉吞噬了黑藤的力量後在變強。

禾安看得很是肉疼，他費勁培養出的暗金黑藤怎麽能成為別人的口糧？

他臉色凝重，心中又氣又怒。

原住民們好像也發現了這一點，它們瘋狂撕咬藤蔓，猩紅發黑的軀體們幾乎覆蓋了暗金黑藤原本龐大的身軀。

眼看黑藤傷勢越來越嚴重，禾安咬牙取出【怨念之河】，不管不顧甩出。

湍急的水流沖刷掉不少原住民，彩色河流滌蕩過荒野的瞬間，禾安看到沖在最前面的幾只爬行物停了下來，雙眼無神地朝下看去。

下一秒，它們竟主動跳下藤蔓，靠近怨念之河。

禾安一愣，沒有預料到眼前的場景。

“主人。”

黑藤的聲音在禾安腦中響起，聽上去有一點虛弱。

“它們正在吸收怨念之河內的精神力量。”

“？”

禾安猛地擡起了頭，似乎是想起了什麽，點開怨念之河的詳細介紹。

【說明：由千萬人的怨念凝聚而成，精神力道具。若想從其上通過，需要乘坐特制木筏，否則會被河中怨靈侵擾。】

千萬人？

一個荒謬又離譜的想法自心底冒出，禾安眯眼。

他沒有收回道具，反而将河流覆蓋面積擴大，仔細觀察因浸泡在河水中而停下動作的原住民們。

按照達西爾的說法，史蒂夫借用魔神的力量分離了魔國原住民的靈肉，軀體在這裏，靈魂莫不是就在怨念之河中吧？

怨念之河的範圍不算大，暫時阻攔了繼續靠近一人一藤的原住民們，遠處仍有望不到盡頭的爬行物趕來。

時間緊迫，禾安緊張地盯着腳下泡在河水中的猩紅物。

好消息是，事情的發展印證了他的猜測。

原住民們的軀體在緩慢複原，雖然遠沒有恢複如初，但總算是有了一些人形。

在吸收精神力量後，那些軀體內的複生能力好似被激活，一雙雙空洞的眼中有了少許光彩。

但壞消息是，它們看向禾安的目光仍舊怨毒，飽含恨意。

即便恢複了部分神智，它們還是平等地恨着魔族王室中的每一個人。

怨種新娘禾安：“……”

怎麽感覺死得更快了。

原住民沒強化之前都被咬得險些退化的黑藤：“……”

禾安稍顯心虛：“我承認這方法稍微有些飲鸩止渴。”

沉默了片刻，黑藤道：“要不你放生我。”

“？”

禾安對黑藤的臨陣脫逃心理表達了鄙視，并一口拒絕：“一家人要整整齊齊。”

眼看河水中的原住民變回人樣，即将邁着有力的步伐離開河水，禾安飛快地抽出傳送羅盤，閃回王城。

冤有頭債有主，也是時候找史蒂夫要一份休書。

進入傳送空間的間隙，他還掙紮着往傳送地點4【暗隙地帶87號區域邁了一步】，不抱希望地想道或許游戲有bug。

可他剛探出腳尖，便看到了來自游戲系統的警告。

【您已離開任務區域，請在五秒內返回，否則将被清除。5——4——】

禾安立刻收回了腳，老老實實降落在史蒂夫的宮殿。

暗隙地帶87號。

一梳着雙馬尾的小女孩面無表情地走在黑暗中，看上去也就五六歲的模樣。

她的身上背着兩把與身材極其不相符的大砍刀。

突然，她好像察覺到了什麽，猛地擡起了頭，看向黑暗中的某處。

感受到那股讓她久尋不得的氣息，女孩的臉上帶了抹暴躁：“魔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