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地獄級假少爺

禾安這一覺睡得很安穩, 沒有做夢，一覺到天亮。

睜開眼時，久違的輕松感充斥四肢, 他伸了個懶腰，聽到寝室的開門聲。

李華拎着兩份早餐進門，樂得像朵花, “醒了？下來吃早餐！”

禾安看他一眼，“你不是早八高數？”

“看錯課表了, 今天沒課, 爽！”李華坐回自己桌前, 打開透明的塑料餐盒。

禾安聞到了熱氣騰騰的包子味兒, 是豬肉大蔥的味道。

托身體進化的福，他現在不用下床都能準确地知道李華買了什麽餡。

下床的時候他朝3號床看了一眼，床簾緊掩着。

禾安：“小何沒醒？”

李華往嘴裏塞了瓣蒜, 因咀嚼聲音稍微有些含糊不清：“小何一大早就出去了。”

“出去了？”禾安稍頓, “他有早課？”

李華也納悶：“我記得他沒早課, 早上出寝室門的時候見他正好下樓梯，但叫他也沒理我，可能社團有活動吧。”

禾安“哦”了一聲, 視線在3號床上停留片刻, 坐下吃起早餐。

一切好像和以前一樣, 但隐隐又出現了不同。朝陽透過窗子灑進來, 禾安打開塑料盒, 夾起個包子往嘴裏送。

在魔國的日子裏滴水未進，雖然身體得到了強化, 忍耐上限也随之提高，但終究還是肉.體凡胎。昨天離開副本後倒頭就睡, 今早起來餓得心慌。

久違的食物感讓他的胃得到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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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吃完一個包子，他瞥到杯子邊緣露出的一小段黑藤。

沐浴在陽光中，它身上的金色紋路反射出淡淡的光暈。經過一晚，它身上的金紋好像多了不少。

感受到禾安的視線，小黑慢吞吞地翻了個面。

禾安眯眼：“……”

他上手捅了捅小黑，“醒了嗎？”

微涼的觸感萦繞在指尖，不知為何，他硬是從這一小截藤蔓上品出絲憨态可掬的意味。

小黑雖然沒說話，但渾身上下都透着一股煩意，往旁邊挪了挪。

禾安提起唇角，再次擋住陽光。

他探過去騷擾黑藤的雙手上甚至還帶着豬肉大蔥的清香。

“小黑，你不會是死了吧？怎麽一直不說話？”

小黑：“……”

平滑的藤蔓上猛地冒出尖刺。

指尖猝不及防一痛，禾安倒吸一口涼氣趕忙收回了手，傷口冒出的血液轉眼間被黑藤吸收得幹幹淨淨。

他看得眼皮一跳，“我是你主人！”

黑藤表面的金紋有細微的凝實，語氣中隐隐帶了絲餍足：“想幫我直說，我就不忍了。”

禾安往後撤了撤：“……”

完了，這孩子已經徹底長歪了，思想品德教育迫在眉睫。

“你手咋破了？”

李華吃完飯正收拾垃圾，一擡頭就看到禾安捧着手指沉思。

禾安沉默片刻：“不小心碰的。”

李華拉開抽屜扔過來一個創可貼，“真夠粗心的。”

“謝謝。”

禾安接過創可貼撕開，瞪了小黑一眼貼合傷口。

寝室門被推開，宿管阿姨拿着一個大編織袋探頭進來：“何小童是住這屋吧？”

李華不明所以，“是，怎麽了阿姨。”

宿管對着本子看了一眼，“3號床……對。我來收拾他的行李，他轉學了。”

李華一愣，驚呼道：“轉學？”

自打上大學後他就很少聽到這個詞，“怎麽好端端的要轉學，太突然了吧？”

宿管：“聽說是家裏要移民去國外，不在國內念書了。”

李華：“啊？”

他疑惑地與禾安對視一眼，小何可從來沒跟他說過這事兒啊。

禾安搖了搖頭，示意自己也不知道。

小何的東西不多，宿管僅用了半個小時就收拾完畢，禾安二人幫着一起擡到了樓下。

回來的路上，李華不高興道：“小何怎麽回事，這麽大的事兒提都不跟我們提，也太不拿我們當朋友了吧。”

禾安若有所思，總覺得事情不會這麽簡單。他點開宿舍群，at小何。

【禾安：@小何，你要轉學了？】

對方很快回複。

【小何：嗯嗯，我也是臨時被家裏通知嗚嗚，下周請學長們吃飯詳說！】

這句後面，還跟了個紅包。

李華領了紅包，看到他的解釋面色才稍有好轉。

【李華：要失去你的直系學長了，抱着枕頭哭吧#哼哼#憤怒】

禾安拿着手機，目光停留在這看着好似很正常的聊天記錄上，心中卻生出一種古怪的違和感。

這轉學的時間點實在太巧合了。

突如其來、毫無預兆，帶着絲匆忙的意味。

他父母當年破産跑路時還提前準備了兩個月，哪像小何這樣全然不知情。

這股怪異感生生卡在喉嚨裏，上不去下不來。禾安無法做到完全接受小何的說法，卻又無處查起。

接下來的一周禾安過得很平靜，一切仿佛回到了進入游戲前的樣子。

他按部就班地打工，去圖書館兼職，假裝在自習室備考實則幫人代寫作業。

雖然債務已經還清，但攢錢的習慣沒有變。

他以為自己的情緒會被幹擾，可實際并沒有。

甚至自第二天後他就很少想起那些事，只是偶爾看到小何空蕩蕩的床鋪時，目光會停留一秒。

反倒是李華，每次一回宿舍都會吐槽幾句，說什麽以後鬥地主都湊不齊人了，而後擔憂明年分進來的兩個新室友會不會像小何那樣好說話。

禾安笑了笑，安慰他：“不是兩個是三個，我兩個月以後考研。”

“……”李華的悲傷戛然而止，“你可真會安慰人。”

在他略帶幽怨的目光中，禾安坐回桌前，小黑從他的袖子裏爬出。

記憶片段在腦中閃過，他驀然想起九歲那年被債主找上門的場景。

那時所有人都以為他會害怕，趕來的姨媽舅舅一把将他擋在身後，說要報警。

兩邊人打起來的時候，他沒什麽情緒波動，心中生出一股抽離之感，平靜地觀看這場鬧劇。在姨媽被勒住脖子的時候，他還冷靜地撿起地上的刀捅了債主。

離開前，舅舅看他的眼神既有同情，也有忌憚。

後來，不知是因為債務太重怕被牽連還是什麽別的原因，他們再也沒有聯系過他。

“水。”

小黑的聲音将禾安的回憶中斷，他收回思緒，從書包裏拿出剛買的冰礦泉水，倒在面前的杯子裏，面上浮現絲不爽。

小黑這幾天愈發放肆，說話都是命令句。

看着黑藤在泡入其中，他從書包裏掏出一本厚厚的舊書，擺在了旁邊。

——《如何和父母相處》

這是他專門從網上買的，根據索引，他翻到了第七章 節。

——【換位思考，學會傾聽，父母也可以成為朋友】

他把書怼在了杯子前，“你應該認識我們世界的文字吧。”

畢竟前天路過園藝書籍區的時候，小黑準确地爬到了《園林植物飼養指南——藤蔓植物》上，無聲控訴他這幾日不管不顧的惡行。

老舊的臺燈亮着橘黃色的光，一人一藤沉默對視。

“……”

小黑的藤蔓上漸漸冒出尖刺。

在它即将爬出杯沿之際，禾安眼疾手快地把書扣在杯口上，麻溜上床。

“我先睡了，你好好預習，改天一起探讨，乖。”

“……”

第七天，禾安起了個大早。

按照王大福所說，如果不主動進入副本便會被強制拽入。

他提前去圖書館把代寫的論文交付，清點報酬。

回到寝室時李華正要起床，在床簾裏哼哼唧唧地伸了個懶腰。

禾安把窗簾綁起，開窗通風，轉頭的功夫，視線停留在3號床床頭。

何小童的名字小牌不見了。

所有學生在入住寝室時，學校都會發一個綠色的小牌，大約兩寸照片的大小，上面有專業+姓名，禾安清楚地記得何小童一入住就把它貼在了床頭。

上周宿管幫忙收拾行李時騰不出手來，走時讓他們幫忙清理一下。

李華當時還說舍不得小何，等新室友來了再撕。

禾安的身子沒動，擡頭看向1號床，“你把小何的名牌撕了？”

“啊？”李華從床上探出頭，面上帶着絲剛睡醒的惺忪：“什麽小何？”

禾安察覺到一絲微妙的不對勁，“何小童。”

李華的神情更顯疑惑，“誰是何小童？”

細微的寒意鑽上了禾安的脊背，他沒有繼續追問，掏出了手機。

原本待在聊天記錄第二頁的寝室群消失不見，他在搜索欄輸入群名“518”，沒有任何結果。

群聊消失了。

禾安皺起眉，直接輸入何小童的名字，通訊錄查找結果——空。

他切出搜索界面，飛快地點進宿舍樓群，在文件欄拉出宿管發的寝室變更明細，他記得四天前曾更新了何小童的搬出記錄。

文件裏的記錄也消失了。

禾安面無表情，根據記憶尋找能夠證明何小童存在過的證據。社團活動照片、運動會獲獎名單，甚至學校沙雕牆上曾挂出的，何小童走錯教室還跟老師大聲問好的社牛視頻。

全都沒有了。

禾安擡起頭，對上一臉疑惑的李華。這個人昨天晚上還大聲控訴小何的突然轉學，揚言一定要挑一家貴的飯店把小何吃窮。

現在卻根本不記得他存在過。

何小童這個人，在他們的世界消失了。

就像是鉛筆畫補全了最後的部分，然後被徹底擦除，禾安甚至不知道是在哪一筆出現了意外。

事發突然且無處可尋，一如當年他那雙離開的父母。

唯有根據殘存的零星記錄得以窺測當年的部分情形，遙遠又抽象。

不同的是，小何消失得更徹底。

禾安敏銳地察覺到時間流速慢了下來，李華的望來的動作在這一刻定格。

他似有所感地擡起頭，看到小何床位上方的白牆上淌下一滴鮮血。

緊接着，那血跡朝他頭頂筆直蔓延，就像是有人用刀整齊地裁開了白紙。

這一次，鮮血朝他頭頂落下。

這抹紅色在他的瞳孔中快速放大，在即将落至眉心之際，熟悉的機械提示音響起。

【副本傳送中，玩家編號1967843。】

因身體素質大大提高，禾安這次沒有出現意識恍惚的情況。

他看着空間裂縫打開，磅礴的力量湧來，有一道規則力量掃過身體。

與第一次不同，這次進入游戲後沒有第一時間落在游戲副本內，反而停留在一片霧蒙蒙的空間中。

像是離開副本後停留過的枯樹空間，但又不完全一樣，這裏昏暗卻不陰冷，如鏡子般的地面映出他的倒影，和遠處一群統一身着紅色衣服的人群，粗略看去大概有五六十人。

對方很快注意到他，不少人面上露出驚訝，禾安聽到一聲驚呼：“不是用了組隊道具，怎麽還會有散人……”

同一時間，副本信息在他面前彈出。

【副本名稱：吸血鬼家族的選舉】

【副本背景：查理家族是當地最富有的財閥，老家主傑克是非常卓越的資本家。可年邁的他漸漸意識到了自己的精力有限，決定在幾位孩子中選出一位繼承人。】

【通關要求：請成為最終繼承者手下的雇員】

【當前玩家存活人數：61】

目光掃過文字，禾安暗覺這次的任務看起來比上次簡單一些。

擡眼望去，遠處的紅衣團夥正在讨論什麽。他們應該就是王大福說的組隊進副本，正在分配任務。

約十五秒後，禾安眼前一花，正式進入副本。

他第一時間做好了戰鬥準備，手中抄起永輝培養缸的碎片，以備遭遇突發情況。

接着，他的腳落地，耀眼的光芒在眼前閃過，禾安下意識閉眼。

周圍異常安靜，隐約聽到篝火噼裏啪啦燃燒的聲響，禾安快速适應光線，腦中想道：按照吸血鬼怕陽光的慣例，他降落的地點應該挺安全。

可當他睜開眼時，卻看到将他圍繞的人群，他們身着華貴，一副歐洲宮廷風格。

面前，一名黑色長發的男子與他距離極近，白皙的皮膚看上去帶了絲病态，五官如同一筆筆精心雕刻出的藝術品，帶了絲易碎的美感，深紫色的眸子中滿是難以置信。

“哥哥，我……”

他的手臂上有很長一道傷口，紫色的血液正從其中湧出。

“以前的你那麽乖，原來是一直在假裝？！”說話的人站在黑發男子身後，一頭紅色短發與他的語氣一樣暴躁。

禾安凝神打量，暗道自己莫不是直接進了吸血鬼窩裏，聽上去又是個很炮灰的角色。

見他不回應，人群中又走出一位銀色長發的男子，他的面容俊朗，金絲眼鏡為其添上一絲禁欲的味道。

他的語氣比紅發男溫和不少，但其中帶了分失望。

“我看錯了你。”

這幾句話信息量太少，禾安無法推測出自己的身份，只能佯裝無措，暫時不作回應。

有提示彈出。

【階段任務：你是查理家族最小的孩子，這麽多年來備受寵愛。可就在剛剛，你精心設計的陰謀被揭穿，不是查理家族孩子的消息全城皆知，真正的少爺也恰巧回到族中。請努力狡辯，不要被趕出家門。】

禾安看得眼角一抽，“……”

牛，地獄級假少爺劇本。

根據形勢來看，面前這位手臂受傷的黑發男人應該就是真少爺。

他閉了閉眼，驚訝的神情爬上眼底，打算上前茶言茶語關心一下真少爺，暫作拖延。

可他剛邁步，身後便傳來一聲怒吼，禾安感覺地面都震了幾下。

一頭發花白的老者拄着拐杖從人群中走出，威嚴的聲音中盡是驚怒：“喬治，我都說了依舊把你當做親生孩子，為什麽還要心存妒忌？在大庭廣衆下傷人，你是想把他殺了嗎？！”

禾安腳步一頓。

情況比他想象的還要糟糕。

老者揮舞拐棍，命令道：“把他關進地牢，明天趕出家門！”

“是。”

禾安還未來得及說任何話，就被人押着往外走。圍觀的群衆們像是被突然被解除了禁言狀态，叽叽喳喳地議論起來，掩蓋住了禾安脫口而出的“等等”。

現實沒有給他任何發揮的機會，禾安被飛速拖向門口。

即将離開大門之際，他看到真少爺望了過來，方才還盡顯無辜的臉滿是冷意，唇角微微勾起，眸中盡是譏諷。

他說：“再見，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