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特殊貢物

雖然但是,夏蒹對裴觀燭還是懷有幾分心虛的。

她總覺得裴府的真相,不會像原文中結尾那樣簡單。

如果當初做的那個被推入井的夢是一種懷疑,那麽裴觀燭暗自将倡弩調離的一系列舉動,便直接将這個懷疑打上了确認标志。

裴觀燭被醫師帶走後,夏蒹在慶鈴院歇了會兒,便去到了男女主住的廂房。

“夏姑娘來了。”柳若藤招呼許致給夏蒹泡茶。

“方才分別時柳姐姐要我一會兒來找你,有什麽事兒?”

“是我與師兄有了些新發現。”柳若藤面上罕見多了幾分笑模樣。

“我們順着夏姑娘上次給出的線索調查數日,可如今裴府上下伺候的,幾乎全都是近幾年剛進府的新人,但是——”許致露出一個略顯促狹的笑,“還是被我們找到了一個。”

“後院有個年邁到走不動的老奴,大概是他實在太過可憐,所以當年并沒有被趕出府去,”許致嘆了口氣,“只是那老奴極愛喝酒,我與師妹蹲守數日,終于等到那老奴清醒,只不過......”

“怎麽?”夏蒹追問,急匆匆的模樣倒真像一個愛好八卦的嬌小姐。

“只不過,那老奴說他不認識什麽蓮兒,”柳若藤推了推自己愛賣關子的師兄,“還說了句奇怪的話,說什麽,‘宋夫人還活着的時候從沒死過人,陳夫人一來便有人死了,真是造孽’,我與師兄問了他好幾次死的人是誰,那老奴才念叨出了個名字。”

“叫什麽?”

“說是叫憐莺。”

“表姑娘怎麽愁眉苦臉的。”

芍藥将綠豆百合羹端到夏蒹面前。

“想咱們府上那點事兒,想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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伺候表姑娘的人都知道表姑娘特別八卦,尤其愛好聽些恐怖秘聞。

“表姑娘要是想聽樂子,可以去問問小柳啊。”

“小柳?”夏蒹嚼着綠豆擡臉。

“畫畫像的小柳,他什麽都知道,百事通呢。”

“那百事通在哪兒當差呢,”雖知道不靠譜,可夏蒹還是被百事通這個稱號吸引住,“我去問問他。”

‘百事通’是府上負責看門護院的小厮。

近日陳夫人自府外搜羅來不少能人異士,一個個據說都能飛檐走壁以一打百,金剛鐵刃打不穿他們的血肉之軀,有這麽多超能力者住在裴府,看門的小厮們也漸漸懶散,夏蒹過去時他們正坐在地上侃大山。

“不就炸鯉魚嗎,那玩意兒小爺我吃過好幾條呢!”

“真的啊,那得是什麽味兒啊!”

一邊的小厮豔羨的擡起腦袋,看見夏蒹登時瞪起眼。

被圍在中間的小柳見同伴面色突變,也跟着回過頭。

“表、表姑娘?!”一群人急忙垂下腦袋問好,“表姑娘安好!”

“嗯,起來吧,”夏蒹視線落在正中間那目測只有十三四歲的男孩身上,“你便是小柳嗎?”

“回表姑娘的話,奴是。”

“你跟我過來一趟。”夏蒹帶着小柳走到後頭一處月亮門後,手腕一轉自發間拔下來根什麽也沒鑲的玉釵。

玉釵遞到了小柳跟前,男孩兒眼睛都亮了。

“我有話問你,”夏蒹笑着把玉釵擱到他髒兮兮的手裏,“我這人比較八卦,聽聞你是咱們府中的百事通?”

“奴不敢當,”小柳攥緊了玉釵,眼睛都發直,“表姑娘盡管問,只要是奴知道的,奴都告訴您。”

“你來府上幾年了?”夏蒹問,“當初是怎麽來的府上?”

沒想表姑娘問的是這個,“回表姑娘話,奴是十歲那年讓師傅領進來的,您別看奴這樣,當初府上缺人缺的厲害,奴也是夫人花了大價買過來的。”

夏蒹“咦”了一聲,“怪了,咱們府上怎麽會缺人手?”

“這表姑娘就不知道了,咱們府上之前出過事兒,以前的下人都被趕出去了,這他們都不知道,只有奴知道,從沒往外說過,”小柳攥了攥手上的玉釵,“要是表姑娘再給我點兒,我就都告訴表姑娘。”

“再給你點兒......”夏蒹拔下頭上最後一樣頭飾遞到了小柳手裏,“這個行不?我就想聽聽新鮮,百事通快告訴我吧!”

小柳喜笑顏開,“那算是件大事兒,那會兒奴的師傅囑咐奴好幾回不準把這事兒往外說。”

男孩忽然湊近了,“咱們府上,五年前曾死過人,屍體就被扔在咱們府上的井裏,所以如今才陰魂不散,化作厲鬼來尋仇了!但凡是路過那口井的人,都注定活不過三個月!”

夏蒹:……

不是吧,那她直接把井封了,還不得當即暴斃而亡啊?

“不過咱們府裏井那麽多,奴也不确定究竟是哪一口,總之表姑娘路過時一定要小心!另外!”小柳從袖子裏掏出卷畫像遞過去,“這就是那個鬼的模樣!顧念着表姑娘今日消費頗多!搶手的畫像免費送給您!”

夏蒹:“......謝謝你啊。”

“不客氣!下次再來!”

夏蒹心思揣揣,将那人不人鬼不鬼的畫像胡亂卷進袖子裏往回走。

小柳的話有些能信有些不能信。

五年前......她記得裴觀燭今年十八,五年前的話,才剛十三嗎?

十三歲啊。

夏蒹想起上次‘共夢’時見到的縮小版裴觀燭,那麽小的一個小孩子,自然且平常的坐進關豬狗的籠子裏。

那之後的裴觀燭到底又經歷了什麽呢?

她思緒走遠,忽然感覺一點異樣,猛地回神看過去。

一個年紀不大的男孩不知何時站到了夏蒹身邊,正擡着臉手揪住了她衣袖。

第一次在大白天見他,夏蒹愣了兩秒才反應過來,這是陳夫人的那個小兒子,小名好像叫什麽卓奴?

不喜歡他,夏蒹将衣袖拽回來,“做什麽?”

卓奴像是沒料到她這麽冷淡,頓了兩三秒才開口,“夏表姐方才是在套別人話嗎?”

他長得跟裴觀燭像,細看卻又不太相似,跟他母親一樣,陳夫人和先夫人長得也像,可是細一看就覺得哪哪都不一樣了。

這倆母子,也不知該怎麽說,就好像專程照着裴觀燭母子畫了個大概的形,讓夏蒹看着極不舒服。

“沒有。”夏蒹懶得與他多說些什麽,轉身就走。

卓奴卻急忙跟了上去。

“夏表姐做什麽這樣着急?”卓奴擋住她去路,睜着一雙與裴觀燭像,卻略圓的黑眸,“我是有話想跟你說。”

夏蒹不好奇,這麽個不學好的小屁孩嘴裏能有什麽話?

“哎呀!”又被落在身後的卓奴着急了,“我跟夏表姐一樣,我也好奇着呢!夏表姐你就停下來聽我說兩句不成嗎?”

夏蒹一聽這個,才回過頭。

“你也好奇?”夏蒹歪過頭看他,“好奇咱們府上的那點事兒?”

卓奴是真的很好奇,“嗯!”

“那你與我說什麽?要我與你分享情報麽?”夏蒹表現得像一個不谙世事的少女,“我知道的事可不告訴任何人,除非你一件換一件,樂子得互相交換才行。”

“我沒有樂子要跟你交換,”卓奴道,“我知道都不比你多,夏表姐。”

“那你與我說什麽。”夏蒹轉頭要走。

卓奴忙喊住她,“我是不知道什麽事兒,但是我想......想、那個叫什麽?聯手!我想和夏表姐聯手!”

雖半信半疑,可第二日,夏蒹還是在約定的半夜出了慶鈴院。

“夏表姐!”二人選在上次見面的地方碰頭。

“卓奴。”夏蒹也和他打了句招呼。

“嗯,”卓奴明顯很高興,“咱們走吧,我帶你進去。”

“嗯。”夏蒹咽了口口水,抿唇跟着卓奴繞進陳夫人居住的後院。

“咱們府裏夜間巡邏的下人還是很多的,”卓奴一邊張望左右一邊道,“可是每次只要是夜裏母親到那間客房,就會給院裏的下人們放假。”

夏蒹看向左右,難怪,往日裴府燈火通明,亮如白晝,今夜一進來黑燈瞎火,原來是負責工作的下人全都休息了。

好家夥,陳夫人在那間客房裏幹嘛呢到底?

夏蒹不可控制的想歪了。

“這......持續多久了啊?”

“很久了,基本每月就要來兩三次,”卓奴道,燭火搖晃映到他尚顯稚嫩的臉上,“我有次夜裏醒來,見外頭下了雪想去看看,便見客房窗口燃着燈。”

“我看見裏面好像有人在跳舞。”

“跳舞?”夏蒹皺起眉。

“嗯,感覺好像是。”卓奴撓了下頭。

“咔”的一聲,生鏽的鐵鎖解開,卓奴松了口氣,喊夏蒹快點進來。

“母親還沒回來,她每次到客房就會帶很多東西,大概是還沒買回來。”卓奴将燈臺擱到地上。

瑩瑩亮光映照方寸地,方才用鐵鎖鏈鎖着的明顯是個廢棄的後門,這裏大概就是卓奴口中的客房,只是夏蒹如今所處的空間被一道墨色屏風隔絕,地界也極為狹小。

“那個......我給你望風?”

“哈?”卓奴端起燈臺起身,“我帶夏表姐來,自然是要夏表姐幫我偷聽,我幫夏表姐望風了。”

......說的也是。

都說了如今院裏已經沒有下人了,所以其實根本不需要望風這個職位,卓奴跟她分享了這個情報,她現在想反悔也還來得及。

早知道就先和柳姐姐和許大哥通個消息了......可是如果和她們通消息總是無法知道的很全面,她們有自己的顧慮在,不希望夏蒹這個普通人過多卷入事端。

還是她自己來吧。

夏蒹對卓奴點了下頭。

卓奴笑了,退到屋外,将後門重新鎖上。

屋內陷入一片漆黑。

夏蒹有點怕,萬幸屏風後面空間狹小,她抱着腿蜷起身子,将自己整個人連帶着腳尖都用外裳裹起來。

意識昏昏沉沉,夏蒹腦袋一點一點,不知時間過了多久,忽然聽到外面“吱呀”一聲。

夏蒹吓得一機靈,醒神了。

她将身子緊靠到牆邊的屏風陰影處,那裏外面挂着一件十分長的衣裳,正巧擋在微透的屏風前能把她整個人的身型遮住。

腳步聲由遠而近,落到屏風前,夏蒹吓得心髒不受控制的狂跳,屏風外燃起了第一盞燈火,點燈那人腳步移轉,夏蒹捂住口鼻,從她這邊右數第三折 屏風底端,看到了一個女人穿着黑色繡花鞋。

是陳夫人。

第二盞燈火燃起,映到屏風後只餘兩簇昏黃,外面的人漸漸點起第三簇,第四簇......

一間屋子,只有陳夫人一人圍着房間四角走個不停,每當黑影繞到屏風前,夏蒹便會不受控制的屏住呼吸。

“我向......悔,我......悔,我向......忏悔......”

陳夫人吶吶的聲音斷斷續續傳到屏風後,只是那聲音太小,夏蒹實在聽不清晰,只能聽到她嘴裏一直在說什麽我向誰忏悔。

向誰忏悔?

“咚”的一聲,重物磕碰的聲音吓了夏蒹一跳,她忙捂住嘴,又是“咚”“咚”“咚”幾聲,夏蒹納悶,便聽陳夫人用她那尖細的聲音細細算道。

“金絲貢物,一二三......十七,共十八匹,蜀南針繡織品,一二......共十八匹,玉石首飾......共十八支,廣陵玉镯......共十八支......”

陳夫人念了很久。

從金絲貢物,到玉镯玉戒,首飾衣衫,香膏脂粉,準備的細到不能再細,全都是女兒家用的東西,并且數量全都是十八。

這是在......求佛供奉?

可是哪路神佛會只供些女兒家用的東西,偏偏數量還都是十八。

夏蒹只記得以前曾聽家裏老人說過有不能亂拜的陰廟,她印象裏好像五妃廟和姑娘廟這類陰廟,才會供奉些女兒用的胭脂水粉,陳夫人莫非是在自家客堂請了個姑娘廟不成?!

夏蒹登時被這怪異的猜想吓出一身雞皮疙瘩。

可陳夫人接下來的話,卻将她方才的猜想盡數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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