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棉布帕子

綠樹叢映,佩有裴府家紋的馬車碾過山石不平的道路,往東西方向而去。

在距離金陵不遠的一戶小縣,築有一處懸賞司,那也是距離金陵城最近的一戶懸賞司。

柳若藤與許致二人一早過來,也是為了這事。

昨夜二人以夏蒹能不能接懸賞令一事商談半夜,最終反對派柳若藤妥協,但還是不安的提出要求。

“到時夏姑娘要接的懸賞令,需得我和師兄先篩選一番才行,一定要挑選個适合新手,安全穩妥的。”

“但需得等些時日,”許致道,“想要安全穩妥,還得順路前往冬周,這可得耐心等候一陣了。”

夏蒹聽了這話,有些不安看向一邊裴觀燭。

她怕裴觀燭聽見要等候一陣,會不同意她接。

可當時,少年只是靠着座椅,指尖百無聊賴撩撥她發間插着的紅梅流蘇釵。

“可以,”他面容含笑,溫潤如玉,“我們不急。”

裴府財大氣粗。

本意是給四人各配一輛馬車,可柳若藤與許致行走江湖日久,從未如此精細過,提出要騎馬前行。

夏蒹坐在馬車裏,無聊便看前頭柳若藤騎着馬的身影,路途雖不遠,但是一路騎馬過去也十分受累,再瞥一眼旁邊那輛精致馬車,夏蒹怪裏怪氣的哼了一聲。

殺人魔在原著裏就那麽奇怪。

都是殺人魔了,還特別愛幹淨,天天殺完人第一件事就是回去沐浴換新衣裳,斧頭都得拿着絹布細細擦一遍,夏蒹看原著的時候還覺得這大概是屬于他的暴力美學,可如今想來,裴觀燭從骨子裏就是個高門子弟,就連殺人的時候都會嫌血髒了他的衣裳。

奇怪的讓人看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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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蒹放下車簾,馬車颠簸,她淺淺睡過去,再一睜眼便是被人從外面喊醒。

“夏姑娘,到地方了。”

夏蒹揉了揉眼,應了聲好。

此處距離金陵不遠,但與金陵繁華相差甚大,許致與裴觀燭已經先進去了,夏蒹跟着柳若藤一塊踏進門檻。

“說是只還剩兩間上房。”許致見她們過來,回頭道。

“這附近沒其他客棧了嗎?”夏蒹問。

“再有就該是往街裏去尋了,但街裏人群雜亂,這般清淨敞亮的怕是沒有了。”

“那簡單,”柳若藤看向夏蒹,“我與夏姑娘住一屋,師兄與裴大公子住一屋就是了。”

“我也是這麽想——”

“為何?”

許致的話語被打斷,一直未發表言辭的裴觀燭站在陰影處,面上雖帶笑,可眼神陰冷,“為何我要與你師兄一屋?”

“啊......”柳若藤沒想到裴觀燭會不同意,感覺這位裴大公子看她的眼神好像在看一灘死物,讓人極為不适。

“夏蒹,你與我同住。”裴觀燭說着就要交錢。

“不行不行,”夏蒹忙快步過去抓住他衣袖,“這怪男女授受不親的!咱倆哪能住一間屋,再說柳姐姐與許大哥也......”

“男女授受不親?”裴觀燭嗤笑一聲,眯起眼看向她,将碎銀子擱到櫃前,垂頭靠近她,“你是我的燈籠,那二人如何,又與我何幹?”

話語未盡,表達之意卻格外明顯。

裴觀燭厭惡男女主,壓根沒把他倆當人看。

可夏蒹是真不想跟殺人魔睡一間屋。

“裴公子,”夏蒹蹙起眉,“可是我真不好意思跟你睡一間房。”

“有什麽不好意思。”裴觀燭蹙起眉,盯着她看了好半刻,才微微睜大眼。

冰涼指尖點了點夏蒹的眉心,夏蒹抿緊唇,擡眼看他。

少年的神情說不出的怪,像是覺得荒唐又好笑,“在想什麽,你打地鋪。”

......好家夥,跟你在一屋我連個床都睡不上了。

“裴公子,”夏蒹拉了拉他衣袖,“你要是跟許大哥住一間屋,我就......我就讓你給我塗口脂,這樣行嗎?”

像是覺得自己開出的條件确實沒什麽吸引力,夏蒹呼出口氣,“我現在力氣可是很大的,裴公子肯定控制不了我,你同意的話,我就百依百順讓你給我塗,裴公子若錯過今日機會,可就沒下次了。”

裴觀燭:......

裴觀燭轉首看她。

少女的指尖緊緊絞在一起,她抿着什麽也沒塗的下唇,整個人被一股緊張地恐懼所裹挾,那是夏蒹只要是一對上他,便一定會出現的情緒,也是所有對他有所了解的人,都會洩露出的情緒。

夏蒹心尖跳跳,只感覺目光前後夾擊,後頭兩道目光快将她們二人一并捅成篩子,偏偏裴觀燭還盯着她長久無言。

“可以。”

少年音色透着冰涼的玉質,夏蒹下意識以為他現下的表情定然是笑着的,興許還會帶着幾分惡意,可映入視線中的面孔卻沒什麽多餘表情。

夏蒹與柳若藤一起進去客棧安排的上房。

裏頭還算幹淨整潔,空氣中彌漫着曬出來的灰塵氣味,夏蒹一進屋就先打了兩個噴嚏,趕忙去開了窗。

跑堂以為她是去看後院,接話介紹,“咱客棧後頭還有一處男女分開的溫泉池,二位若是想要放松筋骨晚上可以過去試試。”

謝過跑堂,夏蒹和柳若藤收拾起行李,二人雖是女子,但東西帶的都不多,夏蒹帶的唯一重物便是裴觀燭給她的那紫檀木做的首飾盒。

柳若藤自然也看到這異常精貴的木盒,有些訝異,“夏姑娘出門在外,怎的還随身帶着這樣大件的東西?”

“嗯......”夏蒹撓了撓頭,“這是裴公子給我的,我覺得不帶着不太好。”

“是裴大公子給的啊。”柳若藤疊着衣服,想起那位裴大公子偶爾洩露出的陰冷,微微皺起眉。

行走江湖多年,柳若藤自認看人的本事不會有差,那位裴大公子絕非看起來那麽簡單。

“夏姑娘你......是十分心悅裴大公子嗎?”

柳若藤心中莫名擔憂着問出這句話。

可夏蒹只是坐在凳子上,微微歪過頭,“唔,也沒有吧。”

“只是我想要一直陪在裴公子身邊罷了。”她背着身道,拆下發上的紅梅流蘇釵。

夜濃如墨。

“......”

裴觀燭聽着床下的鼾聲,久久無法入眠。

他抱着懷中的石刻娃娃起身,面色陰冷的看着床下打了個地鋪睡得正香的許致,緩慢下了床,在他面前站定。

此處有什麽地方可以埋藏屍首呢?

裴觀燭舉起石刻娃娃,一雙眸子在夜色下進不去一點亮光。

馬厮裏?這樣明日一早就會被發現吧。

床底下?天氣漸熱,味道會很難聞呢,而且若是出門,被發現的風險也會很高。

若是被發現了。

裴觀燭高高舉起胳膊,垂下頭死死盯着躺在地鋪上打呼的男人。

若是被發現了。

夏.蒹.如.此.敏.銳,肯定第一個就會懷疑他吧?

胳膊好似瞬間卸了力般垂下,裴觀燭面無表情的抱住石刻娃娃,撫摸過石刻娃娃的臉龐,唇角一點一點蔓延起笑意。

“我知道的,這個人攪擾到你睡覺了。”

他抱着石刻娃娃,用溫柔的氣聲說着,從衣襟裏摸出一方棉布帕子。

“大概,這樣就好了吧。”

“有件事,不知當講不當講。”

清晨,客棧一樓,四人圍坐在圓桌前,等着上菜的間隙,許致面上帶着疑色開口。

“怎麽了?”夏蒹還從沒見過許致這般表情語氣。

“我......”

菜一道一道被跑堂端上來,可在場四人沒一個将眼神落到菜上。

許致面色難看,從兜裏掏出一方帕子。

“昨夜我睡着之後,不知何時,竟有一方帕子落到了我的臉上将我憋醒!”

柳若藤瞪大眼睛:“怎會如此!”

夏蒹:......

不能吧。

這他媽的,不能吧?

夏蒹端起盛着米飯的飯碗,擋着臉悄咪咪掃了眼坐在她旁邊的裴觀燭。

少年今日一身雪青色錦袍,襯得膚白皎若月,滿桌菜色一動也不動,只轉着筷子玩。

“我想,這間客棧定不似我們看到的這樣簡單。”許致沉思開口。

“這帕子究竟是從何處來的,”柳若藤蹙眉,悔恨不已,“真是防不勝防,誰能想到這家客棧竟然......”

夏蒹:......

“柳......柳姐姐,你把這帕子給我讓我看看?”

她這話一出,三人視線都轉了過來。

夏蒹察覺到裴觀燭在看她,露出來的後頸沒什麽安全感,不自在的捂了捂。

“給。”柳若藤沒多想,畢竟在她眼中夏蒹一直都是個好奇心重的嬌小姐。

棉布帕子到手,挺厚實,布料松軟,染着濃濃的檀香味,揭開一看,白茶色棉布底下還印着裴府複雜的家紋。

想來,只要男女主一出門,看到馬車上那印記不清的家紋,再拿出帕子對照一番,聞一聞上頭的檀香味,便能知道這究竟是誰的東西了。

夏蒹呼吸有些發顫,頂着三人的目光,忽然“哎呦”一聲,帕子随手而落,正巧巧掉進了面前的粥碗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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