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如月如玉

“倒也沒什麽的哇,就是怪期待的,我在我們那頭可沒見過啥子貴人的哇。”

一整座府的姑娘們都抻長了脖子好奇老爺會帶着怎樣一位貴客到府上來。

夏蒹沒想到龔秋兒也會這樣,沒多說什麽,手裏閑的沒事,端起桌上的花瓶拿棉布擦着玩,那三個小丫鬟中午便跑到了前院去忙活,此時後院廳堂裏只還剩下夏蒹跟龔秋兒兩人,夏蒹眼睛瞅了眼牆角蹲着的沙漏,吸了吸鼻子,總感覺忽然聞到了什麽怪味。

“到時候了,我先回去了。”

夏蒹道,将花瓶擱回桌上,腳步剛繞過龔秋兒,便被對方抓住了手。

“夏蒹,”龔秋兒皺起了眉,“不行,你還是別走了哇。”

四周怪味漸濃。

夏蒹與龔秋兒對視片刻。

“如廁?”

“嗯!”

“怎麽回事,”夏蒹也沒生氣,就是龔秋兒這樣期待想要見見那位貴客的模樣,忽然出了這樣的意外怪可惜,“如此忽然的......你吃壞東西了嗎?”

“沒有哇,我估計是中午那會兒我上浴房,出來着了風了哇,”龔秋兒說着話腰都彎了下來,滿臉痛苦,“不行了哇不行了哇,我這人本來就着不了風一被吹了就要拉肚的哇,我先走了哇要先走了。”

她說着話拍了夏蒹胳膊幾下,腳步繞的極快,出了門檻便直往茅廁的方向跑。

夏蒹嘆了口氣,目送她走了,轉身看着廳堂正中挂着的字畫,上頭是龍飛鳳舞的字,古代字若是寫的規整她還能認出來,但這字實在寫的抽象,她也瞧不出念什麽,眼睛光是這樣盯着,思緒便忍不住開始放空。

在這裏待上一個白天,便會覺得時間極為難纏。

她視線自看不清寫的是什麽的字畫上下移,探到廳堂後門,下午日頭正盛,後院無人,只有陽光映亮了整座小院,灑在石灰色的臺階上,上頭有綠樹晃動,葉影投射到青石灰地上,煞是好看。

但夏蒹卻沒心思欣賞。

她看着院子中央那口井。

大抵是這類高門貴府都有些相同之處。

蘇府讓夏蒹常感到不舒服的,除了後院裏常彌漫着的那股香火灰味兒,便是蘇府的井。

跟金陵裴府的井一模一樣,蘇府也是每個院都有,像這樣悶悶的扔在院子中央,每次夏蒹視線瞥見了,就會從心往外泛出一股怪異的不舒服。

但若是裴觀燭呢?

夏蒹視線落在院中,長久不移。

如今的裴觀燭若是看見了,也會跟她一樣讨厭井嗎?

她讨厭井,是因為她覺得井曾是她的噩夢,所以到了如今哪怕不會恐懼,心裏也會覺得不舒服。

那麽裴觀燭呢?

他會對給他造成過傷害的人或物避而遠之嗎?

前門外忽然響起一串略顯雜亂的腳步聲。

夏蒹回神看過去,那三個去前院忙了一白天的丫鬟回來了,她方才便聽外面吵雜,此時再見她們面上洋溢着的興奮,心中愈發肯定。

怕是蘇府那位老爺已經回來了,說不定她們口中期盼了一日的貴客也已經上門了。

“他怎能生成那副模樣。”三個丫鬟面上壓抑着極度的喜悅之情,緊緊挨在一起進來。

夏蒹聽見了她們小聲說的話,眼簾一掀,指尖轉着旁邊小茶桌上那盞花瓷瓶瓶口。

——忽然登門拜訪,相貌極好的貴客。

夏蒹回憶起昨日小厮與她說過的話,深深吸進一口氣,“那個,”她與那三個丫鬟對上視線,不自在的揚了個笑,“姐姐們是在談論今日登門的那位貴客嗎?”

“跟你有什麽關系。”

相貌最好的那個丫鬟最讨厭夏蒹,此時聽了夏蒹問話,臉蛋子登時陰了下來,“不關你事兒的少打聽,我們出去這麽半天你連個地都不掃,真當我們府裏養你一個吃白飯的了。”

“我就是問一下,”夏蒹也沒想她怎麽跟吃了槍藥似的,平日明明只會暗戳戳搞些小動作,“你至于如此麽?”

漂亮丫鬟緊盯着夏蒹的臉,她從一開始就極為讨厭夏蒹,此時一聽她也明顯惦記起了府上來的貴客,渾身警備的就好像炸起來的刺猬,“貴客相貌極好,身份也不是你一個鄉野來的丫鬟能攀得起的,我勸你還是歇了這門兒心思,少想着去前頭張望。”

“我攀什麽?”

夏蒹覺得好笑,她脾氣一向好,這三個丫鬟一直明裏暗裏搞些折騰她的小動作,要不然就是常瞧着她竊竊私語,她理都不理,畢竟還沒觸碰到底線,以前她若是問茅廁在哪這類問題,她們還會不情不願指個模糊方向給她,但她沒想到今日這丫鬟會這樣直白說這種不客氣的狠話,就像是生怕她會上前院勾引人似的,“你自己是什麽樣的人就會怎麽樣想別人。”

她這句話是直接就把窗戶紙給撕破了。

漂亮丫鬟一聽這話,眼睛登時就瞪圓了,滿臉通紅,也不知是羞還是氣,又或許兩者都有,她跺着腳手指指着夏蒹的臉尖聲喊了句,“你敢這樣說我!”便直奔着夏蒹跑了過去伸手想拽她頭發。

夏蒹眼瞅着人來,皺緊眉直起腰來,對方胳膊還沒伸過來便被夏蒹一腳直接踹出了前院門檻。

尖叫跟大哭聲同時傳來,那兩個丫鬟愣了愣神沒想自己同伴會這樣輕而易舉被夏蒹給踹出去,趕忙跑出去正要将人扶起來,蹲在右邊的丫鬟便趕忙拍了下身邊丫鬟的胳膊。

“哎!”

兩個丫鬟安靜下來,換了個姿勢,摔到地上的漂亮丫鬟哭的聲音很大,夏蒹心煩,正想過去抽她兩嘴巴,腳步還沒跨過門檻便覺出不對。

她探出頭,視線一掠,瞥見個身材清瘦,頭戴玉冠的男子領着一位垂眉順眼的小厮從游廊一側走了過來。

蹲在地上的那兩名丫鬟蹲在地上轉了個身子,“奴婢給老爺請安。”

“奴婢......”被踹趴到了地上的漂亮丫鬟哭哭啼啼扶着地坐了起來,手卻捂着肚子,只腿坐了個下跪的姿勢,臉擡着,眼淚流的好看,聲音又嬌又柔,哭的那叫一個梨花帶雨,“奴婢......給老爺請安。”

“快起來,”外頭傳來的男生溫柔,輾轉之間顯得極為陰氣,夏蒹聽得冒雞皮疙瘩,思考了好半晌,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覺得他的聲音讓人不舒服。

因為太油膩了,實在是太油膩了。

“疼了吧?琴痣。”蘇循年将琴痣給扶起來,攬着她的手拍拂着手下女子的腰身,卻連中間那個明晃晃的腳印都沒拍下去,聽着她的話二人咬耳似的安慰幾句,看的夏蒹犯惡心,難怪琴痣的相貌比後院所有丫鬟都要出挑不少,夫人都沒将人趕出去,原來還有這層關系,怕是老爺的愛奴,誰也不敢動手,夏蒹剛要收回視線從後門走回去,便對上了琴痣探過來的一瞬間得意的目光。

“就是她對奴動粗,老爺。”琴痣磨得尖細的指尖指過去。

蘇循年順着琴痣指的方向看去,剛來一路,視線早已适應了現下強烈的日頭,他心裏有些煩厭,知道總不過又是那些小把戲,聽着耳朵裏琴痣的嬌聲軟語卻也不舍讓她不悅,正想着該怎樣懲治對方,視線還沒适應廳堂內裏的暗,便對上了一雙女兒家澄澈的眼。

“就是我做的,怎麽了?”夏蒹偏了下頭走出門檻來,也不行禮問安,就站着俯視蹲在地上的蘇循年,以前她也是傻,既然不想在這兒待了幹什麽不多作死呢?現下終于想通且有了作死的機會,夏蒹想着都笑了,“我還覺得踹她踹的不夠狠呢,她這種,我就該直接扇她幾個嘴巴,再把她踢到房梁上去,讓她下半身骨頭都摔成粉末兒。”

少女咬字清晰話語又響亮尖銳。

琴痣身子一抖,手緊緊抓住蘇循年的衣裳,靠到他肩頭,“老爺......”

嬌聲軟語的撒嬌,是老爺最喜歡也是最管用的。

但此時的蘇循年卻根本聽不進其他的聲音了。

他目光仰視着少女白淨的臉,陽光一照還能看見少女面上無色的絨毛,她面上無妝,一雙眼睛讓人想起靈動的貓兒,棕色的瞳孔釀着一層蜜,卻顯得極為清澈,是從未見過的清澈。

蘇循年放下懷中的琴痣站起身,壓抑着自己的心緒,聲音也顯得極為僵硬,“你叫什麽名字?”

夏蒹面無表情,聞言想張嘴說一句關你屁事,但怕自己說了這話會被他喊人打一頓,見他視線牢牢盯着自己不放,聲音也像是恨不得把自己原地打死一樣冷漠,生怕他會認錯了人,趕忙也冷着聲音自我介紹了一句,“我叫夏蒹。”

說完便轉過身直接從後門回去了。

她趕着去收拾自己帶來的包袱,別一會兒措手不及被開除了,自己的東西沒辦法全都帶出去。

結果大包小包收拾好了扔到床榻上,夏蒹睡着了一覺天都黑了,也沒等來老嬷嬷讓她卷鋪蓋滾蛋的好消息。

反倒是老嬷嬷進來說前院負責巡邏的人手不夠,讓今日在後院盯晚班的龔秋兒過去一趟。

“她拉肚了,李嬷嬷,來回來回跑了好幾趟了。”

“哎呦,”老嬷嬷皺起眉頭,“那這樣吧,夏蒹你就多受累過去吧,今日有貴客過來,你要是離得近說不定還能得貴人們賞錢呢。”

夏蒹不是很想要賞錢。

“我一定要去嗎?”她都迫不及待想要逃出府去了。

“你不去那便讓龔秋兒過去,”老嬷嬷不理解怎麽夏蒹還不樂意去,後院的丫鬟們都削尖了腦袋想要擠進前院裏,“過去多好啊,反正你要真不想去也不是不行,主人家若是扣也是扣龔秋兒的月錢。”

那可不行。

龔秋兒本來就跟她換過一次班,而且這麽多日子以來兩人同吃同住的都是好姐妹,夏蒹就是馬上要滾出府的人了也不想好姐妹因為她被罰錢。

“唉,我這就過去。”

她進屋拿了一盞宮燈,用火折子點燃了提着出去。

外頭早已一片漆黑。

後院一片安靜,前院的熱鬧聲不知從何處隐隐傳來,顯得後院像是深深陷進一片漆黑的孤獨裏,夏蒹提着宮燈孤身一人走在蘇府漫長的游廊裏,蘇府的井很多,腳步每跨過一根游廊紅柱,往前再走幾步便能看見同樣的井,沉浸在這一片黑暗裏,風景都像是一模一樣的。

夏蒹轉過頭,沒像往常一樣将視線從讓她不适的井口上轉移,她看的專注,半晌,忽然停了步子,看着對面那口孤零零的井。

前院隐隐約約有歡聲笑語傳來,摻雜着刺耳的蟬鳴,夏蒹站在原地,提着宮燈,深深吸了一口氣。

蘇府的後院總是如此。

飄散着這股若有似無的香火怪味,好像摻雜進每一縷空氣裏。

但夏蒹卻不知為何想起了一股魚腥味。

那是她第一次對裴觀燭升起抗拒情緒。

如今回想,夏蒹還能回憶起當時情景。

少年坐在魚塘旁壘着的青石塊上,低低垂着頭,也是這樣的傍晚近夜,他用魚肉糜喂魚,看着魚兒争相搶奪着屬于自己同類的血肉,并對此樂此不疲。

大概也是從那一天開始,她對裴觀燭本來還抱有的僥幸,想感化他,想讓他變成一個正常人的心思全都若火燃紙張,随風消失無蹤了。

人又有什麽必要,一定要學着當一個人呢?

而人在裴觀燭的眼裏,又跟魚有什麽區別呢?

他會用魚肉糜去喂魚,想必也肯定會願意用人肉去喂魚,當然,他天生惡趣味,大抵同類相食于他而言才更有意思。

人在他眼裏,是魚,也是物,是可以讓他發洩殺欲的工具,是可以讓他高興的玩物,他會想要看人吃人,更想砍了人的腦袋,将人疊成一個小山,像隐藏自己的資産一樣将屍體堆成的山堆到樹林裏,用人當逗自己高興,讓自己滿足的玩物。

她沒有自大到這種程度,也覺得可笑,自己一開始竟然妄想她的出現能讓裴觀燭走上正常人的人生。

但大抵是因為了解後,被裴觀燭狠狠打擊過。

所以那之後,裴觀燭将她當成殺人的刀鞘這點,也成了夏蒹意料之外的驚喜。

在沒有殺掉她之前,他不會想要殺除她以外的第二個人。

她是克制他殺欲的刀鞘,哪怕很多時候夏蒹都能很清楚的感覺到,裴觀燭早已經想要殺她想要到快瘋掉了。

——真是一場艱難的求生游戲,她要快點回到他的身邊,雖然并不需她做什麽,但是好像單單只是她出現,裴觀燭的殺欲便會被挑起。

夏蒹苦笑,宮燈搖晃,光被她牽扯回前方,視線平直掠過,卻忽然瞥見後頭草叢裏像是藏着什麽東西,有一片古怪的濃黑。

夏蒹皺緊眉,腳步往前走了兩步,還是抿唇翻進了綠園裏,往那片看起來十分古怪的樹叢裏看過去。

“......是誰在那裏?”

夏夜蟬鳴陣陣,頭頂的蟬鳴聲像是鑽進夏蒹的耳朵裏攪和,脖頸間有汗往下流的感覺,夏蒹面色僵硬,腳輕輕探過去,伸出手一下拉開了樹叢!

對上一張臉。

一尊石刻娃娃的臉。

面孔刻的古怪,嘴巴像是條線一樣上揚,夏蒹一動不動,眼睛睜得老大,好久,喉嚨裏才淺淺壓出口氣。

她舉着宮燈上前。

越看這尊石刻象,越覺得眼熟。

卻不是像裴觀燭那尊巴掌大小的。

這尊石刻象挺大,如果要說相像,那更像她曾經在築有陰廟的林子裏那條小路上見過的,夏蒹收回宮燈,腳步往另一邊去,将這一片樹叢全都給扒開。

一尊,兩尊,三尊......石刻象并不似林中小路上的那樣密集,位置藏的隐秘又疏散,香火怪味愈來愈濃,夏蒹猛然停住步子,才發覺到她已經自己一個人在這片黑漆漆的綠園裏待了很久了。

再不去該晚了。

她擡步,才意識到自己腿都不知何時有些發軟,翻進游廊裏,卻忽然感覺到一股毛骨悚然。

原來,所有在蘇府游廊裏走路的人,都在時時刻刻被這些藏在暗處的石刻象似哭似笑的注視着。

“哈......!”夏蒹喘出口氣,緊緊抓住頸項下垂着的黑色水晶,提着宮燈快步往前走,最後到不受控制往前拼命跑去。

一直到看到了前院的光,聽到了屬于人的腳步聲,夏蒹才心有餘悸的停下腳步。

她頭也不敢回,趕忙跳下游廊的臺階往前跑,總感覺後面一片漆黑的空曠,直跑到前院,遇上了熟悉的,跟她一起進來的江湖俠士才停下步子。

“怎麽來的這麽晚啊,”這‘丫鬟’瞧着夏蒹撇了撇嘴,但見夏蒹喘着粗氣定是跑着趕來的,也沒好意思再說她什麽,“你去南門和北門那塊吧,我這邊還有東邊都有人盯着的,快去吧。”

“好。”夏蒹站在原地順了口氣,從衣襟裏拿出帕子擦了擦汗,才往南門的方向去。

南門緊挨着小廚房。

此時小廚房這面一片熱火朝天,是真正意義上的熱火朝天,廚子在裏頭生火,人擠滿了整間廚房,挨着近了都會覺得熱,周圍擠滿了人,丫鬟小厮們忙前忙後端着東西從小廚房裏魚貫而出往前頭送,

夏蒹在四周走走停停,沒什麽事兒只為了讓對面跟她一樣巡邏的人知道她來了,剛繞到第四圈,便聽有男人粗狂的聲音,正要慢吞吞的回過頭便見一個廚子跑了出來遞給她一盤菜,“你這丫鬟怎麽回事!沒看都沒人了嗎!快送過去!”

“哎——”夏蒹下意識接過手裏的盤子,剛擡起頭那個廚子便彙入人群消失不見了。

她皺起眉,端着這盤菜過去找東面和她一樣在巡邏的‘同事’,“有個廚子端給了我一盤菜。”

“那你就快送過去吧,別一會兒菜涼了。”

前院忙前忙後,‘同事’說完這話便去另一面繼續巡邏,夏蒹皺緊眉回去,想把這盤菜交給路過的小丫鬟,偏偏大家各有各的忙,來去匆匆,夏蒹也不好意思将菜給人家,一來二去只得自己端着菜往前面去。

小廚房挨着正堂院子還有一段距離。

夏蒹繞過一扇月亮門,人聲吵雜到了臨近正堂聲音便小了不少,夏蒹端着盤子穿過一條青石小道,遠遠便見對面拱門前站着兩個護衛,滿院都點起了燈盞,四面亮如白晝,夏蒹端着盤子穿過拱門,擡起眼簾早已被明晃晃的燈盞和四下人們行走間穿着的各色衣裳晃花了眼。

正堂院內擺着巨大的方桌,府裏的貴人們夏蒹視線一掠只瞥見了上首坐着的葉夫人跟才遇見過得蘇老爺,其他都是一樣漆黑的腦袋,夏蒹不敢細瞧,她是要出府,不是想被板子打一頓伺候,低頭順眉的過去,結果周圍是滿當當的下人圍着忙碌,夏蒹都不知道該怎麽擠進去将這盤菜放下,正一籌莫展繞到另一邊人少的地方想擠過去,便聽一聲清淺的笑。

也是這聲笑,讓原本吵雜的四下一瞬安靜了下來,衆人視線齊齊扭轉。

“放到這裏來吧,”男聲溫潤,似乎根本沒受到絲毫影響,他給人的溫潤感不同于蘇府老爺那種硬掐出來的油膩,恍若泡在清泉中的美玉,讓月光一映,道不盡的美好,“我喜歡吃這個。”

但夏蒹乍一聽見他的聲音,心卻徹底漏了一拍。

她呼吸都有些發顫,猛地回過頭。

少年讓人圍着,就這麽坐在方桌另一側,他穿着雪青色的圓領錦衣,墨發用紅色發帶半束起來,面龐蒼白毫無血色,五官卻生的極好,耳垂上墨藍耳珰顯得他十分雍貴,他擡起眼,漆黑的瞳仁兒與她相對時,像是有什麽東西在視線交彙間化成絲絲縷縷的纏綿,說不清道不明的往夏蒹心裏彙集。

她在這一刻見到了他,才隐隐有了一種感覺,也明白了多日來自己為何總會這樣焦慮失落。

她好像想裴觀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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