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葉經韻已經離開春風樓之事,自有人來向許菱彙報。許菱聽言也只是垂眼片刻,撿了那面紗重新戴上,認真洗衣:“讓他走,你們原地待命。”

她自然不是真的淡定。她剛剛只有不到一炷香(5分鐘)時間吸引葉經韻,她甚至沒有開口說話。這人不将她放在心上,就這麽走了也很有可能。

可葉經韻心思多,做得多不一定就好。若是她想個法子攔下他,激起了他的戒備心,後續也不過是白費心機。

想到詩酒會那日,那人會撇下一衆官員跑來調戲她,足見他對側妃的執念。許菱覺得,她還是可以等上一等。遂又加了句:“行了,你走吧。一刻鐘(30分鐘)後,他若還沒有回來……我便是失敗了。到時,你直接過來接應我離開。”

街上。馬車不急不緩行了一盞茶(15分鐘)時間,葉經韻終是開口道:“停車。”沉吟片刻:“回春風樓。”

他都離開春風樓這許久了,卻沒有任何異常。葉經韻覺得,應該是他多慮了。他心情不好,難免有些草木皆兵。想來,那瑞王和劉七又不傻,他剛剛才在春風樓見過嫣然,若是再設計他,怎麽也該換個地方,好降低他的戒備,又怎麽可能繼續在春風樓生事?

葉經韻回到春風樓,洗衣房中已是空無一人。他站在晾衣服的院子裏,仔細查看了那些新晾曬的衣裳,确認就是剛剛他見那女子洗的無疑,心中稍松,這才轉身,朝着初時傳出琴聲的院子走去。

葉經韻來到小院,便見着那蒙面女子正跪在地上擰毛巾,心中一動:這是個幹粗活的丫鬟。

卻有另一女子開口道:“喲,這位公子,這個時辰,您怎麽來這呢?”

葉經韻轉頭看去。就見一儀态萬千的黃衣女子斜斜倚在門框上,正在磕瓜子。

葉經韻沒心情與她多話,只是緩步上前,指着蒙面女子問:“她是誰?”

那黃衣女子上下打量了葉經韻一番,嘻嘻笑道:“公子,我是凝秋。”

葉經韻從懷中摸出一錠銀兩,放去那女子手上。

凝秋看了看那銀錠,随意答話:“她是我的丫鬟,我叫她啞奴。”

葉經韻想起她在洗衣房中不答自己的話,不動聲色問:“她是啞巴?”

凝秋一聲輕笑:“本來不是。但她自殘後,就基本是啞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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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經韻微微變色:“她為何自殘?”

凝秋纖纖玉指拈起那錠銀子,舉在面前看着,歪頭俏皮道:“她清高呗,不似我們這些俗人,眼中只剩這些阿堵物。”

葉經韻扭頭看那啞奴。啞奴聽了兩人的話,停了手上的活,警惕望着他。她的眼神有些茫然,有些戒備,這讓她看起來分外純良無辜。葉經韻只覺心中最柔軟的地方被撞了一下,愣神片刻,朝那凝秋道:“我要她。”

凝秋吃吃笑了起來。她擺擺手:“我也只是個賣笑女子,哪權利把她給你。你若要點人,請去大堂上三樓找鸨母。”

葉經韻不說話,只從懷中摸出幾張銀票,放去了凝秋的手上:“我沒那時間。”

凝秋翻了翻那幾張銀票,又含笑望着啞奴片刻,終是直起身離開:“罷,罷,我便幫你走這趟。”

葉經韻這才轉身朝啞奴走去。啞奴站起身,緊張回望他。

葉經韻走到她的身邊,目光癡迷看着她的眼睛,卻忽然抓住了她的手擡起,慢慢撫摸起來。

手下皮膚粗糙,還有冬日的凍裂尚未消除。這一切都證明,它的主人明顯是個粗使奴仆。葉經韻心中懷疑又消了一分,正要開口說話,啞奴卻猛地抽出手,逃命似的朝屋內奔去。

葉經韻心知她誤會了自己的舉動,淡然轉身跟進屋。卻沒在大堂看見啞奴的身影。仔細尋去,才發現她躲去了後院一間小琴房。葉經韻進房,一看之下,又是一驚。

啞奴背對着他,緩緩脫下了上衣。她的身材很好,可那曼妙的曲線,卻抵不過昏暗光線下,一身醜陋的傷疤。她緩緩轉身,面紗已經摘下,前面的衣服也褪到了胸口。

她的身上,竟然也是傷疤……

啞奴手持剪刀,比住自己咽喉,居然開口說話了。她的聲音異常沙啞,就似鐵匠鋪裏漏氣的風箱:“公子,我能傷自己至此,就不可能瓦全茍活。公子何必為圖新鮮,沾了我的晦氣?”

葉經韻看着那猙獰的傷疤,一時默然。半響,他跨進一步,啞奴立時後退一步。葉經韻停步,眯眼道:“你的聲音怎麽回事?”

啞奴顯然不料他會問這個,片刻方道:“我吞了沸騰的油,燒壞了嗓子。”

葉經韻再上前一步:“讓我看看你的傷。”

啞奴再退一步。她的背已經抵上了屋子一角的衣櫃。她将衣服胡亂扯上,遮住了一身傷痕,又擡手将那面巾覆上,緊張道:“公子若要尋歡,我便血濺當場。公子若是好奇,我可以賣我的故事。公子若只是同情,就請即刻離去,萍水相逢,我不承你的情。”

葉經韻看着她手上的剪刀,默然半響,終是道:“我買你的故事。”

啞奴舒口氣。她的目光如水,直直望進葉經韻的眼裏:“有人許諾他會來娶我。我得等他。”

她說“我得等他”時,那全心信賴的神情如針一般刺進葉經韻的心裏。葉經韻瞳孔驟然收縮,連忙垂眼遮避,勉強一笑:“這個故事太短,不值我的銀子。”

啞奴看他片刻,忽然将剪刀收入袖中:“同是天涯落魄人,我嗓子不好,不能多說話。再送你一首曲子,以作補償。”

她離開那衣櫃,走到琴邊坐下,手指輕撫過琴弦,眼光愛戀,顯然是對這琴萬般喜愛。女子調琴片刻,終于開始撫琴。

音符聲聲伴着琴弦顫動傳來,也顫動了葉經韻的心。葉經韻看着啞奴滿是愛戀的眼,仿佛看見了十多年前那個單純的女子,也是這般深情凝望。

一曲終了,葉經韻立在屋中失神。卻見啞奴朝着他微微一笑,眉眼間,盡是化不開的濃情蜜意。她的十指輕顫,又開始彈奏一曲。前樂過後,有聲音輕靈飄渺傳來: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裏孤墳,無處話凄涼。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鬓如霜。

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松岡。

如果葉經韻此時清醒,必會覺察不對:啞奴聲音不是這樣!但是随着琴弦的顫動,致幻的迷藥一點點發散在空氣中,早已在這個小房間中生效。而他的心思又在那首唱曲上。一曲應景的詞,勾動了葉經韻深埋于心底若幹年的愁腸。

葉經韻看着啞奴的眉眼,只覺一陣眩暈,連忙以手扶牆。好容易站定,再擡頭時,卻見琴後已經空無一人。

葉經韻有些愣,呆呆站了片刻。卻聽見身後一聲呼喚:“玉軒哥哥……”

葉經韻如遭雷擊。玉軒是他的字。這個世上,只有他的夏菡,會這樣叫他。

葉經韻腳如灌千斤,一點一點轉身。果然見着“夏菡”婷婷立在他的身後。

她的眼中沒有那些年的疲憊之色,眉目如未嫁之時,帶着少女特有的青嫩與羞澀,盈盈淺笑看着他。

葉經韻的情感瞬間爆發,迅速吞沒了他的理智。他知道這其中有問題,可是面對朝思暮想的那個人,想要擁抱她-的-誘-惑吞沒了一切。

葉經韻跌跌撞撞上前,摟住了夏菡。他真的摟住了她,她不再是夢中的幻影,醒來時,徒留他淚痕未幹。

他伸出手,指尖輕輕觸摸夏菡的臉頰,似乎稍微用力,那人就會破碎在他的面前。夏菡卻只是笑着朝他眨眨眼。

葉經韻嘴唇蠕動半響,卻是眼角先滑落了一顆淚:“這個幻境太美好了……”

男人的淚水滾燙,滴滴落下,灼燒了女子的肌膚。夏菡仰起頭,伸手溫柔拭去他的淚水,淺淺笑答:“玉軒哥哥,你說什麽胡話?菡兒還等着你來提親呢。”

葉經韻身體一顫。他與夏菡青梅竹馬情投意合,若沒有宸王橫插一腳,兩人本該舉案齊眉白頭到老。他得知宸王向夏菡提親後,也曾經有過不顧一切的想法,但……終是思慮太多。最後,他什麽都沒敢做,甚至……沒敢在夏菡婚前再見她一面。

他的懦弱與自卑讓他背棄了夏菡,也背棄了她的信任、他們的愛情。夏菡死後,他更是深深自責:如若他當初做些什麽,夏菡或許就不用嫁給宸王,也不會那麽早早的過世。這是他深深埋藏,卻始終無法釋懷的痛。

葉經韻猛然推開夏菡,踉跄退後幾步,撫着小桌站定:“你是誰?誰告訴了你這些陳年舊事?”

夏菡疑惑地看着他,緩緩朝他走近:“玉軒哥哥,你在說什麽?我是菡兒啊。”她走到葉經韻面前,握住他的手,溫柔卻清晰道:“我做錯了什麽,你不要我了嗎?”

這幾句平淡無奇的話語,卻是葉經韻最恐懼的譴責。仿佛噩夢真實降臨,葉經韻心痛如絞。他想後退,卻愈發覺得手腳開始不聽使喚,索性坐下,偏頭閉眼,不再說話。

房間一時無聲。葉經韻如墜夢境:只要他不睜眼,鬼怪就不會入侵。

許久,他感覺有雙小手覆上了他的臉頰。女子柔柔喚道:“玉軒哥哥,你醒醒!你醒醒!”

她一聲聲溫柔呼喚,葉經韻終是按捺不住,睜眼轉頭看她。立時呼吸一窒。

夏菡身着大紅喜服,坐在他的身側,撅嘴道:“玉軒哥哥,讓你別喝太多酒,你偏偏說高興。現在可好,我們還沒喝合卺酒,你就睡着了!”

那紅豔的喜服讓葉經韻微微顫抖起來。他的心思翻湧,種種複雜的情緒在腦中奔騰不息,幾乎要将他弄瘋了。夏菡卻端起桌上的茶,斟了兩杯,自己拿了一杯,另一杯遞給葉經韻:“玉軒哥哥喝多了,那我們以茶代酒吧。但是這合卺,卻是一定要的……”

她的手輕柔穿過葉經韻的手臂,将茶杯置于唇邊,軟軟撒嬌道:“玉軒哥哥,你怎麽一直不說話?”

她想了想,忽然一笑道:“你得給我做首詩,否則這合卺茶,我便不喝了!”

葉經韻想到她往日也喜歡讓自己寫詩,幾乎是本能道:“景星煥彩耀閨房,吉日佳辰合卺觞,寶眷情歡魚得水,月圓花好配天長。”

夏菡笑了,很是滿足。女子含羞望着葉經韻道,仿佛承諾一般道:“玉軒哥哥,往後,我們相親相愛不相離。”說着,緩緩抿茶。

葉經韻也将茶杯送向唇邊,卻遲遲不飲下。許久,他顫着手拿開了夏菡的手,臉上表情似哭非哭,似笑非笑:“啞奴,不得不說,你的計策很高明……”

“你這身份造得好,不為瓦全的青樓丫鬟,弱勢到足夠消除人的戒心。又耐得住性子等我回來,見了我,非但不引誘,反而躲避。你躲來這小小琴房,用你的故事擾亂我的心,終于設法動了那沾了迷幻藥的琴。”

說到此處,葉經韻苦痛一笑:“然後,你開始翻我的傷口,每句話都指着我最無法釋懷的過去……”

“可是……這房間雖小,卻到底不是封閉。你的迷幻藥下在空氣中,效果有所減弱,時長也頂多一盞茶。”

葉經韻終是将手中茶杯放下:“但我若是喝了這茶,那就不好說了……”

另外三人聽到他的話,皆是一驚。

顧和越躲在衣櫃中。剛剛葉經韻神智清醒時,便是他負責幫許菱答話。

嫣然早換下了那黏糊糊都是血的衣服,一身清爽,躲在琴房外。

許菱坐在葉經韻身邊,心中暗罵:擦!這是要逆天啊!這人心性太強,迷藥都沒讓他迷失理智!

葉經韻卻停了話,表情一陣迷茫。他忽然伸手撫上了許菱的臉龐,愛戀地摩挲,喃喃道:“菡兒……”

許菱心中一驚。

——他雖然沒有迷失理智,但是也已經神智混亂了!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許菱思量片刻,暗自咬牙,站起身。

——不喝合卺茶便罷!你能拒絕這場婚禮,我就不信,你還能拒絕夏菡的吻!

葉經韻心智交戰之際,就見女子掩嘴淺淺一笑,忽然雙手勾住他的脖頸,嬌嫩的紅唇微張,竟是奔着他的唇而去!

他感覺到女子的舌伸進了他的嘴裏。随着那舌游走在他唇齒間的,還有其他什麽東西,帶着股奇怪的味道。葉經韻愈加暈眩,幾乎是本能勾着那舌尖舔舐親咬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她-的-誘-惑,這四個字也會被屏蔽!⊙﹏⊙b

哦耶!明天就要放假啦!~~(≧▽≦)/~

下午還有兩千字左右的更新。本來想争取一起放上來,但還是趕不及……

為了彌補和諧大人給大家造成的不便,下午的更新就放在本章的作者有話要說裏,不用大家另外花錢啦。

揮揮小手絹,下午還是這一章,不見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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