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秋聲

至于後來白錦堂兄弟倆到底去見葉桑榆說了什麽,展昭并沒有跟我說,當然沒的說,他又不在場。而展昭跟我說這話的時候,白玉堂正在一次超負荷行動後發着高燒,我大部分也是後來到醫院看他的時候聽他籠統地說了一下,不過究竟如何,我個人覺得,我說不很明白。

用白玉堂本人的話說,就是問了一下王雪當初的驗屍結果。之後我的精力就被他打斷了,變成了他跟我談他老哥如何被葉醫生整的鬧劇。

葉桑榆提供了她叔叔葉檀天的最後結論,反正不管怎麽說,拼合結果是,這個心髒,就是王雪本人的,而心髒上當時有一道非常明顯的口子。

“胸腔積血。”白玉堂如此跟我解釋,“你也是學這片兒的,你應該懂。就是說,一刀下去紮心髒上了,然後才剖開,把心髒解剖好。”

白玉堂的狀态并不是很好,我碰了碰他的額頭,還有些燙,顯然這樣一個天氣他必然會覺得冷。不過讓他回憶自己老媽死得多麽難看我似乎不應該這樣——即便我是幫他們寫東西的。為了讓他起碼不要心裏難受,我撓撓頭,“那個……生物學最大的單位是細胞,其他時候都是基因的各種組成,那就是各種分子了。所以我起碼還是懂那麽一點點……法醫我真不懂。”

——而扯開這個話題的後果就是我陪他無限地抽風和思維跳躍最後成功地把我徹底弄傻,晚上對着電腦一個字都寫不出來。

白玉堂回到寝室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早上。次日早晨并沒有課,白玉堂一推門就看到袁哲在跟他女朋友研究新買的幾枚硬幣。這些是他從舊貨市場上淘來的,袁哲這家夥沒別的愛好,就是愛收集硬幣,他本人有一套極其珍貴的袁世凱時期的銀元,據說是家傳。跟白玉堂得瑟很久以後,被白玉堂取了個外號,叫袁大頭。

袁哲這人其實平日裏很木讷,心眼比較實在,跟《神犬奇兵》裏那劉寶差不多,只是還沒到那麽傻的地步。平時跟白玉堂關系最好,死黨一枚,當初白玉堂住院的時候他去探望,結果跟看護白玉堂的小護士李秋談的那叫一個投機。後來一打聽,這孩子就是警校對門醫學院的學生,現在跟着葉醫生實習,一來二去,等白玉堂出院的時候,第一個消息就是,袁大頭戀愛了。

李秋是個挺活潑的孩子,家境不錯,人也挺漂亮。能看上這麽個袁大頭讓白玉堂覺得很意外,不過人家倆好上了也是件好事。白玉堂也沒讓袁大頭請客慶祝脫光——袁哲的家境白玉堂還是知道的,死黨這兩個字,也不是白寫。

白玉堂看了一會兒就興味索然地放下那些硬幣。李秋這才開口問了一句,“昨天我聽葉醫生說你哥帶你找她去了?你不舒服?”

“沒,有點事兒罷了,我跟我哥想找她叔叔,結果手機換號了,順便就去找她了。”白玉堂沒想把老媽這事兒抖出來,所以幹脆扯了個謊。

李秋也聽出白玉堂懶得提,也就沒再問。随後興致勃勃地跟袁哲談起了今年夏天的旅行計劃,最終,兩人還是決定上網查。

寝室有電腦,白玉堂覺得自己像是個電燈泡,就幹脆拿着書上了圖書館。圖書館二樓靜悄悄的,只有他一個人,平時看管圖書館自習室的是個耳聾的老大媽,只對他微微點點頭就算打了個招呼。

展昭回到辦公室第一件事兒就是把自己的屬下顧安之一通電話叫了過來。顧安之摸着剛剃得慘不忍睹的頭發在辦公室裏出現的時候,把展昭吓了一大跳。

“若素欺負你了?”展昭看着他的頭發愣了愣,結果顧安之火了,“有屁快放,別學你二哥那二貨樣!”

顧安之是公安局著名的心理學家,同樣是心理學家的還有他妹子顧若素。今天一腦門官司都擺臉上,展昭也不知道是不是影響他的判斷。不過保險起見,還是先把事情都說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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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安之還在摸他的頭發,卻忍不住皺着眉頭,“小白啊……這事兒難辦了。這案子是懸案,照例說可以提出來,但是提出來需要理由。錦堂不提,小白不提,這案子只能擱着。可白玉堂不提,你覺得錦堂會願意用這個刺激他那寶貝弟弟?”

“這不重要。”展昭揉了揉鼻梁,“不管是不是誤導,我都打算從屍檢報告和現場入手——是我知道現在現場和屍檢報告都沒什麽用了。”看到顧安之要說什麽,展昭适時地搶了一句。

“白玉堂現在對這個案子非常執着,甚至他父親都為此死得不明不白,這對一個孩子打擊很大,當然你是心理學家,正如你所說,他對警察相當地不信任,但是在沒有辦法的矛盾心理作用下,他選擇了自己當警察,這樣就有機會和理由正大光明的查這個案子。現在我幫他一把,我提個不情之請,我要他實習的時候跟着我。”

顧安之心理罵了一聲。

什麽不情之請,他是公安局長,想要誰過來跟他實習那是所有警校學生的榮幸,竟然還要跟他商量。顧安之也懶得跟他繞圈子,“照我看,小白願意跟你才怪。你捏着人家把柄,誰願意被控制?小白要是打算跟你合作了,要麽是他傻了,要麽是也有你的把柄——後一條有啥把柄?貪污受賄?我靠就你家那土豪,鬼信;知法犯法?這不是瞎扯淡麽;除非你跟他上床,師生戀還能算一個。”

展昭“呸”了一聲,擡手照他後腦勺就是一巴掌,“你就出鬼主意吧,早晚不把兄弟我弄笆籬子裏雙規你不開心是吧?真老土,現在師生戀也是潮好麽?”

顧安之怪叫,“卧槽,展昭你不會是個gay吧?你別過來啊!”

“他媽的,老子才看不上你!”展昭白了他一眼,一指桌子上的卷宗,“麻利給我弄完分析報告,明天請你吃飯!”

顧安之當然沒那麽容易整理好,所以展昭第二天吃飯也就自然而然成了泡影,還好這人比較實在,沒抓展昭兌現承諾。而展昭最近一段時間都比較閑,幹脆手機24小時開機,直接跑警校去了。

展昭看了一下時間,大約是早上9點多。白玉堂那個班的課表他看到了,一天就下午一節大課,是彈道基礎理論。平日裏生病缺課,白玉堂必然會自己補課。一般學生不願意去的地方,那就是圖書館。

展昭跟我說這些的時候我倒是很理解去圖書館學習的這幫百科全書派,因為我本人也是這麽一個。問題是展昭找了白玉堂很久,這一次,他打定主意,白玉堂要是不同意,他就……

……咳咳,他就來硬的。

事情确實不如展昭想的那麽盡如人意。白玉堂本人并不是個很難相處的人,奈何他第一眼就得罪了人家,人家還是他學生,沒跟阿政一樣不給面子已經很不錯了。

找到白玉堂沒有花費很多功夫,有那個腦子比劉寶強不了多少的袁大頭在,展昭只用了十分鐘就到了圖書館二樓。二樓只有白玉堂一個人坐在窗邊,左手托着腮,右手則夾着鋼筆,慢慢地翻了一頁課本。上午的陽光透過高大清潔的玻璃窗斜斜地撒在他身上,烏黑的頭發和睫毛都撒上了一層金光。

白玉堂很漂亮,展昭對他的評價始終沒變。用“漂亮”來形容一個男孩子這不妥,但是展昭找不到其他的詞彙去形容。

過了很久,白玉堂才放下手,揉了揉太陽穴,懶洋洋地趴在桌子上,擡頭看着窗口。窗外是學校的外圍,有一大片林蔭道。雖然還未褪去秋老虎的炎熱,榆槐丹楓卻依然遵循了竺可桢先生的物候學,依然準時紅了楓葉,綠了山茶。

許久,展昭才輕輕走到他旁邊,敲了敲桌子。

并沒有想吓他的意思,何況白玉堂也不一定禁得起他這麽一吓。不過看自己的眼神,起碼驚到他了。展昭拉了把椅子在他旁邊坐下。受了驚的小耗子眨着漂亮的眼睛看着他,卻不說話。

“白玉堂,我現在是你的老師,但是我不想用老師的權力來命令你。”展昭略微組織了一下語言。“令堂的案子我有了點眉目,我現在希望你跟我一起着手調查,這個調查,我會給你寫到實習報告裏。”

白玉堂眨了眨眼睛,長長的睫毛閃了閃,“展老師你是打算用這個誘惑我?”

“你可以不接受。”展昭笑了一聲,“那我就直接給你布置作業了。你,跟我做這個課題,課題名字,六二六大案。”

笑容淺淺地從白玉堂臉上綻開,這是展昭第一次見到他的笑容。還未褪去稚嫩,卻帶着一絲占盡風華的奪目,展昭确信,他看得出白玉堂的真心。

是的,白玉堂很樂意。他并不讨厭展昭,只是對展昭不是那麽爽快——正如顧安之所說,他不樂意被展昭有個把柄抓着。而展昭這一步,其實是告訴白玉堂,他插手這個案子,徇私舞弊了。

兩人各讓一步,和棋。

白玉堂答應的很爽快,這讓展昭有些意外,但是并不代表他就首戰告捷。現在更大的問題還在于,到底在哪裏入手。

初次聽到他倆講述這個案子的時候,我相當于一種很迷糊的狀态,就是說我完全不明白他們是怎麽一步步推測到後來那個結果的,我在第二次翻他們給我的資料時,我發現了一個問題。當然,這個問題正是白玉堂最先發現的。

還是從現場入手,現場已經被他們翻來覆去看了很多遍,幾乎已經沒有什麽可以再看的東西了。但是白玉堂還是堅持現場有問題。這個問題到底是什麽,白玉堂跟展昭争論了一路,展昭說服不了白玉堂,但是白玉堂也說不清到底哪裏不對頭。

展昭跟着白玉堂到寝室的時候,袁哲和李秋還在寝室裏上網。展昭瞄了一眼,覺得有點無語。現在的孩子,想知道他到底是什麽樣的人,還得看他的電腦或者手機。有的孩子膽小的要命,卻夜裏偷偷看恐怖小說鬼故事,也不知道他們怎麽就這麽喜歡刺激。

現在袁哲和李秋兩人看的正是比較著名的一個恐怖小說《筆仙》,作者是眉筆。裏面詳細介紹了七個大學生在玩了筆仙以後的各種情況。顯然李秋和袁哲都對這個很感興趣,從展昭進門開始,從這個小說如何已經談到了夏天去找個小島旅行了。

如果他倆能不要這麽專心,展昭一定給他們推薦青島或者日照。不過李秋很快說了一大堆名字,終于,展昭打斷了她,“你剛才說哪裏?那個新開發的?”

“鴻鳴島,外號叫椰子島。”李秋歡快地答了一句,展昭眉頭一皺,一把在桌下抓住了白玉堂的胳膊。不動聲色地笑了一聲,“你想到那邊玩麽?總得查查攻略吧?”

白玉堂沒經歷過這種情況,算是第一次見展昭辦案的特色。不打草驚蛇的情況下盡量循循善誘,這份老辣,絕非智慧,而是真正的歲月歷練而出的冷定。

一時間,白玉堂沒吭聲。

他是何等聰明的人,這個時候要是把李秋吓到了,估計她也說不出什麽來了。

白玉堂并非沒有注意到椰子島,只是他完全不清楚當年母親上椰子島跟他有什麽關系。注意到椰子島無非就是因為先天性心髒病的成因,然後問過白錦堂才發現母親那段時間上了椰子島。那麽這袖裏乾坤,怕是還在椰子島上了。

“椰子島是二十三年前剛開發的,當時因為那裏有防空洞,就做了一個海島軍事博物館。我記得當時開發那裏的人姓陳。後來出了點事兒,說是那個島開發的公司管理人家裏親戚出大事兒了。沒過幾年,那家公司就破産了,誰接手的我也不清楚,但是沒過幾年管理人又出事兒了。但是并沒影響到旅客,因為那裏有不少好玩的景點——啊對了,還有,土著人的宗教。很有意思的。”

李秋連珠炮似的說了一大堆,倒是把前因後果說了個清楚。白玉堂托着額頭,臉龐在半明半暗中看不清晰,被展昭握住的手卻又濕又冷。

“白玉堂,你怎麽了?不舒服?”展昭捏了捏他的手,卻見他無力似的揮揮手,“沒事兒,我只是在想別的而已——我說秋兒,我和展老師也想去看看,你倆……要避嫌麽?”

最後一句話顯然是玩笑,李秋瞪了他一眼,見白玉堂樂滋滋地,袁哲死腦筋還沒反應過來,白玉堂拍了拍他的肩膀,摸了摸口袋,“諾,早上我哥收拾家裏儲藏室發現的,估計現在法幣的硬幣都找不到了,這還有幾個送你了。”

袁哲是個一見錢幣就眼冒金光的主兒,樂颠颠地拿了那幾個硬幣跟李秋一邊欣賞去了。展昭看着有點想笑,不過也難得,兩口子都這個愛好。以後也玩的一塊去。

不過當時為什麽會想到愛好相同能當兩口子這個方面去……就不足為外人道也了。

看那兩口子還在興致不減,展昭看了一眼表,誰知剛拿手機一看表,那邊就是一通電話。

顧安之打來的。

“我是展老三,趕緊的!我鼓搗完了!別的不說今晚你麻利請我吃飯,老子餓死了!還有,若素說借公孫策用三天,完璧歸趙!”

“靠,這什麽亂七八糟的。你不發現了啥能跟我邀功請賞?”展昭嘴角抽了抽,“成,我帶白玉堂過去跟你一塊,什麽發現有屁快放。”

“放你桌子上你吃?”顧安之又皮癢了,不過很快反應過來,說了一句更欠揍的話,“我靠!展昭你丫真是gay啊!你敢打白玉堂的主意?!錦堂大哥會弄死你的!”

顧安之并沒有刻意放低聲音,展昭的手機隔音效果也不怎麽好,顧安之這一通喊叫白玉堂全聽耳朵裏,不知道自己該不該笑出來。展昭被顧安之這句話弄得哭笑不得,要是剛才喝一口水,沒準直接噴出去。

“卧槽,顧安之你今天皮癢了,看老子怎麽收拾你!”解釋等于掩飾,展昭沒打算給白玉堂這個印象,“你給我滾渝都緣等着去!”

挂了電話,白玉堂才終于忍不住笑得渾身都發抖了,展昭頭疼地看了一眼手機,“走吧。吃飯去,我請你。”

白玉堂倒是不推辭,慢悠悠地跟上去,“展老師,你真是gay啊?”

展昭嘴角抽了抽,“……趕緊走!”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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