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光棍
白玉堂坐了展昭的車過去找顧安之會合,還沒幾分鐘就堵在路上了。交通堵塞應該是已經習慣了的事兒了,白玉堂幹脆摸了手機玩游戲。展昭聽了半天,終于抽了抽嘴角……神廟逃亡。
旁邊的車不斷地按着喇叭,兩人都擡頭看了一眼,是一輛敞篷車,裏面坐着個摩登女郎。白玉堂一愣神,正在逃跑的人“啊啊啊啊啊”地掉到懸崖底下。
“堵車确實挺不好受的,不過應該可以過一會兒就好。”白玉堂關了手機,往自己這邊看了一眼,話是說給摩登女郎聽的。那摩登女郎也沒摘墨鏡,鼻子裏哼了一聲,“我說小弟啊,你耐心好,姑奶奶可沒這耐心啊,大爺的堵車……有這個時間我完全可以心平氣和地喝完整盒的太太靜心口服液,再化一個法國彩妝!然後我還有時間去逛個商場,等到我妝全花了回來,我還有時間重新化!”
白玉堂搖搖頭,“大姐,要是這麽化妝,臉就要起痘痘了,我班裏的女生化妝太多……結果整容去了,整個臉的皮都要換。”他說的煞有介事,摩登女郎聽得一愣一愣的,展昭聽了一會兒,終于明白了——白玉堂這是閑了,捉弄那女郎來着。
“所以說,其實好的護膚品等于好的保護層,明白了沒?大姐?”白玉堂沖那摩登女郎一笑,展昭差點噴笑出來。真不知道白玉堂跟誰學的這一套,要不是知道這話其實是前兩天來推銷化妝品的人說的,還真以為白玉堂是推銷化妝品來着。
不過摩登女郎卻氣得揮了揮手裏的包包,“小弟弟!叫姐姐可以,請不要叫我大姐!這是實實在在的!侮辱!”
“您确實比我大啊。”白玉堂眨着眼睛無辜地看着她。
“我是比你大,所以姐姐叫着我很開心……但是!姐姐和大姐不是一回事兒!大姐……我的天哪,我有這麽老麽?這是對我極大的侮辱,極大地!侮辱!!”
摩登女郎氣得胸脯一起一伏,展昭聽了半天,在車裏笑的前仰後合,就是沒敢出聲,這聲音他太熟悉了。平時不大注意她,但是現在不得不說,果然是一物降一物。
正說着話,車已經通了,堵車暫時緩解了一下,下一個綠燈他們就可以到渝都緣了。展昭趁着白玉堂跟那摩登女郎說話的時候給顧安之打了個電話,顧安之一接電話就知道差不多堵車了,聽到那聲音一愣,接着哀嚎一聲,“我靠!展昭你把她帶來幹嘛?!”
“哎哎哎,不是我帶的哈,路上碰到的,我現在還沒跟她說話呢。白玉堂逗她玩來着。”展昭看了一眼,摩登女郎正在跟白玉堂大聲講解這不專業也不科學的道路交通設計——展昭确信,如果白玉堂不介意,她應該很快就會炫耀地晃着她戴着Harry Winsto戒指的手指,打開Chanel的香水瓶子也給白玉堂噴一下子。
顧安之過的什麽日子展昭心知肚明,現在顧家兄妹的爹媽都逃到國外優哉游哉了,把個難纏的姑奶奶扔給顧安之,偏偏前幾天顧若素不知道幹了什麽,跟男朋友分手了,正好遇到顧安之取笑她,抄起剪刀一把拽住顧安之的頭發,剃得那叫一個慘不忍睹。一道禿瓢一道毛寸跟狗啃似的,“現實版顧裏,可惜你不是Neil,治不了她啊。”
摩登女郎正是顧安之的妹妹顧若素,兩人相差1歲。用一句話說這就是女漢子,前段時間《小時代》電影公映,展昭和顧安之這倆大齡光棍在七夕那天就勾肩搭背地一塊看去了,其中引發了鄰座女孩子們的YY……咳咳,不過這并沒有讓臉皮賽過城牆拐角的兩位有什麽不好意思。而展昭看完後跟顧安之強烈懷疑郭敬明是不是跟顧若素關系匪淺,不然怎麽想起來有如此相似的女生……嗯,顧若素也姓顧。
不過好在顧若素根本沒跟他們一起過去的意思,到下一個路口就一甩油門分道揚镳。展昭帶着白玉堂到渝都緣門口的時候,顧安之正在門口等着他倆。顧安之穿了一身休閑裝,配那非主流的頭發倒是蠻相配。
白玉堂跟着展昭坐到他對面的時候,顧安之就感覺到,白玉堂在打量他。這是一種審查,亦或者說是好奇,但是從他的神情上看,都不是。而是一種驚訝和新鮮感,好像……
好像跟過去有什麽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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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安之想的沒錯,這種心理是明晃晃的好奇。白玉堂那天穿的很清爽,也沒有讓人感覺很壓抑,像是收斂了光芒的潤玉,玲珑剔透地散發出內裏鑽石一般的璀璨。但是以一個心理學家的專業眼光,他看得出,這個孩子并不是所想的那麽健康。
顧安之這人有時候那就是皮癢,尤其是知道了“展昭是個gay”這個爆炸性秘密以後。他現在的目光簡直就是看到了鹌鹑的大型獵犬,白玉堂的反應很淡,一直都用同一種目光看着他,只是消失了初始的好奇光彩。
“白玉堂,我的學生。六二六的死者家屬,也是我這次案子的助手。”展昭拍了拍顧安之的肩膀,随即沖顧安之揮揮手,“這是我同事,也是局裏的心理專家……”
“顧安之,我們認識。”白玉堂淺淺地綻開一笑,“我在我哥公司見過你,很厲害的人物。你好,我是白玉堂。”
顧安之愣了一下,随即明白過來,不由得心頭一凜。這孩子不簡單,能一眼看透人的意圖,這不是天生聰穎,而是歷練和坎坷造就的警惕。但是從心理學另一方面來說,這孩子過分敏感了,這同時也是對人的一種不信任。表面上看他的話會覺得這人精明,而事實上,是內心警惕和不易察覺的危機感,從而想要通過争奪主動權來進行自我保護的一種防衛。
他才二十一歲,不知道經歷了多少事兒,才讓他對人如此不敢輕易付出信任。
顧安之不由得對這個孩子産生了一點興趣,應該說,是他很想給白玉堂進行一些心理治療。不過白玉堂自己沒有發覺前,他暫時還沒打算現在就開始計劃。骨子裏顧安之是一個專業而穩重的人,男人和年輕的本性嬉笑怒罵,本來也不算什麽。
半晌,顧安之撇撇嘴,“小弟弟,你有女朋友沒?我給你介紹一個?”
展昭剛拿了飲料過來就聽顧安之欠揍的一句話,想來是打若素的主意了,果然,顧安之摸着下巴,“唉,我有個妹妹,也是心理專家,跟我一塊在你展老師的局裏一塊工作,你說你見見我妹妹不?”
……靠,顧安之你是覺得你頭發不夠狂拽酷帥屌炸天是吧?
展昭心裏罵了一句,皮笑肉不笑地接了一句,“你不怕小白有女朋友了?”
“哎呀哎呀……失策了。”顧安之抱頭做痛心疾首狀,“也是…小白肯定吸引了很多女生……啊啊啊,誰來拯救我……”
白玉堂一直都以一種看笑話的眼光看顧安之和展昭。之前來的時候顧安之就在叫喚說展昭是gay,跟平日裏在他哥哥辦公室看到的顧安之那沉穩的樣子完全不符。顯然,展昭跟他并不是一般的上下級關系,倒是更像他和大頭袁哲的關系,死黨。
“我怎麽能沒有女朋友?顧老師你還沒找吧?”白玉堂樂颠颠地喝了一口飲料,這家的有一道鲈魚,展昭也是看到新上招牌菜點來的。顧安之不吃魚,白玉堂看起來倒是相當喜歡。既然是展昭的朋友,他便也按照輩分,稱呼顧安之“老師”。
顧安之一揮手,“別跟我假客氣,叫顧哥就行。哎呀你都脫光了,我跟誰過扒衣見君節去啊。”
白玉堂應該是很喜歡吃魚,一盤魚被他一會兒就消滅了一大半,眼下他正一邊把魚翻過來,一邊笑着沖顧安之說了一句,“你不是說展老師是gay麽?你倆湊一對得了。”
噗……顧安之喝了一半的啤酒全都從鼻子裏噴出來了,展昭險些被魚刺卡住喉嚨。白玉堂這語不驚人死不休的本事比顧若素還厲害,簡直是一針見血。展昭咳嗽了幾聲,“白玉堂,我不是gay。”
沒說“你聽顧安之胡說”,這種事兒,說明就可以了,越解釋那就是越描越黑。
白玉堂眨了眨漂亮的眼睛,無辜地“哦”一聲,然後指着顧安之,“那他不是說你是gay麽?”
小妖精你給我裝!展昭驀然發現白玉堂遠遠不是自己想得那麽乖巧,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我還說我是他爹呢,你信麽?”
一頓飯吃得有滋有味,展昭忽然發現白玉堂身上有無數他想知道的東西。每次都能有新的驚喜,這是他感覺不到的。顧安之不知道抽什麽風,一直都在旁敲側擊地想弄清楚白玉堂那女朋友到底是誰。
不過這一頓飯展昭都對顧安之虎視眈眈。顧安之這人骨子裏就這麽混不吝的,沒得教壞了白玉堂。不過眼下看來,顧安之整理的都挺順利。飯菜一撤,三人點了飲料,顧安之才剔着牙斜了一眼展昭,“展老三,你丫說我爹誰啊?”
展昭就知道顧安之沒安好心,不過眼下也不是跟他拌嘴的時候,瞥了他一眼,“說人話!”
“咳咳……”顧安之咳嗽了一聲,“是這麽回事兒,我整理了一下資料。然後展昭跟我說,你覺得現場有問題?”
白玉堂一怔,随即點點頭,“嗯,我覺得,這個現場……太幹淨了。”
顧安之一拍桌子,“就這個問題!展昭,你還記得當時那個現場麽?我記得陳大爺把檔案給你了是吧?我問你,如果是你把人一刀捅心髒了,你覺得現場應該如何?”
“血液四濺,應該屋裏都是血。”白玉堂皺了皺眉,“可不是說那是兇手打掃過了麽?”
顧安之搖搖頭,“你家你住了那麽多年,你就沒再發現什麽問題?”
白玉堂不吭聲了,半晌展昭才點了一支煙,噴了一口煙氣,“我說安之,你的意思該不會是……他家不是第一現場?”
第一現場往往留有重要證據,之前在王雪家裏确實通過熒光劑發現了大量血跡,從而判斷這個兇手的心理素質非常高,殺了人還能如此從容不怕地打掃現場。顧安之從随身的公文包裏取出一疊照片遞給白玉堂,“你自己看,這個血液熒光劑的分布,你看出來什麽了沒?”
白玉堂一直都覺得現場有問題,一看這照片就看出了門道,“血跡像是很緩慢地……流到地面的,而且天花板沒有噴濺,牆壁也很少。”
“一刀刺中心髒,血液壓力有多大?竟然沒有噴濺這不是很奇怪麽?”顧安之攤了攤手,随即喝了一大口啤酒,這才清了清嗓子繼續,“再說死者表情,只是很驚訝,甚至沒有驚恐。你們家的門窗很幹淨,甚至別的地方都很少有血跡,遑論指紋。而那年還沒有普及DNA檢測技術。也查不到什麽有用的信息。”
白玉堂搖搖頭,展昭略一皺眉,便明白了他這不是沒聽懂,而是反對。顧安之顯然也明白了,停了話頭,“你的問題?”
白玉堂托腮想了想,“如果不是第一現場,那麽我媽這麽大個人應該怎麽運回家?如果門窗沒有破損,那麽顯然兇手是從我媽身上搜出了鑰匙。然後進入我家,但是你們也應該知道,我媽死亡時間是下午兩點,鄰居竟然都沒人看到?你們為什麽不猜這人認識我媽,所以鄰居不奇怪麽?”
“鄰居再不奇怪,見到人了也會覺得沒什麽,說了就說了。”展昭接了一句,“而且,敲門必然會驚動鄰居,你家對門原來住的是個精神病女人,一有動靜就會發瘋。但是當天她沒有發瘋,這個是所有鄰居都有目共睹的。可見這人進入你家的時候沒動靜,至少沒大動靜。”
“如果……這人有我家鑰匙呢……”白玉堂低聲道。他聲音不大,但是足以讓展昭和顧安之聽明白,展昭臉色一沉。“莫非,你懷疑你父親?”
“……也不是。”白玉堂咬咬下唇,擡起頭來,“有我家鑰匙的不止我爸媽哥哥,還有當時兩個保姆,我姥姥、爺爺都有。我小時候……你們也知道,大部分都是姥姥怕我在家保姆照顧不好,專門過來的。——我是在想,保姆且不論,我姥姥斷然不會殺她自己的女兒,爺爺奶奶更是沒理由。只是老人家年齡大了總有糊塗的時候,若是有人拿了鑰匙……也不是不可能啊。”
展昭和顧安之對視了一下,誰都沒有開口。白玉堂這個想法不是沒有可能,姥姥姥爺在家不只王雪一個孩子,王雪是長女,還有弟弟王磊和小妹王芸。王芸這些年定居國外,沒有什麽事兒很少回來,大部分都是暫住在白玉堂現在的家裏;王磊早些年就離了婚,現在還沒有重新組織家庭。而且王磊王芸跟大姐不一樣,都是交友廣泛的人,如果有人居心不良拿了老人的鑰匙,也不無可能。
——後來這場談話被展昭掐斷了,他不是不想往下深想,而是這一切都是推斷。白玉堂明顯有些心裏不舒服,也難怪,不斷地回憶母親怎麽死的慘狀,任何一個孩子怕是都不能承受,換了別人指不定已經崩潰了。
白玉堂沒要展昭送他回去,只是一個人慢慢沿着江邊大橋走着。溶溶月色傾瀉到他身上,雪白的襯衫都披上了一層輕紗,展昭不遠不近地跟着他,許久都沒有說一個字。
“你不想問我什麽?”白玉堂停下腳步,後退幾步靠在橋欄上。展昭沉默半晌才終于問道,“你女朋友是誰啊?”
白玉堂看了他一眼,搖頭道,“我根本沒有女朋友,也不想談戀愛。那麽說只是不想見顧老師他妹妹罷了。”言罷自嘲一般淺笑道,“難道要跟我結婚以後沒幾年就當寡婦麽?這不是害人家姑娘?”
展昭萬萬沒想到白玉堂竟然說了這麽一番話,白玉堂沒女朋友他是猜到了,畢竟顧安之那麽個推銷法,他不這麽說肯定沒辦法脫身,但是他不曾想過,白玉堂竟然根本不願意戀愛。
“展老師你也知道。”白玉堂輕輕嘆了一口氣,“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能活多久,這些年我自己都照顧不好,談何照顧女生?愛上一個女孩子然後再給她悲哀,那比不要愛她還痛苦,又是何必糟蹋人家姑娘呢?”
哪個少年不曾有過春心,他也是這個年齡的孩子,也曾傾慕過明豔清純的少女,也曾有過雲淡風輕的暗戀和悸動。但是他終究沒有大膽開始過,付出過。因為不能給她們承諾和幸福,最後結局也不過是兩個人痛苦。
能在夜色裏沉淪的,都是心底最深處永遠無法再陽光下坦白的,扭曲到極致的自卑。
展昭忽然大步走過去,一把将他攬進懷裏。白玉堂的身子很單薄,可以想見他過去受了多少坎坷。半晌,展昭才喚道,“玉堂,這不是我認識的你啊。”
“每個人都有另一面。”展昭看不到懷裏人的表情,卻聽得到略帶一絲沙啞的喉音。他知道,再委屈白玉堂也不會哭,但是他的确需要有一個人去了解他,去聽他心底最悲涼的傾訴。
命運是上天注定,身體是父母給的,他怨不得天怨不得父母,那麽一切都只能怨恨自己,他用一層堅硬帶刺的殼把自己結實地包圍起來,裏面卻被自己刺得遍體鱗傷。
許久,展昭才放開他,漆黑的瞳眸裏映着少年秀美的容顏,聲音卻聽得出一絲刻意的輕松。
——“你看,你也是光棍,我為了讓若素不要嫁給我,也跟他說我有媳婦了。不如咱倆光棍一起相互作證忽悠顧安之吧。”
白玉堂笑了一聲,“展老師,我知道你不是gay,不過你這話,還真像一個gay。”
展昭瞪起眼睛,嘴角忍不住第三次抽了抽,“……你趕緊回學校!”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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