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涉水
白玉堂睡得很熟,不知道是酒的後勁大還是他向來都這麽容易入睡,甚至可以聽到清淺的呼吸聲,窗簾還沒有拉上,精致的眉眼,白的透明的膚色,展昭忽然就想起了那年夏夜,那位老人給自己展示的籽料。
外面夜風習習,展昭卻莫名其妙睡不着了。他一直都在想着白玉堂跟他說的那番話,那正是半個月前,白玉堂給他提交的那份論文。
——我承認你說的很對,但是我不覺得有什麽醫生會願意去學藏醫。何況你知道西藏那邊的風俗,這種東西,他們不大願意外傳。
——西藏人不下高原的,就連導游,也是游客到了青藏高原他們過來交接好麽?我說貓老師,你去沒去過青藏高原啊?
——喂……你要把我……弄哪兒去?
已然入秋的天氣晴朗幹燥,卻有着秋天特有的、帶着微微涼意的金風,屋裏開了空調,鋪天蓋地的冷氣傳輸過來的同時,展昭驀然感覺到一絲燥熱。
再也受不了這個安靜的氛圍,展昭一個鯉魚打挺,盡量無聲地走到外間,開了一瓶冰鎮過的柳橙汁,一口灌了下去,這才鑽進浴室。
冷水冰涼冰涼的,忍不住舒了一口氣,他自己是個雙他完全清楚,網上也早有無數次測試定論,但是萬萬沒想到,今天在這個時間,這個情況下,竟然對着自己的學生有了反應。
身體的反應是最誠實的,他知道,有些感情不需要培養。命中注定的人一直都在路上等着,只需要一個眼神,一個側影,便可以發出同樣的磁場同樣的脈沖。
不得不說,白玉堂跟他在一起的時間裏,帶給他太多的不可思議的驚喜。他的堅強,謹慎,靈氣,無不吸引着自己陷進去,甚至以他現在公安局長的身份主動調查這個塵封了近二十年的舊案懸案。
夜,本來就是令人沉淪而無法自拔的時刻。
好不容易沖完冷水澡,展昭擦了擦身上,室內充盈的涼風讓他冷靜不少。回到床邊坐下,就聽到旁邊一聲,“你做春夢了?”
聲音不大,但是讓展昭吓了一大跳,猛一回頭,見白玉堂依舊躺着沒起來,漂亮的桃花眼卻含着夜色的一絲星光,很明顯,他也被展昭這一行為吓了一跳。
半晌,展昭咬着牙道,“用不着做春夢,看到你就夠讓我憋着了!”
以白玉堂的脾氣,展昭定然以為他會發火,不料,白玉堂輕笑一聲,“你不是早就這個心思了麽?”
“轟”一聲,展昭愣在當場,片刻後忽然往他身邊一坐,伸手往白玉堂額頭上摸去,“你沒發燒吧?喂,哪裏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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額頭溫涼溫涼的,并沒有起熱的狀态,而那足以吸引人的眼睛卻熠熠生彩,水紅的唇微啓,“你在我家的時候問我,你要是把我上了,James會不會拿AK-47轟了你……咱倆要不試試看,誰能上了誰?”
聲音帶着一絲挑逗和試探,如果不是方才沖過冷水澡,展昭覺得自己定然會把持不住。一路背着他回到房間,肌膚相親的熱度和混合着酒氣的體香,都帶着他所不能抵抗的氣息,白玉堂到底想幹什麽他不清楚,但是理智和感覺一起湧上,他有點招架不住了。
白玉堂沒說話,目光卻游移到了不知何處,瞳眸閃閃爍爍,似乎在考慮着什麽。
陡然間,展昭一把摟住他的肩膀,深深地俯下身,左手靈活地穿到頸後,吻了下去。淡粉色的唇還帶着一絲黎族的酒香,迷醉,還有一絲釋放。
這個吻足足持續了一分鐘,展昭才放開他,右手還牢牢地按住他,喘息道,“你要真想這樣,還需要等麽?”
白玉堂沒有回答他,待呼吸平複下來,才微微蹙眉,“想啊,你不是gay,可沒承認你不是雙。男人80%都是雙,別跟我說你不是,你要不是,你未婚妻為什麽甩了你?”
展昭萬萬沒想到他這麽一句,這什麽邏輯?不過明顯從他的話裏聽出了一絲不滿,“你在吃醋?月華跟我偶遇,你覺得狗血了?”
又是這樣,兩人都在較勁,誰都不肯讓對方主導這個話題。但是誰都明白,這一夜,是注定不會一樣了。
回答不上來,白玉堂幹脆閉上眼睛。展昭思忖片刻,也掀開被子躺下來,抱住了床上人的身體,清瘦,纖細,卻有着他所熟悉的溫度和氣息。
“玉堂。”展昭長長的嘆了一聲。不料,白玉堂冷冷地哼了一聲,只是側過身子讓了讓地方,一雙深黑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展昭。“嘆什麽氣,不知道越嘆氣人運氣越差,越哭窮越窮麽?”
“我高興嘆氣不行?”
“高興什麽?自己送上門的?潛規則?”
“你就不能說點好聽的?”展昭支起上身,側身看着懷裏人,白玉堂白了他一眼,展昭這才捏了捏他的鼻子,“還記得那天我說的麽?咱倆都是光棍,要不咱倆以後……幹脆試試?”
一巴掌毫不客氣地把在自己臉上上下其手的貓爪子拍下去,白玉堂笑了一聲,笑得展昭背後一毛,“試試?你剛才幹嘛呢?合着你剛才什麽都沒幹?”
展昭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翻身躺下來,簡短地回答了兩個字,“睡覺。”
卧室的燈亮了一刻鐘後,驀然熄滅。
對于昨天晚上的事兒,兩人都心照不宣地什麽都沒提。晨光熹微的時候,展昭睜開眼睛,盯着懷裏還沒醒的人看了一會兒,忽然解開他身上的紐扣,一口朝白玉堂的脖子上咬了一口。
沒醒也得被他弄醒,白玉堂咬咬牙,一腳踹過去,接着一拳也随着過去了。展昭微一側身,溫熱的手掌便包住了他的拳頭。
“瘋貓,你還真是gay?”
展昭眯着眼睛慢悠悠地回答了一句,“你勾引我的。”
脖子上紅紅的一塊痕跡讓展昭莫名地心情大好,既然捅破了這層窗戶紙,他也不需要再怎麽小心翼翼琢磨字詞了,白玉堂倒是照單全收——展昭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正是因為太小心了,才惹得白玉堂一開始那麽戒備重重。
島上觀光的地方很多,這幾天都是自由活動。那個白族導游陸念念早些時候被幾個小姑娘拉走了,深谙旅游其道的姑娘總是潑辣活波而獨立的,旅行本身就是一種綜合素質的考驗和寫照。展昭扔了一個椰子過去,就掏出電話來。
插上吸管吸了一口,白玉堂并沒聽到展昭說了什麽。只是展昭的目光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半晌,白玉堂才聽到他說了最後一句話,“……行,你随機應變吧,我估計她自己都不清楚,……嗯……還是那樣,寧丢勿醒。”
聽這聲音倒像是交代任務,白玉堂不明所以,卻也沒問,只開玩笑似的拍拍他肩膀,“怎麽,你一公安局長還要親自布置任務工作?”
展昭舒展了眉頭,“大事兒啊,我們還得完全準備。今天上哪兒?”
擡眼看了看明媚的海灘和空靈的海水,白玉堂忽然目光一轉,“……我想等陸念念有空,聽聽那個海灘上的事兒。”
陸念念确實有夠忙,展昭算是明白白玉堂為什麽會第一個排除導游了,真叫一個腳不沾地。好不容易等陸念念回來,白玉堂就把她拖到自己這邊,免得其他女孩子又把她拖走了。
“過去我們白族的蔔師給我算命,說我以後天天坐車,前呼後擁,帶着一群人到處吃飯旅游……呵呵,結果居然是導游。”陸念念好不容易舒了一口氣,終于找了個地方坐下來,白玉堂很識趣的端了一碗水果刨冰,“那姐姐,您給我們講講那個海灘呗,為啥要弄骨灰?天葬不是跟藏族那樣的麽?”
陸念念剛吃了一口刨冰,詫異地看了他一眼,這才慢吞吞咽下去,“咦,我以為在船上導游會跟你說的,天葬确實只有藏族有,這個我也是來這裏工作以後聽說的,原因不大清楚,不過據說是七十多年前,抗日戰争的時候吧,那不是死了好多人麽?萬人坑實在挖不了了,幹脆就燒成灰,那時候有一些西藏的人被迫逃過來的,想天葬但是那個條件,幹脆就燒成灰,鋪在海灘上,這不,就成了習俗了。唉我說孩子,你不忌諱啊?”
白玉堂點頭,“忌諱啊,所以這才來問問姐姐嘛,諾,這是我老師,他也特別好奇來着。”說完一指展昭。
展昭忍不住瞪了他一眼,見他還是理直氣壯的樣子,幹脆放下椰子,“其實我特別忌諱這類地方不是我迷信,而是這種地方,搞不好有輻射什麽的,有的還有病毒。尤其是骨灰,要是懷孕的女過來,指不定胎兒也得出問題。”
陸念念當然不知道他說的是什麽,白族姑娘本身也爽快,“是啊,不說別的,那幾年我還真見過,那時我在玉龍雪山當導游,海拔4488,坐纜車上去的,本來說了要是她實在難受就別上去了,吸氧在下面看看,結果可好,非得上去……後來我聽說,她回去沒多久就什麽腹腔積水,流産了。這種誰事兒,還是注意點好。”
“這我倒不知道。”展昭笑了一聲,順手遞過去一張紙巾,陸念念道了聲謝,展昭才又接道,“別的都好說,起碼還能查出來,要是那孩子弄個先天性心髒病……好比什麽法四聯路啊,房室間隔缺損什麽的,查都查不出來……”
“誰說查不出來?”陸念念一擡眼,“先心病大部分都能查出來,除非有的醫生故意不說。——哎算了,我跟我那些小姐妹說這件事兒的時候,都說我都市小說看多了。要是情敵什麽的,當然才不說!恨死她了不是?”
白玉堂險些一口噴出來,咳嗽幾聲才搖搖頭,“姐姐,這種幾率……太小了,而且除非家人……”
說到這裏,白玉堂猛地停住話頭,是啊,家人?難道爸媽那時候醫院沒有認識的人?
進入家門沒有撬鎖痕跡,母親臨死前的表情,門窗幹淨的現場……莫非,兇手竟然是熟人麽?
十一黃金周很快過去了一大半,警校莫名其妙安排的考試結束後,每個大二學生就必須進行為期兩個月的實習期,白玉堂倒是不急,展昭早就點名要他進刑警隊,眼下這個案子,只當是熱身罷了。但是這樣的好事白玉堂并沒有太高興,他在懷疑。
懷疑展昭。
要來東島是展昭提出的,但是東島到底有什麽?他現在得出結論唯一能夠證實的只是天葬和骨灰能夠在他出生前引起異變這是他導致先天性心髒病的罪魁禍首——但是後者似乎沒什麽意義。
母親王雪本來就是高齡産婦,白玉堂顯然清楚就算母親沒來東島,自己也會有點什麽問題,畢竟這是無可避免的。天葬只跟藏族有關系,跟黎族關系并不大,能夠發現這一點也不過是他自己的推測,到底說起來還是缺少證據。
那展昭帶他出來的理由是什麽?動機呢?他到底想幹什麽?
是的,白玉堂在懷疑展昭這一趟帶他出來的目的。
東望碧波萬頃,西眺虎丘擁翠,輪船涉水而來。波光粼粼的海面透明而空靈,夏季怡人的熱島風情都映襯着晴好的碧空。白玉堂有些怔然地看着展昭,卻越過他肩膀看到了一個人。
“媽的你就是為了每年來一次報銷的是吧?”那人一巴掌拍在展昭肩膀上,“老子忙的稀裏糊塗,給你查資料給你找人,給你問詢……我勒個擦,你帶着情人舒舒服服度蜜月!!靠,展老三看我不跟你老哥告狀!”
“你告啊,你覺得我二哥相信你麽?”
“你敢說你不是gay?”
“我本來就不是gay……”
顧安之跟展昭在一塊,除非有正事,否則他倆永遠不可能有正經的時候。白玉堂慢慢跟着他倆,思緒卻早就不知道飄哪兒去了,甚至都沒意識到自己已經上了觀光船。
如果展昭的推斷是對的,那麽展昭知道的,必然比自己還要多。這是一場不公平的競争,明顯的信息不對稱。那麽展昭到底知道了什麽?
從母親死去的姿勢看,這是一個明顯天葬的姿勢,那麽能夠将心髒解剖得如此精确的,必然除了攝影師還受過專門的訓練,如此說來,外科醫生本來就是唯一也是最直接的懷疑對象,那麽藏族呢?家裏根本沒有藏族人啊。
——不對,展昭的重點不是這個,而是有誰能有這個資格,比如,家裏誰是醫生,或者說,父親的朋友誰是醫生。
手指在口袋裏摸了摸,手機有些發燙,許久,他才摸出手機,劃開光滑的屏幕,在第一個手機號上點了撥通鍵。很快,那邊電話就通了——只要是他的電話,那邊很少有不接聽的時候,哪怕是重要工作。
“玉堂?怎麽想起來給我打電話了?”男人的聲音很溫和,白玉堂舒了一口氣,“哥哥,我想問一下,爸媽以前有在醫院的朋友麽?除了葉叔叔。”
白錦堂明顯遲疑了一下,不答反問,“你問這個幹嘛?是不是查到什麽了?”
“是有點問題,”白玉堂應了一聲,“但是我忽然想到一些細節,有時候可能我們忘了,但是這個細節很重要,比如,葉叔叔是法醫,如果爸媽要去醫院,總不會直接找他吧?葉姐也不現實啊。還是說直接找大嫂?”
“不是,家裏就有醫生,你出生前後,媽一直都在他那裏查體的。”白錦堂頓了一下,“你可能不記得了,咱倆的表哥,舅舅家的老大,他當時就被分配到當地的醫院當醫生——你小時候他還給你打過針呢。”
“那他喜歡旅游?”白玉堂追問道,不料,白錦堂笑了一聲,“他哪有時間啊,忙都忙不過來。”
白錦堂似乎也知道他這個電話來只是為了問一些特殊問題,就沒再囑托別的。白玉堂心不在焉地敷衍幾聲就挂了。一回頭險些吓一跳,顧安之站在他身後,再晚一點,估計要擡手拍他肩膀了。
然而就在這時,觀光游輪猛地晃了一下,侍應生一個沒站穩,連盤子帶酒瓶直直地都掀進海裏,剛爬起來,船又搖晃了一下。這一下更猛烈,顧安之本能地一抓,不料他們本來就站在船尾,這一下不僅沒抓住什麽,反而腳底一滑,白玉堂和旁邊那位侍應生都沒站穩,兩人同時翻進了海裏,撲通一聲,大片濺起一大片水花。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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