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莫逆

展昭不知道白玉堂是怎麽說服家人的,反正從來不夜不歸宿的乖寶寶第一次除了醫院之外,基本上就沒在別人家和寝室之外的地方過夜的乖寶寶小白輕易地住進了展昭家裏。用展昭的話說,這孩子防人之心都上哪兒了……

展昭住在距離醫院不遠的華興路,這一片花園小區還是三四年前很流行的。平時他也不是很忙,除了喝酒應酬也不是非常忙。白玉堂出院沒多久,他就幹脆把白玉堂扔給了重案組的丁兆蘭當實習生。頭兒布置任務,下面不接也不行。還好社會還沒電視上放的那麽亂,重案組的工作忙起來累成狗,閑起來也很蛋疼。

白玉堂這段時間處于閑得蛋疼的狀态,除了看一些案例,暫時他還沒什麽事兒幹,便幹脆早早地回去,路過書店的時候,還是推門進去了。

展昭平時就一個人住,一百多平米的房子在三四年前不算小也不算便宜,他不提白玉堂也就沒問。這片花園小區地勢極佳,周圍醫院,學校,書店,超市甚至商業街都不算遠,繞過超市後面,甚至還有風景不錯的街心公園。白玉堂不學經濟,但是起碼他也明白,展昭一個人住這麽一棟房子,不可能是他當局長時分配的經濟适用房。

所謂經濟适用房,在當地是一種福利政策,但是所謂買的不如賣的精,地勢環境非常好的小區,房地産公司是不會拿來當福利的,那麽這套房子,白玉堂推測,是展昭當初想結婚的時候購的,只不過有什麽原因,讓他至今還在單身。

展昭比自己年長八歲,不算虛歲也有28了,這樣的年紀沒有女朋友不正常。有車有房的鑽石王老五沒有女人往他身上貼更不正常,何況展昭不是gay,就算是,這種事兒他又怎麽會公開?

展昭的過去,白玉堂從來沒問過,但是很明顯,他想知道。

沒有哪個男人會不想知道對方過去的一切,不論對方是男人還是女人,這是天性,白玉堂也不例外。

展昭應酬是常事兒,尤其是到年底便轉正,意味着展昭無論是政治地位還是實際權力都更上了一層,送錢送禮的人肯定不會少,過分出淤泥不染只會不容于世,展昭也沒有那麽潔身自好。推門進來的時候還帶着酒氣,不過顯然沒喝醉。

“別動,讓我抱一會兒。”酒氣帶着展昭的氣息從背後湧過來,白玉堂有點納悶地放下手裏的東西,半晌,展昭才深深吸了一口氣,“我見到孫冉了。”

展昭極少在他面前提到應酬上的事兒,當然白玉堂自己也基本上不會參加。更何況大部分他也不認識,孫冉這個人似乎有點耳熟,可他一時想不起來究竟是誰。

“這個房子是我25歲那年準備結婚的時候歸我的,”展昭沉默了片刻,忽然開口道,“當時我跟月華在一起那麽多年了,爸媽都覺得她好,我也覺得她挺适合跟我一輩子的,我就答應了……三年前,我是三個兄弟裏第一個找到媳婦的。那時候我二哥還打光棍呢。”

白玉堂沒吭聲,他知道展昭沒喝醉,而這些,他不問但也确實想知道。無關吃醋無關好奇,只是一種對伴侶的了解,僅此而已。

“然後,那天月華逃婚了,說好的當天去登記結婚,當天就辦婚禮,她逃婚了。”

白玉堂不知道說什麽好,許久才像是轉移話題一樣問了一句,“月華,是東島上那個叫你昭哥的?我聽你也叫她月華。”

展昭點頭,慢慢松開胳膊,“是,她跟孫冉跑了,孫冉是她上司。他媽的,到處都是這種情節的都市女性欄目檔,原來真的不是假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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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麽?我今天見到孫冉我居然一點都不難受……我以為我會為難他的,但是我居然一點為難他的意思都沒有,知道這為什麽?我想想見到月華……我竟然一點都不願意看到她。”

白玉堂想了想,最終只實話實說了一句,“其實月華姐是個好姑娘,我看她比我大不了多少,三年前也就比我稍微大一兩歲吧,我二嫂她朋友的女兒,大學畢業就是受不了誘惑,結果出了事兒……我四哥跟我說過,年輕人容易相信假的,而老年人則容易懷疑真的。”

這樣的氣氛莫名地詭異,分明是情侶關系的兩個人,白玉堂居然在安慰展昭的上一份感情,甚至居然會為月華說話。展昭皺起眉,半晌才轉頭問道,“玉堂,你不吃醋?”

正準備重新翻書的白玉堂一愣,“吃什麽醋?”

展昭抓狂,“我在談論我的前女友和前情敵!你不吃醋你還跟我說丁月華是好姑娘!”

“對啊,難道她事實上不是好姑娘?”白玉堂不明白他在抓狂什麽,“前女友前情敵怎麽了?你要是還在乎她還能跟我在一塊?好端端地我跟女人吃什麽醋,又不是你跟她出去開房了。”說完就再次翻開書,接着剛才的那段往下看。

展昭默默盯着他的側臉,忽然無聲地展開笑容。

白玉堂并非不知道展昭在試探他,但是這種試探他也有,當然也沒當一回事兒。他剛來刑警局,雖然是實習,但是起碼也不能天天閑人一個。晚上吃完飯,白玉堂沒有看電視的習慣,便拿了書到卧室去了。

那本書是法醫秦明的《第十一根手指》,算得上是暢銷書。白玉堂一直都挺喜歡看這類書的,他幾個朋友也是推理狂人,有的甚至看完基礎條件就猜到結局——默默地嘆口氣,他自忖還沒達到那種瘋魔境界。

【“心髒不同于動脈,”我說,“心髒外有心包包裹,加之我們認為死者心髒被刺後,心搏驟停,所以不會有太多噴濺出的血,但是多少也應該有一些。不過現場被焚燒,被水澆,我們沒有發現,也很正常。”

——法醫秦明《第十一根手指·第七案·夜焚嬌花》】

其實他看到這段的時候就感覺哪裏不對勁,白玉堂承認自己法醫這片兒并不好,他學的是刑偵不是法醫,何況要是刑警都懂這個還要法醫幹嘛用?他的法醫學淺薄的很他是知道的。比如屍僵,網絡上的說法是12個小時~14個小時,而法醫秦明在他的書中明确寫的是17個小時。

綜合來看,他比較相信秦明的說法,畢竟秦明本身就是法醫,就算他不敢把真實案例寫出來,起碼專業知識是不會有錯的。

心髒被刺,是不會有太多噴濺血液的。那麽王雪之死,就不會在現場留下很多痕跡了?

白玉堂明白書上的東西跟現實都是有一定差距的,盡信書不如無書,何況秦明的推理文章并不很複雜,也不全是他的朋友太厲害的緣故。王雪死于1997年,那個時代鑒別血跡還只能用電泳,搞不好DNA都沒法保留。何況1998年才剛剛引進國外的DNA識別技術,做一個DNA最短也要四五個小時。

那個年代,剛剛有電話,監控這類電子設備根本別想,秦明的說法在某些方面是現實的,但是放在王雪這個案子裏,不現實。

白玉堂記起顧安之曾經給他看過的那些照片,血跡檢測位置證明,家裏有噴濺血跡,并沒有大量噴濺的血跡。他相信秦明的說法是對的,術業有專攻,聽專業人士的話,似乎更有道理。

他至今都沒有問葉桑榆去索要那份葉檀天當年的法醫記錄,不是忘了,而是實在沒有勇氣一再面對母親死亡的不明。

半晌,他才劃開手機的保護屏幕。

“丁大哥,我想問一下,明天法醫科有值班的麽?”

丁兆蘭接電話挺快,看來剛才應該一直都拿着手機,他“啊”了一聲,“小白是吧,你等我一下,我現在就在組裏,我去看看。”

低低地“嗯”了一聲算是回答,白玉堂算是進來以後少有的乖孩子,性格挺安靜,丁兆蘭倒是挺喜歡他,沒多久,他用肩膀夾住電話,翻着面前的一摞檔案,“明天有個法醫在,叫公孫策,還有個檔案管理處的心理學家,你不用理她,有什麽直接問就行了。”

“謝謝丁大哥。”

挂了電話,展昭正沖完澡推門出來,上身還帶着一層薄薄的水汽,蜜色的肌膚和勻稱的身材讓白玉堂忽然就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展昭當然知道白玉堂看傻了,但是絕對不是花癡的看傻了。

不過都是男人,白玉堂上大學也不是沒在公共浴室洗過澡,也不是沒見過不穿衣服的男人,但是眼下他跟展昭這種關系,總覺得有點心裏惴惴不安。他不是不懂事兒,情侶之間會做什麽他知道,何況他也不是女人,不會完全抗拒,也沒有必要。

兩人就這麽僵持着,半晌,展昭笑了一聲,在他身邊坐下,揉揉他的頭發,“去洗個澡,明天有事兒就早點休息。”

白玉堂深吸了一口氣,落荒而逃。

秦明在他的書裏提到,幹法醫的絕對不能烏鴉嘴,當然他自己和他的助理大寶就是烏鴉嘴。但是事實證明,幹刑警的也不能烏鴉嘴,白玉堂充分明白了丁兆蘭的烏鴉嘴。

丁兆蘭跟展昭算是大學同學,不過還小幾屆,兩人屬于學長帶學弟的情況。本來說好了第二天白玉堂直接去找公孫策,現在完全沒有必要了。

淩晨兩點,白玉堂迷迷糊糊地摸到手機,“喂?”

“小白你別睡了,今天帶你來吧。”丁兆蘭懶得多說,“西外環東路橋底下,來了一個河漂兒。”

“河漂兒”是北京話,指的是從水上漂來的浮屍。《重案六組》對90後的影響力是巨大的,很多術語也都帶着一股重案六組的味道,但是現實畢竟不是拍電視劇,白玉堂伸了個懶腰,随便沖了個澡就下了樓。

西外環東路位于整個城市最北邊,那地方白玉堂不是很熟悉,但也絕對去過。河漂兒被人用木棍給打撈上來,屍體腐爛得有點厲害,額頭也已經有些白骨化了。

“還好不是夏天,沒有巨人觀。”旁邊一個女法醫皺着眉頭,白玉堂看了一眼,“公孫法醫呢?”

“鼻子出問題了,”女法醫有點難過,“我是他徒弟,我叫洛可……你要是樂意幫忙,就幫我一下成麽?我需要檢查屍體。”

洛可是日本法醫留學回來的,老師是皖南法醫協會的成員老牛,她還有一個朋友叫張嫣,目前在日本學習提刑。洛可招手叫白玉堂靠近,檢查了一下。

“小白幫忙記錄一下。”洛可初步看了看,“死者衣物是撕裂的,有深色血跡,中度腐爛,屍僵已經結束,死亡時間應該是36~48小時。其他的,送殡儀館解剖室吧。”

丁兆蘭嘿嘿樂了兩聲,拍拍他的肩膀,“第一天就被你看了個全乎,行啊你。”

實習的時候已經開始降溫了,勘查現場的工作有點難辦。因為是河漂兒,第一現場也很難處理,跟着洛可到殡儀館的路上,白玉堂一聲沒吭。洛可以為他是緊張,笑了一聲,“跟你說個笑話,我記得上次去安徽,是跟我秦明師父跑現場,當時那死的是個女人,我在旁邊解剖,結果剛解剖到一半,秦明師父說,不用查了,這個女的是自己把自己摔死了……”

“為什麽?”白玉堂顯然來了興趣,作為法醫秦明的忠實粉絲,他對秦明本人自然也非常感興趣。

洛可笑得前仰後合,“因為那女的身上就一個開放性骨折,在額頭部分,這是對沖傷,還有部分減速作用,現場勘查表明,只有床腳有血跡,符合對沖傷的形象,另外,這個女的身上那酒味兒啊……估計放了七八天都不腐爛。”

“酒精中毒。”白玉堂肯定道,“屍體只有對沖傷,說明顱腦會有開放性骨折,前額呈粉碎狀,同時身上如果沒有外力作用,也就不會出現其他傷痕——所以我倒推一下,這女的死亡地點是家裏,屍體呈仰卧狀,應該接近于平行床的對角線,在床附近,屋裏沒有撬鎖痕跡,門窗指紋都屬于死者,同時,室內應該只有死者一個人的足跡。”

“bingo!”洛可打了個響指,像是發現新大陸似的戳戳他胳膊,“小白你行啊,整個一現場勘探專家。不過後面躺着的那位,可不是第一現場。”

“我跟着你當助手也不錯哈,”白玉堂樂道,“交你這個朋友了,我叫白玉堂,實習刑警。”

“洛可,現場法醫。”洛可友好地伸出手。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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