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啓程.

曲閑在他醒來後也沒着急離開道館,反而将這當做盤據點,日常處理公務空閑窩在他房間裏,天氣好便将他薅出來曬太陽,美名曰多曬曬有助身體恢複。

郁雲閣常常精神不濟,被曬得頭昏眼花還不好意思說。

他不說,不代表曲閑眼瞎看不出來。

曲閑翻着玄雲樓各大商行的賬本,端着小茶壺,躺在搖椅裏像個大爺:“瞧你虛的,這會兒把你心心念念的美人送過來,你也只能幹瞪眼,連便宜都占不着。”

臉色蒼白的郁雲閣換了個姿勢,後腦勺對着他,拒絕回答。

“不和我說話?我這有個與美人有關的消息,你要不要聽?”

曲閑打定主意要借他這次養病好好給他上上課:“你讓江開查的那位有眉目了。”

郁雲閣白得仿佛透明的耳朵尖動了動。

曲閑想給他一鞋底,在美人身上吃過多少虧都不記得。

呵,你不轉過來問,我還就不說了,曲閑頗為傲嬌,慢悠悠喝着茶翻着賬本,等他耐不住性子來問。

翻不到兩頁賬目,郁雲閣佯裝想換姿勢似的磨磨蹭蹭挪動,面向曲閑,開口問得卻不是美人的事。

“你們找到我的時候沒發現我那柄象牙扇?”

曲閑回想片刻:“沒有,當時你氣息微弱,渾身是血,不遠處還有狼群虎視眈眈,我讓人先帶你回來,又在附近搜索幾遍,只看見四個被割破喉嚨的黑衣人。”

也就是說他的扇子及被他殃及的男人在曲閑到前先一步被救走了。

郁雲閣并不高興得出這個結論,可能往後得更注意安全了。

曲閑覺得他有點奇怪,明明有美人消息,他卻要問破扇子,是想借此表明他改邪歸正了?

“他來自梁溪,除此之外,一無所獲。”

他不問,曲閑沒意思先自己撂了。

郁雲閣猜到了,昨夜他試探前來看望傷勢的清桑道人,被他師父一句不知道堵了回來。

就憑這句不知道,他便料到玄雲樓查不到太多。

曲閑見他波瀾不驚,納悶道:“你不驚訝?”

郁雲閣笑笑不說話。

他不說,曲閑也不好追問。

這時江開從院外匆匆過來,沒了易容,他又是黑衣加身,行走快了像根燒火棍。

燒火棍到郁雲閣面前停住:“老爺來了。”

郁雲閣歪頭往院外看:“你告訴他我墜崖的事了?”

江開回話前先看了眼面不改色的曲閑,抿緊了嘴。

這副有所隐瞞的樣子看得郁雲閣眉心一跳:“你兩瞞我什麽了?”

曲閑轉頭望天,伸長腿踢了江開一腳。

江開往旁邊挪兩步,避開郁雲閣注視,垂眸看地。

這兩一個看天一個看地,愣是裝沒聽見不吭聲。

郁雲閣不禁想,難道在他昏迷這幾日又發生了不得的大事?

是燕國與南川打起來了,他替嫁做沖喜炮灰的身份又多個和親名頭?還是武林哪家美人出事,有人把鍋甩過來讓他背,他爹找上門算賬?

曲閑為讓他安心養傷,外面消息一律不準告訴他,導致他這似拔劍心茫然的狀态。

他不耐煩了:“好事壞事,你兩給個準信。”

曲閑想踢江開,被有預料的江開躲得更遠,這一腳踢空像踢開曲閑堵嘴的塞子,兜不住了。

“南川王室傳來消息說太子病情惡化,讓你這兩日動身前往梁溪,早早同太子完婚。”

郁雲閣:“……”

搞半天就這麽個事,還以為地球離開他要不轉了呢。

他點頭:“瞌睡來了送枕頭,正合我意。”

曲閑:?

“你不好奇我是不是在梁溪留下風流債,惹得人勾着我去麽?”郁雲閣伸了個懶腰,“我也想知道是不是我真始亂終棄被人報複。”

曲閑不知說什麽好,見他放浪完又止不住咳嗽,頭疼道:“梁溪局勢複雜,景玉危在王室也就一個太子名頭好聽,身邊群狼環伺,他老子說是為他沖喜娶男妻,還不準他納妾,你想想,他老子真那麽心疼他,能說出這話來麽?還有那個險些要你命的景昭,也不是善男信女,更別提那些個三四五王子。梁溪就是團扯不開的亂麻,你去了還沒分清誰是誰,命可能沒了。”

郁雲閣敷衍點頭算是聽完了,突然問:“景玉危好看嗎?”

曲閑到嘴邊勸說他再想想的話一下子卡殼了,擺着張說教的臉尤為滑稽。

旁邊的江開快縮到亭子外面,俨然化身局外人,默默注視着他倆。

曲閑懷疑自己先前胸悶氣短全是郁雲閣氣的,這害人精!

“不知道。”他硬邦邦道,“景玉危身子不好很少在外露面,幾次不得已出面也是坐在轎銮裏,不露真容。”

“這不行。”郁雲閣說。

曲閑瞧着他:“什麽不行?景玉危性情多變,喜怒無常,你最好離他遠遠的。”

“離不離的遠得看他長得好不好看。”郁雲閣打了個哈欠,無視曲閑暴怒的眼神。

曲閑不知道他這話是真是假,心裏多少不安,抓心撓肺地坐不住,想讓玄雲樓的人動作麻利點,他要在郁雲閣動身前往梁溪前知道景玉危長什麽樣。

無他,長得其貌不揚,那用不着多擔心了,會被郁雲閣自己排擠在外。

可要是長得禍國殃民的,曲閑磨磨牙,那只能做好下狠手的準備,免得郁雲閣被嚯嚯得不知今夕是何年。

郁雲閣壓根不知道曲閑的打算,這邊被江開說要來的郁盟主來了。

彼時夜幕剛剛降臨,枝頭半月還不算明亮,沾着晚霞留下的暖紅色,仿佛少女面對心上人嬌羞萬分。

郁雲閣用完膳捧着藥碗喝得痛不欲生,正含着甜梅,一襲黑衫外罩披風的郁盟主踩着最後一絲霞光踏進房門。

郁雲閣眼皮子抖了幾抖,默不作聲吐出梅核,往床裏挪了挪屁股。

郁盟主走到離他床榻不遠的黑木椅坐下,細瞧小兒子臉色,半晌道:“我不是來興師問罪的。”

郁雲閣一口氣沒放下。

“你娘親問你要不要回去看看她。”

郁雲閣撩起眼皮子看了他爹一眼,讀懂了幾縷意思:“不回了。”

郁盟主心裏不是滋味,小兒子很聰明,估計也知道他這趟來要說什麽。

父子兩相對無言好一會兒。

郁盟主輕輕嘆了口氣:“爹知道你不想嫁去南川,也知道你一心想浪跡天涯。如若可以,爹願意不計代價給你自由……”

“我知道。”郁雲閣打斷他的苦情演繹,“你讓山下的人休息好,明日啓程。”

郁盟主愣了下,沒想到他這麽好說話,要知道一年前初聞郁雙澤要嫁給景玉危沖喜時他可是鬧得家內外雞犬不寧,出門在外誰提一句,他能将人打得遍體鱗傷,江湖人人得而怕之,甚至大放厥詞說景玉危配不上郁雙澤,自然郁盟主也是怎麽想的,不好明說罷了。

那時他的抵觸情緒清晰明了,也表現得極為突出,郁盟主簡直不敢想他要是知道自己替嫁會鬧出什麽事。

所以做出這個決定後,郁盟主只敢讓人放出消息,以此試探他的态度,再讓清桑道人從旁做說客。

那事關命劫的說辭并非空穴來風,是事實。

郁盟主是真疼他,也是真的怕他胡作非為,此時見他這樣,突然詞窮。

房間裏靜悄悄,郁盟主瞧他臉色不好看,幹巴巴的:“雲閣,你傷還沒好全,不如我與南川那邊商量商量,再寬限兩日。”

“他們寬限不出來,景玉危等不了了,從這到梁溪快馬加鞭得大半個月,靠上等藥材吊着口氣能撐到我過去就不錯了。”郁雲閣對梁溪情況算不得了若指掌,但想知道的還是能知道,“之前不是說景玉危病情穩定,能平平穩穩到除夕,怎麽好端端地病重了?”

郁盟主也不知道,本是準備兩月後送郁雲閣過去,誰知昨日接到南川王室加急信件,說是太子等不得了,請他速速将郁雲閣送去完婚。

以對方火燒屁股的催促口吻來看,郁雲閣嫁給景玉危完全是跳火坑,搞不好親沒成,人先沒了。

可郁盟主為破他命劫,只能硬着頭皮試試看。

“梁溪入秋驟然變冷,想是景玉危寒氣入體了。”郁盟主回答。

郁雲閣唔了聲:“原來如此。”

“你到梁溪後碰上麻煩就去自家商鋪,我交代過了,他們聽你調遣。”郁盟主指了指他脖子,“那塊玉佩是信物。”

郁雲閣下意識摸了摸:“我哥也有塊吧?”

他這塊玉佩只有一半,估計是他爹将信物一分為二。

提到失蹤的大兒子,郁盟主心中郁結,不欲多談:“你早作休息,明日我親自送你。”

第二日郁雲閣告別師父及曲閑,帶着江開随郁盟主踏上北去的路。

他傷勢沒好,先坐的馬車,成日無所事事,拿着小本子畫東西,江開幾次瞥見都看不出他畫的什麽。

有一日,豔陽高照,他們進入南川地界,郁雲閣放下毛筆像大功告成似的顯擺給江開看。

“喏,美人。”

江開只一眼便愣住了。

作者有話要說:

郁雲閣:我一心想着見媳婦(bu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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