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抵達.

“公子到梁溪會找他嗎?”

江開一錯不錯地看着畫上淺笑的美人,那夜只是擦肩而過,見到的人還是半蒙面,為何郁雲閣會将對方樣貌畫得如此細致完整?

江開察覺出幾絲詭異,盯着他看得眼神漸漸不對勁。

郁雲閣看破不說破,懶懶窩在軟墊裏,對着那畫上美人露出個意味深長的笑。

入了南川地界,離梁溪也不遠了。

郁盟主不适合再繼續送,恰好南川王室派人來接。

晚間客棧用過飯後,郁盟主将此事說明,言辭間多有愧疚。

事到如今,先是架不住王權被迫答應讓郁雙澤同景玉危訂婚,結果大兒子莫名其妙失蹤,又為保全小兒子性命,王室也做要求之下讓郁雲閣替兄出嫁。

膝下兩兒子,居然沒能護住一個。

如此無能哪來的臉再做武林盟主?郁盟主心中郁結,對上小兒子明媚又璀璨的雙眸,內疚像潮水般湧了一層又一層。

“爹不回山莊,就在邊界小鎮等你消息,他若是沒了,爹立即去梁溪接你回來,絕不留你在那多待。”

南川王室局勢混亂錯雜,郁盟主心知肚明,這才許下承諾,想伸手摸摸小兒子的腦袋,擡手驚覺小兒子比自己還高,這手半停在空中,滿是尴尬。

倒是郁雲閣見他動作,相當主動地半屈膝湊到他爹掌心裏蹭了下:“知道了爹,我不會吃虧。”

郁盟主讓他主動親近鬧了個大紅臉,都沒注意聽他說了什麽,不輕不重呵斥:“多大人還撒嬌!”

郁雲閣歪頭笑了。

南川的天亮得比燕國的晚,哪怕天亮了,四周也彌漫着虎嘯寒風,朝霞鋪滿天,姹紫嫣紅的尤為漂亮,即便如此,太陽仍舊姍姍來遲,待新日攀上來,郁雲閣裹着雪白狐裘翻身上馬,垂首等着郁盟主臨別前的叮囑。

有什麽想說的話,昨夜的徹夜長談也說得差不多了。

當着外人的面,郁盟主不想讓人看出他舍不得孩子,心狠轉身往客棧走,揮揮手:“走吧。”

郁雲閣深深看了眼背對暖光的郁盟主,揚起鞭子抽打了下馬:“駕。”

平時浪裏浪氣的郁雲閣在這時都緘默不語,更不能指望冰雕似的江開,這貨完全沒注意到轉身來看的郁盟主,追着郁雲閣往看似更靠近太陽的地方奔去。

反倒是南川王室的迎接使者更懂親人離別的寒意,領頭的這位估計常年行走兩國,賣起情懷來一套接一套。

“郁盟主不必介懷,想來是小公子迫不及待前往梁溪,想見見更寬闊的地方。兩國關系要好,郁盟主想見小公子,随時能來。這次是我王強人所難,時間确實急切了些,還請郁盟主多多海涵,待太子身子好些,王上會讓他同小公子一道回來看望你。”

郁盟主眼瞅着要看不見小兒子鮮衣怒馬的少年身影,很不耐煩和人扯皮:“知道了,你快去護着他,他不認識路。”

使者見狀識趣得不再多說,帶着二十多人浩浩蕩蕩追郁雲閣去了。

太陽到頭頂上時,追一路沒停歇的使者受不了了,吊着口氣到郁雲閣身旁:“郁小公子,這路不是一天趕完的,天色不早了,該休整用午飯,用完再繼續趕路吧?這離梁溪不算遠,四日內必能到。”

使者滿頭大汗,說話間微微張嘴,看出來熱得快瘋了。

郁雲閣錯開他看向後面那群二十多人,無一人再有這等症狀。

“那便依使者所言,用個午飯吧。”

使者松了口氣,暗自後悔接了這份差事,原以為郁雲閣一個聲名狼藉又愛作妖的公子哥,會想方設法不願去梁溪,他跟着玩便能辦成事,誰知道見到他後郁雲閣像不要命的趕路,仿佛梁溪有他情根深種的情郎等救命似的。

真照這種跑法,三日便能到梁溪。

不行,使者坐到大樹下面扇着風,接過随從遞來的幹糧,看向站在遠處白楊樹下的郁雲閣,得想個法子讓他多耽誤兩日。

郁雲閣沒要他們給的東西,而是在作畫。

江開吃完餅瞥見紙上逐漸清晰可見的熟悉眉眼,唇角抽了下。

“他們不想救景玉危。”

江開驟然回神,瞥了眼慢吞吞吃東西的使者,不做評價。

郁雲閣動作極快,說話間已将那人畫了大半,江開看見了,這次的美人沒在笑,不知看見什麽,又驚又怒,簡單幾筆将人神态勾勒出來,或許是郁雲閣畫工太好,江開甚至能想象得出此人在眼前露出這副模樣的神态。

“怎麽辦。”郁雲閣沒再繼續,反手将東西包好揣好,沖江開露出個人畜無害的笑容,“他們越不想我救,我偏偏想救呢。”

江開:“……”

江開想起被曲閑陰陽的那幾日,其中便有提及景玉危的話語,他知道自己沒有曲閑那等富有感染力的說服能力,可該說的還得說,他斟酌再三,輕聲道:“公子,景玉危是片深不見底的沼澤。”

沼澤,誰陷進去誰死。

郁雲閣像是想到什麽,又笑了:“別聽曲閑胡扯。”

江開驚了下,大概不知道他如何知道這句點評是出自曲閑之口的。

郁雲閣拍拍馬頭,熟練地上馬,沖江開一樂:“景玉危算什麽沼澤啊,頂多一條臭水溝,你見過人被臭水溝淹死的?”

江開:?

使者見他上馬腦袋大了一圈,餅還沒啃完,這人又趕路了,要說他不跟着吧,回頭被王上知道該挨罰,要是積極跟上,他回去也不見得能好到哪裏去,這真要老命。

使者在原地糾結成麻花,再擡頭,郁雲閣跑出小半裏,他猛地一跺腳只能跟上,想着晚間再想想辦法吧。

可惜的是郁雲閣壓根不給他機會,每日只有午飯正兒八經吃,其餘兩頓都在馬背上解決,不僅不把他們當人,也絲毫不疼惜自己,将使者想要出主意的嘴堵得嚴嚴實實。

四日的路程愣是成兩天半,抵達梁溪那日下午,使者只覺得自己進氣多出氣少,下馬時候兩股戰戰,若不是身側有人扶着,險些腳下發軟跪在梁溪北城門。

反觀同樣經歷之下的郁雲閣,對方神采奕奕,走路衣袂翻飛像自帶風,臉頰紅潤,姿态清雅,依然是初見讓他先驚豔不已後覺得這是個腦袋空空的花枕頭。

使者渾渾噩噩跟在後面進城,感受四周探過來得好奇目光,他熟若無睹地看向天空,風和日麗。

可使者卻憑空生出梁溪的天要變了的感覺,目光漸漸下滑落在身姿挺拔的郁雲閣身上,變數。

郁雲閣身份特殊,既不能入住太子府也不能住驿館,朝內估計就此問題特別讨論過,遂在郁雲閣進城後被使者帶着往西邊街道走,路上使者似乎怕他多想,将他出嫁前暫且居住的地方誇得天花亂墜。

郁雲閣左耳進右耳出,目光全被能見之處景象吸引。

梁溪冷得時候多,街兩邊賣得東西多數都是與取暖有關,連飯館也是些火鍋館子。

一路看過去,吃食占多數,更有冒着熱火氣的串串大鍋,飄着紅油的湯,裏面捉迷藏似的卧有青綠蔬菜及煮熟的各類丸子,孩童抓着三兩枚銅錢,換來兩三串,剛出鍋的肉串香氣四溢,迫不及待啃一口被燙得龇牙咧嘴。

郁雲閣沒忍住笑了下,惹來那小孩皺起鼻子的怒視。

漸漸地看不見如此熱鬧的景象,連人都少了。

能看見清淨占地面積極廣的院落,從門口雄偉的石獅子再到那用真金雕刻的大門符紋,讓人一眼知曉能住在這裏的人非富即貴。

南川王上在假裝疼愛景玉危這件事上當真不遺餘力,若是肯将這份心分出個三分給人治病,他也不用出現在這。

使者說的嘴巴幹了,他也沒搭理過,使者心裏苦。

好在很快到地方,門口有人攜六個守衛軍在那。

那人身着青衣,衣擺繡有王室暗紋,聽聞馬蹄聲轉身看來,兩臂的狼圖騰迎着烈日看個清楚,看其英俊的眉眼倒沒多少熟悉感,年歲少說也有四十,郁雲閣大抵知道他是誰了。

使者瞧見此人很是意外,連忙下馬行禮:“微臣見過大王子。”

景昭親自擡起使者,目光卻落在郁雲閣臉上:“辛苦了,吾奉王上口谕親來接郁小公子觐見。”

被提及的人反應平平,姿态在使者看來堪稱傲慢。

“見過大王子,但一路舟車勞頓,我更想先好好休息。”

使者眼睛瞪得比牛眼睛還大,看着郁雲閣的眼神仿佛在問他是不是瘋了。

景昭不見意外,将他從臉看到腳,在他腰腹間多有流連,像是不知道自己有多無禮:“吾會向王上禀明原因。”

郁雲閣面露不快,離景昭兩步遠往院落走,沒走兩步回頭問:“敢問大王子我何時能見到景玉危?”

景昭眉梢微動:“郁小公子心急了?”

郁雲閣唇角笑容暧昧不明,倏然笑開了:“是,我對他頗為想念。”

剛醒沒多久的景玉危打了個噴嚏。

作者有話要說:

景玉危:?誰罵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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