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畢業

當時, 《倔強》已經唱完,陳毓穎兩手合握成喇叭狀, 忽地扯嗓子喊:“謝蔲, 高考加油!”

謝蔲吓了一跳,“你幹嗎?”

“給你加油啊,你可是最有可能成為市高考狀元的人……之一。”

陳毓穎又喊:“付嘉言, 高考加油!”

她情緒激動,完全嗨了,謝蔲也不再試圖去阻攔, 因為其他人也被帶動了。

付嘉言:“一中加油!”

董卓林:“高考加油!”

“實驗班加油!”

……

所有人竭盡全力地吶喊着, 為學校,為自己, 為喜歡的人。

為平凡卻炙熱滾燙的青春。

也許, 他們是借着這次喊樓, 肆意宣洩長久以來的壓力。

謝蔲在這樣人聲鼎沸的環境中, 心卻漸漸靜下來。

太執着于勝負, 反而會讓她忽略掉一些東西。

六月四號,他們便要搬空自己的東西, 離開學校,而她似乎只是一心盯着三天後的高考。

回首三年,得到的并不僅僅是成績的提升,朋友的關心,老師的體貼, 還有全班一起出行, 獲得的情感價值, 遠超于成績帶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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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是吳亞蓉訓練出來的機器,學校也不是吳亞蓉借以培養她的工具。

那些往事歷歷在目, 鮮活如昨,或怒,或喜,或悲,直到即将告別的這一天,才确切地意識到,這三年,或許是她學生生涯裏,最值得珍惜的時光。

高考不是他們人生路上的終點,只是外界的壓力,強迫着人朝它一路狂奔,從而忘記了欣賞沿途的風景。

謝蔲握緊陳毓穎的手,很用力很用力地喊:“謝蔲,你很棒,高考加油!”

陳毓穎的臉上糊滿眼淚,用力地抱住謝蔲,“嗚嗚嗚,蔻蔻,我好舍不得你,怎麽就要畢業了呢。”

與其說舍不得謝蔲,更不如說舍不得和她一起逛街,一起去食堂打飯,纏着她給自己講題,再無可回首的這些歲月。

歌聲還在繼續,換成了《海闊天空》。

付嘉言的聲音被放大後失了真,但依然清越,明朗,仿似能乘着風,翺翔海上的天空。

他們嗓子快嘶啞了,也要像杜鵑一樣,哪怕啼盡最後一滴血,也要聲嘶力竭。

其實,他們這一句句,一聲聲,是在說:

你才十八九歲,刀一般年輕而鋒利,為所欲為。

高考日如期而至。

謝蔲的好運氣延續下來,她被分到一中的考場,免去了大老遠跑到其他學校這一重折騰。

吳亞蓉到底向醫院請了兩天假。

她為謝蔲做了早餐,盡量清淡,好消化。又檢查她的着裝,以及考試包,再送她到大門口。

除了考生,禁止入內。

附近的道路拉了重重警戒線,車輛開不進來,還立了禁止噪音的警示牌。

到處沾滿家長,考生,有各種機構、學校,趁機發宣傳冊,還有電視臺的記者扛着機器錄像拍照。

今年全省參加高考考生共計六十多萬,全國則是九百多萬,這樣一次考試,舉國矚目。

一中的老師們分作幾批,分散在各個考場送考,周兆順留在一中,他穿着大紅色T恤,尤為顯眼。

吳亞蓉帶謝蔲過去,打招呼說:“周老師,勞您一大早來為孩子們送考。”

“古話說十年磨一劍,高考磨了十二年,不光學生緊張,我也是,一晚上沒睡好,光顧着惦記這群孩子了。”

周兆順笑了笑,又問謝蔲:“你還OK嗎?”

她點點頭,也淺淺一笑,“老師你放心,我吃得好,睡得香。”

“經歷過這麽多次考試,我發現你最大的優點就是一個‘穩’字。反倒是付嘉言……”

謝蔲心裏一跳,下意識地瞟吳亞蓉。

周兆順嘆了口氣,接着說:“還好他調整心态得快,唉,多優秀的學生,險些毀了。”

他沒明确指哪一事件,但謝蔲知道,是說付嘉言父親殉職,他請假多日,還放棄奧賽。

刑警因公殉職,在Z市,乃至全省,也絕非小事,當時有登報、上新聞,大概是這樣,才被同學知曉。

當着吳亞蓉的面,謝蔲不敢多說,倒是吳亞蓉說:“真正的優秀,是不會輕易被挫折打敗的。”

“謝蔲媽媽說的也是哈。”

在理,卻又透着涼薄。

當時的付嘉言才十八歲,還沒脫離學校,沒有母親,又突然喪父,本就不該是他這個年紀承受的。

設身處地,她不認為,她自己能做得比他好。

接近八點,大家陸陸續續地進考場,謝蔲也該進去了。

吳亞蓉說:“蔲蔲,別緊張,按照平時月考的水平發揮,上A大沒問題的。”

謝蔲“嗯”了一聲。

吳亞蓉把撕了标簽的礦泉水瓶給她,又提醒她,有什麽事,一定及時告訴監考老師。

又捋了捋她的頭發,“考完語文,回家吃飯,媽媽給你做你愛吃的。”

“好。”

謝蔲順着人流走進考場。

比起之前的壓力,這一刻,反而是釋然。

教學樓的牆上挂着兩條橫幅,是送給所有考生的——

願你在合上筆蓋的那一刻,有着戰士收刀入鞘的驕傲。

到了考室外,大家反而輕松了,反正已經這樣了,是非成敗,已成定數。

安檢嚴格,有異響、所攜帶的物品都會檢查一番。

所幸天氣不算十分炎熱,開着風扇,就足以緩解。謝蔲的位置在教室中間一排,正對着牆上的鐘。

廣播裏重複播報着注意事項,秒針一格格移動。

兩天,四堂考試,很快就過去了。

謝蔲每考完一門,吳亞蓉都會在校門口接她,帶她回家吃飯,也不會問她考得怎麽樣,只讓她好好休息,準備下一門。

是前幾年從未有過的體貼溫柔。

大家很默契地不提及考試,避免影響心情,耽誤後面的考試。

周兆順也一再強調,考一門,丢一門。

考完最後的英語,以為大家會喜極而泣,或是激動尖叫。但是沒有。

如同進行一次普通的月考,收卷,起身,離開教室。

他們彙成一股股人流,走向校門。不管結果的好與壞,這三年,終究是結束了。

家長們接上自己的孩子回家,警戒線撤了,路上堵得水洩不通。

吳亞蓉在老地方等謝蔲,攬住她的肩膀,問她:“蔻蔻,今天晚上要跟同學出去玩嗎?”

“可能會。”

陳毓穎她們想玩想瘋了,她們家教不如謝蔲嚴,極有可能出去嗨。

“媽媽給你錢,好不容易考完了,先好好玩兩天,放松一下。”

謝蔲好奇怪,怎麽一考完,吳亞蓉就變性了。

吳亞蓉沒解釋,帶她回家吃飯,席間,遞給她一個紙袋,裏面裝着一只iPhone手機,白色的最新款,很适合女生。

相較于考完的解脫,她更對吳亞蓉的轉變而迷茫。

“收着吧,你爸爸送的。”

吳亞蓉雲淡風輕地給謝蔲夾着菜,“好好補補,為了考試都瘦了。”

大抵是家族基因,謝蔲吃不胖,她骨架也小,用柴詩茜的話說,就是“小小的一只”。

吃完飯,謝蔲拔出舊手機的卡,裝進新手機裏。

剛開機,便跳出一通來電。

電話號碼她熟悉,是陳毓穎。

“蔻蔻蔻蔻,出來玩嗎?我們是成年的高中畢業生,嗨起來啊!”

音量沒有調低,她“慷慨激昂”的聲音大概洩露了出去。

吳亞蓉說:“去吧,今晚我要替同事頂個班,不回來了,別玩太晚,別喝酒,注意安全,知道嗎?”

“知道了。”

謝蔲回房換衣服,出門之前,忽然頓住,旋回身,探手将枕頭下的小荷包取出來。

不知道出于什麽心理,還是揣進兜裏。

陳毓穎說,今晚班裏很多人會來,那麽,很有可能,包括付嘉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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