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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再浪費時間,定要抓住顧琰好好盤問一番。
顧琰嘴角彎起來,眼裏同樣是笑意。和傅銘所想的一樣,她可算等到銘表哥休沐了。
看表哥這個樣子,若不能給他一個明确的解答,他必定愁死了吧。
所以,半響之後,傅銘聽了顧琰的說話,神色又白又紅,嘴唇哆哆嗦嗦,可憐這個經過戰争和殺戮的副将,被顧琰吓得說不出話來。
良久,他才吐出一口氣,死死壓着聲音說道:“你是說,你和那韓妩一樣,能知将來的事情?”
韓妩被當作妖孽燒死的事情,傅銘這等消息靈通的人,當然知道。
他上下打量着顧琰,這個笑盈盈标致可人的小姑娘,和韓妩一樣是個妖孽?不對,她就算是妖孽,也還是我表妹啊!
“是,從假山醒來之後,我就知了很多東西,比如輿圖,比如父母遇難,還有後面的很多事情,我都知道……”
顧琰神情很嚴肅,将顧重庭、秦績,還有顧家和傅家被滅的事情,簡要說了出來。
将重活之事告訴傅銘,是她深思熟慮的決定。
如今她在後宅之中,想做什麽都不方便,她清楚知道,僅靠自己一個閨閣小姑娘,步步維艱,想要做什麽事情,都太艱難了。
或許,她是可以做到,像前一世那樣,最後将顧重庭和秦績都殺了,可是她的父母家人是不是還在?傅家和銘表哥是否還活着?
所以,她必須借助外力,而傅銘,就是最适當的人。
傅銘在軍中有勢力,在京兆有人脈,更重要的是,他的性格絕對讓顧琰放心,比任何人都更得顧琰信任。他知道這些事情後,只會比她更審慎更細致,顧家和傅家被滅族的命運,一定能改變!
是以,顧琰雙眼亮晶晶地盯着傅銘,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話讓傅銘心裏如何山崩地裂。
傅銘是傅家長子嫡孫不假,是在軍中歷練甚久不假,可是,可是顧琰說的事情,已經超出了他的認知,這怎麽可能,太匪夷所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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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心情,仿若跌到了懸崖底。
傅銘終于說話了,聲音聽着有些怪異:“為什麽不直接告訴顧老太爺?為什麽要告訴我?”
“表哥說是為什麽?”顧琰以問代替答。
是為什麽?為什麽不直接告訴顧老太爺?想到韓妩的命運,想到顧家人的行事性格,再想到幾近完美的顧重庭,想到兩族的命運,便多少有些明白顧琰了。如果此刻她告訴了顧老太爺或別的誰,想必下場會和韓妩一樣吧?
想明白了之後,傅銘的心情便從懸崖底蕩了上來。他看着顧琰,不由得有些心疼:這個可憐的妹妹,妖孽也不是好當的。
世人皆以為得知先機便是幸事,但如若沒有足夠強的心性和本事,就算知道了最後結果,也不能改變事情的進程。
這樣,才是真可憐。
有那麽一瞬間,傅銘覺得自己和小表妹都頗為可憐,兩族的命運能改變嗎?背負着這麽沉重的壓力,他想笑都笑不出來。
難怪有人說,無知者有福。
前一刻,傅銘所想的,乃是好好當着三營副将,不引起皇上的猜忌就好了;如今,他滿腦子所想的,就是滅族、滅族、滅族!
這兩個字,令得他臉色深沉。至于顧琰所說的其他事,他還需要時間來消化,還需要查探。
他比顧琰年長,稍一想便知道顧琰所說的,太疑。別的不說,單單傅氏一族被滅就太難以置信了。
自家忠心耿耿,祖父父親俱是剔透玲珑的人,滅族這個罪是經過怎樣的構陷、又發生了什麽事才得成的?
傅銘相信,顧琰會告訴他這些,就是希望他去找出這種種謎團。所以,她才不顧這些事情有多麽駭人,說出來會有怎樣的影響,仍是說出來了。
因為她知道,保住所有人才是重要的,也知道,我必然同她一樣,會想守護所有人。說到底,她還是信任我。——傅銘心裏這樣想道。
他嘆了一口氣,才說道:“表妹,你放心吧,我斷不會讓兩家出事便是。”這麽平平常常的承諾,是傅銘的守護之心。那些大言,是不用說的。
下一刻,他又問道:“表妹,如今你想我做什麽?”
不得不說,傅銘對顧琰也很了解的。顧琰會告訴他這些,當然不僅僅是為了“告訴”本身,必還有別的打算。
表兄妹兩人,此刻都有志一同地沒有再多說那些沉重的事情,而是直接就做事了。
“表哥太聰明了……我的确是有事情想要麻煩表哥呢,請表哥幫我找一個人吧,一個女人……”
顧琰笑了笑,心中的慌亂逐漸平靜下來。她就知道,那些事告訴傅銘是最正确的。
傅銘聽了之後會怎麽想,會怎麽做,這些都是此後的事情,這麽大的一盤棋,肯定要慢慢下。
但眼前,她就有事要傅銘幫忙了,找到那個人,或許就能解開顧重庭身上的謎團了。
一步步來,不管是顧重庭還是秦績,必會打敗的,顧家和傅家,肯定能保住。如今,有表哥幫忙了,就更不用怕了。
036章 潛行
更新時間2015-2-14 7:31:08 字數:2394
傅銘離開顧家之後,并沒有和以往休沐一樣,約上三五軍友去澡堂、酒肆,而是喬裝成一個老人,閃身進了宣平大街與東澄大街相交的一處鋪子。
這鋪子是京兆的老字號,“陳通記”這個招牌是響當當的,它賣的是跌打藥酒,像傅銘這樣的軍伍之人,以往也曾光顧這個鋪子。
只是這一次,他沒有拿了跌打酒就離開,而是在櫃臺那裏長長短短地敲了數下,随即就見到掌櫃臉色微變。
陳通記後院的廂房內,陳掌櫃與傅銘兩個人相向而坐,兩個人神色都很凝重。
“陳叔,我說的話你都記得了?萬不能有誤,找人那裏尚可慢半步,但送口信回家,定要快,生死攸關!”傅銘再一次叮囑陳掌櫃。
這鋪子是傅銘上京兆之前,傅通親自和他說的,就是為了緊急時接應。傅銘這兩年來從來沒動用過這暗哨,這還是第一次。
他吩咐陳掌櫃的事情,說來也極簡單,就是按照顧琰的吩咐,去找到那個女人,此其一;其二,就是立刻送口信回西疆傅家,請傅通即刻來京兆一趟。
顧琰所說的事情,事關傅氏一族的存亡,傅銘勢必要找祖父和父親商量,以定後策。傅懷德乃西疆衛大将軍,非诏不得出西疆,只有傅通,才有可能來。
傅銘知道,但凡他往西疆送去的只言片語,朝廷都會監看,這個口信,必須要通過陳通記,而且只有這樣,才能讓家中知道事态緊急。
“屬下記得,這一次,屬下會親自走一趟。”陳掌櫃用軍中語氣回答道。
陳掌櫃曾是傅通當年最倚重的兵士之一,武藝并不精當,然而論那一身行腳功夫,西疆衛無人能及。
長久以來習慣和中心,讓陳掌櫃不會詢問傅銘的任何決定,只嚴格執行着傅銘的種種吩咐。
“陳叔能親自走一趟最好,我就等祖父前來。另外那個女人若是找到了,通知宣平大街顧家大小姐。”傅銘松了一口氣,這樣交代道。
陳通記紮根京兆幾十年,送個訊息入顧家,易如反掌。
“是。”陳掌櫃回道,仔細聽着傅銘的種種吩咐。
傅銘悄無聲息地離開陳通記,再次出現在太平前街時,仍是那個吊兒郎當的三營副将。
熟門熟路地,傅銘躍進了太平前街一處豪華府邸,果然仍是在水榭裏找到他想見的人。
那人見到他,也并不意外,只用手撫了撫額,嘆息地說道:“我說過多少次了,從正門入,那些人也不會麻煩你的,老是這樣翻牆,萬一被傷着……”
這樣的話,年輕人不知道說過多少次了,可是傅銘總是這邊耳聽那邊耳出。
“嗤……就國公府這樣的護衛,能傷着我?”傅銘輕笑一聲,随意說道。
那是因為我特地吩咐不準攻擊你……年輕人微微一笑,不再說話。
“長隐,我想問你件事……”正在雲淡風輕說話間,傅銘突然這樣說道,語氣還頗為緊張。
“何事?”年輕人挑了挑眉,有些疑惑傅銘的凝重。
“就是……算了,不問了。我也不知道怎麽說。”傅銘抓了抓頭,苦惱地說道。
傅銘本來想問“既定的命運如何改變”這樣高大上的問題,稍一想便覺得沒必要。顧琰所言及之事,他不可能對眼前的人洩露一星半點,所問必定為虛。
就算長隐聰明絕頂,也想不到世間還有這等匪夷所思之事吧。
“那便算。我聽聞,你因空翠山之事,被主将魯臯訓斥了幾頓?”年輕人并不想探究傅銘的問題,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便這樣問道。
“啊……這個你也知道,訓斥也正常,畢竟死了士兵,他沒讓我去挖泥就算好的了……”傅銘對此是心甘情願領罰,訓斥而已,不痛不癢。
魯臯這人本領了得,閑時能統兵訓兵,亂時能帶兵打仗,但有一點怪癖,就是罰人的時候并不用軍棍,而是讓他們去挖泥!
聽說曾去挖泥的人說,寧可受三十軍棍,也不要去挖泥,那會要掉半條人命的!
年輕人聽得這話,雙眼彎了起來,眉間的病氣就掩住了,看着真是天上谪仙下凡。
見到這樣的年輕人,傅銘眼中只有惋惜,心想道世間的福果然不能盡享的,長隐家世、權勢、聰慧樣樣都有了,卻缺了最簡單的健康。
“前陣子不是說江南出了個神醫嗎?能治百病的,你可找了?”想了想,傅銘還是這樣問道。
年輕人望了傅銘一眼,回答都懶得。這世上,有能治百病的人嗎?不是蒙就是騙!
傅銘便讪讪地摸了摸鼻頭,一時無話。
“聽說,你還見到沈度了?那個人……怎麽樣?”良久,年輕人問道,眉頭幾不可見地皺了皺。
傅銘一聽這話,便想起了沈度。端坐得筆直,腰間的銀魚袋紋絲不動,這是傅銘對沈度的最深刻印象。
“這人,甚好。你若能見到他,必也會這麽認為,說起來,你們肯定有機會交往的,你們年紀差不多,或能成為知己。”傅銘這樣回道。
年輕人笑了笑,傅銘在這些人情世故上,就懶得動腦子。他也不想想,自己獨獨問起沈度,是毫無緣由的嗎?
知己……或許吧。
年輕人繼續聽傅銘說着對沈度的印象,想着如今京兆的局勢,思緒變得沉遠起來。
沈度和沈肅出現在京兆的時候,有關沈度的一切,三大國公府早就去查探了。可惜的是,窮三大國公府的力量,查到的消息竟然少得可憐。
只知道他被沈肅收養之前是個孤兒,此後就一直跟着沈肅隐居,後來便跟着沈肅來了京兆,再然後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
尚未及冠,就已經是朝廷的五品官員,這是何等可怕的态勢!更可怕的是,這個人除了沈肅,無親無故,無往無舊。
那沈肅,同樣無親無故,須知道,當年沈肅離開京兆,是與三大國公府有關的。這樣的父子,令三大國公府都深感不安,解決不安的辦法,就落到了年輕人這裏。
不知想起了什麽好笑的事情,年輕“哈哈”地笑了起來,只是沒笑幾下,他的臉色就潮紅,随即不斷地咳嗽起來。
不安,如果不曾作下那些孽,又何來不安?解決不安的辦法,唯有贖罪而已。——年輕人咳出了眼淚,漫無邊際地想道。
傅銘在一旁看着年輕人發病的樣子,苦于無力幫忙。突然間,他想到了顧琰,她不是知未來之事嗎?那麽……她能不能幫到長隐?
037章 改變
更新時間2015-2-15 18:39:08 字數:2153
顧琰收到傅銘的詢問時,極為吃驚,她沒有想到,傅銘會與長隐公子有交情。
不管是前一世還是這一世,顧琰都聽過長隐公子這個人。
長隐公子,姓韋,名顯,字長隐,是安國公韋傳琳的嫡長孫。
出身顯貴,安國公府乃一等國公府,權勢僅次于成國公府;天性聰慧,曾為皇上獻安民策略;再加上那谪仙般的相貌,想來這樣如星光璀璨閃耀的人,任何一個京兆少女都曾仰望過吧。
就連當年的自己,與長隐公子差了那麽大的年歲,甚至沒見過他幾面,在聽到有人說起他時,同樣會眼神熱烈額角盜汗。
可是,那樣的人,只活過及冠後兩年,如星光一閃而過,天妒英才莫如是。
顧琰記得,長隐公子正正是在崇德九年的賞花宴上病死的。那時她已經在福元寺,那些來福元寺參拜的少女,大多臉色悲傷。
由是,她才知道長隐公子沒了,至于其他細節,她便一概不知了。
像長隐公子這樣的天縱之子,死了就是沒了,就算京兆權貴少人仍記得這個令其面紅心跳等人,但對于更多人而言,長隐公子就只剩下一個名稱而已。
如今細想來,她和普通京兆少女一樣,只知道長隐公子的家世、權勢和聰慧,就連長隐公子患的是什麽病都不清楚。
長隐公子病死之後,安國公府逐漸衰微,不久即被皇上厭棄,此後的朝堂格局,幾乎無人再提及長隐公子了,就更不用說會有人想到他的病了。
這樣,就算知曉将來的事,又怎麽能幫得了他呢?
顧琰将傅銘的書信就火,掩不住嘆息之意。
其實長隐公子的死,之于顧琰還有別一番意義。到後來她想到長隐公子之死,便領悟到,其實對于人而言,最徹底的失敗就是肉身滅失。人死了,便什麽都沒有了,譬如軍功卓著的傅家,又譬如三朝四書之顧家,再譬如天縱英才的長隐公子。
對于普通人而言,死了,這世間所有的一切就與其無關了。所以前一世,她要親手将秦績砍殺,不讓他再有飯任何可能;所以這一生,她要守護着父母至親。
換句話來說,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既然想着無法相幫,顧琰的心思便從長隐公子那裏轉了回來。這一次傅銘能将書信送進尺璧院,是因為水綠正巧出府辦事。
但這樣終非長久之計,水綠不可能經常出府,要與傅銘那裏保持消息靈通,必須還要經過前院,要在前院找一個得信可用之人,是眼下最緊急的事情。
這個人,顧琰早就物色好了,就是水綠的哥哥山青。山青跟着他父親張興在前院奔走,和打雜小厮相類,難得的是為人機靈謹慎。
前一世,水綠死了之後,山青仍是請求作為陪房,願意跟着顧琰去成國公府。只是連氏從中作梗,以水綠已死不祥為由,駁了山青這請求。
後來山青一家,也随着顧家而亡零。
顧琰先前已經讓水綠去問了山青的意思,與其說是詢問山青的意思,不如是直接表達收攏的意思。
可願意為顧琰所用——這是顧琰讓水綠去表達的意思。
想必最近顧家發生的事情,還有明裏暗裏的變化,比如大房二房影響更替等,都會落在有心人的眼中,特別是落在張興這樣的管事眼中。
其實在世家大族裏面,反應最靈敏的,管事管事一類的人,他們接觸着一府大大小小的事務,對于細微的變化,也能第一時間察覺得到。
顧家的管事也是如此。
在顧琰讓水綠去詢問之前,張興就已經思考過數次兒子山青将來的前途了。作為小厮,也是要考慮前途問題的,跟哪個主子,會有怎樣的造化,這是說不準的事情。
在兒媳婦關氏被調進疊章院小廚房之後,張興及兒子山青就已經被貼上了大房的标志。這一點,張興本人對此沒有多少想法。
可是,他萬萬沒有想到,女兒會說這樣的話,願不願意為大姑娘所用?
大姑娘是大房的人,可是這裏面是有差別的。一房與一個人,到底不同。
大太太和大老爺仁厚善良,是好主子,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但是……
“爹,我想跟着大姑娘。”張興還沒有決定,兒子山青就已經說話了。
張山青比他爹想得更多一點,也知道得更多一點,這是因為他兒媳婦關氏。水綠為顧琰查探的那些事情,顧琰的本事和手段,關氏曾參與其中,知道得很清楚。
先別說小姑子如今在尺璧院得到的看重,就連疊章院中的傅媽媽也對自己高看幾分,這都是因為顧琰的緣故。
還有另一個眼見着的現實,那就是尺璧院另一個大丫鬟黛藍的下場。
說是下場,也未必恰當。事實上,這等背主之人,只是被送到顧家僻遠的莊子,關氏覺着已經算是修來的福氣了。
迩言院出事之後,黛藍一家就被顧琰送去偏遠的莊子。這樣既是對黛藍的懲罰,也是對黛藍最後一點情誼……連氏若是出了禮佛堂,黛藍必定性命不保。
顧琰的考慮,關氏是不知道的,她知道的是,跟着大姑娘準沒有錯,一個有本事又能護着下人的主子,太難得了。
張興聽了媳婦的話,又暗暗打探了一番,便琢磨出來了。如今大房最厲害的,或許不是大老爺大太太,而是那個年紀小小的大姑娘。
大姑娘才管着尺璧院和疊章院,二太太就出了這麽大的事情,如今管家一應事宜,仍是落在了大太太的手中,大太太管家五年,可不曾有這樣的手筆!
如今既然顧琰誠心來招攬,山青焉能不動心?他不想一輩子都只是在前院奔走,然後憑着年資做個等閑小管事。
兒子、兒媳、女兒都作了相同的選擇,張興還有什麽話說?
張家的選擇,在顧琰的預料之中。從水綠的為人和關氏的品性,就可以知道張家會有什麽選擇了。
見微知果,這是顧琰的本事。除了張家為顧琰所用,顧家還有着更多變化……
038章 成長
更新時間2015-2-16 18:28:23 字數:2239
自連氏幽居禮佛堂後,二房就有了很大的變化,最明顯的就是玉堂院的顧玮。
顧重庭鎮日在朝辦公,在顧家的時候本來就不多,迩言院之事後,就連甘棠院也沒有回過了,都是宿在姨娘處。
顧道往和顧道彷大多在官學,不知道是羞于有連氏這樣的母親,還是愧見祖父與大伯,只有官學放假的時候,才回顧家一趟,也都是匆匆就離開了。
顧玮并不像父親和兄長們那樣有處可去,只能待在顧家後宅之中,所感所受比父親兄長都來得更複雜更猛烈,母親的幽居、二房的失勢、下人的對待,似乎令她一夕間成長了。
連氏所謀的事情,顧玮并不是不知道,在知道黛藍被連氏收買之後,顧玮暗地曾想象過,從二房嫡長女變成顧家嫡長女,會是何等的風光,或許走路都生風。
這些本來她沒有想過的事情,看着有機會落到她頭上,她怎麽怎麽能不多想?
是以,她一直都在等待着,等待尺璧院中的顧琰被祖父厭棄,等待大房蔫下去。不料她等到的,卻是自己母親出事,卻是二房被祖父厭棄,她也從備受寵愛的嬌嬌女,一下子嘗到人情冷暖。
她跟着連氏跪在松齡院的時候,是那麽無措和惶恐,可是連氏在去禮佛堂之前,語氣和緩地告訴她:“這一次,是母親輸了,棋差一着,輸在太心急,以致着了道。顧家後宅之中,你此後最應忌憚的是大姑娘,是她,才讓母親有今日之禍……”
顧玮不明白,她不明白那個簡單嬌弱的大姐姐,怎麽一下子就變得那麽厲害了,能讓自己的母親落到這樣的境地。
可是連氏去了禮佛堂之後,二房所有的改變,便讓她明白了。大房真正厲害的,不是在疊章院中養胎的大伯母,而是尺璧院中的顧琰!
如今,母親幽居,母親寥落,可是顧琰,顧琰卻管着顧家家事,從管事到粗使丫鬟,每個人見到顧琰的時候,都會頭低幾分恭敬幾分。
這些奴才慣會拜高踩低,這是顧玮早就知道的,以往她是被高高捧着的,如今一旦失勢,才知道這當中滋味,是如此難以忍受。
祖父并沒有因為母親的事情而遷怒她,玉堂院的一應待遇,仍是和以前一樣,她身邊的聽琴、鼓瑟等大丫鬟并沒有被替換,可是誰都知道,二房的三姑娘如今,甚至比二姑娘顧瑜還不如了。
是了,顧瑜還可以去尺璧院讨好奉承顧琰,似乎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一樣。不管二房怎麽樣,她還是那個不受寵愛的庶女,連氏得勢或者不得勢,她的損失都不大。
可是顧玮不一樣,顧玮是連氏的嫡女,連氏所作下的事情,她是最直接的承受者。就算不出玉堂院,顧玮都能知道那些下人暗地裏是如何暗諷她的。
“瞧瞧,二房的心也太大了,想對大房做手腳,卻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活該!”
“唉,可憐我們被分在二房當丫鬟,看樣子要想辦法跟尺璧院的丫鬟打好關系才是了。”
……
這些,都是經過聽琴等丫鬟傳到顧玮耳中的,不知道是不是她們都覺着連氏沒有再出禮佛堂的一天了,所以不忌憚聽琴将這些話聽了去。
再說,就算連氏出了禮佛堂,也不會為了這幾句閑話要怎麽處置這些下人,她們門兒清,暗地裏說話才這麽沒章沒法。
“姑娘,她們……她們太過分了!這些白眼狼……”這一日,聽琴又聽到了這些戳心窩的話,忍不住在顧玮面前哭紅了眼。
聽琴曾在尺璧院受過杖責,對尺璧院及大房恨之入骨,每日都盼望着大房出事,她好報當日之仇。就算如今二房變成這樣,聽琴對大房的恨意依然沒有減少,反而更加嫉恨了。
憑什麽杖責了她的人,可以活得這麽逍遙快活?聽琴萬萬不甘心!
聽琴心知,就算她去大房投誠,尺璧院的人也不會相信,還不如這樣,始終和自己的主子站在一起,得到顧玮無比的信任,将來若二房有勢起的一日,她的恥辱才能雪清。
所以她比以往服侍顧玮更加盡心細致,自然也令顧玮感念,成為了顧玮第一得信的人。
“這樣的話語,這些時日聽得不少了,管她作甚,自有人去磨她。”顧玮正在抄着佛經,神色十分淡然。
從最初的惶恐,到中間的不甘,再到現在的平靜,顧玮這些心路歷程,聽琴或許知道,卻不是那麽明了。
聽琴想不通,自己的主子為什麽不想辦法對付大房,反而整天在玉堂院裏抄佛經,這樣有什麽用?就是去松齡院求求老太爺,也比抄經強啊。
聽琴仍想撮掇着顧玮去大房鬧事,就算大房不能傷筋骨,撕了他們的臉皮也好。
“這些,你切勿說了,專心在玉堂院當差,管好你自己嘴巴,不然到時候我都保不了你。”
顧玮望了聽琴一眼,敲打道。聽琴的确是最忠心,患難之中見忠誠,這一點的确讓顧玮滿意,但從這些話聽來,卻是蠢了些。
現在,是去大房鬧事的時候嗎?如今老太爺正惱着母親壞了顧家家風,又怎麽會饒恕母親?求情也沒有什麽用,不如安穩在玉堂院中,等待最恰當的時機。
母親就是因為心急,才有這樣的下場,如今的自己,萬萬不能重蹈母親的錯誤。這一點,如果聽琴還想不明白的話,就老老實實地待在玉堂院好了!
顧琰的聲音,聽不出喜怒,可是聽琴卻一縮,知道姑娘的确是生氣了,便懦懦地說道:“姑娘,奴婢知道了。”
顧玮便沒有再理會聽琴了,仍是專心致志地抄着,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專注。随後吹了吹自己的字,眼神熠熠有光。
“世人謗我、欺我、辱我、笑我、輕我、賤我、惡我、騙我、如何處置乎?只得忍他、讓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離他、再待幾年且看他!”
佛經如是說,顧玮心中也作如是想。如今的她,只能蟄伏着,靜待反撲的時機。不得不說,二房所遇到的這些事,讓顧玮迅速地成長了。
顧玮的成長,顧琰當然有所覺。當水綠暗暗說三姑娘一心一意在玉堂院裏抄佛經的時候,顧琰不由得淺淺一笑。
“三妹妹,的确是長進了。”顧琰說着和此前一樣的評價。這樣的顧玮,令她多了幾分忌憚。
039章 陸家有女
更新時間2015-2-17 19:46:16 字數:2224
顧琰讓水綠密切注意着玉堂院的動靜,若是顧玮一直安安靜靜那就最好,顧琰就是怕顧玮像那冬眠之蛇,醒來後會狠咬一口。
雖然知道萬沒有百日防賊的道理,但除了更加審慎地防備,顧琰并不打算對顧玮再做什麽,若此刻對顧玮動手,那麽她和前一世的顧重庭和連氏又有什麽差別呢?
重活一世,她是心腸冷硬不假,卻沒有淪為豺狼,這一點,顧琰拎得清。
這一日,安靜已久的尺璧院,響起了陣陣笑聲,銀鈴般的笑聲,令籠子裏面的小圈忍不住掩掩耳朵。
“阿璧,你什麽時候養了個這麽好玩的小東西?你看,它還會掩耳朵,太好玩了!”尺璧院內,一個姑娘好奇地看着籠子裏的金環鼠,這樣問道。
她身穿一身金絲濤水波缭绫,黑鴉鴉的垂鬟分肖髻上插着飛燕金釵,這樣富貴飛揚的打扮用在她身上,顯得無比熨帖,并沒有時下經常出現的衣釵勝人的情況。
這姑娘,容貌太豔麗了些,就算尺璧院這裏站着姿容上好的顧琰,所有人第一眼見到的必定就是這姑娘。
顧琰見到這姑娘的樣子,笑得眉眼都彎了起來,一點都不覺得這姑娘容顏優于自己是件惱怒的事情。
這姑娘,就是刑部尚書陸清的嫡孫女陸筠。她能肆意張揚地穿着價值千金的缭绫,不僅僅是因為祖父陸清是刑部尚書,還因為她娘親是赫赫有名的長邑郡主。
長邑郡主是薨逝的榮親王之女,榮親王當年是為了救崇德帝而身死,故而世人皆知崇德帝因此對榮親王唯一的掌珠長邑郡主恩寵有加。
長邑郡主甚至要比崇德帝所出的安昌公主、安榮公主還得崇德帝的喜歡。陸筠是長邑郡主唯一的女兒,莫說她是穿着缭绫了,就算她穿着雲錦,也沒有人會說什麽。
“我都不明白娘親,似我等人家,又不用憑着賞花宴才能嫁得好,為何要拘我學什麽賞花宴禮儀!”見顧琰只是笑着,陸筠想起自己長時間沒能出門,一徑地發着牢騷。
“郡主也是為你好,再說,就算不為着嫁人,難道還讓人說行儀有失不成?”顧琰笑着勸慰她,心想着長邑郡主的确将筠姐姐保護得太好了。
陸筠比顧琰還年長兩歲,聽這些話,卻恍若她比顧琰還要小。若非父母疼着護着,她又怎麽如嬌兒一樣?
“我也知道……我見到過娘親郁郁寡歡的樣子,我就是氣她什麽事情都不告訴我……”陸筠低下了頭,在顧琰這個最親密的好友面前,她沒有掩飾自己的心思。
陸筠的父親陸居安是個大才子,大定都有名的大才子,素來無心仕途,近年來更是寄情山水,一年之中難得有兩日在京兆。
陸家能有今日勢盛,是靠陸清和長邑郡主撐着的,陸筠知道這些,可總是不滿娘親當她長不大一樣。
“那不就好了?郡主只有你一個孩子,當然是為你着想的,她既然拘着你學習禮儀,自然有她的道理……”顧琰微笑着說道。
長邑郡主,的确是最疼陸筠的,不然後來也不會為了給陸筠報仇,幾乎戮盡了崇德帝的血脈。
當年筠姐姐死了之後,她親眼見過長邑郡主颠狂悔恨的樣子,長邑愛女之心,顧琰絕對不會懷疑。
想到這些,顧琰臉上的笑容倏地隐了下去,當年筠姐姐死了之後……她見到舊友只顧着高興了,卻差點忘了,眼前肆意張揚的筠姐姐,是如何凄慘的死去!
顧琰忍不住打了個冷顫,筠姐姐這樣備受寵愛的人,出嫁之後竟然會受那樣的折磨,誰能想得到?
“阿璧,今年的賞花宴你會參加吧?我可不想跟着安昌她們,到時候我們一道,還不至于那麽無聊。”陸筠的目光仍在小圈身上,并沒有發現顧琰的變化。
“好的……我應該去參加……”顧琰點點頭,強露了一抹笑容。
她的目光掠過了陸筠身邊的兩個丫鬟,她們氣度沉着,雖是下人,言行間卻是不卑,想必這兩個人是長邑郡主精心**的。
這兩個丫鬟在,顧琰不能透漏什麽,此刻的長邑郡主,還是一心想着将陸筠嫁入皇家,若是她知道自己想壞了這事,說不定不但救不了筠姐姐,還會為自己惹來禍事。
顧琰不懼禍害,卻不能平白受這禍害。
陸筠似乎也有話單獨和顧琰說,她看了一眼那兩個丫鬟,說道:“滄海,桑田,你們兩個先退下,我有話和顧家姑娘說。”
這是命令的語氣,那兩個丫鬟對望了一眼,立刻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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