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如焚(7) 陣雨來臨前,總是悶熱的
第二天醒來,一切果然像夢境一樣結束了。旁邊的桌子上,放着賀臣澤的禮物,這次送的是腕表。
賀臣澤走後,劇組終于恢複正常,其他演員觀察到,時莺也跟着變了,她周圍的空氣柔和不少。
也更……讓人移不開眼了,像初晨被雨露滋潤枝葉飽滿的玫瑰花,嬌嫩又鮮豔。
九月初,時莺有個品牌活動要參加,是個大牌奢侈品,除了她這個代言人還請了圈內好幾個明星。她跟導演請了假,陳來自然批準。先前拍攝的地方相對而言比較偏僻,一下子回到了繁華的大城市,時莺還有點不習慣。
休息一晚後,第二天許婷和程霜帶了工作人員來給她化妝。程霜欣賞着她的妝容,“最近狀态真不錯,就算不化妝生圖都能吊打她們。”
時莺躺在椅子上,懶懶地讓化妝師化妝,沒應她的話。
程霜想起自己前段時間比較忙,不在劇組,“之前賀導特意去看你,沒發生什麽吧?”
“沒什麽。”
時莺說完許婷就一臉不同意地搖頭,“什麽沒什麽?霜姐你不知道賀導在的那幾天多壓抑,我都感覺他要把我吃了。還有,那天賀導好像以為時莺姐和祁燃有什麽,那個場面簡直是修羅場。”
程霜仿佛能想象出那個畫面,胳膊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時莺你可不能惹賀導生氣,這些年你的成就不都是他帶來的嗎?”
時莺面上一怔,她如今的地位确實是賀臣澤帶來的,甚至她的個性演技都來源于他。可是不知道為什麽,聽到這種完全否定她的話,她竟有些不舒服。
偏偏說這話的人,還是最了解自己的經紀人。
化妝師拿出唇刷,準備給她塗口紅,卻見時莺嘴唇緊緊抿着,看樣子似乎在忍耐什麽,不是很高興的樣子。
半晌後,她輕松地撩了撩唇角,似乎剛剛做出的表情是一場錯覺。時莺看向鏡子裏的自己,眼尾上揚,勾勒出一個漂亮的弧度。
“霜姐,賀導都不說這些話。”
嗓音聽起來無意,但其實在提醒她閉嘴。
程霜讪笑了一聲,表面上似乎收到了她的提醒,可是心裏卻和那些瞧不上時莺的人一個想法。沒有賀臣澤,時莺什麽都不是,怕是現在給同咖位的女明星提鞋都不配。
時莺化好妝後,換上了品牌方準備的衣服。許婷見她出來驚呼了一聲,“這也太好看了吧,要不要拍照給賀導看一看?”
時莺穿着一身複古港風小黑裙,珍珠吊帶松松垮垮地挂在肩膀上,前面并不暴露,但轉過身露出一大片性感的美背,下面是層層疊疊的裙擺。
這身衣服再配上時莺的黑發紅唇,将美這個字诠釋到了極致。她哪怕就站在那裏,骨子裏就透着慵懶和妩媚。
時莺聽到許婷的問話,猶豫了半晌,“拍吧。”
照片最後回到了時莺手裏,她有些害怕自己拍得不好看,賀臣澤會不喜歡,因此她放大看着每一個細節。
許婷根本不明白她的動作,“時莺姐,你簡直三百六十五度無死角,怎麽拍都好看,根本不用修的。”
可是,那是賀臣澤。
她放大,将照片裏自己覺得的瑕疵修掉,然後才小心翼翼地發給賀臣澤。發送過後,她等了一會兒,可賀臣澤沒有回應。
他向來不會及時回複消息,時莺反而習慣了。她纖長的手指在屏幕上劃了劃,半秒後摁熄了屏幕。
傍晚出發時,空氣裏都充滿了燥熱。可沒人知道,悶熱是陣雨來臨前的征兆。
到目的地,細細的雨絲突然落在窗戶上,水珠在玻璃上蜿蜒而下。許婷有些驚訝,小聲嘟囔了一句,“怎麽突然就下雨了。”
車門打開後,時莺踩着高跟鞋下車,先落入鏡頭的是女人纖細白嫩的腳踝。閃光燈亮個不停,甚至能聽到周圍有人小聲的驚呼。
原因無它,這一幕簡直美得不像現實裏的畫面,從她走下來的一瞬間開始,周圍的空氣好像慢了好幾倍。因為雨水不大,時莺沒撐傘,燈光下的雨滴像星辰一樣落在她頭上。
女人的紅唇黑發與背景融為一體,從內到晚散發着魅力,深刻地衆人展示何為“美人在骨不在皮”,不論是現場還是直播屏幕前的觀衆都已經癡迷于時莺的盛世美顏。
毫無疑問,從她登場的那一瞬間,就意味了她是這裏的主角。
一旁的工作人員趕忙撐起一把黑色的傘,想要替她遮雨。黑色的背景襯着她白皙的皮膚,反而更讓人震撼得說不出話。
一晚上活動下來,出席的其他大部分女明星都成了時莺的陪襯,心裏自然對時莺很不滿。只要一想到明天的通稿鋪天蓋地的自己被各種豔壓,她們就有些氣不打一出來。
時莺去衛生間的時候,聽到幾個八卦的人湊在一起,倒是沒有指名道姓,“不就是靠的男人嗎?你也別太酸,誰讓人家有那方面的資本呢?”
“也是,那方面厲害不也是本事,要不然怎麽會當上影後。”
時莺手放在門上,她剛想出去,又聽到一道聲音——
“我也同意。”一個女聲似乎非常贊同,“你看你上次想爬賀總的床,結果連人家衣角都沒碰到,不得向時莺學學怎麽勾引男人?”
“戈薰,管你什麽事?”
“好心提醒你啊。”女人學着她之前的綠茶口氣,“姐姐,我只是給你提供一條明路,這你也要怪我嗎?”
“?”
那人準備說什麽反駁,最裏面隔間的門突然打開,時莺從裏面走出來。一瞬間,周圍針落可聞。
但時莺并沒有像她想象中那樣說什麽,她只是漫不經心地走到鏡子前,打開水龍頭一下又一下地洗着白嫩的手指。
空氣裏只有水流動的聲音,半晌後,那兩人想走,卻看見鏡子裏時莺冷漠的眼神,竟有賀臣澤幾分影子。
“走……走……”
壓抑的氣氛在她們走後終于消失,時莺擡眼看向戈薰,“謝謝。”
“別謝我,我可不是什麽好人。”面前的女人輕笑,一舉一動都透着撩人的妩媚,“只不過是看她們不爽而已。”
畢竟她們自己走的也不是什麽幹淨路子,有什麽資格瞧不起別人?
時莺不動聲色地看了她一眼,竟覺得她現在的樣子很像賀臣澤當年救自己的時候。一樣的熱心腸,也一樣的目中無人,讓時莺覺得刺眼卻又想接近。
半晌後,她覺得自己有些魔怔,看什麽都想起賀臣澤。
兩個人幾分鐘的交集很快就結束,時莺出去之後,躺到沙發上玩着手機。不一會兒,許婷尖聲道,“時莺姐,你怎麽會關注戈薰啊?”
她不覺得哪裏有問題,于是輕飄飄地問,“怎麽了?”
“你不知道你們倆走的是一個路線嗎?粉絲都撕了幾回了,你好端端關注她粉絲會發瘋的。”
都是一樣的骨相美人,年齡性格都差不到哪裏去,平日裏自然會被各種營銷號拉去對比。也因此,粉圈的恩怨由來已久。
時莺其實是很在乎粉絲感受的人,畢竟她很少有人喜歡。可現在她總不能取關,更何況戈薰确實挺好的。
于是她手機一關,不想過問這些有的沒的,直接躺在皮椅上假寐。
許婷哼了一聲,打開粉絲群,果然裏面已經有了硝煙的味道。而戈薰的粉絲和黑粉笑時莺倒貼,人家都不喜歡她,還巴巴往上湊。一場粉圈大戰一觸即發。
到了酒店,許婷還在念叨,“時莺姐,你看你都關注她這麽久了,她一點反應都沒有。現在不知道多少人說你倒貼,你怎麽都不急啊?”
“讓他們去說吧。”
反正她也不是第一次被嘲倒貼了,她跟賀臣澤的事幾乎到了人人皆知的地步,所有人都悄悄地笑話她。她甚至有時候會收到一些人身攻擊的侮辱性私信,來自賀臣澤粉絲的。
別看他不是藝人,但是憑借那張臉和優秀的作品,粉絲比十八線藝人還要多還要瘋狂。
這些小兒科,她怎麽會放在心上。
不過……時莺不是一開始就這麽堅強的,她剛出道的時候只不過是個剛成年的小姑娘,根本沒見過粉圈那些污言穢語。
第一次電影上映她就拿到了很有分量的金像獎最佳女主角,成了年輕的影後。因為年紀太小,無數黑粉私信她謾罵,說她拿這個獎是黑幕。
她那時候微博甚至沒多少粉絲,所以私信很容易看到。有對她相貌指指點點的,有用下流的文字侮辱她的、有說她整容的,甚至有給她發鬼圖的。
一個年輕的女孩哪裏經得住這樣的輿論,之後一次飯局,賀臣澤看出她心不在焉,面前的飯菜一口沒動,低聲問,“怎麽了?”
時莺是賀臣澤培養出來的,她的每一句臺詞每一個肢體動作都是他教的,他幾乎是她的老師。
聽到他的關懷,時莺搖了搖頭,“沒什麽,只是被罵了而已。”
賀臣澤笑了笑,沒說話。
會所的人離開後,賀老師給某個學生留了堂,時莺見他脫下外套,看着男人隐隐約約透出來的肌肉線條,咽了口唾沫。
“幾句辱罵就怕了?” 男人的嗓音很輕,像羽毛一樣掃過她的耳朵,“要是有更過分的,你該怎麽辦?”
她放在身體後的手握成拳頭,心撲通撲通地跳。
時莺喜歡賀臣澤,她之所以試鏡賀臣澤電影的女主角就是為了離他更近一些。但是她沒想到自己會被選上,近距離接觸賀臣澤之後,她發現對方不僅善良,工作的時候也很認真,幾乎在他心裏成了不可亵渎的神明一般的存在。
她呼吸急促起來,然而男人卻在靠近她幾厘米的地方停住了,“把手機給我。”
時莺不明所以,但還是照做。
“解鎖。”
她又聽話地将手機解了鎖。
賀臣澤打開她的微博私信,轉而将手機遞給她。他漫不經心地坐在一旁,語氣淡淡的,“現在把所有辱罵你的私信都讀一遍。”
時莺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不敢置信地看了他一眼。
賀臣澤的表情十分淡然,他并不覺得有什麽,“有什麽問題嗎?”
她張了張唇,難道這時候不應該安慰她嗎?
他在女孩耳側輕聲道,“你既然是我培養的,就要做好日後成為巨星的準備,現在被打倒了,以後怎麽辦?”
賀臣澤從來不會憐香惜玉,他只會用更加殘酷的方式教會人成長。就像他培養那些演員一樣,向來不會溫聲細語,這種方式雖然會讓人記仇,但效果都很顯著。
時莺咽了口唾沫,下意識挺直了脊背,她覺得賀臣澤說得對,于是鼓起勇氣打開私信。
女孩閉上眼睛深呼吸,半晌後看着上面的字念了出來。
“是不是……”她抿了抿唇,“是不是所有的醜人都會說自己的臉高級?就你這張臉簡直是強*我的眼睛。”
“真不知道你是怎麽進娛樂圈的,現在的門檻都這麽低了嗎?”
“十八歲長了一張二十八歲的臉,還是別出來吓人了。”
“整容了吧,鼻子那麽高,一看就不是純天然的。”
讀了不知道多少條,時莺居然真的有些免疫了,她甚至覺得黑粉罵得太輕飄飄,根本傷不到她。
她見賀臣澤沒有結束的意思,于是接着念,但是念到一半,她卡殼了。
賀臣澤本來在假寐,見她停住了睜開眼,一雙深邃的眸子看向她,“怎麽停了?繼續。”
時莺沒辦法,只好硬着頭皮接着念,“賀臣澤……賀臣澤的大腿舒服嗎?是不是每天晚上都在他床上……”
她念不下去了,一張臉漲得通紅。
賀臣澤欣賞着她的表情,絲毫沒受這些下流的話影響,“如果讓你回複他,你會說什麽?”
“……”時莺不好意思說,她一沉默面前的男人也跟着沉默下來。他就那樣坐在那,靜靜地看着她,似乎在等她說出一個答案。
對視時間久了,時莺感覺心口都麻了。她想移開臉,卻被一只手掰了過來,賀臣澤的嗓音帶着命令,“說。”
她沒辦法,臉上帶着幾分羞憤,咬着唇艱難開口,“我怎麽知道舒不舒服?”
她想,她和賀臣澤是清白的,這些人憑什麽覺得自己當上女主角是因為爬了賀臣澤的床?
男人似乎對她很失望,掐着她下颚的手微微用力,“要是這點程度就值得你破防,你就再讀十遍、二十遍、一百遍。”
記憶漸漸模糊,時莺只記得那時候的自己漲紅了臉,在賀老師的監督下一直讀到了免疫為止。
手機鈴聲喚回了時莺的記憶,賀臣澤給她發了一條消息,“我的小夜莺,越來越好看了。”
時莺望着手機屏幕出神,她想,年少時不該遇見驚豔的人,否則日後花費半生也無法忘記。
那些回憶裏的細枝末節,每次回憶都讓她對賀臣澤的瘾加深一層,她無論如何也找不到方法戒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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