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我只喜歡你的臉(1)
南岸哭笑不得,他萬萬沒有想到, 被包養一場, 最後連治病的錢都賠進去了。
地鐵開往火車站。在這座城市讀了三年多的大學, 南岸以前都坐長途汽車往返家校, 這還是他第一次去火車站坐高鐵回家。
不知道是生理原因還是心理原因,南岸開始莫名其妙地暈車,連公交也暈, 甚至看見車、聽見汽車鳴笛就暈乎乎的惡心想吐。
南岸不敢細想, 一細想, 他滿腦子都是:
“這棵樹好粗, 砍下來能刨一個棺材吧,他穿上鞋185,睡着會不會有點擠。”
“棺材不環保, 不如火化了再把骨灰做成化肥,廢物利用。”
“他喜歡花椰菜,要做就做花椰菜的化肥,萬一做了芹菜的化肥他死不瞑目,變成厲鬼也要回來把芹菜全拔了。”
“可是誰要吃骨灰滋養出來的花椰菜啊, 而且還有種納|粹拿猶太人做人油肥皂的感覺。”
“那還是把他找個地方埋了算了, 別整那些花裏胡哨的, 死就規規矩矩地死。”
“所以他在土裏有沒有機會變成石油呢。”
“真變成石油了, 萬一被做成制作口罩的熔噴布,哪個幸運兒會把他的骨灰戴在臉上呢?”
......
到站,下車。
直到檢票進站, 南岸才發現他走錯火車站了,他位于“北站南廣場”,車票上寫的是“北站北廣場”。
南岸本以為南廣場和北廣場能有多遠,沒想到鐵路局的小天才們把兩個廣場規劃得仿佛兩個火車站,彼此之間隔着生與死的距離。
南岸幽幽地嘆了口氣,既來之則安之,索性買根冰棍找了個沒人的地方坐着吃,冷靜冷靜。
與此同時,宋先生在北站北廣場的進站口等了個寂寞。
他沒有刻意調查南岸,而是直接登錄南岸的12306賬號,那家夥從小到大所有賬號就只有一套密碼,還要寫張便利貼粘在床頭怕哪天得老年癡呆忘了。
車票顯示南岸訂了回家的高鐵票,在火車北站北廣場檢票進站,宋先生不敢擅自退南岸的票,他第一時間趕到進站口守株待兔,結果過了發車時間,一根兔毛也沒等到。
三年了,南岸不會連火車北站南廣場和北廣場不在同一個地方都沒搞明白吧?
宋先生抵達南廣場,四下找了一圈試試運氣,果不其然,南岸正坐在無人的角落裏,開心地準備拆冰棍外包裝。
宋先生:“......”
南岸餘光不經意間瞥見他,大驚失色,拔腿就想跑——他手上沾了水,很滑,冰棍“啪嗒”一聲掉地上了。
宋先生看着南岸硬生生維持着起跑的姿勢,在原地僵了兩秒,最後放棄逃跑,彎腰把地上包裝完好的冰棍撿起來了。
宋先生不知道現在他臉上是何表情。
“坐,”宋先生走到南岸身邊,沒有感情地問,“就為了個冰棍,你就不跑了?”
他都沒有勇氣問南岸為什麽要跑。
南岸老老實實地坐下來,“就算不吃,也不能亂扔垃圾,對吧?”
宋先生誇獎:“那你真的很有公德心。”
南岸不好意思:“謝謝,應該的。”
宋先生道:“你知不知道你走錯火車站了。”
南岸點頭:“現在知道了。”
宋先生:“G開頭是高鐵,D開頭是動車,這倆都在北廣場進站,K開頭的是綠皮火車,在南廣場進站,記住了嗎?”
南岸點頭如搗蒜:“記住了!”
宋先生嘆氣,每當他以為他對三年的枕邊人足夠了解時,南岸總是能刷新他的認知。
宋先生問:“一個小時後有票,要不要我開車送你過去?”
南岸搖頭:“不用。”
宋先生沉默了很久,問:“你真的要跟我一刀兩斷?”
他不允許這個人離開他。
南岸愣了楞,回答:“不是,我暈車。”
南岸将手裏的冰棍遞給宋先生:“宋先生吃冰棍嗎?”
宋先生面無表情:“不用,你吃吧。”
南岸撕冰棍包裝,半天沒撕開。
宋先生往他手裏塞了一張紙巾,擦幹水,再幫他撕開冰棍包裝,将包裝袋扔進垃圾桶。
南岸心滿意足地咬了一口冰棍。
宋先生的目光複雜極了。
他本來以為會上演一出強制大戲,因為他知道他不可能放這個人跑,沒想到最後竟然坐在這裏看着南岸一邊吃冰棍一邊喊“哇好冰好冰”。
宋先生見南岸吃冰棍吃得很開心,沒有打擾他的快樂,于是随意地問:“你什麽時候開始暈車的?”
南岸說:“其實我一直都間接性暈車。”
宋先生好奇:“怎麽個間接法?”
南岸說:“我高中,每天上學的時候暈車,放學的時候就不暈車了。”
宋先生微笑:“寶貝,你不是暈車,你那叫厭學。”
宋先生說:“如果我哪兒做的不好,你告訴我,我盡量改,不要不聲不響地一走了之。”
語氣介乎與請求與命令之間。
南岸頓了一下,什麽也沒說。
宋先生問:“真的決定要離開我?”
南岸答得幹脆:“是。”
宋先生輕聲:“抑郁症是病,跟我回去吧。”
南岸心裏生出一股沖動,驅使着他直言不諱地向宋先生坦誠,他不是什麽抑郁症,他長了個腫瘤,位置不太好,需要錢,需要照顧,需要有人和他承擔兇險的病情,需要有人分享他的病痛與醜陋。
最終他輕輕搖了搖頭。
冰棍吃完了,南岸拿着一根空蕩蕩的木棍,手裏嘴裏都有些落寞。
“你等着。”宋先生扔掉他手裏的木棍,去附近的小店買了根一模一樣的冰棍回來,剝開包裝遞給他,“你繼續吃,我們再聊聊。”
宋先生問:“我生活中一半的快樂都源自于你,如果有人要剝奪這一半的快樂,你知道我會怎麽做嗎?”
我會不擇一切手段留住你。
你信賴的人會接二連三遭遇變故,你在乎的一切都蕩然無存,家庭破碎,衆叛親離,偌大的世界竟然沒有容你安身的一隅,而那些接踵而至的意外形成一條軌跡清晰的路——你最終一定會求到我面前來。
我會折斷你的翅膀,封存你的意識,畸化你的欲|望,将你捧上高峰再推入深淵。
給予和剝奪,反反複複。
直到你發現你與外界隔着一道厚厚的玻璃牆,外界的情感和溫度再也無法傳遞進來,無論你怎麽哭喊都沒有人聽得見,唯一能觸碰到的只有我的體溫。
你只有我。
那時候你願意為我犧牲你的所有,包括像你現在這樣的、令我不安的任性。
宋先生的神情依舊溫和。
他傻乎乎的情人永遠也不會發現,他溫柔的僞裝之下,究竟有多少瘋狂的想法在心底最深處的黑暗裏滋生蔓延。
南岸舔着冰棍,忽然滿目絕望,眼眶逐漸泛紅,眼睛裏蓄起濕潤朦胧的水霧。
那個絕望的眼神打動了宋先生。
心底的黑暗剎那間灰飛煙滅。
他到底在想些什麽,他如何能以那樣的手段馴養南岸,把他唯一可愛的情人變成言聽計從的玩具?
“嗯......呃......啊......嘤......”南岸的喉嚨裏發出低低的嗚咽,聽起來亂七八糟。
宋先生皺了皺眉,這家夥有話要說就不能先把嘴裏的冰棍放一放麽。他溫柔地問:“你有什麽話要對我說嗎?”
南岸張大嘴,指了指舌頭,含混不清地說:“鵝、鵝鵝鵝舌頭粘冰棍上了!”
好疼,宋先生救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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