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繁文缛節

其實張儒秀早該知道,成婚前她要做許多事,這些事壓得她根本就無心再關注其他事,譬如創業賺錢、探索汴京城衆多地兒。

這幾日張儒秀午後還是照例去玉仙觀對面大街那處,不過她自己臨時租了個小店鋪,将自己的行當都搬在了那處。

她也換了牌匾上的內容,不再主攻算命,而是打着“解憂解悶”的旗號來招攬客人。是人自然有憂,于是這幾日張儒秀的生意也逐漸紅火起來。

客人們知曉張儒秀每日準時準點出現,到點就關門閉攤,這般神秘的模樣倒是吸引了這些淳樸的游人。

張儒秀如今可是成了城南人口中的“解憂小娘子”,已是小有名氣。

不過三月廿一午後,大娘子卻把她叫了去,囑咐的還是成婚的事。

這成婚之事,是要男女兩家都上心的。

張家先打了頭陣。張存以先前撮合之緣由,幾日前先行拟了一份草帖子送到了知谏院司馬池大官人那邊,讓人知曉成婚這事。

昨日司馬家又拟了一份細帖子,寫明家中三代及定親者身份。這帖子由張存過目完,便不再外傳,存到了張家,也算是做一個婚契。

女家藏好婚帖後,司馬家便要行這“繳擔紅”之禮,這禮便要備一擔許口酒,用花絡罩着酒瓶,再裝飾大花八朵以及彩色羅絹或銀白色的花勝八個,也要用花紅纏系在擔子上,給女家送過去。

女家收下酒後,便要行“回魚箸”之禮。不過是用淡水兩瓶、活魚三五個、筷子一雙,都放進男家送來的原酒瓶中罷了。

而這之後,便是兩家要商議什麽時候下小定、什麽時候下大定。因着兩家親近的很,故而司馬家大娘子便不用來看新婦,這禮一省,倒是省去了許多小禮。

這之後便是下財禮,不過兩家都是富貴的主兒,又是交情深厚,這禮兒自然而然就成了。再後幾日,便是雙方商議成婚吉日。

這便是這小半月兩家要行的禮數。

大娘子說到這處,又特意補充道,張儒秀這一下午都是要待在府裏等禮到的。她說罷,張儒秀便知曉今日的生意是開不成了。索性尋了個看禮的借口,到府邸大門口送個信兒。

要說司馬家的酒來得可是真快。張儒秀剛從大娘子的屋裏走出來,就聽那些養娘們吆喝着“禮到”。身為這門親事的話題中心,張儒秀自然也是要前去觀摩一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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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她這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只匆匆掃了幾眼,便急匆匆地送出了信兒。

往回走時,張儒秀又被喚到了明堂。她一進去,便見張存,大娘子與二姐都站在堂口,等着她來。見她來了之後,張存與大娘子坐到了那圓桌旁,二姐站在大娘子身後。

“可是有事,爹爹?”張儒秀看向一臉嚴謹的張存,問道。

“沒什麽大事,不過是和中兄早早地送來了小定禮罷了。”張存說道。

“現在?不是說這要兩家商議麽?”張儒秀有些震驚地問道。

方才這剛行“回魚箸”禮,這會兒小定便來了。這司馬家也太過急切了些罷。

“這也是司馬丈人對你的喜愛啊,如此這般急切,怕不是想早日同你相處。”大娘子接話道。說罷指了指圓桌上的幾個精致的匣子,又說道:“你瞧,這禮啊,都是聶夫人親自準備的,還特意寫了封信,怕你不喜歡這些物什。”

張儒秀聞聲看向那些匣子,匣子上确有一封信,信下還鋪有一書文旨。

大娘子瞧見張儒秀一直盯着那文旨,笑着對一旁默不作聲的二姐說道:“二姐,你給三姐念念這文旨。”

二姐聽罷,走過去小心翼翼地拿起那文旨,清了下嗓子,念道:“小定之禮,敬告雙方,禮如下:翠鳥鑲玉瑪瑙金戒指一對;雙衡比目鴛鴦白玉镯一對;銀白蝶穿紅耳墜一對;赤金盤螭璎珞緋雲項圈一件;大、小八件數盞小糕一匣。”

二姐說罷,便将那文旨與書信放在桌旁,見了張父的眼神示意後,便打開了桌上的幾個匣子。

“三姐,你瞧瞧,這份小定禮可還合你的心意?”張父開口。許是怕張儒秀被這突來的禮吓到,末了又添了句:“聶夫人信中言道,這禮都是她同諸位安人打聽着女子的喜好得來的,想必你也喜愛這些物什。雖說這金銀珠寶乃身外之物,可聶夫人如此用心來備這份禮,也是表明了人家對這門親事的用心。”

張父語氣綿長,聽得張儒秀心裏暖烘烘的。聶夫人這位未來的家姑,貌似還挺好相處的。

張儒秀仔細看了看匣子中擺着的首飾,珠光寶氣又不失精致典雅,确實是她喜歡的風格。

“自然是喜歡的。單是聶夫人這份心意,便讓女兒很是感動。”張儒秀說罷嬌羞一笑,安了在場幾人的心。

“那便好。過幾日那二哥便要去赴殿試了,約莫在殿試時,和中兄家備的大定禮就到了,你也得做個準備才是。”張父又吩咐道。

“女兒知道。”張儒秀笑笑,瞧着一副春心蕩漾的模樣。

“對了官人,咱三姐的事忙完,是不是要着手準備下二姐的婚事?二姐也到了成婚之年了,整日裏待字閨中也不好啊。”大娘子突然說道。

“這就不急了罷,阿娘。咱先把三姐的事安排妥當,再說我的事也不遲。”二姐正想着自己與龐之道的事,想得出神,驀地被點名,也是一陣心慌。

“夫人所言極是。近日來我一直忙着三姐的事,倒是丢了咱二姐,一時厚此薄彼,頗感羞愧。”張父語重心長地說道,說罷發現兩姊妹還未就坐,便趕忙叫人坐下。

“是啊爹爹,二姐同我這麽親,我也想着叫她日後有個人疼。”張儒秀打趣道,惹得二姐氣惱地捶她的腿。二姐用眼神告訴她,“就你事多,快點閉嘴”。張儒秀又怎能不懂?不過還是裝作不甚在意的模樣。二姐既然對龐之道有意,那她不妨就添一把火,給這溫吞的二人加快些進程。

現今明堂裏倒是演上了一出好戲。案桌上還擺着張儒秀收的禮,一家子就說上了旁的婚事。

“二姐可有中意之人?”張父問道。

話一說出,張儒秀與大娘子都看向二姐。大娘子想知曉自己的女兒情愛之事可有發展,而張儒秀是想知曉,二姐會不會将她對龐之道有意的事如實告訴張父與大娘子。

倒是問出這話的張父,一副泰然自若的樣子。他曾聽聞張曉棠一直與人有書信來往,今日這一問,也算是了卻心中疑惑。

“女兒不敢說傾心于哪家小官人,只是對一人有些上心罷了。”張曉棠還真的實話實說了,叫張儒秀有些詫異。

“哦?何人?不妨說來叫我與你阿娘來聽聽。”張父有些詫異,看向大娘子,見大娘子也是這般詫異模樣。

“那人喚作龐之道,是司馬家二哥的一位好友。”二姐說罷,眼神示意着張儒秀,張儒秀也急忙出來打圓場。

“若是如此,人以類聚,想必那位龐小官人人也正經可靠。”張儒秀說道。

“他竟是君實那孩子的好友?”張父沒想到這二位還有關系。

“那人與你處的怎樣?相貌如何?”大娘子聽罷二姐的一番話,問道。這挑選賢婿可不能只看他是誰的好友,還是要看人秉性如何,樣貌也得是過得去。

“我與他也只見過幾次面,大多時候都是書信來往。人長得高瘦清俊,很會說話。”二姐說道。

“那倒是挺好。”大娘子松了一口氣,張曉棠這話一出,大娘子心裏就讓龐之道過了一關。

“龐之道?”張父沉吟片刻,突然猜想到這人的來處。

“那官人姓龐,人又年輕,莫不是陜西體量安撫使龐醇之的小兒子?”張父問道。

“爹爹說的正是,那人确是龐公的小子。不過是要赴殿試,才從陝西那邊趕了過來,也是暫住在汴京城裏。”二姐答道。這些都是龐之道在信上所言。龐之道人熱情奔放,這也顯現于書信之中,恨不得将祖宗三代都事無巨細地告訴她。

“官家今年一月見西夏有異動,便将那原本擔着刑部員外郎兼天章閣侍制的龐醇之外任為陜西體量安撫使,如今龐公是新官上任。”張父給衆人解釋着背景,自己在腦中也想了下對家的作風。

“龐公通曉律令,擅長吏事,倒是一位頗有建樹的官。”張父說道。

“哎呀,我們說的也不是龐公,說的是人家的小子呀!”大娘子頗為不滿地抱怨道。張父終究還是官員思維,只想着人家的政績,把這當成重中之重。

“咳咳,我也是随意說了句。不過這話在這時候說,确實有失偏頗。”張父見大娘子臉有愠色,随即說着不是。

“二姐你對人家有意,那他呢?”大娘子問着二姐。

“實不相瞞,我二人最初也算是不打不相識。熟識之後,那位官人便挑明了對女兒的心意。”二姐說道。

“如此甚好啊,兩情相悅多好。”大娘子欣慰地說道。

“官人,你看呢?”大娘子看向張父,問道。

“二姐也只是說上了一分心罷了,我也沒見過那小官人。若是此刻婚事就這般定下來,未免太過草率。”張父說道。

“這是自然,往後還要再考究一番。今日二姐說出,我二人先知曉有這麽個情況便可,其餘的從長計議也不遲。”大娘子說罷,笑笑。

“阿娘說的是,我與那小官人之間說到底還未深入相處過,這婚事更是沒有個着落。何況現在的要事,可不在我身上啊。”二姐說罷,別有意味地看了張儒秀一眼。

這是言歸正傳了,當前的要事自然是張儒秀與司馬光之間的婚事。

“這是自然。”張父說道。

大娘子也點點頭,又說道“咱們三姐的事,才是值得好好準備一番呢!”

“阿娘慣會打趣我。”張儒秀撒着嬌。

一家子人聽罷這話都笑了起來,而二姐與龐之道的事也這般過去。

只是衆人笑時,二姐的手卻握緊了膝前的裙衫,當然面上還是挂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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