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開心便好
司馬光跟着張儒秀進了屋, 看着她氣鼓鼓地坐到桌旁,給自己倒了盞茶,一飲而盡。
飲罷, 還是那般氣鼓鼓的模樣。
“我真是太氣了, 沒看見你還好,一見你就更氣了。”張儒秀話裏頗是不滿。
司馬光走過去,坐到她身旁, 面對着她, 小心詢問道:“怎麽了?”
張儒秀實在氣不過,便把今日的事都跟他吐了出去, 話裏盡是對楊氏那一幫人的厭惡。
“我跟那幫子人說, 等大官人回來後再存個定奪,她們倒是還不服氣。”張儒秀說道。
司馬光聽罷她這些解釋的話,眉頭皺了起來,“養娘們近日居然又找了個麻煩?”
張儒秀點點頭,“是啊, 不知從哪一日起, 這幫人日日找事, 非但沒有收斂,反而是愈發變本加厲起來。”
司馬光一聽這話, 話裏頗有些無奈:“這都怪我。”
“楊養娘剛來那幾天,我聽聞她一直在找你的事。過後又調查一番, 原是頂替旁人來的, 來此處竟做了這些不正之事。這事我不便直接出面,便叫宅老替我懲戒了一番。”
“宅老?原來你早就發現了楊養娘的不對勁。”張儒秀話裏盡是幽怨。
司馬光愧疚地笑笑, 将張儒秀的手放到自己手心裏:“這事是我對不住你, 叫你平白受了那麽多委屈, 還鬧出了個今日這般大的事。”
張儒秀低着頭,不知在想什麽。半晌,冒出一句:“你做了這事,怎麽不告訴我?我還以為院裏就你是位局外人,對這些雜事一概不知。”
“我後來又把宅老叫過來問了一番,宅老确實使了不少手段,也暫時壓了她們一陣子。只是沒想到這位楊養娘心腸竟如此歹毒,不鬧個魚死網破不肯善罷甘休。”司馬光說道。
張儒秀也無意去問司馬光,宅老到底使了什麽手段叫楊氏走上絕路。
不論如何,只要司馬光知道事情原委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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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光想了下,又道:“對了,方才你說,要把她們這幫子人都攆出去?”
張儒秀一聽,以為他是對自己處理的法子不滿,便縮回了手,道:“怎麽?你還想留她們在院裏給我添堵啊?今日晴末都受了多大的委屈了,難道你還心疼人家?”
司馬光剛哄好了人,此刻又惹人氣惱,心裏只顧埋怨着自己,解釋道:“沒有,我可沒半點這方面的想法。”
司馬光又試探地拉回張儒秀的手,繼續放在自己手心之上,給她暖這手。
“我只是,覺着你罰的太輕了。”司馬光說道。
這話叫張儒秀一驚,她沒想到司馬光會這樣說。
司馬光捂緊張儒秀的涼手,道:“應該罰盡那些人所有的月錢才是。何況那楊養娘還是拿錢頂替了原定的那位養娘,故意欺瞞着衆人,就連一向信她的阿娘都給騙了去。”
張儒秀聽罷笑笑,“我先前還以為你會覺着我大題小做,無理取鬧呢。”
“怎麽會呢?你到華州以來,受了不少委屈,我卻那麽晚才發現問題。該是我對不住你才是。明早她們卷鋪蓋走人,另一批老養娘會過來。”司馬光道。
張儒秀歪歪頭,“怎麽來得這麽快?難不成你提早就備上了?就是為了怕有今日這種情況出來?”
司馬光點頭,道:“那幫子人今日不鬧事,明日也會想方設法的安排出個事來。我早叫宅老留心着這事。那批養娘都是在順街附近找的,都是憨厚老實之人。”
順街?敏感詞被司馬光這般雲淡風輕地說了出來。張儒秀心裏慌,可面上還是充着傻:“順街?那是哪裏?”
司馬光面上有些驚詫,不過很快便釋然開來。
“那處都是些助教在開店辦事,大行巫蔔玄術。你平日裏出去游玩,定是不會去那般場地,不知道這處,倒也正常。”
張儒秀順從地點點頭。看來司馬光對順街只是有一個大概的了解而已,問題不大。
“只是最近,順街上倒是……”司馬光支支吾吾着,似是在猶豫到底要不要把某些事同張儒秀講清楚。
“怎麽了?”張儒秀剛落下的心又懸了起來,心裏不安。
“沒事,不說這些了。”司馬光笑笑,轉了話題:“現在還生氣麽?心情好一點了麽?”
張儒秀也釋然地笑笑:“不氣了,事都說清楚了,也都解決了。”
司馬光又問道:“那你,還生我的氣麽?”
張儒秀搖搖頭:“剛剛是我語氣不好,肯定吓到你了。其實這件事包括旁的事,你沒有一點錯。只是我……”張儒秀有些說不下去,手想握成拳,卻總被司馬光的手一遍遍不耐其煩地給撫平下去。
司馬光話裏盡是疑惑:“怎麽了?沒事,說出來罷,說出來心裏就不會憋得慌了。”
張儒秀聽罷,深吸了口氣,道:“只是我覺着,成婚以來,我這頭腦裏,裝的都是你的事。想做些什麽事,可想着你,總是拖延着進度。”
“啊?”司馬光受寵若驚,似是沒想過張儒秀會說出這般暧昧的話來。
他很難不多想……
張儒秀以為他不信,便一一列舉着:“你看,你一生病,我就得圍着你轉,半步都離不得。這才離了半會兒,院裏便生了事。那楊養娘話裏,全然不把我當做主母來對待。她覺着我是外家來的,是個外人。”
張儒秀越說邏輯越不清楚,甚至到最後連天寒雨落都怪到司馬光身上來。
許是自己也覺着這套說辭太過離譜,便低頭認命道:“罷了,都說了不怪你了,你就當我說的都是廢話罷,左耳進右耳出就行。”
司馬光聽罷她這一番解釋後,才知道自己原來是想多了,人家說的根本不是他自己心裏想的那般意味,一時說不出是失落還是慶幸。
“是我不對,叫你受委屈了。日後我會盡量照顧好自己,盡量不生病,不耽誤你出去玩。也會加大力度管理院內上下,不會再有今日這般叫你為難的事。”
司馬光這番話說的中肯,若在以前,張儒秀肯定會連連點頭說好。可如今她聽了司馬光這番話,心裏反而不好受,還能無端冒出幾分心酸。
“你不要這麽說,我氣的不是你,自然不用叫你往後退步。”張儒秀勸道。
“許是我太幼稚了罷,覺着婚後清閑,想做什麽就能做什麽。我還跟女使說,說我不是那個整日待在府裏的三小娘子了。我現在可是當家主母,是一個家的大娘子啊。怎麽能只顧自己呢?”張儒秀道。
她的語氣過于幽怨,歪着頭感慨自己的明天。
司馬光聽了,心裏源源不斷地被注入一股暖流,可又覺着這番話分外好笑。
張儒秀一本正經的樣子,就像是一位不知愁的少女強撐起一副半老身子一般。
司馬光無比愛惜地撫着張儒秀的頭,一下一下地安撫着。
像是有無盡的耐心與溫和,看不到頭,都心甘情願地只獻給張儒秀一人。
“歲歲,你在我這裏,永遠可以做那個無憂無慮的小娘子。這是我的責任,是我成婚前早就許好的承諾。院裏這些雜事,又不是非你不可。宅老與養娘完全能打理好後院,你不用在這上面費心。”司馬光動情地說道。
張儒秀聳動了下鼻頭,“其實我有時只是覺着待在院裏的生活太無趣而已,才會想着往外跑。白日裏你到衙裏辦事,自然不覺時間過得慢。可你一走,我就要一直待在院裏,沒事可做,自然心裏煩悶。”
司馬光一副都理解的樣子,還提着建議:“我都懂啊。你看,我也沒攔着你,不叫你出去。這不,今日我還在病着,你就跑出去逍遙了。”
張儒秀聽他将罪名都轉移了過來,辯駁道:“哪有?再說,你不也是沒聽我的話,病着都去辦公了麽?”
司馬光無奈地笑笑,同她拌着嘴:“放心罷,藥都喝了。再說,不去辦公怎麽能接到阿娘和昌言兄的信?不看信,又怎麽知道信上都是在誇你呢?”
“誇我?”張儒秀有些震驚,“給你的信,怎麽會來誇我呢?”
司馬光見她聲音越說越小,便知她心虛起來:“昌言兄說,他家夫人那日同你一見如故,回家之後還念着你的好,還等什麽時候再和你聚一下呢。阿娘也交代,怕你無趣,叫你多出去走走。實在不行,養個貍貓或是小黃犬也行。”
張儒秀聽罷,一時無話可說。她這荨麻疹怕是一接觸貓犬,又犯了起來。至于石夫人,官方客套一下而已。
“怎麽了?”司馬光見她半晌沒聲,便問道。
“沒什麽,只是在想,還是不要養貓犬了,照應不來。”張儒秀說道。
司馬光想了一番,又附和道:“好,聽你的。”
張儒秀聽罷他這話,似是驀地想起什麽,便問:“你吃飯了沒有?餓不餓?用不用叫小膳房熬些湯喝?”
司馬光搖搖頭,“不餓,我在衙裏吃過了。”
說罷,便叫張儒秀的眼瞬間暗了下去。
司馬光趕緊輕咳一聲,“其實……腹中還是有些空,再喝一碗湯,也不是不可以。”
“真的?”張儒秀的眼又亮了起來,只那一刻,便能照亮另一個人的心。
司馬光點點頭,拉起張儒秀的手起身。
“走罷,去吃飯。”
張儒秀跟在他身後,重重地點了下頭。
心情一好,張儒秀的步子都染上了雀躍。仔細看看,甚至還像一只小兔子一般,蹦蹦跳跳的。
“光哥,今晚是黃金玉米粥,保您滿意。”張儒秀心情大好,滿臉笑意地說着話。
司馬光無聲中揚起了嘴角。
他哪裏不知道呢?
張儒秀這性子,定是還餓着肚子。她哪裏真的問自己餓不餓呢?只是找個不明顯的理由掩飾她的反常罷了。哪裏是真的保他滿意呢?明明是她自己最喜歡喝熬得粘稠的玉米粥。
不過這都不重要了,只要她想要便好。
司馬光一直覺着她像是最靈動的畫一般,煥着神采。只是這番喜愛的背後,又總是存着幾分憐惜。
張儒秀用最沒心沒肺的盔甲保護着自己,他一主動,那人便像是應激一般,躲起來不敢同他直視。
可脫下那層盔甲,她又那般純真不谙世事,是拼命掩飾自己的心照不宣與若即若離。
司馬光在大染缸裏長大,這個國家的陰暗面他都見過,如今存着一腔熱血,迫不及待地想掃除那些陰暗。
他很怕,那些陰暗會染到張儒秀身上來,叫她無端受了許多委屈。
于是他總是随着她去,做什麽都可以。
只要她開心便好。
作者有話說:
雖然距完結還很久但小天使們想看什麽番外也可以跟我說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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