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新政
心結解開後, 張儒秀便覺着心裏豁然開朗一般。她聽着司馬光的話,一直在縣裏陪着他。
公糧一發下去,幾日之內, 饑災便解決了大半。縣衙裏感念着知州的恩, 在司馬光一行人走之前,還送了些當地的特産,殷切地送着人。
雪滿小山頭, 路上一片冷色。趕着冷, 一行人回了蘇州衙院裏。
司馬光回來後,來不及換身幹淨衣裳, 便匆匆趕到衙裏去彙報公事了。他身後是一堆雜事, 張儒秀也主動扛起了擔子,給他分擔着那些力所能及的事。
張儒秀鋪裏那些雜事交由晴末晴連聯絡相關人員去處理着,今日趕來,她心勁主要在這方小院之內。
冬月一過,便是正日與上元節慶盛日了。
院裏當然也在着手準備着年貨, 宅老同那幫子養娘在家主外出的幾日裏, 盡心盡力地料着院裏的事。
宅老鬓邊銀絲閃着, 背也佝偻起來,整日裏還是忙來忙去的。那幫子養娘, 雖是聒噪了些,辦起事來也是利索。
張儒秀心裏記着他們的好, 年前便給人發了十三個月的月錢, 瞧見家仆一臉感激模樣,心裏也開懷。
臘月廿四, 交年分外熱鬧。
百姓請來寺院裏的高僧講經法, 幡幟豎挂, 香煙袅袅而升,到處是煙火之氣。
院裏,養娘操着心,一大早便指使着幾位動作伶俐的小女使,備好果酒與檎果,恭敬地擺到膳房裏送神。
往常這般行習俗之事,都是年齡大的養娘親自上陣來做。不過今年下來,幾位養娘的腰都出了問題,整日敷着藥哀嘆着人老珠黃。她們身子骨弱,自然派上了這般年輕的女使。
只是女使大多沒經過這事,還得要養娘來指導示範。好在家主仁善,給的時間也松,養娘便仔細教着事,自己卻在一旁燒着紙錢
祈禳,嘴裏念念叨叨着,倒是把幾位本就拘謹的小女使吓了一跳。
有位養娘老家在村裏,便把那些小習俗給帶了過來。
養娘扶着腰過去,找到竈門那處,貼上竈馬像,拉着人拜了一番後,又拿來酒槽塗在竈門處。
養娘說,這叫“醉司命”。見衆人一臉疑惑,便耐心解釋着。“夜裏也記着在你們床底下都點上一盞小燈,子時才可滅。”養娘道,這便是照虛耗。
衆人雲裏霧裏,只是拗不過她,便随着她的一番話走。至于做不做,成果如何,便是後話了。
小年喜日,知州也難得盡興。恰巧又落了一場小雪,亭臺樓閣上都覆了一層雪衣,冰棱勾在檐下,啪塔啪塔地滴着冰珠。
蘇州的雪景才叫當地人欣喜,富知州應卯時便踏着麗景而來,當即玩樂之心大動,只是忍到放衙後,才攔住了同僚,臨時宣告他要在衙院裏擺道小宴,叫同僚攜着家眷來此。
宴開得急,半個時辰後開始。富知州倒覺着自己好心,還留了時間叫人收整一番。
彼時司馬光正埋頭處理着手裏幾件棘手的案子,聽到身旁同僚一陣歡呼,擡起頭來,頗為不解。
同僚悄摸告訴他,這是富知州上任以來的不成文的規矩——逢雪開筵。富知州是位風雅人士,赴任蘇州後,愛極了這片煙柳之地的雪景。
今年受前線局勢影響,還是收斂了些,辦宴的次數較之往年,少之又少。
“一月來辦五次大宴,兩次小宴,這也算少?”司馬光皺着眉頭,他一直埋首專心處理的手裏的事,再擡起頭來,脖頸背面隐隐有僵硬之感。如今聽了同僚這番話,心裏便更是火大。
他在華州時,衙裏上下都忙着戰事與公務,恨不得一日不合眼,也得把事處理個幹淨。
去年莫說半些風雅之宴了,就是些過大節要辦的大宴,知州也是能省則省,不忍花這些閑錢,錢財省下來,都投到了地方廂軍操練與弓手招募之上。雖說效果不甚明顯,可到底沒有出現這般閑散之氣。
蘇州這些官,也有能力傍身,只是每每處理公務,非得拖個三五天不成,拖到事快要鬧大之後,才不緊不慢地換上公服,坐到屋裏随意在牍子上寫上幾筆,也不管對錯,直接交了上去。
他早對此現象頗有不滿,甚至一度氣憤地在紙上寫下“商女不知亡國恨”一句話來。只是事後又覺着這般行徑頗為魯莽,便趕忙删了下去。
同僚聽罷他這番喋喋不休的抱怨話,神色變了又變,驀地想起幾年前自己來到此處時,也是對這番散漫風氣頗為不解。
“我只是個推官,有些事,看不慣又如何?那不還是得忍着?認着?習慣着?”同僚拍拍司馬光的肩,安慰着。
這位判官啊,哪裏都好,不過仍有兩處缺陷,叫明眼人能看出來。
一則是缺少鋒芒。小判官的身後,可是在汴京城裏居住着的達官貴人之家。這樣好的家世,自然能叫他接觸許多旁人看不見的好地方。
只是到底是年輕,被爹娘保護得太少,許多見解,眼光獨到,想出的法子也別出心裁,卻總是少了幾分年長之輩特有的狠辣之氣。
不地道,總是擺着官腔一般,深入不了民間去。
二則是,這位小判官在某些事上太過板正,不知變通,甚至到了執拗的地步。
這雪中小宴,知州願意辦,随着他去便可。宴上一番場合,觥籌交錯,嬉鬧玩笑,豈不快活?給了知州好臉色,他豈能虧待下面的人?
說到底,都是互惠互利的事罷了,人得識趣兒。
而這位小判官,顯然是個認死理的人。
“君實兄啊,你就遂了富公的意罷。”推官勸道。說罷,驀地想起前些日子無意中窺見的小判官同自家夫人你侬我侬的場面,甚是叫人臉紅。
“對了,我那位閑不住的內人啊,近日來研發了些新的糕點樣式。這幾日一直在我身旁念叨着,說判官家的小娘子極愛酸甜口的小糕,每每邀人品嘗,小娘子定是樂得合不攏嘴,邀着我那內人沒事多聚聚。”
推官言的那位內人,正是常與張儒秀相會侃談的闫娘子。
推官算準了司馬光的心思,一語中的,一番話下來,見司馬光的眉頭早舒展了開來,嘴角隐隐還有了不多見的笑意。
看來叫他說中了。
“她倒是饞嘴。”司馬光想着張儒秀那般靈動模樣,只覺着心裏暖得如在夏月一般。
那些個埋怨早消散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止不住的暖意。
半個時辰,足夠司馬光回到院裏,纏着張儒秀同人黏膩一番。
衙院裏那麽大點地方,穿過梧桐道,便是琳琅宴。
朝那歡鬧之處望過去,仆從裝着雪燈,塑着雪獅。雪落漫天時,無須點着精致的琉璃宮秋燈,只在邊邊角角點上幾盞昏昏暗暗地長明燈便好。
晚間,衙官攜着安人落座。還未曾言語幾句時,便有人拿着酒壇唱起詩來,坐在其中放聲大笑的,便是醉得滿臉通紅的富知州。
他倒是個容易盡興的人,旁人還未真正沉浸下去,他早不知跑到哪處湖心亭上賞着美景去了。
明明宴上一片歡聲笑語,可張儒秀偶爾朝外望去時,還能聽見簌簌的雪聲,時不時刮過來的風聲。
真奇怪啊,仔細聽還能聽見遠處的喃喃低語之聲。
“怎麽了?”闫娘子見她出神,便關切地問道。
“沒什麽。”張儒秀搖搖頭,将那些莫名起來的惆悵情緒趕到腦後。
“方才說到哪兒了?”
張儒秀身旁圍着幾位興致正高的安人,都在吃着酒,暖着身子。
張儒秀本不愛飲酒,被她們勸着,也吃了幾盞酒。果酒下肚,身子也暖了起來。
隔着幾道花鳥翠竹屏風,張儒秀能望見司馬光端坐着的背影。
那處早已玩脫了起來,富知州闊聲論着當年一行夥闖嶺南的事。“嶺南苦啊……”
“後來官家上來後,那邊才稍稍好了起來。”
知州的話似是隔着千重山一般,遙遙傳了過來。傳到張儒秀耳旁時,只剩了幾個詞而已。
他們瞧起來十分盡興,只是在一群吹噓大笑的官人群裏,司馬光又顯得那般格格不入。
他的背始終挺直着,不敢松懈半分。不遇人請酒,絕不主動端起酒盞來吃酒。
酒過三巡,酒場上只剩下幾位清醒之人。
有幾位酒量極好的,笑着一旁酒醉人的失态。說罷,又拿起小酒壇來,往嘴裏灌。
也只有司馬光一人,不沾染半點酒氣。
他就安靜本分地坐在高凳之上,看着面前的衆人百态。
低頭吃酒時,斂眸低首,推杯換盞之間,不知在想些什麽。
張儒秀收回遙望的目光,繼續聽着闫娘子的話。
那些話雖是直白有趣,可張儒秀的心早不在什麽開鋪賺錢上去了。
窗外雪亮雪亮的,偶爾還能感受到幾分冷意吹過來。
最後,雪也小了下來。
宴散了場,知州被夫人扶着進了院。剩下的官也多被自家娘子同一些仆從給送了回去。
倒是司馬光,步履穩健地朝張儒秀走了過來。
張儒秀起身,遞上去一把紙傘,叫人敞開來,催着趕緊回去。
“一年又一年啊,彈指一瞬,新年便要來了。”
那傘并不算大,回去的路上,司馬光攬着張儒秀的腰往自己懷裏帶,才勉強給兩人都遮了住。
雪夜裏冷,腳踩在雪地上,倒像踩在仙境路上一般。
一片靜悄,張儒秀瞧着頭上的月明兒,一時恍惚起來。
“是啊,新年要來了。”
過了寶元年,便要進了慶歷年。
戰争、新政,一波人下臺,一波人又頂了上去。
都在下面幾年啊。
張儒秀只覺着自己進了一個無底洞一般,沒人是她的救星。
只有身旁撐傘的那人,還能給她幾分溫暖。
于是她只往司馬光懷裏靠,幾乎要纏到人身上去。
“怎麽了?”司馬光見她莫名惆悵,便低聲問道。
“有些冷。”張儒秀浸在大冷天裏,聲音也翁裏翁氣的。
就在來年變化莫測之前,盡情地尋歡罷。
張儒秀随着心,将那些愁惱都抛到了明日。
路的盡頭,她踮起腳,擡頭貼上那瓣唇。
那人受了驚,傘稍稍歪了幾分,積雪便灑在了路旁。
月明地之下,他們都受着冷,卻在相擁之間找到了久散不去的溫存。
作者有話說:
同類推薦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