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噩夢

燈光徹明。

談寧伏案看着桌上一大摞的檢測報告, 細白的頸部稍稍壓低了,眉眼清晰白淨。

二十根試管, 一共檢測出二百五十三種物質,其中一百八十九種已知,六十四種未知。六十四種之中五十七種樣品都有檢測到,剩下的五種只有極個別的試管中才有。

而那幾份樣品多數取自于地面步兵,兩種兵種的傷兵比列也相差很遠,5:13。

後者是機甲兵,往往能被選去操縱機甲的軍蟲都是百裏挑一的,他們的素質明顯好于其他兵種,加上機甲的保護,傷亡率遠遠低于地面步兵。

因此……

嘎吱——

聞聲而起,談寧擡眸看去, 小雄子正蹑手蹑腳推門進來, 臉上可見的羞赧。

“澤多?”談寧心裏萬分疑惑,這麽晚了怎麽還沒睡。

澤多垂着頭慢慢走過來, 苦着臉問:“談寧閣下, 聽叔叔們說……前線情況很不好,我雌父什麽時候能回來?”

談寧喉間一緊, 對上那雙滿是希冀,和克歐西一樣的紫眸, 到嘴邊的話突然就說不出了。

“戰場是很危險, 但阿納斯塔西奧會回來的。”他語氣輕柔但堅定, 走近後手放在澤多金燦燦的頭發上摸了摸, 安慰道:“雌父很厲害, 是不是?”

小雄子小雞啄米般點頭, 異常信任, 但眼睛還是無可避免的紅了,眼眶閃着瑩瑩的水光。

他不要像動動一樣,他只有雌父了。

懂事乖巧的蟲崽哭了偶爾紅了眼眶更令蟲心疼,談寧緩緩拍着他的後背,墨色的眼睛泛着一圈圈的波光。

翌日。

來頓登因為體弱多病不用上前線,總是閑來無事在駐地踱步。

阿納斯塔西奧被圍困截斷了退路,元帥也在前線坐鎮,局勢從未偏向過蟲族,這就是一開始知道要和天伽開戰,幾乎沒有誰不悲觀的原因。

天伽就是一群瘋子。

作為沒有戰鬥力的雌蟲卻被蟲皇外派随同出戰,來頓登嘴角不着痕跡勾着嘲諷的笑,三分凄涼七分自嘲。

是棄子吧。

怎麽不讓他S級的雄蟲皇兄來?不是蟲族的皇太子嗎?為捍衛蟲族的利益而戰不是他與生俱來的職責嗎?

來頓登目光移向安嘉病房所在地,一貫平和的眼睛卻隐隐透露出狠意,雄蟲怎麽了?就因為是雄蟲才能成為帝國的接班人。

談隽行他那好哥哥就不行?!

站在原地良久,來頓登才踏步前行,目光所及之處,他眯了眯眼。不遠處即将出發的戰艦舷梯最低處,小雄子跟一只軍雌說着什麽,隔着有段距離因而聽不見聲音。

阿納斯塔西奧的蟲崽啊,來頓登沒意思收回目光,沒把這段小插曲放在心上。

“上将!受傷的軍蟲毒發了,以傷口處為中心向全身擴散,顏色實在詭異,呈黑綠色。”

“讓地面部隊全部撤回軍艦,機甲排頭,其餘利用遠程武器作戰。敵動我動,敵不動我不動!”

阿納斯塔西奧沉着臉下令,雖然與指揮所的信號被切斷了,但經過一段時間後明顯也發現天伽放了毒。

目前,天伽前後夾擊,斷了他們的退路,但蟲族軍蟲衆多一時還耐何不了他們。

不過一刻鐘,便有軍雌緊急來報。

“不好了!在我們往撤回的過程中天伽投出了數枚未知型號的巨型導彈,大部分軍蟲連帶天伽緊追不舍的士兵……一同被炸死。”下屬喘着粗氣,語氣沉重而悲痛。

阿納斯塔西奧聞言軀體一震,眼裏流露出濃濃的悲傷,仿佛被凍住了,木着嗓子道:“讓其餘軍蟲迅速上戰艦,命令全部軍蟲回撤,找準時機突圍!”

軍雌得令後下去了,他看着不遠處的天空,原本密密麻麻的一群現在僅存零星的黑點點,正對的地面此時已是機甲遺骸,屍骨遍野。

空氣裏硝煙彌漫,血腥逼蟲。

戰艦開始返航,途徑每一處都要與天伽進行交火,艱難而遲緩移動着。

當穿過大部分的包圍區後,他們出乎意料看到了屬于蟲族的戰艦。

兩艘軍艦緩慢靠近,然後交接,一名少将軍銜的軍雌急匆匆趕過來,都沒來得及敬禮,赤紅着眼。

“上将!援軍戰艦A抵達,戰艦B中途遇襲……最後傳來的短訊說大部分軍蟲戰亡,澤多也在混其中,被俘。”

他鼻翼動了動,不敢看阿納斯塔西奧。

恍如當頭一棒,阿納斯塔西奧腦中一片空白,陣陣眩暈感蔓延開,無法自由呼吸。

他勉強撐住身體,蒼白着臉,手指用力到發白,緩慢合上了眼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氣才能開口。

“……即刻返航。”

“是。”

旁邊的軍蟲無一敢看,他們都是阿納斯塔西奧的舊部下,從小看着澤多長大,蟲崽對他們上将有多重要他們心裏再清楚不過。

于此同時。

“大人,我們滅掉了蟲族的一艘戰艦,還抓回了一只雄蟲幼崽。”

“哦?”蒂米亞羅聽了下屬的彙報,被挑起了些許興趣,擡了擡手讓他把蟲帶過來。

很快,灰頭土臉的小雄子被單手拎了上來,抓着他的那只蟲另一只手上有一個咬痕,很顯眼,微微透露出些血色。

“不想死就安分點。”他用旁蟲聽不見的聲音低聲說。

澤多眉眼雖然還很難看,犟乎乎的,小幅度的掙紮卻慢慢停了,擡眼一看,渾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蒂米亞羅看到他的反應滿意地勾唇,勾了勾指頭,帶着戲谑道:“過來。”

澤多本能不敢過去,他後面的蟲突然推了一下他的後背,所以在惹蒂米亞羅不悅之前,他猛然踉跄一下蹿到了跟前。

雌蟲冰涼的指尖挑起他還稍帶着些嬰兒肥的下巴,整張臉慢慢逼近,像一條毒蛇吐着信子摩擦空氣發出的絲絲聲。

“還挺乖。”蒂米亞羅輕笑了一聲,濕淋淋的眼神掃過澤多全身,“還沒二次覺醒就有B級,不錯嘛幼崽!”

如坐落在寒鴉凄厲悲啼的密林中陰森古堡,上方懸挂的一輪血月,眼底的暗紅色将溢未溢,帶着厲鬼從煉獄爬出的詭異氣息。

澤多全身發抖不自覺後退了一點,被他的眼神看得頭皮發麻,後背冒出一股冷氣,一絲絲鑽入細微的毛孔。

低下頭咬着嘴角。

澤多不是沒見過世面的,從小見過各類的高級軍官,有他雌父溫和卻讓別蟲不敢僭越的以柔顯剛,也有談隽拒人于千裏之外的蝕骨冷銳,元帥多年的威壓更甚。

但從沒有一只能讓他從骨子裏感到恐懼而顫栗,那是泯沒了所有蟲性的,從地獄裏爬出來索命的厲鬼。

指間脫離了下巴,蒂米亞羅收回手被小雄子的退縮弄得興致缺缺。

珠玉在前。

要不是接連見到了倆只絕色雄蟲,說不定他會耐下性子玩次養成。

雌蟲轉身落回躺椅合上眼,随意擺擺手,站在旁邊的下屬立刻心領神會,将澤多帶離。

好一會兒,不知想到了什麽,蒂米亞羅猛地睜開眼,眼底的欲望愈發濃郁,随即伸出嫩紅色的舌尖舔了舔嘴角。

寶貝,別讓我等太久了,我可沒那麽多耐心。

一聲聲病态的狂笑在房間裏經久不息。

安嘉做了好長好長的夢,比他這三十年來經歷的事情還多,恍如過完了自己的一生。

他如個看客,那麽多的事轉瞬即逝,在他的心裏留不下一點痕跡,但就那麽一件讓他無法釋懷。

痛不欲生。

安嘉知道自己死了,因為他看見自己以靈魂的形式站在一旁,目光死死盯着不遠處。

動動被趕出家門,小小一只坐在大門口的地上嗷嗷大哭,而門裏面那只令他無可抑制心動的俊美雄蟲懷裏摟着一只嬌美的亞雌。

他居高臨下看着,那一貫會因為他們父子而微微軟化的臉此時卻面目全非。

安嘉的靈魂怔楞住了,不敢相信雄蟲真的有了其他的蟲,更不敢相信雄蟲會這麽對蟲崽。

雄蟲冷漠而高傲,默然看着哭得十分凄慘的蟲崽,冷冷開口:“快離開我家,他也只能生一只雌蟲幼崽。”

您不是最喜歡動動嗎?之前知道動動是雌蟲也是……以後您想怎麽寵他我都不會指手畫腳了,雄主,拜托您不要趕他走,動動……是我們唯一的蟲崽啊!

安嘉跑過去,跪在地上懇求,但無論他多麽卑微雄蟲都沒有回應,他只能旁觀,阻止不了任何事情。

雄蟲語罷勾起依偎在他懷裏亞雌的臉,在臉頰輕飄飄落下一個吻,然後極無情道:“要怪就怪你早死的雌父,是他自己讓我找蟲的,要不然我怎麽才能知道身嬌體軟的亞雌有多美好呢!”

他哼笑着放在亞雌腰側的手緊了緊

不是的,不是的,我不想的,安嘉的靈魂在反駁,頭搖的像撥浪鼓那麽快。

亞雌羞紅了俏臉,臉完全貼在雄蟲的胸膛上,雙手合攏輕輕貼在腹部。

“更何況,我們還有了自己的蛋。”雄蟲語氣溫柔下來,寵溺地看着亞雌腹部。

“雌父,雌父!”無依靠的動動哭得更大聲了,安嘉的心都要被他哭碎了。

安嘉莫大于心死,呆愣地跪坐在地上,眼神空洞洞的,手本能要挽留轉身要回屋裏的雄蟲,無形的手卻徑直穿過雄蟲的腿,連一點空氣都沒抓住。

随後門被大力砰的一聲關上了,絕望的蟲崽只能孤獨地嚎啕大哭。

安嘉擡手抹掉臉上并不存在的眼淚,跌跌撞撞地往蟲崽那走,張開雙手想将動動摟進懷裏,卻仍然是徒勞的,靈魂是沒有實體的。

蟲崽在哭,安嘉就在旁邊看着,心在泣血,鮮血淋漓。

一聲聲喚着聽不見的動動,都是雌父的錯,都是雌父的錯……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支持(⌒▽⌒)

大家都好安靜……(心慌)

相信我!主角很快就甜了(真誠的小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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