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一更)遲雪就站在那裏

二十六歲,解凜的生日過得倉促而慘淡。

這一年的他,光是術後康複已花去足足九個月時間,幾乎長駐在醫院。

但盡管努力配合複健,嘗試了各種辦法,他的左手仍然留下了嚴重的後遺症。

同時,新傷舊患的密集發作,心理情緒的急劇低落,讓他飽受病痛的困擾,一度消瘦到不足50公斤。

但也正是在這一年。

因解軍的筆記和之前的“半份名單”帶來的效果拔群,境內又有十五處毒/販秘密窩點被破獲,共37名重點人物于雲南、貴州等地被捕。

作為“凜冬計劃”僅存的獨苗,他代表凜冬三期、總共約21位登記在冊的卧底人員,得到了警隊內部的授勳和高度嘉獎。

在他的同齡“同行”之中,不可否認,這已是旁人可望而不可即的成就。

老頭是個惜才的人,為此再三挽留,希望他能夠留在北城,任北城緝毒總隊副總隊長。

畢竟相比較于前線的緝毒工作,留在北城顯然要輕松很多,未來也很有可能在仕途上有所發展。

但他仍是因傷推辭不受。

只借此機會,倒是将季忍和季一恬兩人留在了老頭身邊。希望他們能夠得到正規有效的培養,未來謀得一個不錯的出路。

“如果可以的話,”他最後說,“當作是我的私心吧,不要讓他們走我的老路。別把他們當過去的我培養。”

“你後悔了?”

“沒有。”

“……”

Advertisement

“沒後悔過,我一直對得起我過去親口宣過的誓。”

解凜說着,低頭點了一根煙。

但他的左手一直在抖,抖得幾乎拿不住那只小小的火機。折騰半天才點燃。

而老頭沉默着盯着他的動作。

不着痕跡卻微紅了眼。

“我只是覺得,這條路太陡了,不是每一個人都能走到最後。”

他說:“這段時間的相處,我也能看出來,他們兩個相依為命這麽多年,并不是因為我們當初那種信仰、或者傳承的信念才進了警隊,純粹是因為警隊給一碗飯吃而已,他們只把警察當作一份職業。”

做一個普通的警察,有這樣的覺悟大概就算合格。

但對于一個要時時刻刻直面紙醉金迷和殘酷厮殺的緝毒卧底來說——這還遠遠不夠。

“所以,如果到最後,他們發現事實遠比他們想象的殘酷,要面對的世界遠比他們想象中要更黑暗,也許,只會讓這世界多一個吹水,或者多一個梁振而已。生或者死都太痛苦了,他們還年輕,沒有做好面對這個世界黑暗面的準備。”

“……”

語畢。

解凜吐了個長長的煙圈。

蒼白的臉上沒有表情——那點伴随他始終、眼皮上淺褐色的小痣,似乎也因他這段時間的消瘦而變得失去生機,掩映在長睫邊緣,幾乎再看不見。

他只是輕聲說:“就讓‘梁振’們只做一個普通的警察,度過平凡安定的一生吧。”

但這一次。

他既沒有等一個是或否的回答,也沒有回頭。

而是帶着滿身的榮耀,勳章和傷病。

在二十六歲這一年,選擇離開了自己矢志忠誠的隊伍。

二十七歲。

他用自己多年的積蓄在南方創辦了一家警用器材公司。

但畢竟他本也不是做生意的材料,更不擅長和商人打交道。

幾年算下來,生意也頂多只能算是做得不溫不火,小賺不賠——倒是葉家那位老太太,聽說了之後,經常暗地裏派人給他遞些數額不小的單子。

自從去年她重病,而解凜以某個條件與葉南生做了交換,答應回去見老太太一面之後。

這位老人情況稍有好轉,便似乎又想起了他這個多年來被丢在一旁的親孫子。明裏暗裏提了很多次,希望他能夠回來接管一部分家族的産業。

這種遞單子的行為,亦當然可以視為一種主動的示好。

他看在眼裏,卻沒點破也沒接,依舊還是滿世界到處跑——

是了。

他後來的好幾年,一直循着葉南生高薪聘用的各國偵探的線索,來回奔波于金三角、舊金山、溫哥華等地。這也是當初他和葉南生交換的唯一條件。

至于成立公司的初衷。

他不愛做生意,不愛打交道,原本也只是聽了旁人的建議,希望老遲未來養老能有個倚靠罷了。這樣,不管他或遲雪在不在,老人總還有個穩定的收入來源。

尤其是老街拆遷之後,診所也在年後關了門。

他不想老人家整天閑得無聊,閑下來就會想女兒,就會哭。因此想給老遲找個工作的地方,要安全,也要不那麽累。選來選去都不滿意,最後索性自己開了個公司,就讓老遲每天在裏頭轉悠轉悠也挺好。

公司的具體業務也不用操心。

他在國內的時候,會親力親為操持。

他不在國內的時候,則交給專業經理人來打理。

每年年底,他就把進賬的錢一分為二。

七成交給老遲養老。

至于剩下的三成,出門在外花錢的地方也确實多,他留着以備不時之需。

如此這般,竟也不知不覺過去幾年。

陳之華如人間蒸發,遍尋不着,而他也沒有別的辦法,只能不管不顧大海撈針。

所有疑似出現過黃玉或陳之華蹤跡的地方,都意味着遲雪有可能會出現。

于是他就那樣固執的,只要有消息,就一個接着一個地方找過去。

然後,一次又一次地撲空。

一次又一次地失望。

最後落魄回國。

時間一晃到了他二十九歲生日那天。

當時他在人紐約。

時逢國內的新年,但在國外、除了華人街之外的地方,似乎卻感受不到什麽年味。他差點忘了是自己的生日。還是老遲打電話問,他才想起今天原來已到了新年,于是在樓下的華人超市買了挂面,就在公寓裏簡單煮了一碗長壽面。

然而面剛煮好,相熟的線人突然打來電話,告訴他說布魯克林公園有人發現一具華裔女屍,三十歲上下,外貌和他描述過的很像——但疑似是因吸/毒過量身亡,目前已經被送往法醫中心進行鑒證。

他連外套都忘了穿,大雪天匆忙打車過去認屍。

進門前他的左手抖得不行,幾乎握不住簽名的筆。

同行的人只以為他是冷,禮貌詢問他需不需要喝杯熱咖啡,又調侃說找了這麽多次都不是,放輕松,也許這次也沒那麽輕易中彩。他卻什麽話都沒聽進去。

掀開白布時,他的手抖得更厲害。

旁邊的人嘴裏說着安心,卻還是饒有興味地對照着他帶來的照片。

而他低下頭,眼也不眨地盯着那女人看:

确實,五官和臉型,乍一看都很像遲雪。

只是眼前的女人披散着長發,臉上全是淤青和凍傷的痕跡,皮膚也比遲雪稍黑一些,再細看,鼻子和眼睛又多了些異域的感覺。更不像了。

他站在停屍床前看了很久。

一點細節也不敢放過,決心下了一次又一次。

最後,才終于松了口氣,又側過頭對人說:“不是。”

“不是她。”

他說。

出來的時候雪還在下。

而他只穿了一件毛衣,一離開警局,便冷得幾乎要發抖。

他想着趕緊回家,趕緊打車。身後,相熟的線人卻追出警局,又為他送來一件新外套。

他有些意外,但還是向對方道謝。

但不知怎的,把那羊絨外套接到手裏時,手掌卻又忽然禁不住的一痛。

他一愣。

翻過手掌看,才發現原來掌心不知何時已被摳出血痕。

指甲摳破了皮,密密麻麻許多指印,看着頗駭人——但卻其實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什麽時候弄成這樣。

“也許是我太緊張了。”

他只能向那位熟人解釋,以試圖緩解眼下尴尬的局面。

“不。”

對方見狀,卻滿臉遺憾地搖頭,“我想你只是太愛你太太了。”

“……”

折騰一番,回到家時已是深夜。

餐桌上那碗面坨得夾不開,如一整塊面餅。他索性燒了點開水加進去。

雖然口感差了點,但終于能攪開,他于是就着開水吃完了一整碗“長壽面”。

又給老遲發了個消息保平安。

最後确定今天沒有遺漏什麽事,跑遍了所有能去的地方,這才在一整天的提心吊膽和疲累中入了夢——幾乎是一放下手機便睡着。

而他也只有在夢裏才能見着她。

她坐在他夢中,坐在少時那間公寓的床邊。

冬天來了,也許是為了閑暇時解悶,她正低頭,織着一副手套或是毛衣。

而他推門走進房間。

坐到她身邊,又靜靜側過頭去看她的臉:沒有變化,總是安靜的神情。

專注的時候,連眼皮都不擡一下,和小時候做題做到入神時一模一樣。

他明明有很多話想說。

但是此時此刻坐在她身邊,卻只想這個夢長一點。再長一點。

他不想說話打破這一份難得的平靜。

于是,最後反倒是她先開了口。

“過了二九就三十了。”

“嗯。”

“解凜,生日快樂。”

“嗯。”

怎麽老是嗯?

今天過得不開心?

她忽然放下毛衣針。

又若有所思地撐着下巴,側頭看他。

“那,今天我們去吃馄饨怎麽樣?”

她問他。

“你生日,不能讓你做飯……但是我做飯又不好吃。”

她看着他的眼神永遠是亮晶晶的。

想了半天,不等他回答,又小聲提議:“不如吃完馄饨再吃長壽面?我知道有一家店做得可好吃了,就在老一中那個路口。過去不遠的。”

“好。”

“那蛋糕呢?吃完飯再一起去做個蛋糕吧?”

“也好。”

“……”

她失笑:“你怎麽什麽都說好。”

然而說歸說。

她還是開心地俯身過來擁抱他,腦袋貼着他的頸窩,習慣性地蹭了又蹭。

“那我去換衣服了。”

她說。

他點點頭,目送她起身,走到房門口。

“話說,不如我今天穿裙子吧?我想起我上禮拜好像才剛買過一條白色的……就是不記得是放在哪了……”

嘴裏咕咕哝哝說着話的她。

“對了,解凜,我想起來你昨天不還說嗓子疼嗎?我讓爸爸給做了涼茶的,放冰箱裏了,你記得要喝啊。”

走前仍然不忘囑咐他的她。

“解凜。”

直到手指握緊門把手的剎那。

她說:“……最近天好冷,不要感冒了。”

這即是這個夢裏,在他的三十歲初。

她對他說的第一,也是最後一句話了。

她走出房間,又好像從來沒有離開過。

一直活在他的靈魂深處,在喜與悲的陣痛之外,她就站在那裏,在門後的世界。

不管他是十七歲,二十五歲還是三十歲。遲雪就站在那裏。

——他于夢中驚醒。

空蕩的房間卻依然空蕩,沒有她心心念念的白裙,沒有冰箱裏的涼茶,也沒有她。

只有他愕然間,摸到自己臉上的一片濕痕。

同類推薦

億萬寵溺:腹黑老公小萌妻

億萬寵溺:腹黑老公小萌妻

他是權勢滔天財力雄厚的帝王。她是千金公主落入鄉間的灰姑娘。“易楓珞,我腳酸。”她喊。他蹲下尊重的身子拍拍背:“我背你!”“易楓珞,打雷了我好怕怕。”她哭。他頂着被雷劈的危險開車來陪她:“有我在!”她以為他們是日久深情的愛情。她卻不知道,在很久很久之前,久到,從她出生的那一刻!他就對她一見鐘情!十八年後再次機遇,他一眼就能認得她。她處處被計算陷害,天天被欺負。他默默地幫着她,寵着她,為她保駕護航,保她周全!
/>

甜蜜婚令:首長的影後嬌妻

甜蜜婚令:首長的影後嬌妻

(超甜寵文)簡桑榆重生前看到顧沉就腿軟,慫,吓得。
重生後,見到顧沉以後,還是腿軟,他折騰的。
顧沉:什麽時候才能給我生個孩子?
簡桑榆:等我成為影後。
然後,簡桑榆成為了史上年紀最小的雙獎影後。
記者:簡影後有什麽豐胸秘籍?
簡桑榆咬牙:顧首長……吧。
記者:簡影後如此成功的秘密是什麽?
簡桑榆捂臉:還是顧首長。
簡桑榆重生前就想和顧沉離婚,結果最後兩人死都死在一塊。

腹黑竹馬欺上身:吃定小青梅

腹黑竹馬欺上身:吃定小青梅

小時候,他嫌棄她又笨又醜,還取了個綽號:“醬油瓶!”
長大後,他各種欺負她,理由是:“因為本大爺喜歡你,才欺負你!”
他啥都好,就是心腸不好,從五歲就開始欺負她,罵她蠢傻,取她綽號,
收她漫畫,逼她鍛煉,揭她作弊……連早個戀,他都要橫插一腳!

誘妻成瘾:腹黑老公太纏情

誘妻成瘾:腹黑老公太纏情

未婚夫和小三的婚禮上,她被“未來婆婆”暗算,與陌生人纏綿整晚。
醒來後,她以為不會再和他有交集,卻不想一個月後居然有了身孕!
忍痛準備舍棄寶寶,那個男人卻堵在了門口,“跟我結婚,我保證無人敢欺負你們母子。”
半個月後,A市最尊貴的男人,用舉世無雙的婚禮将她迎娶進門。
開始,她覺得一切都是完美的,可後來……
“老婆,你安全期過了,今晚我們可以多運動運動了。”
“老婆,爸媽再三叮囑,讓我們多生幾個孫子、孫女陪他們。”
“老婆,我已經吩咐過你們公司領導,以後不許加班,我們可以有更多時間休息了。”
她忍無可忍,霸氣地拍給他一份協議書:“慕洛琛,我要跟你離婚!”
男人嘴角一勾,滿眼寵溺:“老婆,別淘氣,有我在,全國上下誰敢接你的離婚訴訟?”

韓娛之影帝

韓娛之影帝

一個宅男重生了,抑或是穿越了,在這個讓他迷茫的世界裏,剛剛一歲多的他就遇到了西卡,六歲就遇到了水晶小公主。
從《愛回家》這部文藝片開始,金鐘銘在韓國娛樂圈中慢慢成長,最終成為了韓國娛樂圈中獨一無二的影帝。而在這個過程中,這個迷茫的男人不僅實現了自己的價值與理想,還認清了自己的內心,與那個注定的人走在了一起。
韓娛文,單女主,女主無誤了。

勾惹上瘾,冰冷總裁夜夜哭唧唧

勾惹上瘾,冰冷總裁夜夜哭唧唧

[甜寵+暧昧+虐渣】被未婚夫背叛的她半夜敲響了傳聞中那個最不好惹的男人的房門,于她來說只是一場報複,卻沒有想到掉入男人蓄謀已久的陷阱。
顏夏是京城圈子裏出了名的美人胚子,可惜是個人盡皆知的舔狗。
一朝背叛,讓她成了整個京城的笑話。
誰知道她轉身就抱住了大佬的大腿。
本以為一夜後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媽,誰知大佬從此纏上了她。
某一夜,男人敲響了她的房門,冷厲的眉眼透露出幾分不虞:“怎麽?招惹了我就想跑?”而她從此以後再也逃不開男人的魔爪。
誰來告訴他,這個冷着一張臉的男人為什麽這麽難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