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你要是想穿我的，我也沒意見

很多年前，陸溫語實習的時候，醫院的麻醉科要求患者的術前訪視都是實習生做，他每次都詢問得很好，只有一次，一個患者為了盡快做手術而對他隐瞞了正在吃的某種藥，病歷裏也沒有寫，就因為這個，患者在術中突發相關并發症，最後沒下得了臺。

雖然責任不在他，但親眼目睹了因為謊言而丢了個生命的事實，這教訓帶給他的警戒是不小的，從那以後，陸溫語對于惡意撒謊這個不負責任的行為就很介意。喻嚴喻嚴喻嚴

不過對于柯唯，他還真沒什麽想法，暮涼都解釋過了，他知道柯唯有苦衷，昨晚那一句也只是提醒柯唯想讓他主動和自己講講，偏偏柯唯沒有理解他的意思，只是從話語中曲解自己在責怪他，還死活不和他說，這就有點焦頭爛額了，他也承認自己有點着急，導致态度強硬了些。

卻沒想到能直接把人逼的要走。

從第一次見面時，柯唯因為味道對陸溫語的印象就很好，可以說是颠覆了他一直以來對人類殘忍無情的固有形容，相處起來也感覺他和別人不一樣，可陸溫語從他掉馬甲以來，态度就忽冷忽熱的，讓他非常不安，心裏害怕對方會懲罰他，再加上陸溫語的質問帶着滿滿的秋後算賬語氣，柯唯本來膽子就小，心裏對他有愧，又對自己當初的決定後悔不已，幾種情緒夾雜在一塊，就崩潰了。

完全沒往陸溫語的那條思路上想過。

柯唯憋着嘴抽搭兩下，又重複一遍，“唯唯這就走。”

柯唯的聲音本就青春氣息濃厚，是略帶些稚嫩的男音，這麽一哭，加上委屈的情緒，聽起來就特別可憐。

“唯唯……”

沒等陸溫語說完，柯唯就走進圍欄去拿錦囊。

這裏沒有什麽東西是屬于他的，唯一一個就是陸溫語買給他的小熊玩具，柯唯看着小熊突然就舍不得了，他邊抹眼淚邊把小熊撿起來，嗚嗚嗚這是為什麽呀？

柯唯沒怎麽吃東西，收拾好時已經被迫原形了，他叼着錦囊，步履不穩地朝大門緩緩地走，一步一步邁得很是艱難，連平常肉墊摩擦地板的聲音都聽不到，小屁股也扭不起來了，看上去是吹口氣就會倒的樣子。

陸溫語看到柯唯瑟瑟發抖的小身子已經快出門了，他重新調整好态度，“唯唯，你誤會我了，我沒想趕你走。”

話出口，白色的小團子停在了原地，一動不動。

“聽我說幾句行不行？”陸溫語攤手，只好對着那個畏畏縮縮的身子條理不清地解釋，後來幹脆直接坐到地上向柯唯亮底牌，“沒有生氣，也不會把你怎麽樣，我在醫院和患者交流習慣了，一些話的語氣比較正式，讓你誤會了，但我沒有惡意，自始至終我都沒想把你趕出去，也沒想讓你付出代價，我只是覺得你既然選擇了我，有苦衷卻又不肯對我講，我一着急才會……”

陸溫語語塞了，有些無力地嘆氣，“我想了解你，沒想到會吓到你，對不起。”

他說完也不敢過去，只是通過柯唯的背影觀察他的反應。

半晌，柯唯四條腿交替撐着毛茸茸的身子轉過來，純黑的大眼睛還帶着眼淚，泛着粉的鼻頭也還挂着鼻涕。

陸溫語站起來，把柯唯剛才只吃了一口的面碗端過去，放到他面前，“吃點東西，然後咱們再談談，好嗎？”

為了表現誠意，陸溫語像以前那樣想摸摸柯唯的毛，可柯唯卻身子一側躲開了。

唯唯不想給你摸。

這一個動作深深打擊到了陸溫語內心深處，他只好不自然地縮回手，“那……你先吃吧。”

他想起了暮涼昨天說的話，自己也是人類，養了柯唯兩個月也不能代表曾經受過傷害的心靈對自己放下戒備，更何況又經歷了剛才的事，也情有可原，既然是他表達有問題，他就得順着對方的行為，直到他再次放下戒備。

吃面的時候，柯唯看到陸溫語抱着膝蓋坐在離他不遠的地上，眼神透露着自責，那無助的樣子是這兩個月來他都沒有見過的，和那個笑起來溫柔閃耀的人完全不同。

梨渦都看不到了。

柯唯吃飽又變了人形，之前幾次不正式的見面，讓陸溫語都沒有仔細看過他，這下算是亮相了，也讓陸溫語終于看清了他的樣子。

柯唯還穿着那件衣服，身材差導致有些不合身，普通T恤被穿成了oversize風格，淺色的衣擺弄髒了，袖子上還有沒幹的眼淚，衣服裏面看上去偏瘦的身體和昨晚扶着那一下的感覺十分吻合。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原形是白毛的關系，柯唯人形的皮膚也很白皙透嫩，一點明顯的汗毛都沒有，剛哭過的臉蛋泛着粉，眼睛也是大大圓圓的葡萄眼，帶上了思想和感情就分外動人，手腳都小小的，在寬大的衣服襯托下更嬌小可愛了。

這算是他倆第一次正式的見面，陸溫語竟也沒來由的緊張，為了緩解氣氛，他還像日常在醫院和患者家屬談話那樣伸出了手，主動表示物種友好。

不過一點作用沒起，反而更尴尬了。

柯唯雙手抓着衣擺，很不自然地向前走了兩步，回握住陸溫語的友好象征。

暮涼在一旁無情嘲笑：“哈哈哈哈！你的腿是剛長出來嗎？”

柯唯皺着鼻子兇它，“你走開啦！”

陸溫語收回手，“怎麽了？”

“沒……”

柯唯趕緊轉回來搖頭，他搓搓指尖回味着殘留的溫度，他的手原來這麽熱啊，怪不得每次唯唯被抱着的時候都特別舒服，然後他就開始後悔剛才沒讓人家摸的事情了。

柯唯抿抿嘴，小心地指着那處問陸溫語手上的疤，“你這是怎麽弄的呀？”

陸溫語擡手确認他在問自己，雖然感到意外，但也認真回答道：“是藥瓶劃的，已經過去很多年了，當時實習的醫院人少病人多，忙不過來就讓我們實習生獨自盯手術，有次準備藥的時候着急了，掰安瓿的時候力度沒控制好，直接就劃開了，還紮了玻璃碴子，流了很多血……”

柯唯僅僅聽他說這幾句，結合之前見過的一些血腥場面，再加上之前被赤狐劃傷的記憶，想象力自由發揮的無邊無際，馬上就攥緊小手開始害怕了。

“還是說你的事情吧。”陸溫語見他這樣趕緊閉上嘴，把手背到身後，“暮涼說，你現在沒法獨立，別人也保護不了你，就這樣走了我會很不放心的，所以，先在這裏住着吧。”

“真的嗎？”柯唯的情緒陰轉晴，黑圓的瞳仁格外明亮，模樣清純天真，“唯唯可以……繼續住在這裏？”

“嗯。”

得知自己真的還會繼續受保護，柯唯當然高興，把眼裏打轉的淚水抹掉，“太好了，唯唯不用回谷裏被笑話了嗚嗚……”

見他喜極而泣，陸溫語沒忍住，又嘗試着摸了摸柯唯的頭頂，慶幸的是，小家夥沒有躲開，他也笑起來，溫暖了冰山的初春笑容又出現了，梨渦格外耀眼舒心。

可柯唯随即就想到一個問題，暴露身份前，他可以無憂無慮躺在窩裏做寵物，能吃能睡都無所謂，可現在他有手有腳還要靠陸溫語養，每天都白吃白住的話會不會太過分了？

之前從谷裏帶的錢早都買吃的花光了，想到這，柯唯剛歡喜起來的表情又失落了。

“有什麽困擾嗎？”陸溫語問。

“唯唯掙不到錢吶。”柯唯手抓着褲子，低落地說：“給不了你生活費……”

原來在擔心這個問題，陸溫語輕笑，以他的經濟能力，多養一個完全沒壓力，并且現在不同，在需要條件限制的失格狗崽身上花的錢絕對會比人形少，拿吃的來說，單單給狗狗專用的食物就可以省去了，其他東西也沒多少錢，自己負擔起來還是綽綽有餘的。

不過柯唯能想到這個問題倒讓他很意外。

“錢不重要，不過讓你這麽住着你肯定也過意不去，這樣吧。” 陸溫語環視房子一圈，想到了解決方法，“如果有空，就做做家務。”

上次柯唯走丢，讓陸溫語誤會了保潔阿姨，就沒再讓人家來過了，他工作忙，沒時間打理家，正好可以作為一個理由，讓小家夥安心住下來，也不會耽誤他修煉的時間。

“做飯嗎？”柯唯雖然同意這個提議，但他不會做飯啊，在谷裏都是吃師哥做的。

“不是。”陸溫語打個響指，把他吃幹淨的碗拿起來，慢慢告訴他，“比如我做飯，你就洗碗，平時再簡單擦擦灰塵澆個花什麽的，OK？”

事實上也沒什麽活，人工智能就可以解決很多。

“好！”

柯唯對陸溫語嘻嘻笑起來，齊刷刷的小白牙倒是挺亮。

可算看到他笑了，陸溫語長舒一口氣，真不容易啊，比哄小兒患者還緊張。

“那就試試吧。”陸溫語起身把碗給他，“洗完了咱們再出去一趟。”

柯唯聽話地捧着碗，仰頭看他，“做什麽呀？”

“買幾套衣服給你。”陸溫語俯身靠近他，“不過，你要是想省事穿我的，我也沒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