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白錦往事（二）

小白其實并不會完全地說話，是阿錦一點一點地教他，教他學會說話，還教他認字習字，閑的時候，她不僅會給他講從觀世音那裏聽來的佛法禪意，也給他講小故事，還會給他唱一些簡單的歌謠，這些歌都是她在跟着他四處游走的時候學會的。

他身上的戾氣漸漸褪去，看上去總算是一個正常的少年模樣了，時過一年，阿錦也終于長大了，再次化成人形的她和他年齡相當，比他矮一些，但是很漂亮很溫柔，她化成人形說的第一句話就是：“小白，我是阿錦。”

當阿錦轉世輪回，再次變成人形之後，對小白說的第一句話也是這六個字，所以說這世間的一切因果，都是前世今生的輪回循環。

小白第一次有些反應不過來，他只是木讷地叫了一下她的名字，“阿錦。”阿錦笑盈盈地拉住他的手，說：“小白，你長的真好看，我好喜歡你。”

也就是這句話之後，小白頓時對自己曾經犯下的殺戮産生了罪惡感，阿錦幹淨純潔，從來沒有受過世俗的沾染，更沒有被鮮血玷污，他當時很希望自己是幹幹淨淨的，可以理所當然地握住她的手。

阿錦長大，觀世音也終于再次出現，她将阿錦收進玉淨瓶之中，小白無意識地伸出手，想要抓住她。

觀世音靜坐于蓮花座上，一雙觀遍世人悲苦的眼睛寂靜無瀾，清風拂過她手中淨瓶裏的楊柳枝，有種大音希聲的恍惚感，小白問她該如何完成賭約。

“時至今日，你依然想繼續賭下去嗎？”觀世音似早已料到結局一樣問道，小白笑道：“為什麽不繼續？我不信我會輸。”

觀世音念了一聲佛號，說道：“你本身罪孽深重，許多無辜生靈的魂魄因怨念而無□□回轉世，這必須有一個人甘願舍去性命，化解其怨念，使之早日解脫。而這個人，或者是你，或者是阿錦，若你選擇阿錦犧牲，你就贏了。”

小白聽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身體猛然一震，他呆滞地盯着觀世音，嘲諷地說道：“世傳觀世音大慈大悲，卻是這種慈悲之法。”他嘴角邪邪一笑，“你覺得我會在乎阿錦的死活嗎？”

觀世音但笑不語，但卻是早已看透結局的表情，小白眼神狠厲交加，一雙手握緊又松開，最後，他咬牙吐出三個字：“你贏了。”

一語出，天地寂靜無聲，觀世音從玉淨瓶裏放出阿錦，阿錦跪在觀世音面前，雙手合十道：“小白本心為善，他只是生在了錯誤的環境裏，若的觀音大士指點，他一定能修成正果，觀音大士和小白的對話，阿錦已經聽見，但請觀音大士饒過小白，至于小白犯下的罪孽，阿錦願意以身化怨。”

說罷，阿錦對着觀世音行了一禮，聲音靜而無畏，“請觀音大士成全。”小白精神剎那間開始恍惚，他覺得他好不容易抓住了屬于自己的溫暖，可轉眼間就要失去了，他撲通一聲跪在觀世音面前，虔心一拜道：“我犯的罪孽，我自己承擔，還請不要牽連阿錦，她，只不過是一尾潛心修佛的錦鯉，沒有理由替我這種人抵過。”

觀世音悲憫笑道：“我既身為大慈大悲觀世音，自當親自救苦度厄，又怎能用你們的性命化解怨念，靈貓，即今日起，你便是自由身，以後萬要一心向善善待生靈萬物。”

小白驚級似呆滞，他跪在地上，看着無悲無喜的觀世音，而後甘心跪拜：“地獄未空誓不成佛，人間盛傳地藏王菩薩之言，殊不知觀世音亦有此之心。”

觀世音舍了自己一分佛法，通過楊柳枝灑向空中，讓因小白而枉死的生靈得入輪回道，并降于福澤深厚之地，徹底地替小白化解了他所犯下的一切罪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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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白一身殘暴之氣盡數散去，他恭敬虔誠地念了一聲佛號，觀世音見此間事了，便不做停留，她問阿錦願去願留，阿錦伏地而言：“願留。”

這一切的選擇和結果，觀世音早已料到，她并未做任何評價，只是随着悠悠梵唱升入西方天空。

此後兩年，是小白和阿錦最快樂的時間，他們極盡人間樂事，游山玩水，踏遍萬裏河山，觀遍世間奇景，一心向善，一路行善，不覺間已經善業深厚，而一切變故，就在最平常的一個夜晚。

這個變故，源于沉獄巫妖，他自從被九尾狐封印鎮壓在地心深處之後，一直想着沖破封印逃出來，奈何幾千年來只是将封印稍稍松動了些許，他一直在尋覓滿意的助手，而血貓就是他一千多年以來，最想得到的屬下。

沉獄巫妖見血貓一路腥風血雨地存活下來，并且殘忍無情地屠戮着大地生靈，他當真恨不得立即将之收為己用，奈何血貓雖然殘忍嗜血，心智卻堅定異常，沉獄巫妖能力受限，并不能找到他的破綻。

可是就在血貓一步步成長起來的時候，憑空裏多出來一個愛管閑事的觀世音，還打了一個荒謬的賭，沉獄巫妖絕對不允許有人打他看上的手下的主意，他費了一番心思，将一群愚蠢的獵人送到他面前，讓他大開殺戒，誰知道那個該死的魚妖竟然攔下了他！

沉獄巫妖為了喚醒血貓體內潛在的殺戮之意，在封印緊固之下将那群獵人送到血貓面前，已經是能力底線了，卻沒有成功，沉獄巫妖不甘心地沉寂了。

再一次聚集好靈力蘇醒過來，沉獄巫妖竟然發現他心愛的血貓已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什麽可笑的小白，沉獄巫妖這一次倒沒有心急，他如同一條蓄勢待發的毒蛇，隐匿在小白的身邊，只等關鍵時刻給他致命一擊。

這個致命一擊到來的時刻是阿錦的大意，沉獄巫妖在阿錦心神松懈的時候給她下了神志不清的巫術，阿錦一開始只覺得自己昏昏沉沉的，但過了一夜也就沒什麽感覺了，她就沒當回事。

後來阿錦開始慢慢産生幻覺，幻覺是從阿錦親眼見到的事實上衍生出來的，通常一半是真，一般是假，阿錦毫無察覺。

有一天小白要出去一趟，留阿錦一個人在家，阿錦看見小白回來了，就上去迎他，誰知道小白冷冷一笑，錯開阿錦走進了屋裏，阿錦這才發現，小白身上的狠厲之氣再次重現，他身上竟然還有鮮血。

阿錦一開始以為是小白受傷了，就趕緊去查看，小白陰沉地說道：“這世上只有他傷別人的份，哪裏會有人傷的了他。”小白對着阿錦邪邪一笑，說道：“阿錦，下次我教你殺人吧，那種快感真是好極了。”

阿錦一直以來幻覺的真實相交錯，以至于她現在一陣眩暈，根本分不清楚究竟是不是真實的，但是阿錦心裏卻堅信，小白是絕不會這樣做的，“你不是小白，你是誰？”

小白像是聽見了最可笑的事情一樣大笑，“我不是小白，我當然不是小白，我是血貓，威懾妖界的血貓啊。”

沉獄巫妖的妖巫術的力量徹底迸發，阿錦陷入了幻境之中，她眼前都是曾經的血貓殺戮的場面，甚至還有一些善良小妖精的鮮血濺到自己臉上，阿錦整個世界都變成了鮮紅色。

一個聲音誘惑着阿錦說：“血貓罪孽這樣深重，你想不想幫他洗淨罪孽，讓他死後靈魂免受業火灼身之苦？”

阿錦依稀記得觀世音已經幫助小白洗清了罪孽，但是有一個嘶啞迷離的聲音直接竄進阿錦的心魂裏：“觀世音是這樣說過，但她不還是沒有做嗎？她每天有成千上萬的苦厄要渡，現在哪裏還記得這檔子事呢？”

阿錦覺得不是這樣的，她極力排斥這個聲音，她的身體閃着金紅色的光芒，卻漸漸被黑色吞噬，阿錦陷入一片黑寂之中，她無意識地呢喃道：“幫助小白化解罪孽。”

沉獄巫妖嘶啞迷離的聲音再次響起：“對對對，幫助小白化解罪孽，那麽你該怎麽做呢？”阿錦回答道：“以身化怨。”

沉獄巫妖繼續誘惑着說：“對，就是以身化怨，你曾受過觀世音的佛法洗禮，可以幫助小白徹底洗淨罪孽，開始吧。”

阿錦沒有意識地吐出自己的內丹，金紅色的內丹像個小小的太陽，将這死寂的黑暗照出一片光亮來，沉獄巫妖貪婪地看着阿錦的內丹飛離身體，在內丹脫離阿錦的靈力範圍之時，他快速地将內丹吸入陣法之中，九尾狐設下的陣法一下子弱了兩分，沉獄巫妖嘆道：“好東西呀。”

這個時候，小白終于回來了，但是，他看到的卻是阿錦毫無意識的身體，小白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他抱着阿錦冰冷的身體，渾身顫抖，阿錦蒼白的臉色似極其痛苦，小白試探一下阿錦的脈息，發現她已經魂飛魄散了！

小白心神俱裂地嗚咽一聲，他抱住阿錦，這才發現她的手邊寫了一句話：生靈性本惡，我以命相渡，反受其害，早知如此，盡數誅之。

這是沉獄巫妖控制了阿錦的心神，讓她寫下來的，小白将阿錦視為生命之重心，現在阿錦突然魂飛魄散，小白哪裏還有什麽理智，他整個腦海裏就只有四個字：盡數誅之！盡數誅之！盡數誅之！

一時間，被壓制下的魔性噴薄而出，小白眼睛變得血紅，他如同進入了煉獄世界，但凡有生命的東西，他盡數誅之，并且将其靈魂困在業火之中，受焚燒之苦。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觀世音身在西天，又忙于人間疾苦，确實沒想到阿錦身死，小白成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