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灰姑娘·争執
顧瓊琳還沒反應過來他的問題,宋遠樓先開了口。
“瓊琳,抱歉。”
他見顧瓊琳無恙,松了口氣,眼神卻有些複雜地看了她與葉景深一眼,才又開口替“師妹”道歉,“林紫小孩子脾氣,你別和她計較。”
顧瓊琳聞言,便暫時将注意轉回了宋遠樓。
原來“師妹”叫林紫,這名字有些耳熟。
此刻林紫正挽了宋遠樓的手,旁若無人的秀恩愛,對于宋遠樓的道歉呲之以鼻,正眼也不看顧瓊琳。之前顧瓊琳就曾聽說宋遠樓能拿到這男主的角色,是因為抱了某個大腿,現在想想林紫在片場的表現,無所顧忌的張揚,看樣子有些後臺,也許她就是宋遠樓的大腿吧。
八卦這種東西,永遠不嫌多。
“算了。”顧瓊琳擺擺手,語氣裏雖有不悅,到底沒再追究。
“走啦!”林紫瞪了她一眼,拉了宋遠樓的手朝外走去。
“那我們先走了。”宋遠樓無奈地跟她出去,與顧瓊琳道別。
顧瓊琳點頭,目送他們離開後,這才又轉過身。
“你找我有事?”她疑惑地開口,直接無視了葉景深命令式的話語。
他身上傳來的熱度讓她的冷意加重,說話都帶上顫音。
“我來帶你回去的。”他不善地開口。
隔着薄薄的襯衫,他已感覺到她身上肆虐的冰意。
“回去?回哪裏?”顧瓊琳覺得冷,想盡快結束和他的交談,便加快了語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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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葉景深回答她。
“你家?”顧瓊琳打了個噴嚏,略帶鼻音地反問。
“是。”葉景深朝顧瓊琳邁進一步。
工作人員開始清理房間,浴室變得擁擠,顧瓊琳早就已經走到牆角與葉景深說話,他一步上前,她便退了一步,人縮在了小小的角落。
兩面牆壁與葉景深一起,将她束在其間,她猶不自知,只是覺得周圍似乎溫暖了些許。
“葉公子,我實在想不出來還有什麽理由去你家。”顧瓊琳腦袋有些鈍鈍的,身上涼冷,腦袋發沉,讓她口氣越發差起來。
“瑤琳早上起來見不着你,哭了半天。”葉景深想了個蹩腳的理由。而事實上,他來這裏,只是為了确定她的去向與安全,然而見到了她,他卻忽然不願意讓她走。
許是傍晚時分她吃飯的模樣太過心酸,讓他忍無可忍。
她不是應該氣焰嚣張、張揚高傲的麽?可吃這樣的苦,受這樣的罪,卻只是為了一點虛名浮利,葉景深不能理解。
他無法看着這張和楚瑤琳一模一樣的臉龐上,出現那樣心酸的神情。
那就像,他守了很多年的東西,卻被人擲入塵泥,随意踐踏……
雖然,他們并沒有認識多久。
“顧瓊琳,劇組的車要開了,你要跟車回市區嗎?”遠遠的,有人對着顧瓊琳吼了一聲。
“要要要!”顧瓊琳馬上回應。
這別墅在郊區,天色又晚,她要是坐不上劇組的車,今晚就是留宿在這別墅的節奏了。
她并沒回答葉景深,便伸手推開了他,腳步很快朝外面沖去。
行動永遠是最好的答案。
然而這一次,葉景深像早有準備般,迅速伸手抓住了她的左手臂,又朝着外面的人回了一句:“顧瓊琳不跟車了,謝謝。”
“啊……”顧瓊琳哀嚎一聲,整個人朝着葉景深方向側彎了腰。
他以為自己手太重,抓疼了她,便緩了手勁,卻沒松手。
“放手!”顧瓊琳壓抑着怒火吼了一聲,右手按到左臂之上,看他的眼神已是快要抓狂的憤怒。
葉景深一怔,看向她的手臂。
她手臂之上一大片的殷紅,并不是化妝,而是真正的擦傷,四周還泛着青紫,要湊得近才分辨得出來。
那是早上她拍行兇過程時,重複拍攝被人打倒在地的鏡頭時留下的傷。
葉景深瞳眸驟縮,胸口鈍疼襲來。
“對不起。”他松手,卻只是将動作改成拉着她的手,将她左臂拉到眼前仔細察看,“我送你去醫院。”
顧瓊琳掙了掙,沒法掙脫,音調拔高:“不用。”
“去醫院,聽話!”葉景深還在看着她手上的傷口。青紫紅一整片,要多紮眼有多紮眼。
“夠了,葉景深,你很煩!”顧瓊琳炸毛,葉景深的眼神和語氣,跟對着楚瑤琳時一模一樣。
“我煩?”葉景深擡了頭,顧瓊琳的态度讓他心裏的火氣一點點聚集,“你為什麽不看看你的德性。你把自己折騰成這副模樣,就為了那點名利,值得嗎?”
說到底,他還是不想看她将自己弄到這般田地,而這樣的艱辛,僅僅只是個開始。
“夠了,葉景深,我不是瑤琳,不是你羽翼下的布娃娃,我不需要按照你的想法做事。”顧瓊琳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怒意,“你可以不認同我,但至于值不值得,你沒資格評價。就像你愛了瑤琳這麽多年,可她卻并不愛你,就連一點點都沒有,你可曾問過自己,值不值得?”
顧瓊琳看得透徹,楚瑤琳望着葉景深的眼裏,連一絲彷徨的愛情都沒有。
如果這世上所有的事,都以等價等值來論,那大概也就沒有愛情與夢想這種東西了。
葉景深眼神一下子便冷凝下來。關于他與楚瑤琳間的感情,他一向都不喜別人提及,更何況還是這麽直接尖銳地提出來。
“顧瓊琳,若非因為你是她的妹妹,你覺得我會管這麽多嗎?”
“葉公子,你聽好了,我是她姐妹,那是我和她的事,至于我和你,我們沒有任何關系。從前沒有,現在沒有,将來,也不會有!”顧瓊琳回答,她聽到自己咬牙的聲音,已分不清是因為冷還是因為怒。
他高高在上,她忙于塵世,本就毫無瓜葛,過去現在将來,他們永遠不會是同一世界的人。他永遠不明白她想得到的東西與奮鬥的目标,就如同她也不明白他守着楚瑤琳十六年是為了什麽。
葉景深活了二十多年,從來沒有憤怒到想要砸牆的地步。
“随你。”忍了忍,他冷漠地抛下一句話,轉身離開。
沒走兩步,身後傳來工作人員驚呼的聲音。
“诶,怎麽暈了,快快快!快來人!”
他腳步頓住,終究沒辦法再往外踏出半步。
……
玻璃瓶裏的藥水一滴一滴緩慢地落着。
顧瓊琳眯着眼看了很久,遲鈍的腦袋才漸漸有了轉動的跡象。
蒼白的燈光、雪白的牆,這是間病房。
她暈了?!
顧瓊琳只依稀記得自己和葉景深吵了一架,再之後的記憶只剩一片空白。
她撐着床坐起來,右手背上傳來刺疼。她低眼望去,手背上插了針,藥水正順着管子一滴滴進入她身體中,身上的衣服已經換成病服,左臂上纏了紗布,污漬已被清幹淨,她摸了摸臉,臉上光潔無比,濃妝也早被洗掉。
是誰将她送到醫院的?劇組的人?還是葉景深?她好像記得吵到最後,葉大公子憤而離開。
正想着,有人推門進來。
“葉哥,我留這照顧小阿琳就可以了,你折騰了一晚上,先回去吧。”楚瑤琳的聲音傳來,溫柔悅耳。
“沒事……”葉景深先一步進來,與顧瓊琳的眼眸對上,話一滞,便沉默下去。
顧瓊琳的臉色蒼白得就像昨天她化的那個死人妝。
他記起昨天抱她進醫院的時候,她身體失溫,像冰塊,卻又止不住地顫抖,那個時候,他恨不得把身上所有的溫度都給她……
“現在什麽時間了?”顧瓊琳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挪了身體,坐到了床沿邊上。
楚瑤琳早已跑到她身邊。
“小阿琳,你好點沒。”
“我沒事,現在什麽時間了?”顧瓊琳又問了一聲。
“下午三點多吧,你暈了大半天。”楚瑤琳探她額頭。
“三點多……”顧瓊琳呢喃一聲,忽然間記起自己的最後一場戲的時間就安排在今天下午。
“小阿琳……”
“你想做什麽?”葉景深正在倒水,聽到楚瑤琳的驚呼,轉頭便看到顧瓊琳已掀被下床。
“下午有最後一場戲,我要趕過去。”她頭也不擡地回答着,一邊伸手去撕自己手背上的膠布。
“拍戲拍戲,有那麽重要嗎?重要到你連身體都不顧了?”見她那模樣,葉景深覺得火氣又蹭地上來,“你不用去了,今天的戲取消了。”
顧瓊琳聞言猛地擡頭,有些愕然地看他。
“昨天你暈倒以後,劇組的人打過電話來,我替你接了。你身體這情況,燒了一晚上,到現在還沒退下去,我讓他們把今天的戲取消,改……”
“葉景深,你憑什麽讓他們把我的戲取消?”顧瓊琳冷然地打斷他的話,抓了點滴杆走到他眼前,“我說過了,我和你之間,沒有關系,就連朋友都算不上,你為什麽替我作決定?”
“砰——”
葉景深将手裏的玻璃杯重重擱到了桌面上,杯裏的水濺出,灑了滿桌都是。
“顧小姐,你今天的戲取消了,改在下周二早上。”他克制着怒火,眉梢似結了霜般冷冽,一句話說完,他轉身便走,攥成拳的手上滿是水漬,也顧不上擦拭。
又是一聲重重的關門聲傳來,葉景深已經消失在顧瓊琳視線之中。
“……”楚瑤琳看得目瞪口呆,半晌才回神。
顧瓊琳還站在原地,扶着點滴杆,視線落在地上,沒吱聲。
“小阿琳……我長這麽大,第一次見到葉哥發這麽大火。別說對我,就是對着別人,他也從來沒有這樣失态過。”楚瑤琳說着,雖然有些憂心,但不知為何,那語氣裏還帶着些崇拜的味道。
嗯,她崇拜自家妹妹。
見顧瓊琳沒吭聲,她繼續:“其實,他昨晚在這裏呆了一晚上……”
顧瓊琳抓了杆子就往外頭走。
“诶,你去哪兒呀?”楚瑤琳喊道。
“透氣。”顧瓊琳說着,徑直出了門。
楚瑤琳偷偷一笑,沒跟過去。
出了病房的門,顧瓊琳左右張望一下,就看到葉景深站在電梯前面,正煩躁地用手猛按開門鍵。
“骨碌碌……”滾輪滾過地面,發現粗砺聲響。
顧瓊琳遠遠就看到牆上碩大的樓層牌——16樓,而電梯上的數字才到10樓,醫院的電梯永遠緩慢無比。
她不急不徐地踱了過去。
葉景深怒火未消,他想不到有任何一個褒義的形容詞,可以用在顧瓊琳身上。
他滿腦袋閃過的字眼都是——不識好歹的女人,沖動任性,氣焰嚣張,沒有半點女人的溫柔與善解人意。
滾輪聲音由遠及近,傳入他耳中。
他眼角餘光瞄去,看到她慢悠悠走過來,眉目仍舊冷凝着,手上按電梯的頻率卻慢了下來。
顧瓊琳走到他身邊,和他一起面對着電梯站着,豎起一根食指戳了戳他手臂。
葉景深沒理她。
她再戳戳,他還是沒理。
“喂,對不起。”她道歉,聲音不大,剛夠葉景深聽到。
“你說什麽?聽不到。”葉景深仍舊沒看她。
得寸進尺的男人!
“對!不!起!”她擴大嗓門,吼了一聲。
電梯門卻在同時間打開,裏面的人被顧瓊琳給吓了一跳。
“沒……沒關系。”站在最前面的男人看到葉景深黑漆的臉,忍不住回了一句,然後小心翼翼地離開電梯。
電梯裏的人像看“蛇精病”似的看着他們兩人,魚貫而出。
“你在和誰道歉?還是你道歉習慣不看對方的?”葉景深終于轉頭看她。
電梯空了,葉景深卻沒進去。
“叮”一聲,電梯門合攏,緩緩上升。
顧瓊琳轉過身,直視他。
他眉間霜色已融,雖仍舊不茍言笑的模樣,卻已沒了剛才的暴躁,看着她時的眼神,帶着讓人心顫的專注。
“對不起。”顧瓊琳再道歉。
“別動。”葉景深亦轉身面對她,他伸出手,像要抱她。
顧瓊琳怔了怔,沒動。
然而他只是撫上了她手臂旁邊的輸液管。
藥水瓶已空,輸液管裏回了一長段的血。
“藥挂空了都不知道關掉?回血了你不疼麽?”他按掉了輸液器上的輸液開關。
他這麽一說,顧瓊琳覺得手開始刺疼。
“疼!”她鄭重開口。
“回房吧。”葉景深接過她的輸液杆,朝前走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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