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灰姑娘·溫暖
中心醫院十六樓的走廊很安靜,這是醫院vip病房的所在地,因此人很少,看起來像一個單身公寓樓,并沒有屬于醫院的煩悶氣息。
葉景深拎着一袋東西,出了電梯匆匆走向顧瓊琳的病房。
他有事離開了一天,白天是楚瑤琳來陪顧瓊琳,他有些不放心。
心裏正在猜測着這對姐妹單獨相處的時光,是掏心掏肺互訴衷腸,還是雙手相握相視而笑……他推門,看到的卻是意料外的畫面。
楚瑤琳側身躺在顧瓊琳床上,一只手臂橫出去,抱在她的腰間,睡得無比香甜。顧瓊琳已經被擠到了床邊上,挨着病床的欄杆坐着,正聚精彙神地玩!游!戲!
聽到房門的響動,顧瓊琳沒擡頭,雙眼炯炯有神地盯着病床桌上的筆記本電腦,雙手在鍵鼠上飛快點着,微咬了唇的模樣,帶着一點天真。
“護士姐姐,藥挂完了,麻煩幫我換下。”
葉景深被她當成了護士,搖了搖頭,從門口處望過去,除了臉色仍有些蒼白,她生龍活虎的模樣,已完全看不出是個病人。他心頭稍安,邁步走去,正要開口,就聽她粗聲粗氣開口:“我去!居然能在這裏倒t……”
她的手揚起,然後“啪”一聲落在鍵盤上。
沒等葉景深反應過來,就聽她又嚎了一聲。
“嗷!疼疼疼……”
顧瓊琳砸鍵盤的手,是插了針的手。
葉景深簡直被她氣笑了。
三步并成兩步走到她床邊,他一放手上的袋子,抓起她的手。
她那手背上已經紅腫青紫。
“護士姐姐,好疼,給吹吹……”顧瓊琳很軟地叫了一聲,眼神可憐地擡頭。負責她這床的護士妹子特別可愛,每次被她一逗就會臉紅,所以她老和那妹子賣萌,結果這次看到的卻是葉景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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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表情一滞,賣萌的表情凝固在臉上。
好了……高冷形象已經毀了。
“是你啊!”聲音立刻降八度。
什麽叫……是!你!啊!
好像看到他是件多麽讓人失望的事!
“這手怎麽回事?”葉景深深呼吸一下,告訴自己不能和她計較。
“還能怎麽回事,腫了呀。”顧瓊琳收手,繼續游戲。
葉景深看着電腦屏幕上來來去去晃動的人名,內心又開始“呵呵”。他伸手搶過了筆記本電腦,“啪”一聲合了起來。
“葉——景深……你在幹什麽?我在帶團下副本哪!”顧瓊琳一愣,繼而怒道,她本要吼他的名字,才叫了一個“葉”字,卻忽然低頭看了看楚瑤琳,然後把聲音壓低。
美食和網游,是她人生的兩大樂趣。
帶團下本黑人cd……一會她的名字就該被刷世界頻道了。
顧瓊琳簡直不能更郁悶了。
葉景深沒理她,他把筆記本放到了離她最遠的桌子上,這才繞到病床另一邊去看楚瑤琳。楚瑤琳依舊睡得沉,發絲落滿臉頰,他伸手,輕輕拂去那些發絲,望着那張睡顏笑了笑。
那動作,有着年複一年、日複一日的熟稔。
顧瓊琳別開了頭,她想下床去拿筆記本,奈何腰被楚瑤琳的手臂纏着,動彈不得。
“啊——”她低低地吼了一聲,煩躁地拔亂自己的短發。本來關在醫院她就郁悶,又被楚瑤琳纏了絮叨悄悄話好久,再加上個葉景深,她的人生從沒被人這麽關注過,簡直是……
“你們煩透了啊!”
心裏想着,嘴裏已經說了出來。
“拿去。”葉景深卻把拎來的袋子放到她桌上。
顧瓊琳盯着他那一臉“本大爺賞你的”表情,眯了眼眸,略帶危險氣息地看他。
那眼神的意思是——別以為你幫了我一次,我就不敢發飙了!
“打開看看。”葉景深敲敲桌子,然後去了洗手間。
袋子一拆,裏面裝着幾盒點心,是越勝樓最出名的馬蹄糕、水煎包、紅糖糕,以及一大份的花生湯。
“喲,上道啊!”顧瓊琳看到吃的,眼睛一亮,什麽過節都忘了。
等葉景深拿着熱毛巾從洗手間出來時,已看到護士在給她拔針頭。
“啊——”顧瓊琳夾了一塊馬蹄糕送到小護士嘴邊,正逗她吃,唇邊的笑愉快又調皮,眼中毫無陰霾,與在楚家時的她,簡直判若兩人。
他想……怎麽會有一個人,能有這麽多面目?悲的喜的、笑的怒的,驕傲高冷,張揚明媚,天真歡快……每一面都不相同。
她鮮活明亮,像清晨的露珠,雖然小,但每一個角度所折射出的世界,都不一樣。
“臭丫頭,今天的藥挂完了。你安分點,手都腫成這樣還不老實!”護士妹子推回了她的手,笑着說,語氣裏有些寵溺,聽得出來她喜歡顧瓊琳。
拔了針,她就出了病房,顧瓊琳便将馬蹄糕塞到自己口中。
馬蹄粒晶瑩剔透,中間是玉色的馬蹄碎,像嵌在琥珀中的玉碎,被她牙齒一咬,糕體彈了彈,她一口抿下,志得意滿地笑了。
葉景深竟然……看得饞了。
他抛開亂七八糟的念頭,走到床邊,道:“手給我。”
顧瓊琳吃得開心,又夾了個水煎包放到了楚瑤琳鼻前,來回晃動着,企圖用香味勾引她,聽了葉景深的話,她頭也不回就把左手伸了出去。
溫熱的手掌貼在了她的掌心下,讓她因為打太久點滴而冰冷的爪子瞬間溫暖起來。
顧瓊琳猛地回頭。
葉景深已用掌心托起她的手,另一手将熱毛巾蓋到了她發青腫起的手背上,用了一點力緩緩按壓着。
他眉目低垂着,從她的角度看去,他嘴角有些上揚的弧度,溫柔專注,讓她有些怔愣。
“你姐姐小時候打點滴,手背也常腫,楚叔每次都拿熱毛巾給她敷手背,不過她更想要我口袋裏的棒棒糖……”葉景深忽然開口。
楚叔……她們的父親。
顧瓊琳記憶裏的男人,的确曾經如此溫柔過,可後來,他在她人生中缺席了十六年。
她和楚瑤琳聊了童年,聊了現在,卻唯獨沒有聊過父親與母親,僅管那是她們生命中唯一不變的共有物,但彼此卻都絕口不提。不同的生長環境,不同的人生立場,對楚瑤琳來說,母親也是她心中無法被觸及的痛。
在她看來,是父親對不起母親,導致了這十六年的分離與母親半生辛酸。
可對楚瑤琳而言,卻是母親抛下了她毅然離去,十六年來不聞不問,就如同這世上沒有她一樣。
一個站在母親的角度,一個站在父親的角度,成人的選擇與決定讓她們被迫站在了對立面上。所幸,瑤琳仍舊是顧瓊琳心裏的那個姐妹,她被保護得太好,以至于這麽多年過去,竟還留着那份童真。
說起這點,她必須感謝葉景深。
整個楚家,除了楚瑤琳之外,其他人對她來說,都是外人。
外人,便是無關緊要的人,不存在愛與恨。她的生命,只為自己而活。
葉景深正一邊說着,一邊替她熱敷,忽然間一個水煎包湊到他嘴邊。
他擡眼,是顧瓊琳把勾引楚瑤琳的水煎包給了他。
沒想太多,他張口咬下去,鮮香的汁水散在口中,味道很好。
只是還沒等他嘗完味道,就聽到顧瓊琳傲嬌的聲音響起:“葉公公,本小主賞你的,還不快謝恩?”
“……”他真是想咬人。
顧瓊琳看着的他瞬間黑沉的臉,頓時樂不可吱。
“沒個正經模樣。”葉景深拿了點兄長威嚴出來,可對上她的笑臉,他卻也笑了,“別笑了,我有事跟你說。”
“哦?什麽事?”顧瓊琳才問出口,手邊的手機就響了。
“什麽,這麽快開始催我們搬宿舍?”顧瓊琳接了電話,有點驚詫。
電話是舍友徐宜舟打來的。六月畢業季,過兩周領了畢業證她們就算正式畢業,學校也不會再将宿舍給她們住了。
葉景深聽得眉頭一揚。
“房子還沒着落,押二付一,我存的錢還不夠,打算先去黎歌那湊和一小段時間。你呢?要一起嗎?”徐宜舟溫柔綿軟的聲音傳來,動聽非常。
蘇黎歌,那是她們的另一個死黨,比她們早一年踏進社會。
“黎歌那房間已經夠擠了,再加我不合适。算了,我自己想辦法吧。反正咱兩說好了一塊租房子,只是最近我沒空,辛苦你先物色着,有合适的趕緊租下來,押金我這有,我先墊上。”
“你這月光族,哪來的存款?”徐宜舟奇道。
“哈,遇到個冤大頭呀,給我開了一天三千的薪水。嘿嘿……”顧瓊琳笑出聲來。
對面的葉景深臉又黑了。
冤大頭……
他手上用了點力。
“嗷!”顧瓊琳吃疼,往床邊歪去。
因為被擠得太靠外,她一側身就要撞上床邊櫃的水壺。
葉景深只能伸手把她往外面一攬。
順着那方向,顧瓊琳靠在了他胸前。
時間有瞬間凝固,手上的疼變得微不足道,顧瓊琳的臉隔着他的襯衣,感覺到了他胸口的溫度。
怔了兩秒,她猛然坐直了身體。
又聊了兩句,她掐掉電話,轉頭問葉景深。
“有什麽事要和我說?”
聲音冷然,眼神平靜,她臉上的笑……消失了。
葉景深手上的動作緩了下來,他後悔自己和她開這個玩笑。
“周末啓潤股東大會,你能來參加嗎?薪酬照付。”他開口。
“原因?”她道。
“就當是陪瑤琳去吧,她不擅長面對這些。你扮過一次,就當成工作再扮一次,可以嗎?”
顧瓊琳直視葉景深足足三秒。
他的眼眸沒有閃躲,視線與她在半空相交彙。
“好。”她回答。
幹脆利落的“好”字,卻讓葉景深的堅定出現了裂縫。他心裏閃過不忍……
這樣做,真的好嗎?
“葉景深,我不知道你們要做什麽,我答應你,只是因為瑤琳。”顧瓊琳再度開口,眼裏已沒多餘溫度。
除了楚瑤琳,全部都是外人,包括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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