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十多個前朝餘孽經過喬裝之後,驅趕着車馬趕在太陽落山之前,抵達了他們在某座山頭的臨時落腳點。
這裏荒山野嶺,方圓百裏不見人煙,即便是叫破了嗓子也無甚用。是以趕着塗淵和賈赦下馬進了一個山洞裏,反賊們索性拔掉了二人嘴裏的堵塞物。
只不過,他們身上繩子依然沒有解開。
發現賈瑚沒被帶進來,賈赦一下子就急了,壯了壯膽子喊道:“我兒子呢,把我兒子還給我!”福娃娃不在身邊沒有安全感怎麽破?
守在外頭的賊人冷哼一聲,不多時一刀疤臉提着酣睡狀态的賈瑚走進來,停在了賈赦面前。
賈赦本質還是比較慫的,面對刀疤臉陰鸷的目光,不一會兒他就裝不下去剛強了。
他往身後山壁縮了縮,“你、你想幹什麽?”
“再瞎吼就割掉你的舌頭下酒!”殺氣騰騰地威脅了賈赦一句,刀疤臉一把将他推倒在地,然後放了賈瑚到他的肚子上。
這下子,賈赦便成為了一張人形大床。
睡夢中,賈瑚亦好像感覺到自己躺到了溫暖柔軟的“大床”上,臉頰無意識地蹭了蹭,身體仿佛小蟲子似的拱共了幾下,自動在賈赦身上找了一處最舒服的位置繼續呼呼睡。
打量着賈赦陡然僵硬的表情,刀疤臉以為他知道害怕了,不屑地嗤笑一聲,轉身走出了山洞。
良久,賈赦磨了磨牙,難産似的擠出了一句話。“我生的是一只豬吧!”
塗淵簡直不能再同意了,“是有那麽點像。”
賈赦:“……”
大概半柱香的時間之後,賈小豬迷迷糊糊轉醒。
塗淵發現後呼出一口氣,暗道:可終于醒過來了。
感覺到了身上的動靜,賈赦哼了哼,雙目無神地盯着山洞頂,有氣無力地開口道:“我從不知道你這麽能睡?”
賈瑚握着小拳頭揉搓圓眼,揉掉了眼裏朦胧的霧氣,後捂着小嘴巴打了個哈欠。“這是什麽地方?阿爹,你帶瑚兒來這裏做什麽?”
賈赦簡直想呵呵,木着臉道:“想太多,我哪有本事帶你來這裏。”
塗淵出聲解釋說:“是前朝餘孽劫持我們至此。”
“好看的小哥哥,你也在呀!”賈瑚這才發現山洞裏還有另一個人,瞧清楚了塗淵的面容,高興得一下子坐了起來,小屁股恰恰坐在了賈赦肚子的正上方。
賈赦哎喲一聲低叫,龇牙道:“祖宗诶,你快下來。你爹的肚子不經坐,要壞掉了。”
賈瑚迷茫地眨了下眼睛,低頭瞅了瞅自己坐着的東西,後知後覺地“啊”了一聲,這才溫溫吞吞爬了下來,跑到塗淵身邊蹲下。
“前朝餘孽是什麽東西,為什麽要抓我們?”說着,賈瑚突然有點害怕地問:“會吃掉瑚兒嗎?”
塗淵搞不明白賈瑚腦子裏都在想些什麽,沉默了片刻方回道:“……不吃。”
賈瑚小肉掌拍拍胸口,如釋重負道:“那瑚兒就放心了。”
“可不吃瑚兒為什麽還要抓走瑚兒?難道是想養瑚兒?”他滿目費解,無意識地擡手抓捏發丸子。
倆人的思維根本不在同一條線上,塗淵無法理解賈瑚口中“養”之一說從何而來,索性無視他的後一句話,抓着前一問回答。
“說簡單的,前朝餘孽就是一群反賊。聽聞前朝昏君仍留有血脈藏于民間,集結前朝舊部,在暗中成立了一個勢力,三番兩次企圖謀反,推翻父皇複興前朝。”
“他們宣稱自己的勢力為‘國’,每當換替一個‘皇’都會舉行登基儀式。從刺客頭目透露的信息來看,不久之後反賊勢力又要更換首領了。那位新的繼位者約莫是想在自己的繼位儀式玩點不同的花樣,所以派出了潛伏在京城的下屬,劫走當今皇室血脈回去血祭先人。”
塗淵目光沉了沉,接着說道:“本來他們的目标應該是我和兄長,不成想當時你們剛好在梅林遇上了我,他們誤以為你們父子是兄長和充兒,便也沖着你們下手了。”
看向賈瑚,他頓下嘆了一口氣,“雖然後來你父親言明了你二人之身份,不過賈家先祖身份開國國公之一,亦是反賊勢力仇恨的目标,故而哪怕後來他們通過畫像知道自己弄錯了人,也還是一并将你們劫走。”
“說起來,還是我連累了你們。”塗淵滿懷歉意道:“好在賊人意欲帶我等前往他們的老巢血祭,我們幾個暫時性命無憂。只希望皇兄知悉我們遭劫的消息,派救兵早些追過來找到我們。”
多年來反賊勢力死而不僵,自高祖始朝廷無數次派兵圍剿亦無法将之全根拔除,只能打壓至他們暫時龜縮沉寂。
每回反賊休養生息十幾年後,就又會出來搞事情。
當初父皇執政之初,他們便聯合外族搞過刺殺,結果被朝廷兵馬打得落花流水。按理說當年的慘敗,足以讓殘餘反賊休養二三十年才敢冒頭。
偏偏這一回宮中有皇子下水參與其中,透露了自己和皇兄出宮的消息,故意挑起了反賊的心思,引得反賊提前冒險出手,定下了周密的劫持計劃針對他們兄弟。
有時候塗淵真恨不得自己快些長大,擁有更大的力量,好在危機四伏的皇宮中為兄長出一份力。
偏偏他的身體胎裏就帶有毛病,孱弱易病,離不了藥。護國寺主持更是斷定他活不到志學之年。
賈瑚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瞧見塗淵唇色發白,身體出現了微小的抖動,關切問道:“小哥哥你不舒服嗎?”
注意到捆綁着他的繩索,賈瑚再道:“瑚兒替你解開繩子。”
“別動!”塗淵急忙阻止道:“你擅自解開的話,說不定會惹怒外頭的賊人,到時候我們所有人都免不了吃皮肉之苦。”
“我只是感覺有些冷而已,不妨事,忍一忍就過去了。”他不忘安撫賈瑚。
賈瑚摸了把他的臉,摸到一片冰冷,體貼道:“那瑚兒抱抱你,給你暖暖。”
說着不等塗淵開口拒絕,賈瑚整個人便撲到了他身上。當下,被綁成粽子的塗淵因力向後躺倒,帶着賈瑚一同滾到了地上。
賈瑚撲騰兩下雙腿起身,撓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哎呀,瑚兒用力太猛了。”
“無妨,是我太弱了。”塗淵不在意道。
賈瑚吸取了前次的教訓,推助塗淵坐起來後,動作輕柔地用小短臂抱住他的半個身體,渡暖氣給他。“阿娘說瑚兒是個小暖爐,你暖不暖?”
感覺從小團子身上傳過來的溫暖,塗淵眼神不由自主柔化了下來,蒙上了一層暖色。他輕聲道:“很暖,謝謝你。”
賈赦看着兩人的互動,心裏頭有些吃味,眼熱道:“喂,我也冷。”
賈瑚瞪圓乎眼睛,嘟嘴道:“壞阿爹又想騙瑚兒,我剛從你身上下來,明明是暖洋洋的。”
說完,當即偏頭不理賈赦,叫賈赦氣得牙癢磨牙。
混賬小子,瞎說什麽大實話!
這時候刀疤臉左手端着一碗水,右手拿着三塊幹糧,滿身低氣壓走了進來。“吃飯了!”
他們在外頭生火,喝的是熱騰騰的水,吃的是烤熱的幹糧,給賈瑚三人的卻是一碗冰的掉渣的冷水,以及硬邦邦的冷餅子。
不僅分量小,還在裏頭加了料。
塗淵目光在刀疤臉手中的水糧停滞瞬息,繼而瞥向洞口外面,才發現天色已經不知不覺暗了下來。
刀疤臉放下東西,分別檢查了一遍塗淵和賈赦身上的繩索,确定并無松解的跡象,指着賈瑚命令道:“你,拿着食物喂他們吃。不許解開繩子,否則小心你們的雙手雙腿。”
滿臉肅殺之氣警告過賈瑚,刀疤臉看也不看衆人的反應,冷冷一哼扭身走向洞外。若非需要将三人或者帶回去血祭,不能餓死他們,他一塊幹糧都不想給。
賈瑚撿起地上的幹糧,仔仔細細地拍掉沾到上面的灰塵,嗒嗒嗒小跑到塗淵和賈赦面前。“弄幹淨了,瑚兒喂你們次。”
明明是一些難以下咽的粗糧,往日賈赦看一眼都覺得嫌棄。然而這會子他餓得喉嚨直泛酸,見了卻控制不住地咽口水。
賈赦憤憤然道:“這是什麽東西?就三小塊怎麽夠吃?這群反賊也忒吝啬了。”
話是如此說,他的肚子卻忍不住咕咕叫了起來。
“阿爹肚子裏的鴿子叫了,瑚兒先喂你一口吧。”賈瑚盯着賈赦的肚子,掰一塊往他嘴邊送。
塗淵搶在賈赦張嘴前提醒道:“放下,食物裏可能下了令人虛弱的藥物,能不吃就別吃。”
看見賈赦面上的渴望和隐忍,他想了想又道:“如果實在忍不住了就吃一點點,最好不要多沾。”
現下他們雖然被綁着,但敵人輕視賈瑚,沒有用繩索束縛他。如果發生了什麽未知的意外,說不定還可以逃跑。
倘若真吃了帶毒的食物,他們三人都得失去行動力,到時候就真的是任人宰割了。
“哼!小子挺聰明的,有本事你們便滴水不沾。左右餓一兩天,結果也沒什麽差。”
洞中突然闖入了一道粗犷不屑的聲音,原來是刀疤臉折了回來,聽見幾人的對話。
“真、真有毒?!” 賈赦心髒猛地一跳,身體反射往後一縮,拉開了唇和毒幹糧的距離。
賈瑚板着小臉,叉着小腰,嫩聲嫩氣道:“下毒不好,勸你們要善良。”
刀疤臉呵呵冷笑,故意在三人面前,大口大口地啃咬起了手中烤得香噴噴的餅子,叫賈赦看了口水泛濫。
賈瑚噘嘴嘟囔,“大壞蛋,小心你們吃到的是有毒的。”
刀疤臉仿佛聽到了什麽好笑的笑話,哈哈大笑,口吻嘲諷道:“異想天開,哪些有問題哪些沒問題,我們會不知道?”
“如果這也能弄錯,豈不讓人笑掉大牙?我等還有何面目立足于世?”
話音甫一落下,刀疤臉的突然面色一變,口中笑聲戛然而止。
在塗淵幾人的眼中,他僵着身體扭頭看賈瑚,張嘴想說什麽。只可惜,還沒發出聲音他就閉目倒在了地上,失去了意識。
與此同時,外面傳來賊人的怒叫聲。
“怎麽回事?你們為何都在轉圈圈?”
“我好暈……”
“艹,幹糧裏有迷藥,哪個腦殘的弄混了!哎喲我也要暈了……”
成片成片人倒下的聲響不小,洞內所有人都聽見了。
片晌後,塗淵和賈赦呆滞地擡頭看賈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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