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銅錯金銀喜鵲登枝宮燈發出輕微的哔啵聲響, 暖黃的燈光濾過煙籠霧罩般的水墨绡紗帳, 将他冷硬的面容照得朦朦胧胧。

許久, 朝朝才聽到他的回答:“我不知道。”

朝朝驚訝:他怎麽可能不知道?總不成他和她一樣, 上一世的記憶不全吧?

可如果是這樣, 他的臉色為什麽會變,抱着她的手為什麽會發抖?

他見她表情,知道她在想什麽, 低聲道:“上一世,我走得比你早。沒能陪你到最後。”

這個答案全然出乎朝朝的意料。她明明在夢中看到, 她胸插長劍,氣息奄奄地倒在他懷中。一劍穿心的痛苦刻骨銘心,至今難忘。

可看他神情, 卻全不似作僞。

朝朝糊塗了,迷茫地看向他。

趙韌閉了閉眼,告訴她道:“你那次中了劍,傷勢十分嚴重,但沒有死。松石道長正好在附近, 救下了你的命。”

朝朝仔細回想,夢中她只看到烏蘭血淋淋地倒在鷹奴懷中, 說了句“鷹奴, 惟願來世”,确實沒看到烏蘭的死亡。

她不由笑了:“那我的運氣可真好,傷得那麽重,連相約來世的話都說了, 居然活了下來。”

他眼神挪開,“嗯”了聲:“我們朝朝一直是個有福氣的。”

她沒有看到他目中的黯淡,疑惑道:“我怎麽會中劍?”

他含糊道:“達罕兒部被滅,古達木只身逃出,悄悄潛入定州,結果發現了你。”

朝朝恍然大悟:“原來是古達木幹的。”

他道:“是我沒有護好你。”

朝朝道:“這怎麽能怪你,你總有自己的事要忙,總不成一直跟在我身邊吧?”她說着,眉眼彎起,笑盈盈地問道,“那後來我被救醒了,你有沒有好好珍惜我?”

他見她煙眸潋滟,笑容璀璨,呼吸窒住,片刻後才答道:“朝朝永遠是我的珍寶。”

朝朝沒提防他說了這麽一句,饒是她素來大方,也被他直白的陳詞說得害羞起來。蒼白的臉兒如染上了紅雲,玉靥生嬌,更添豔色。

趙韌怔怔地看着她,目光幽深,一瞬不瞬。

朝朝的臉更紅了,不自在地移開目光,還想再多問幾句上一世的事,談德升端了一碗藥進來:“娘娘,該吃藥了。”

藥極苦,朝朝喝得愁眉苦臉,痛不欲生。趙韌看得又是好笑又是心疼,心軟成一團:她是把他當親近的人,才不再苦撐着面子,什麽嬌氣模樣都顯露了。

好不容易哄着她全部喝下去了,又親自服侍她漱口,取了蜜餞給她壓味。他想了想,對談德升道:“和道長商量商量,能不能配些略微不苦的藥?”

談德升苦着臉:“陛下,道長的脾氣你也知道。”松石道長出了名的烈性,和他商量換藥,他能直接不給看病。

趙韌神色淡淡:“朕知道,你就和他說,朕內庫藏了一本藥王親筆的《千金方》,他若能想法子讓皇後的藥不那麽苦,朕就把那本《千金方》贈給他。”

談德升吃了一驚:“陛下!”藥王親筆的《千金方》,那可是內庫的珍藏。

趙韌睨了他一眼,談德升不敢說話了,低頭應下:“是。”

朝朝伏在他懷中,聽着兩人對話,哭笑不得:趙韌他可真是。一顆心卻如泡溫水,暖暖的,漲漲的,有太多話想要和他說。

只是一番折騰後,她到底精神不濟,縱然還有一肚子的話要問,也不由沉沉睡了過去。

趙韌輕手輕腳地将她放平,命虞竹帶了兩個小宮女在殿內守着她,示意談德升跟他到外間。

踏出殿門的一剎那,他柔色全斂,面現森然,問道:“人都看起來了?”

談德升應道:“是。”

趙韌聲音冰冷:“你親自審問,不得走漏一絲一毫的消息。”

談德升鄭重應下。

談德升的效率極高,等到朝朝有力氣下床,談德升對她身邊幾個侍女的調查也有了結果。趙韌拿到結果,想了想,親自過來告訴朝朝。

朝朝聽到他說出叛徒的名字時,心裏沉了沉,黯然道:“她跟了我将近十年,我待她素來不薄。”

趙韌道:“她背後之人不簡單。她跟着你,只能一直做宮女,頂天了做個女官,論資排輩,上面還有別人壓着,不如搏一搏。”

朝朝幽幽嘆息。

趙韌道:“你若不忍處置她,朕來出手。”

朝朝沉默許久,搖了搖頭。

趙韌眉頭微皺:“還是不忍心?”

“不是。”朝朝搖頭道,“何必打草驚蛇?留着她,說不定能釣出後面的大魚來。”

趙韌冷笑:“處置了她,朕一樣能抓到後面的大魚。”

朝朝擡眼看他,他眉眼緊鎖,威勢迫人,面上的冰霜幾欲化為實質。她眉眼溫柔,伸出雙臂攬住了他,安撫地喚道:“陛下。”

趙韌身子一僵,滿身的棱角在這一聲呼喚中不知不覺柔軟了下來。

朝朝含笑道:“陛下的本事我自然相信,可是,那人害得我這麽慘,我想親手抓住他。”

趙韌的眉頭皺得更緊,不贊成地道:“太危險了。”

朝朝親了親他的嘴角:“不是有陛下護着我嗎?橫豎這三個月我要拔毒,也做不了別的,正好找點事做打發時間。”

她柔軟的紅唇輕輕啜着他的唇角,又香又軟,又酥又甜,仿佛一只小奶貓,小心翼翼地享用着自己的食物。趙韌的心一下子軟得一塌糊塗,一時間,丢盔棄甲,什麽都答應了下來。

翌日,朝朝搬回了顯陽殿。

明面上,趙韌的旨意是要她好好靜養,早日恢複身子,實則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從太極殿西堂的夜夜伴駕,到回顯陽殿獨守空房,皇後怕是失寵了。

越來越多的蛛絲馬跡驗證了衆人的猜測。

皇後搬回顯陽殿後,趙韌很快以靜養的名義,将管理六宮之權又交回了徐太後手中;朝堂之上,他破天荒沒有駁斥臣子請求他選妃的奏折;他偶爾會去顯陽殿,卻從不留宿。

顯然,皇後幾次侍寝病倒的事惹了他厭棄。一個無法侍奉君王,孕育江山繼承人的皇後根本稱不上合格的皇後。現在,只不過是看在花家和梧山書院的面上,不得不維持着面上情罷了。

一時,各路人馬都蠢蠢欲動。

徐太後的壽康殿越發熱鬧,襯得顯陽殿格外冷清凄涼。

這會兒,衆人心目中格外冷清凄涼的顯陽殿中雅雀無聲。顯陽殿東次間,窗扉緊閉,珠簾低垂,滿室沁香。

朝朝長發披散,半躺在軟榻上,只穿了件薄薄的半臂,露出兩截雪也似的纖細手臂,拿着一卷書冊,正在翻閱。

吹墨跪坐在一旁,指甲修剪得幹幹淨淨的手指靈巧地剝着西域進貢的水晶葡萄,用銀刀剖開,仔細地剔除葡萄籽,放在一旁空着的白玉盤中。

浣紗取了銀叉,将剝好的葡萄送入朝朝口中。

朝朝吃了兩顆,便搖了搖頭,卻覺又有葡萄送到了她口邊。

她皺眉,倒也沒有拒絕,一口含下,忽覺不對。口中之物又酸又澀,分明是……她惱了,沖着不知何時出現在她軟榻邊的高大男子橫眉怒目:“你又騙我吃藥!”

松石道長得了藥王親筆的《千金方》,一個高興,非但幫她祛毒更盡心盡力了,還開了一個補藥方子,合成藥丸,讓她每日吞服,說能強身健體。

朝朝原本就怕吃藥,何況,合成的補藥丸子雖說不大苦了,卻又酸又澀,味道實在不佳。她每日想着法子拒絕吃藥,趙韌卻耐心十足,每日都會過來,設法哄她服下藥丸。

今日越發過分了,居然趁她不注意,冷不丁地塞入她口中!

朝朝将藥含在口中,扭過頭拒絕理會趙韌,悄悄拿出了帕子。

趙韌端了一杯溫水給她,目光掃過她嫣紅的唇,眸中現出淡淡笑意:“你若再敢吐出來,朕就把它堵回去。”

朝朝:“……”想到他“堵”她的方式,臉頓時不争氣地紅了,憤憤地就着溫水将藥丸吞服了下去。

趙韌體貼地拈了一顆葡萄送到她口邊。她別過頭,不想理會他。

趙韌失笑:“這麽難吃嗎?”叫她對他這般氣恨。

朝朝沒好氣:“你嘗嘗不就知道了?”

趙韌目光微閃,聲音低啞下來:“好,朕嘗嘗。”忽然伸手擡起她的下巴,覆了下來。

朝朝睜大眼睛,跳起來要逃,哪來得及。

等他上上下下,裏裏外外,仔仔細細地都嘗了一遍,朝朝連手指尖都酥麻了,面色緋紅地蜷縮在他懷中,眸光潋滟,恍若要滴出水來。

偏偏那人還煞有介事地道:“嗯,确實味道不好,你不愛葡萄,朕喂你吃顆糖好不好?”

她拒絕地将臉埋在他胸口:不,她什麽都不想他“喂”了!

趙韌笑了起來,五指穿入她絲緞般的秀發,有一搭沒一搭地輕撫着。她感覺到他胸腔的震動,熟悉的氣息襲來,耳邊皆是他怦怦的心跳聲。

兩人安靜地偎依在一起。不知過了多久,他穿過她秀發的手輕輕将那三千青絲挽起,笨拙地盤了個髻,将一物簪入。

他含笑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這次,可不許再弄斷了。”

朝朝一愣:他給她簪了什麽?還說不許再弄斷,莫非他又親手為她雕了一枚玉簪?

她好奇地想拔下看,卻被趙韌阻止:“等朕走了你再看。”聲音轉為嚴肅,“明兒,朕就要去西苑避暑了。朕把王順留下,這小子還算機靈,也能給你個幫手。”

朝朝精神一振,注意力頓時轉移,莫名生起幾分興奮的戰栗:這麽多天了,終于要收網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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