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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中每年都有去西苑避暑的習俗。端午一過, 趙韌就命禮部操持起來。名單呈到他案前, 他看了一遍, 單把皇後的名字去掉了。理由還是一貫的:皇後體弱, 需靜養。

一時越發流言四起。

朝朝卻只關起門來過日子, 什麽也不理會。連外廷的花家都低調異常。俞太夫人來看過她一次,回去便緊閉家門,謝絕了來客。

下毒害她之人極沉得住氣, 這些日子一直沒有什麽動靜。然而是狐貍,總會露出尾巴, 他們的目标既然是朝朝,兩人索性定下計來,留出機會給他們出手。

趙韌不贊成朝朝以身為餌, 無奈拗不過她,只得讓步,和朝朝又将所有細節過了一遍,确保萬無一失。

珠簾外傳來籠煙的聲音:“陛下,娘娘, 可要傳膳?”

朝朝這才驚覺,已經到了晚膳時分。趙韌道:“要不, 朕……”“留下”兩字還未來得及說出口, 朝朝揚聲道:“再等一等。”迅速推了推他,“陛下回去吧。”

趙韌巋然不動,看着她含蓄地暗示:“朕明兒就走了。”這個小沒良心的,就這麽急着趕他走?

朝朝冷酷無情地道:“我們說好的。”她“失寵”了, 他來看她已經過分,再要留下來用晚膳,就太過分了。

趙韌揉了揉眉心,不知第多少次開始後悔,自己為什麽一時心軟答應了她的計劃?然而看着她神采奕奕的模樣,那點後悔很快消失。

她開心就好。

他心中柔軟,面上卻不動聲色,淡淡道:“趕朕走?”

這人不笑時,眉目淩厲,帝王威勢畢露,朝朝卻一點兒也不害怕,伏在他懷中,纖纖玉手抵住他,眉尖微蹙,輕愁曼繞,吐氣如蘭:“妾身當然舍不得陛下走,無奈妾身身子不争氣,實在無顏強留君王。”

小妮子這是又皮上了?趙韌差點繃不住笑,陪着她一本正經地耍花腔:“梓童身子不适,朕正該多加體貼。”

朝朝忍俊不禁,演不下去了,推了推他:“您快走吧。”好不容易背上“失寵”之名,她可不想功虧一篑。

趙韌攏住她纖柔的玉手,趁機提出要求:“趕朕走可以,但你要答應朕,之後幾日朕不在,要乖乖吃藥。”

朝朝一下子苦了臉,正想着怎麽糊弄過去,趙韌添了一句:“朕會讓王順監督。”

合着,他讓王順留下來不是為了幫她,而是為了監督她?

朝朝:“……”

好不容易送走趙韌這尊大佛,朝朝懶洋洋地趴在軟榻上,想着剛剛的事忍不住又想笑。出神片刻後,她想起他簪在自己發間之物,伸手拔了下來。

他果然重新送了她一枚青玉簪。

簪頭依舊是展翅的蒼鷹,雕工卻比前一個不知進步了多少,玉質更是不知好了多少倍,握在手中觸手生溫,瑩潤生光。

朝朝把玩了一會兒,想起什麽,翻過玉簪。蒼鷹背面,那行彎彎曲曲的北盧文字猶在。

倒是忘了問他,這上面的字是什麽意思了。

身後傳來輕巧的腳步聲,有人跪在旁邊收拾案幾。片刻後,問雪的聲音響起:“娘娘,您沒事吧?”

吹墨也開口了,聲音帶着擔憂:“娘娘,我看陛下走的時候臉色不好。”

趙韌每次來,談德升都會守在門口,不讓其他人靠近。兩人私下如何相處,朝朝宮中人全不知道。

朝朝伏在軟榻上,沒有作聲,腹诽道:趙韌那人,只要不笑,不從來都是一副別人欠了他八百萬兩銀子的臉嗎,他什麽時候臉色好過?

問雪忽然哽咽了:“娘娘,您別難過,不值當。陛下不懂您的好,自有別人懂。”

朝朝心頭一跳,慢慢坐了起來,看向問雪:“是嗎?”

問雪用力點頭。

朝朝悠悠問:“這個別人是誰?”

問雪含淚笑道:“多着呢。比如太後娘娘,老太爺,太夫人,大郎君,窦小娘子……”

吹墨也在一邊附和道:“是啊是啊,知道咱們娘娘好的多着呢。所以,娘娘可千萬要開心些。等您病好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籠煙走了進來,見她們說得熱鬧,笑着說顯陽殿後荷花池中的荷花開了,問朝朝要不要去賞荷。

朝朝無可無不可,讓幾人服侍她起身,随手将青玉簪交給問雪道:“可別再摔了。”

問雪手一抖,慌忙跪下:“奴婢再不敢了。”

日漸西沉,晚風徐來,吹散了夏日的幾許燥熱。小小的荷花池中,荷葉田田,小荷尖尖,蜻蜓飛舞。碧綠的水面搖碎萬點金光,岸邊垂柳在微風中搖曳生姿。

朝朝起了興致,吩咐道:“這裏景致好,晚膳不如擺在這裏吧。”

籠煙領命,帶着幾個小宮女很快搬來一張小巧的描金雕花案幾,擺在池邊的垂柳下。又怕熱着她,搬來冰盆。

朝朝由着她們忙碌,懶洋洋地在池邊坐下,摘了片葉子揉碎了,有一搭沒一搭地扔下,逗引着池中的小魚。小宮女立在冰盆後,不疾不徐地扇着宮扇,将涼意向她送去。

腳步聲傳來,停在她身前數步處,少女含笑的聲音響起:“皇後娘娘真是好興致。”

朝朝回頭,看到鐘宜神采飛揚地立在她面前。

徐太後離宮,将宮務都委托給了鐘太妃。鐘宜将代替鐘太妃,陪伴徐太後去西苑。此後近水樓臺,難怪她這般得意。

朝朝似笑非笑地打量着這個明晃晃地觊觎她夫君的少女。鐘宜穿一件霞影紗裁成的廣袖留仙裙,梳着雙螺髻,頭上金珠環繞,圓潤的臉上妝容精致,倒把五分姿色妝點出了七分。

鐘宜也在打量她。

許是因為養病的緣故,朝朝打扮得格外簡單,淡掃娥眉,不施脂粉,烏鴉鴉的頭發随意挽了個纂兒,不見金飾,只插了支青瑩瑩的玉簪,露出了優美如天鵝的玉頸。身上是一件月華色素面軟綢褙子,銀紅宮縧束起纖腰,勾勒出窈窕起伏的身段。

明明是再素淨不過的打扮,偏袅袅婷婷,惹眼之極,眼角眉梢間一縷輕愁,更添動人處。

鐘宜暗暗絞着手中帕子,一股酸味噎在喉間。這樣的風姿,若不是不能侍寝,只怕早就将皇帝勾得魂都沒有了。

幸好,老天都站在自己這邊!

鐘宜忍不住露出快意的笑來:生成這般模樣如何,曾經的第一貴女,做了皇後又如何?還不是命不好。一個有名無實的皇後,何根本不足為懼。

她心中暢快,面上不免流露出幾分得色,假惺惺地向朝朝行了一禮道:“皇後娘娘願意出來走動,身子似乎好了許多,真是可喜可賀。可惜了,若能早幾日,陛下必會同意娘娘一起去西苑。到時,民女也好多和娘娘親近親近。”

朝朝望着她,微微一笑:“鐘小娘子覺得可惜?”

鐘宜笑道:“是啊是啊。”想到對方去不成西苑,就“可惜”得想大笑三聲。

朝朝笑吟吟,鐘宜裝了這麽久,骨子裏還是那個沒有一點城府,行事沖動的小娘子啊。也不知鐘家怎麽想的,選了這麽一個人送進宮。

她含笑道:“其實今兒也不算遲。本宮既已好了許多,想去西苑,陛下總不會這點面子都不給吧?”

鐘宜笑容一僵,手中帕子揉成一團。想想趙韌的一貫作風,還真是一點都沒錯。趙韌根本不可能因為這點小事為難皇後。

這怎麽成!皇後再不受寵也是皇後,她要去了,陛下總要分神給她,豈不是會大大減少自己和陛下邂逅,甚至花前月下的機會?

鐘宜硬生生地轉了口風:“這個……西苑以後總有機會去。娘娘尚未大好,還是休要奔波辛苦,好好把身體養好才是。”

朝朝望着她不說話,若有所思的模樣。鐘宜暗恨自己先前多嘴,手心的汗都出來了。正想再多勸幾句,努力打消朝朝去西苑的念頭,就聽到朝朝道:“說得也是。”

鐘宜松了口氣。

朝朝逗她逗夠了,懶得繼續和她虛與委蛇,悠悠然地問道:“鐘小娘子今兒怎麽有閑暇來本宮這裏?”

鐘宜這時才想起正事還沒做,笑容可掬地道:“我是替皇後娘娘送一個人過來的。”

朝朝等着她的下文。

鐘宜道:“太後娘娘仁慈,怕我們都去了西苑,皇後娘娘獨自一人在宮中寂寞,特意下了恩旨,诏令娘娘的妹妹入宮陪伴。”

朝朝道:“妹妹?”她哪來的妹妹?

鐘宜吩咐侍女道:“請柔姐兒過來。”

朝朝目光微閃。不一會兒,輕盈的腳步聲傳來,鐘宜的侍女領着一個十五六歲的年紀小娘子款款而來。

那小娘子生得标致,穿一身粉色繡百蝶穿花襦裙,柳眉杏眼,粉面桃腮,容貌清麗,鬓邊一支蝶戲芍藥鑲百寶赤金步搖在夕陽下熠熠生輝,蓮步盈盈走到她面前,躬身行禮,莺聲呖呖:“花柔見過皇後姐姐。”

正是朝朝的族妹,寄居在花府的三房女兒花柔。

朝朝開始覺得有意思了,笑眯眯地打量花柔道:“太後娘娘真是有心了。不知她如何知道我府中有這麽一個妹妹的?”

鐘宜得意道:“是民女告訴太妃娘娘,太妃娘娘再告訴太後的。民女也是前一陣在文家的桃花詩酒會上才知道,皇後娘娘有這樣一個妹子。皇後娘娘,你歡不歡喜?”

朝朝看了鐘宜一眼,忽然有點喜歡她了,這樣的老實人,去哪兒找?只不知道,送花柔入宮,是她的主意,還是花柔的主意。

若是她的主意也就罷了,她和自己不對付,必定是怎麽惡心人怎麽來;若是花柔的主意……自己這個族妹,向來不是個省心的,這個關頭入宮,誰知道想做什麽呢?

朝朝笑了,不置可否地道:“我這裏無趣得很,柔姐兒年紀還小,怕她會覺得無聊。”

花柔螓首低垂,細細柔柔的聲音響起:“民女一直想念當初娘娘在閨中時,對民女的教導,巴不得能和娘娘多多親近,豈會無聊?”

朝朝“噗嗤”一聲笑出。

在閨中時,因為她嗣兄的請求,俞太夫人将花柔以為她作陪的名義,接到相府教養。然而,花柔名義上是來陪她的,其實兩人根本玩不到一塊兒,并沒有多少機會接觸。

偏偏花柔不是個安分的,趁着趙旦來相府,幾次三番偶遇趙旦,與他搭話。朝朝當初看在眼中,懶得管她,心裏卻一筆筆記得清楚。

這會兒聽花柔說得情真意摯,不知道的,還以為兩人關系有多好呢。

她這個族妹,還是一如既往的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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