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 出主意

“小天他睡着的時候多，醒着的時候少，我也不知道他什麽時候能醒。”韓雲天的娘平複了自己的情緒之後，帶着韓葉子的娘和趙杏花去了韓雲天養病的房間。

房間裏彌漫着中藥的味道，為了不打擾到韓雲天休息，三人只是站在離床稍遠的地方，靜靜地看着。

如今的卧床少年完全失掉了往日的勃勃生氣，枯瘦、蠟黃的臉龐讓趙杏花差點哭了出來，心底、鼻尖都是一片酸澀。

幾人默默地站了一小會兒，韓雲天的娘就帶頭走出了這間屋子。

韓雲天的娘麻木而感激地說道：“多謝你們來看望小天，孩子不想讓別人看到他現在的樣子，我就不多留你們了，拜托你們不要告訴其他人。”

趙杏花和韓葉子的娘此時再也說不出別的話來了，只是真切地叮囑着：“嫂子，若是有需要幫忙的地方，一定要同我們說，我們能做到的一定盡量做到。”

“行，多謝你們。”韓雲天的娘接連道謝，讓什麽忙也沒有幫上的趙杏花和韓葉子的娘既同情又愧疚。

韓雲天的娘把兩位來客送出了院子，在客人的勸阻之下，她方才止步。趙杏花和韓葉子的娘一邊走，一邊連連回首朝韓雲天的家看去，心裏溢滿了嘆息。

“親家，你難得來一趟，先去我家裏坐坐，再回去也不遲。”韓葉子的娘拉着趙杏花的手，誠懇地相邀道。

“親家，你的好意我心領了，還是下回吧。今天我出來的時候，小燕正在家裏哭，我不放心。”趙杏花聲音低沉而懇切地說道。

“也好，我送送你。”韓葉子的娘也是聲音低沉地說道，沒有再相勸。

這回趙杏花沒有再拒絕，兩人都是心情沉重，一起默默地走到了村口，方才道別，然後各自回家。

回烏山村的路上，趙杏花無數次長長地嘆息，心裏的難過和遺憾通通在心口郁積着，心情如同霧霾。

趙杏花快步趕回到家中，院子裏，韓招弟帶着幾個小娃娃在玩耍，大家親熱地打過招呼之後，趙杏花進了堂屋裏，堂屋裏只有韓葉子正在織布。

“娘，你回來了，那邊怎麽樣？”韓葉子關切地詢問道，神情也是十分地沉重。

趙杏花朝她搖了搖頭，然後面色沉重地進去了東屋裏，東屋裏，小燕抱着膝蓋坐在椅子上，埋着頭。趙杏花走過去，在小燕的旁邊坐下來，把手放在小燕的背上，輕輕地喚道：“小燕。”

“娘，我還是想和他成親。”小燕沒有擡頭，但是說話的聲音鄭重而認真。

“小燕，我去看過了，小天那孩子的情況很不好，大夫說沒有多少日子了。”趙杏花說這話的時候，滿嘴裏都是苦澀，左手輕輕地安撫着小燕的背。

“娘，我已經想好了，我不怕這個。我是不會再和別的人成親的了，就算他沒有多少日子了，我也還是想嫁給他。”小燕埋着頭，認真而堅定地說着。

趙杏花沒有說話，沒有拒絕、沒有答應、沒有勸告，她只是在嘆息和給小燕輕輕地拍撫。聽了小燕的話，趙杏花心裏很煩亂，她也記着韓雲天的好，但是，她是絕對不會讓女兒嫁去守寡的。

院子裏滿是孩童的嬉笑聲和喧鬧聲，堂屋裏是規律的“唧唧、哐當”的織布聲音，在聲音的襯托下，寂靜的東屋裏，人心愈發顯得凄涼和悲苦。

母女兩個靜靜地坐了一個下午，沒有交談，也沒有大聲地哭泣，只有在情不自禁中默默流下的淚水，擦不幹，也擦不完。

到了傍晚，東屋裏的光線漸漸昏暗了下來。

“娘！我們回來了！”小山的叫聲在院子裏響起，然後是虎子、小峰和小山逗小娃娃樂的聲音。

再過了一小會兒，巧巧也回來了。

“姑姑，魚！魚！爹爹，小虎要魚！”小虎動作敏捷地跑向巧巧，伸着手對巧巧急忙舉起來的魚簍子努力地夠着，因為夠不着，而不住地蹦跶着。雙雙和對對也急着想過去幫小虎搶魚簍子，奈何她們兩人被小峰和小山抱在手裏，掙紮着要下地，但是小峰和小山就是不肯放手。

虎子把小虎也抱了起來，小虎還以為他爹是來幫他的，樂得嘿嘿一笑，繼續朝空中的魚簍子伸着手。巧巧連忙往廚房裏跑，小虎着急地叫道：“爹爹，追姑姑！”

虎子迅速把小虎抱着走出了院子的門，朝田野的方向走去，小虎着急得在他爹的懷裏掙紮、抗議不止。雙雙和對對也被小峰和小山抱着跟在虎子的身後，兩人歡快地叫着：“小虎！小虎！”。

巧巧蹲在廚房門口的院子裏安靜地剖完魚之後，韓葉子走進廚房裏來動手淘米，準備做晚飯了。

巧巧見了，覺得奇怪，便好奇地問道：“二嫂，今天是你做飯啊？我三姐怎麽不做飯了？她幹嘛去了？”

韓葉子嘆了一聲氣，說道：“你三姐和你娘待在東屋裏。”

“在東屋裏做什麽？是不是發生什麽事了？”巧巧敏感地問道。

韓葉子神情無奈地朝巧巧搖搖頭，背過身去切菜了。

巧巧把魚收拾好，放到竈臺上，然後就洗好手，飛奔去東屋裏了。

“娘，三姐！”巧巧探究地看着趙杏花臉上的悲涼神情和埋着頭的小燕，心裏很不安，有一種不好的預感——肯定是出什麽事了！

趙杏花對巧巧招招手，巧巧連忙走到趙杏花的身邊，趙杏花伸手輕輕地摟着巧巧，巧巧伸手在小燕的頭上試探地摸了摸，但是小燕依然沒有動，巧巧只能失望地把手收了回來。

“巧巧，你小天哥生了重病，他家裏托你二嫂的娘下午來咱家退親，我也去韓家村裏看過了，情況很不好，大夫說小天的病治不好了。”趙杏花平靜地傾訴道。

“哪裏的大夫說的？看了很多大夫嗎？”巧巧問道。

“說是把鎮上的大夫都看遍了，都說治不好。”趙杏花說道。

“那為什麽不去省城裏找大夫看？也可以去別的縣裏找有名的大夫看。”巧巧看着趙杏花的眼睛，認真地說道。

趙杏花沒有回答巧巧的話，她微微皺着眉頭，沒有想到巧巧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去省城？到別的縣去？是誰告訴巧巧這些話的？對趙杏花這個普通的農人來說，那是從來不會考慮的事情。她和其他也一直生活在村子裏的人一樣，從來沒有想過要到青山縣以外的地方去。

巧巧見她娘不肯說話，便着急地說道：“去其他的地方找更好的大夫看病，總比在家裏等死強呀！小天哥人這麽好，而且他家也不窮，為什麽不出去試一試呢？如果遇上了一個正好能治他身上的病的大夫，那麽他就可以好起來了。”

巧巧說完之後，小燕終于忍耐不住，抽噎起來。巧巧同情地看着小燕，眼睛裏也瞬間蓄滿了淚水，巧巧看向趙杏花，鄭重地說道：“娘，你馬上和大哥、二哥一起去韓家村，找小天哥的爹娘說，讓他們再去找別的大夫給小天哥看病。而且，小天哥送了我們家那麽多的魚，我們家也可以送一些錢過去，給他治病用。”

趙杏花頓時也有些拿不定主意了，對巧巧吩咐道：“你去把你大哥叫來，我問問他的意思。”

巧巧連忙朝外面跑去了，巧巧跑到院子門口，看到虎子和小峰他們正在田野裏，她便一邊跑，一邊喊：“大哥，娘讓你快回家！”

虎子聽到巧巧的喊聲後，便抱着小虎小跑着往家裏趕。

虎子見巧巧一臉着急的模樣，便問道：“巧巧，娘找我什麽事？”

“小天哥生了很嚴重的病。”巧巧簡短地回答道，虎子沒有再問，他把小虎交到巧巧的手裏，然後拔腿往家裏跑去。

虎子跑到了東屋裏，着急地問道：“娘，雲天他怎麽樣了？”

“很不好，鎮上的大夫都說不能治了，沒有多少日子了。巧巧說讓我去勸小天的爹娘，讓他們帶小天去省城或是別的縣去看病，你覺得呢？”趙杏花着急地問道。

虎子想了一下，肯定地說道：“巧巧說得對，找大夫總比等死好。”

“你快去把小峰叫來，我們現在就趕去韓家村。”趙杏花連忙起身來，說完，又連忙去櫃子裏找錢。

虎子聽從他娘的吩咐，出門去找小峰了，趙杏花摸了摸家裏的存錢，最後下了決心，拿了二兩銀子帶在身上。小燕目不轉睛地看着趙杏花，神情很茫然。

“小燕，你留在家裏，別着急。”趙杏花快速地叮囑完了小燕，又去堂屋裏叮囑了小山、巧巧和兩個兒媳婦，讓他們看好家、帶好幾個孩子。因為夜裏外面冷，所以她又回東屋裏找了一件自己的厚衣裳和兩件曾大樹的厚衣裳帶上。

虎子和小峰去廚房裏拿了火柴，又把家裏唯一的一個有燈罩的煤油燈拿上，以防萬一，然後趙杏花就帶着虎子和小峰快步出門去了。小山和巧巧把趙杏花他們送出了院子，然後就把院門關好、鎖好，小山在堂屋裏看管幾個孩子，巧巧則去了東屋裏陪伴小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