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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兄弟】

這是當初苻鳶說的話。

其中一個必然是雲貴妃之子宗政無憂了,但是以宗政無憂先前的态度來看,與北臨其他皇子關系都很冷淡,唯一能在他看來是兄弟的,就是九皇子陳王宗政無郁了。

宗政無郁不過是個纨绔,在朝堂上毫無作用,或者是,太子?

挑撥他們倆的關系……苻鳶就能報仇了?

秦漫知道此事必然不止這樣簡單,卻并不準備問容齊,畢竟她已經準備,和他們“糾纏”一段時間了。

……

“這是陛下特地為公主布置的府邸,聽聞公主喜歡花木,陛下特意移栽了許多名貴的牡丹,供公主賞玩。”臨皇的內臣将秦漫一路迎入公主府,卑身屈膝的奉迎介紹。

身邊,秦漫嫁妝箱子正不斷的被擡進來,收拾布置,拆箱入庫,鬧得人仰馬翻。

先前容齊擔心北臨怠慢,給秦漫準備的當真是十裏紅妝,秦漫當時估算了一下,憑這些養個一百人的騎兵隊都沒問題。

皇宮內庫幾乎搬空,不過考慮到自己不要,估計也便宜了苻鳶,秦漫拿得一點都不虧心。

北臨派來的力士不足,許久都搬不完,外面看熱鬧的百姓越聚越多,對護衛造成很大的壓力。

內臣雖然陪在秦漫旁邊,卻聽禁軍侍衛不時來報,不免要緊張擔憂到不斷擡袖擦汗。

誰能想到啓皇寵愛容樂公主到這個地步。

不是說,西啓貧弱嗎?就這份嫁妝,臨皇當年唯一的女兒出嫁,也遠不能及,其中稀世珍寶不可計價者,更是不可勝數。

先前內臣還想按陛下命令,将西啓的侍衛拒之驿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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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莫說沒有人手阻擋他們進府,連西啓的侍衛也一同加入嫁妝的搬運工作,這打算自然落空。

陳太監擦着冷汗想,這份嫁妝傳進宮裏,恐怕連陛下都要考慮對待公主更加鄭重。

好在他還記得自己的職責,為秦漫引薦了公主府總管秋怡,在正門迎接時都不過彎彎腰的秋怡,此時雙膝落地,對秦漫伏拜大禮,“奴秋怡拜見公主。”

“秋總管何故前倨後恭啊?”秦漫看着她後腦一絲不亂的頭發,輕笑着似開玩笑,心裏想着師父當年所謂“金錢的魅力”可謂是貼切。

“公主說笑了,秋怡對公主絕無不敬之意,”秋怡跪地不起,恭謹卻不失鎮定,上挑的眉眼帶着精明,“只是,蕭統領及各位将士,按照規矩只能呆在前院,還請公主理解,公主的安全自有我北臨的衛士負責,公主大可安心高卧。”

北臨對她的守備可當真森嚴,從一開始,就想将她随行的侍衛禁于驿館,與她隔開,現在公主府的總管下人顯然也是受了囑托,口口聲聲全是規矩,目的自然是要限制她的行動自由。

“秋總管,我的嫁妝,如今你也看到了,貴重尚且不論,但皇兄一片拳拳之心更不能等凡視之,”秦漫不徐不疾的威脅,“若是失掉一兩件……你恐怕擔不起。”

“這……”秋怡剃得精細的秀眉幾乎鎖出一道川字。

秦漫伸手一把拔出蕭剎的佩劍,架在秋怡的頸上,冷聲道,“我不過想在府中安排幾個熟悉的侍衛,秋總管便推三阻四,莫不是覺得我容樂好欺負?”

以她的功夫,那些規矩限制,對她自然沒有什麽作用,但她并不想給任何人留下柔弱或隐忍的印象。

聖門甚至慈航靜齋那麽多女子,為何只有武曌一人登上帝位?其才華武功,智慧天賦能相比的,難道沒有?

“奴不敢,在府中公主乃是主子,您的命令自然無人敢阻止。”寶劍冰涼的觸感貼在頸側,秋怡驚恐的一動不敢動,急急的開口,終失了鎮定。

她心裏明白,就算今日公主将她一刀殺死,陛下也絕不會追究。

“那就好,” 秦漫微笑着随手将劍插回劍鞘,“我還以為北臨這是要軟禁我做人質呢。”

“奴不敢,”秋怡五體投地,“只是,公主若是要出行,還請讓奴安排侍衛随行,若是公主再不許,奴便只好已死了之了。”

“既然總管如此忠心,以後容樂出門便由總管随行吧。”秦漫語氣溫和下來,顯出誠懇的意味,“容樂初來乍到,正需要秋姑姑這樣中山上下都熟悉的人作向導。”

秋怡驚訝的神情一閃而過,下意識的擡頭看向公主,頓覺得面具後露出的那雙清澈的眼瞳顯得高深莫測起來,她不敢再多想,深深的埋下頭去,“公主客氣,此乃奴之本分。”

下午,在泠月、蓮心和蕭剎的協助下,秦漫換了一身男裝,從後窗溜出府去。

蕭剎本想随行,被秦漫勸阻,留在公主府中掩飾。

秦漫付錢雇了輛車,大大方方的走正門進了攏月樓。

攏月樓開于中山城西市之中,主樓高三層,鬥拱飛檐,秀致玲珑,全以梓木造成,塗以清漆,給人以舒适靜谧之感。

以主樓為中心,四周環水,回廊曲折,高低相承,更妙之處,引流水為內牆,潺潺流水之聲将牆外的喧嘩隔斷,又有薔薇為屏,鋪以柔篁,飾以素瓶插花,隔出一間間精致的雅室,成就一處鬧中取靜,悠然世外之所。

秦漫左右細細觀量,認為此處必是精通園林的高手布置。

其間,自有機靈觀望之人看見她手上所帶的指環,引了掌櫃攏月出來拜見:“好山種的茶樹,好水煮的茶湯,東家志向遠大,豈有不興旺之禮。掌櫃攏月,拜見少東家。”

攏月生得秀眉清目,淡施薄粉,身着亦同于一般侍者的青衣曲裾,只簪發的銀簪換了水晶琉璃的薔薇,但僅從氣度便能一眼看出她就是主事之人。

從外表卻難分辨出年紀,她有芳華之年的秀美容顏,成年經事的沉穩大氣,中年之後方能得的處變不驚,如此方能明白,她何以能坐到西啓中山密探之首。

“進去說話。”秦漫做出男子慣用的負手之姿,揚揚下颌。

攏月眼中染過一縷笑意。

公主的身高在女子中亦不過中等,故而換裝之後便像未及弱冠的小公子,雖然暗色的脂粉掩蓋膚色,然而細看五官依然眉目如畫,這個姿勢未免顯得有些可愛。

“公主《山河志》的下落還在追尋之中,不過我們也找到一些線索,十三年前北臨前丞相秦永謀逆一案,許多與秦永交好的大臣亦受牽連,後來臨皇又下了一道禁令,關于秦永有關的一切,包括《山河志》再不得提起,不過好在他還有一些門生舊部存活于世,奴家就此處着手,找到一個人。”攏月将秦漫引進密室,見禮之後,恭敬的講明當前的情況。

秦漫跪坐于桌前,對她點點頭,“說來聽聽。”

紙鳶乃是西啓密探組織,按說因全部效命容齊,只可惜人員龐雜,就是容齊也不知有多少天仇門衆潛伏其中,這也是秦漫大費周章白日前來的原因。

如今尚不能打草驚蛇,便只好多費些功夫。

“當年秦永有一名舊部姓于,後赴青州做別駕,後來因仗義執言而被滿門斬首,只有一小女兒幸得逃脫。”攏月嘆了口氣,“這個小姑娘後來流落煙花之地。如今改名為沉魚,是京都香魂樓的清倌。”

秦漫一手托腮,一手拿銀铫點着桌上的油燈,燈光朦胧中顯出秀美的側顏,她側過頭來看向攏月道,“全家處決,卻有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女兒逃脫,此事未免有些蹊跷。你能肯定,這個姑娘沒有問題嗎?”

“公主的意思?”攏月對上她澄澈的眼瞳,心中一跳。

“不管怎麽樣,還是要見過這位沉魚姑娘再做定論。”秦漫見她誠直的表現,對她的懷疑放下一半。

她清楚《山河志》的真相,自然不着急找尋,“你整理一份北臨六品以上官員的名冊,如果你們有知道官員之間有姻親故舊,或者依附某位皇親,也注明在上面,盡快給我。”

“是。”攏月應承,這是他們平日便收集的資料,不過稍加整理罷了,“只是,公主要這份名冊做什麽呢?”

“我如今初來北臨,自然需要了解一下朝堂的形勢。”秦漫理所當然道,“另外,先前關于西啓公主樣貌醜陋,德行皆失的消息,可是你們傳出的?”

“是,”攏月解釋道,“陛下知道公主并非自願,所以想盡量多為公主争取一些時日。”

秦漫挑了挑眉,“那接下來還要拜托你,西啓公主攜友好誠意,不遠千裏前來和親,卻被黎王無禮拒絕,先前的流言也是因黎王而起,這件事可讓北臨中山的百姓聽聞。”

“這……”攏月不解道,“公主如今是想要嫁給黎王了?”

“恰恰相反,”秦漫挑眉淺笑,“拉着不走打着倒退,就是宗政無憂這種人。他就算為了面子……也絕不會娶公主的。”

——————

“皇兄:見信如唔,妹已平安到達北臨,皇兄勿需擔憂。北臨黎王宗政無憂,臨皇愛子,非常之人,實屬世間罕有。山河志一書已有線索。皇兄放心,妹定不負皇兄期望。今夜月圓,雖然千裏之地,得與皇兄同望一輪明月,便如與皇兄相見,妹心甚是歡喜。容樂”

“蕭剎,将這封信寄回西啓。”

“喏。”

在西啓長公主容樂來朝之後,北臨中山城,多了許多熱鬧事。

首先是,西市鼎鼎有名的攏月茶樓神秘的主人終于現身,據說這主人姓“齊”,是南邊的吳國攝政太後的那個“齊”,只不過并非嫡枝,乃是遠親庶出。

故而,大家也就釋然為何這家一介商賈,能有如此超俗的品味,和深厚的實力。

其次,這次到來的,是這家唯一的兒子齊樂,這位公子姓齊正好棋,同時也是為招攬客人,舉行了一個名為“解玲珑”的游戲,每隔一段時日,便在門口,挂上一副“珍珑棋局”,如果有人能解出棋局,就可從攏月茶樓唯品閣任選一件珍寶帶走。

攏月茶樓的唯品閣中,藏了無數價值連城的世間珍奇寶貝,本就聞名于中山城。

此消息一出,不免引來衆議紛紛。

最後這個消息則是最有意思的,珍珑棋局挂出半月無人解出,難住了無數聖手,結果被出行逛街,偶然經過此處的西啓公主解開了。

西啓公主能解開如此棋局,自然便不是傳說中的無才無德了。

具當時在場的人描述,雖然帶着面具看不見容貌,但公主身形窈窕,膚色極白,聲音悅耳,氣質娴雅。最後只從唯品閣中帶走了一枝發簪,那發簪不過今人無名氏的作品,并算不上名貴。

除此外,容樂公主在來到中山的一個月中,不僅親臨養濟院并捐了大筆錢財,還在城外流民聚集地設棚施粥。

不管怎麽說,西啓公主的名聲在中山漸漸好起來。而當初,以“貌醜”拒絕公主的黎王,未免略顯膚淺,引得一些讀書人的議論。

這些新聞,宗政無郁興致勃勃的講給宗政無憂,“七哥,這公主看來真的有點厲害。聽說不少讀書人,都仰慕她的才德,替她不平呢!她這是不是想通過輿論逼你娶她呀?”

“不過,那個攏月茶樓的棋局是真的厲害,王叔家的那個宗政昱清,平日裏一副鼻孔朝天的樣子,結果都沒解開呢!啊,當然七哥你肯定沒問題。”宗政無郁随手将一桌的竹簡翻得亂七八糟。

宗政無憂把手中因為煩躁捏皺的書随手甩在桌上,臉上卻仿佛雲淡風輕的冷哼一聲,“如果那真是那位公主的手段,我的确贊她一聲厲害,不過我不想做的事情,誰都不能勉強,她想通過這種辦法嫁給我,那是癡人說夢!不過,”他冷哼一聲,一副萬世在胸的模樣,“這中間恐怕還有別的人在湊熱鬧。”

“定是太子那一幫人!”宗政無郁義憤填膺道,“他們一天到晚都搞這些畏畏縮縮的事情,真是讨厭!”

見宗政無憂不理他,宗政無郁又期期艾艾的開口,“七哥……”

宗政無憂挑眉,“怎麽?”

宗政無郁趕忙從袖子裏摸出一張紙,在桌上展開,“這個是攏月樓第二的棋局,七哥你能不能幫我解開啊?”

“這種商家搞得噱頭,我才沒興趣,”宗政無憂掃都不掃一眼,從新拿起書。

“七哥、七哥!”宗政無郁雙手合十,“昭芸喜歡唯品閣那個雙響白玉镯很久了,七哥你也知道,她那個哥哥嫂嫂,根本就是吝啬鬼,她手上連一分錢都沒有……”

“你還買不起一個镯子?”宗政無憂挑眉。

“七哥,你知道唯品閣的東西多貴嗎?”宗政無郁誇張的比了個手勢,然後在宗政無憂的目光中,慢慢的縮了,“我最近手頭真的有點兒緊……”

“哼,”宗政無憂鼻孔裏出氣,“那你去找冷炎,讓他給你拿錢,算我送給昭芸的。”

“七哥——”宗政無郁扯住他的袖子,“你就看看吧,以七哥你的本事,肯定很容易就解開了!況且,也不能讓太子和那個西啓公主的人敗壞了七哥你的名聲啊!”

宗政無憂露出無奈的表情,只得再次放下書,“行吧。”

他把紙移到面前,先不過随意一掃,突然眼神一變,他擡頭看向宗政無郁:“這就是攏月樓出的珍珑棋局?”

“是啊。”宗政無郁點點頭,湊過來,“我讓他們抄的,難道有什麽地方抄錯了?”

“你有上一次的棋局圖嗎?”宗政無憂馬上又問。

“啊?上、上一次的?”宗政無郁茫然的搖搖頭,“沒有。”

他要上一次的做什麽,他又不喜歡下棋。

“你就不是想讓我陪你去攏月樓嗎?”宗政無憂站起來,“走吧!”

“七、七哥,你發現了啊……你別生氣……”宗政無郁先有些不好意思,繼而又高興起來,“七哥,你真的要去嗎?七哥——你等等我!”

……

“公主,”攏月恭敬的站在秦漫身邊,将一份名單遞給她,“按照您上次的吩咐,奴家已經将秦永所有尚在京城的故舊的名冊整理出來,請您過目。”

秦漫随手展開,眼神緩緩的浏覽而過。

半月時間,三四次公事來往,足以讓秦漫确認攏月與天仇門無關,但是作為一個密探首領,攏月卻不太合格,對茶鋪的經營太過熱心了。

而且她也後來才知道,原來攏月樓是攏月本人設計布置的。

攏月聰明機敏,也鎮得住場,但心裏顯然已經有些厭倦了密探的生活。

秦漫将名單記住,伸手将名冊在火盆中點燃燒掉,“沉魚的事情可有查到什麽?”

攏月搖搖頭,“看上去似乎沒有問題,當時于元宗提前得到了消息,将家中幼女想辦法送去朋友家,後來又因為少的不過是個小姑娘,當時抓捕的官員便放過了。只是,他的好友後來病故,他家中敗落,好友的夫人無力撫養,便将這個小女孩給賣了,後來幾經轉折才進了香魂樓,好在沉魚彈得一手好琴,才情了得,樓中的媽媽便覺得奇貨可居,倒沒讓她挂牌。”

“好吧,”秦漫點頭道,“過兩日我就去看看,今天就到這裏。你繼續留意來破棋局的人,記一份名單拿給我。”

“喏。”

走出密室,攏月當即換了茶樓經營的內容,秦漫的母親當年也頗為好茶,她亦耳濡目染知道許多,此時聽幾句倒也津津有味。

才過轉角,一支信筒從天而降,正落到他們面前。

攏月頓時露出驚色。

秦漫擡眸一凝,要将《長生訣》從頭練起,她不惜散了先前的內力,如今內力自然微弱,但畢竟境界尚在,所以很容易便察覺三樓雅室中的刀鋒的聲音。

“收起來!”她輕喝一聲囑咐攏月,腳尖一點,在樓邊窗臺上借了兩步力,飛躍而起,踹開三樓窗棂沖了進去。

屋內慌張笨拙的避閃的是一個布衣的中年文士,武功只是粗淺,周圍四個手持長劍的男子,刀劍淩厲,全是殺人的招式,顯然是裝扮成文人或商人的刺客殺手。

秦漫立即明白,這是一場有預謀的刺殺。

中年文士看見她,頓時一愣,倒是周圍的四人,其中一人舉刀向她劈來,另外三人仍舊成合圍之勢攻擊那名文士。

秦漫眼神一凝,順着刀式的破綻,撞入刀光之中。

她手指伸出,接連輕扣在長刀上,正是刀勢虛漏的五點,對手氣勢洶洶的招式頓時一滞。

殺手立即感覺手中的刀仿佛憑空增重,難以控制。

未等對手重新掌控長刀,秦漫已探出手,把住對方的合谷穴上,手勁一動輕巧的将刀握在手中,反手一刀切過對手的頸側。

從她伸出手到殺手頸側噴湧鮮血,若是有旁觀者來看,不過一息,甚至對面三個刺客向文士的攻擊,刀鋒都未及他身上。

秦漫如若無形的閃進三把刀劍的包圍,只聽見三聲輕擊,她仿佛身形輕輕一轉,依次劃過對面三把武器的前路,倒想是對面的三把刀劍主動撞向她的刀刃,恰似巧合的破掉了這一合擊。

那文士機警,明白自己在這裏只會礙事,也不多話,鑽着這空檔沖出門去。

刺客們顯然受過專門訓練,兩人迎上秦漫,一人轉身繼續追上去。

然而,随後門外便響起一聲高喊:“殺人啦!”

秦漫臉色驟然一變,淩厲的刀勢弱了一半,與兩個殺手變成了僵持之态。

門外傳來打鬥之聲的同時,一人從秦漫方才踏破的窗口飛了進來,一把拍在以名殺手的肩膀,秦漫趁勢一刀砍翻了另一個人。

她狀似艱難的松了口氣,回過頭來,對負手立定的宗政無憂感謝道,“多謝這位公子。”

她輕輕将內力凝在咽喉,使聲音聽上去稍微沉啞些。

“不客氣。”宗政無憂一派高手風範,側着身也不看她,搖了搖頭。

他話音才落,攏月已經一臉驚慌的沖了進來,“公子,您沒事吧!您怎麽能如此冒險!”

“我沒事,”秦漫使勁按了按攏月的肩膀,“我自幼跟随父親四處行商,還是練得些拳腳工夫,等閑□□人都不是我的對手。”

“可是——”

“況且方才還得蒙那位公子相救。”秦漫露出激動的表情,“這位公子定然是武林高手,我至今還未見過第二個,能一掌将人拍出三丈遠的人呢!”

“算你眼光好,”這時候,宗政無郁扶着那名全身是傷的中年文士進來,“我七哥的武藝那可是——”

“好了。”宗政無憂打斷他。

“今天多謝你啊,小兄弟,”宗政無郁友好的對秦漫笑了笑,把那中年文士扶到榻上。

“今日多謝公子救命之恩。”那文士雖滿身刀傷,此時倒還清醒,滿臉感激的看着秦漫。

他心中再明白不過,若非此人,他今日必然喪命于此了。

“不客氣,行走江湖,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也是應該,”秦漫擺擺手,“更何況若是我攏月樓中出了事,我這個少東家也要擔幹系的。”

宗政無憂頓時不擺高手的姿勢,猛的轉過身來,緊盯住她。

“少東家!”宗政無郁驚喊,“你就是攏月樓的少東家?!”

“正是,”秦漫拱拱手,露出一個爽朗的笑容,“在下齊樂,見過各位。”

她臉色塗得略黑,故而咧嘴露出一線雪白的牙齒,真可以當得雲破月來。

“不知可否請公子将上次被破解的那份珍珑棋局拿出來,讓在下欣賞一下。”宗政無憂客氣道。

“這有何難,”秦漫淺淺一笑,“攏月——去拿出來給兩位公子看看。”

“少東家……”攏月看看黎王陳王二人,将公主一個人留在這裏,她怎敢放心。

“去。”秦漫看向她加重了語氣。

“是。”攏月只得低頭一禮,轉身出去。

“自西啓公主殿下破過此局,”秦漫客氣的笑着對兩人道,“近來上門想看這幅棋局的人就絡繹不絕,倒是帶得攏月樓的生意也好了不少。”

宗政無郁直言快語的誇獎道,“小兄弟這是謙虛了,憑着這玲珑戲,攏月樓在中山可是大大的揚名了一回。少東家的年紀看上去小,做生意的本事倒是不小嘛!”

“若非如此,父親怎放心讓我獨掌攏月樓?”秦漫自傲的笑道,繼而又一團和氣道:“公子日後若是閑暇,亦可常到攏月樓來吃茶,另有唯品閣的件件珍寶,不是在下自誇,正襯公子這樣氣度不凡的客人。”

“不是氣度不凡,是荷包不凡吧,”不等宗政無郁高興,宗政無憂就在一邊涼涼道。

秦漫先是露出一愣,繼而爽快的笑開來,“這位公子當真心直口快,這買賣之事,講求的是你情我願,我們四處收集這些珍寶來,正是為了讓寶物能物歸其主,不過是互相成全,各取所需罷了。公子想來是善棋之人,若是破了棋局,唯品閣的珍寶,任公子選一件帶着,倒不需公子的荷包了。”

宗政無憂高深莫測的看了她一眼,“少東家倒是笑意迎人。”

秦漫哈哈一笑,舉拳一禮,“多個朋友多條路,我觀二位公子,均非尋常人物,若是看得起在下,在下想同二位交個朋友,攏月樓茶水管夠,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你這小子倒是爽快,連我們名字都不知便要交朋友,”宗政無郁只覺得這茶樓少東,性子直爽大方,大對胃口,“好,本王就交你這個朋友了!”

“本王?”秦漫立即露出驚訝的眼神,上下打量了他片刻,才道,“您莫非是風流潇灑的陳王殿下?”

“算你小子有眼光,”宗政無郁得意洋洋道,“怎麽樣?別說本王不夠朋友,你日後若是到中山任何一家青樓去,報上本王的名字,保你能見到花魁行首,這些平日難得一見的美人!”

秦漫莞爾一笑,拱手道謝,“那小子便謝謝陳王殿下,日後便觍顏借陳王殿下名頭一用。”

沒想到今日還有這樣的收獲,到正中她的目标。

她又看向負手立在旁邊的宗政無憂,“那這位定是黎王殿下了。”

宗政無憂點點頭,算是回答。

“在下見過黎王。”秦漫更鄭重些拱手道。

宗政無郁眉心一皺,湊過來:“仔細來看,你小子五官倒是生得不錯……”

這時,攏月捧了一份棋譜進來,一見之下心中一跳,陳王風流可是中山聞名,她趕忙将棋譜遞過去,擋住宗政無郁的視線,“公子,請看。”

宗政無憂伸手過來,一把接過張開,對着棋譜琢磨了片刻,擡起頭來:“這兩份棋譜你從何處得來?”

“黎王說笑了,”秦漫輕揚了揚下巴,帶着一分自豪道,“這自然是在下自己想出來的。在下随父行商天下,路途無聊,便下棋打發時間,多少也有些心得體會。”

“你說謊!”宗政無憂瞬間一怒,繼而深吸一口氣,勉強壓制住怒火道:“這兩份棋譜關系到在下一位故人,且此事牽涉甚重,還請公子不吝告知。”

“趙大人、趙大人!”宗政無郁焦急的高呼,打斷宗政無憂的質問,“七哥,趙大人暈過去了,七哥!”

秦漫心下微哂,那位“趙大人”被刺中數刀,雖未及要害,但能挨着這麽久才暈過去,也算是強壯。

她繞過宗政無憂,走到榻邊,擡手按住脈搏,片刻平淡道:“他現在沒事,不過受了傷,失血過多而已,不過再拖下去,就沒人能保證了。兩位公子,最好還是盡快讓人給他治傷。”

“你還會看病啊?”宗政無郁驚訝道。

秦漫輕笑一聲,心想遇見哥倆,一個自我,一個沒重點,這位“趙大人”,也真是運氣好。

不過,反正與她無關,“出門在外,不免遇見點頭疼腦熱,或者受點小傷,在下粗通醫術而已,治病救人便非在下所長了。”

“七哥!”宗政無郁看向宗政無憂,催促他盡快拿主意。

宗政無憂看了秦漫一眼,知道今日無法釋疑,又瞪了一眼給他找了大麻煩的宗政無郁,“冷炎,将這位趙大人送回黎王府,讓醫師診治。還有這幾個殺手的屍體也都帶回去,仔細檢查。”

“齊公子,”宗政無憂轉頭對秦漫傲然道,“公子既說要交朋友,在下改日再來叨擾公子茶水,想來公子不會拒絕在下吧。”

“啊,”秦漫連忙做出圓滑不失恭謹的樣子,“黎王願意駕臨我攏月樓,在下自然十分榮幸,只是在下有時外出進貨,不在樓中,不知在下可否有幸得到黎王府的帖子,也好讓在下有機會在同行中炫耀一番。”

宗政無憂忍耐的看了她一眼,暗諷道,“少東家八面玲珑,将來必然財運亨通。”

“那在下便借殿下吉言了,”秦漫擡手揖禮,“慢走,不送。”

宗政無憂一揮長袖,将手背到身後,擡步出去。

宗政無郁連忙跟上他,轉頭對秦漫揮手道別:“日後約了一同逛花樓啊!”

待二人離開,攏月露出擔憂的表情:“黎王的意思可是棋譜有什麽問題嗎?”

“弈棋之道,萬變不離其宗,不過是吃子的游戲,黎王大概把我錯認成什麽人了。”秦漫垂頭看着自己袖口處露出的白皙纖細的手指,漫不經心道,“這豈不是正好,可靠大樹好乘涼,這裏更安全,這中山城豈有人敢捋黎王的虎須啊?”

“這……”攏月仍然擔憂,“若是他查到什麽……”

“方才那支信筒你看了嗎?”秦漫沒回應她的擔憂。

“還沒有,”攏月從袖中取出錦囊裝的雀紙遞給她。

秦漫輕巧的抽出,眼神掃過,秀眉一揚,“明天你找人大方的送到黎王府去,黎王就不會有時間了。”

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她本以為還得另想辦法讓宗政無憂加入局勢之中,沒想到竟然正巧出了這樣的東西。

有了太、子、黨餘家賣官證據,宗政無憂再想置身事外,也要看太子敢不敢放過他。

不過,真的是巧合嗎?

“對了,”秦漫從袖子裏抽出一支雕琢古樸的烏木簪,“你放在唯品閣,過兩天我要來贏回去。”

……

“七哥,今天真是太幸運了,幸好有齊樂那小子相助,否則趙大人恐怕兇多吉少,”宗政無郁有些激動道,“就憑這一點,他這個朋友我交定了!”

宗政無憂微眯着眼睛想着事情,聽他此話,不悅的瞥了他一眼:“那個趙大人,才是你讓我到攏月樓的目的吧。”

宗政無郁被拆穿,不免有些氣短,“七哥,這位趙大人不過是個地方小官,卻不敢畏權貴,收集戶部尚書餘世海賣官鬻爵的證據,但他說只把證據交給你,七哥,這些年太子任性妄為,肆意斂財,鬧得民怨沸騰,你就幫忙主持一回公道吧。”

宗政無憂高深莫測的看他一眼,“治好之後,你就勸他回去,我黎王府不留外人。”

“七哥——”宗政無郁拖長聲調,“你就當是幫我吧。”

宗政無憂卻不理他,突然神色一晃,低頭看向自己的手,又一把拉過宗政無郁的手,比了比。

“七哥?”宗政無郁茫然的睜大眼睛。

宗政無憂臉上露出沉思的表情,“……究竟……”是她嗎?

……

深夜,秦漫調息方定,睜開眼睛,心中一驚。

床帳外,竟然安靜的立着一個白衣的身影,不知在那裏站了多久。

而無論她,還是守在門外的蕭剎,竟都毫無察覺。

大概是看她調息安定,那人走過來,十分自然的開口:“小漫,雖然你現在內力薄弱了些,不過你學的這套內功倒是頗有些門道。”

俊眼修眉,飄逸潇灑,舊年眉宇那抹視俗禮如無物的肆意驕傲似沒有了,但如今夜至卧房,仍然是當年那個自在無拘的少年。

“哥!”秦漫看清來人,眼中已全是欣喜,立即親切歡喜的喚道。

若是容齊聽見,便絕不會懷疑當初她那聲“哥哥”的意思,知道她不是天然帶着那樣纏綿的腔調。

這些日子,秦漫已經聽到了太多的壞消息,如今看到他當真是歡喜極致,“我聽說林家也……沒想到哥你也還活着!”

林家秦家是通家之好,宗政殒赫根本不可能放過他們,她連希望都沒報過,所以在紙鳶的檔案中看到林家滿門具沒的記載,甚至沒感到意外。

“我那時候正好不在,”青年沉默了片刻道,“我曾經去找過你們,但是只找到師父師母便将他們收斂了,你和小湘都不在,你又那麽聰明,我就想你們大概活着吧,這些年雖沒找到你們,但是活着就很好了,只是沒想到你竟然混成公主,真是讓為兄刮目相看!”

說到最後,青年露出清爽的笑臉。

“哥,你這些年過得怎麽樣?”秦漫急忙問道。

“我這些年行走江湖,建了一座無影樓做些無本買賣,”青年從袖中拿出一把精致的墨玉扇,“這把扇子你拿去,以後若有什麽需要幫忙,拿着這把扇子可以命令無影樓所有的人。”

“對了,”青年道,“林擎已不再,小漫以後便稱我無相子吧。”

“哥哥,”秦漫将精致玉扇在手中開合,她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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