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3)
天下都知道黎王不近任何女子,然而你該知道的,除了他的未婚妻。”
秦漫維持着驚慌的表情,“你不是認為是爹爹,害死了雲貴妃嗎?”
她什麽時候成了宗政無憂的未婚妻?
雖然她有意誤導宗政無憂,但這未免也太上道了吧!
“當年的事,都是苻鳶的陰謀,我都知道了,”宗政無憂按住她的肩膀,垂眸嘆息道,“我已經不在意了。”
秦漫擡目盯着他。
他不在意了?
他爹宗政殒赫滅了她秦家滿門,宗政無憂跟她說“他不在意了”?
真好啊,宗政無憂就是有這樣的本事,讓人對他愧疚不起來。
“你可知道隔壁的那個姑娘,香魂樓的頭牌沉魚?她原本姓于的,”她推開宗政無憂的手臂,對着他茫然的表情,勾勾唇角,“她的父親,是爹爹當年的門生,因受了秦家的牽連,全家七十九口人被誅,而唯一活下來的小女兒如今卻流落風塵。”
宗政無憂眉心一緊,“當真”
“否則,我一個女子,來青樓尋歡作樂的嗎?”秦漫沉聲道,“當年被受秦家牽連的,又豈止于家?你可以不在意,我卻不能不記在心上。”
“冷炎!”宗政無憂下令,“你去找香魂樓的老板,我付十倍的沉魚身價,把她買下來,”他看着秦漫道,“然後送去攏月樓。”
“是,”身後的侍衛冷炎應聲出去。
他覺得今天受到十分的驚吓,先是攏月樓的少東原來是個女子,然後這個女子居然是當年秦相的女兒,再然後,自家殿下大概可能要娶王妃了吧……
等冷炎出了門,秦漫露出動容的神情,“你不必如此,聽說香魂樓的靠山很硬,你又何必招惹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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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政無憂勾起一邊的唇角,傲然一笑,“在北臨,還沒有我宗政無憂惹不起的人。”
他再次伸手攬住秦漫的肩膀,溫和道,“漫漫,以後這樣的事,你直接告訴本王就是,本王會幫你的。”
“我可不敢勞煩黎王殿下。”秦漫擡眸睇了他一眼,再次推開宗政無憂的手,走回案邊倒了一杯茶,埋頭飲茶。
“你我二人,何談勞煩,”宗政無憂翹起唇,與她對坐,自斟了一杯,“你的事不就是我的事嗎?”
秦漫眼睫一顫,指尖摩挲着杯壁上金粉的繪紋,垂眸輕嘆了一聲,“西啓公主才德兼備,又是為了兩國利益而來,你實在不該拒絕。”
這香魂樓的茶具好像是從攏月樓買的?攏月做真是生意不錯嘛!
“你放心。”宗政無憂笑起來,“婚姻大事,父母之命,當年母妃心中的兒媳人選是你,你才是我的妻子,我不會娶她的。”
“我記得,我當年所說的條件是你贏過我,”秦漫笑道,“我可不記得自己什麽時候輸給過你。”
宗政無憂沉郁道,“漫漫這樣推三阻四,就這麽不願意嫁給我嗎?”
“我們如今身份有別。”秦漫露出落寞的神色。
宗政無憂怎麽這麽急切?
“這不是理由,”宗政無憂皺緊眉,“我認識的秦漫可不是在乎這些的俗人。”
“因為、因為我不是過去的秦漫了!”她仰起頭看着宗政無憂,眼中暗淡的憂傷,“我再不是,你難道不明白嗎?”
“是有誰威脅你嗎?”宗政無憂沉聲道,“是當年救你之人?”
“并非你想的那樣,”她幽然的嘆了一聲,“我和香兒被父親想法送出去後,不小心走散,江湖飄零自然危險重重,後來家主救了我的性命,待我同親妹妹一樣,他身體不好,我是自願來北臨,替他經營攏月樓的。所以——”一滴眼淚落進茶杯,“我現在不會嫁人的,也請你以後叫我齊公子。”
“你欠了齊家多少恩情,我都替你還!”宗政無憂握住她的手道。
“不是恩情那麽簡單的事,是——”秦漫欲言又止,撤了手,撇過頭,“反正我們是不可能的!”
宗政無憂皺緊眉頭看着她
“不管你相不相信,”秦漫擡眸認真道,“我并沒想到你還能記得當年的棋戲。”
“那是我此生最快樂的日子,”宗政無憂道,“有母妃、師父、你還有師兄們,所有的一切都是那麽美好,我經常懷念那時候的生活,所以一點一滴都記得清清楚楚。”
真可憐,他大概不知道,他所謂的美好日子背後,是多少政治與利益。
雲貴妃當年真的不願意宗政無憂繼承皇位?
那她又何必和丞相結盟,積極參與變法,讓兒子拜丞相為師?
讓他自在逍遙不好嗎?
宗政殒赫既已娶了苻鳶,違背了他們的誓言,她卻願意委屈作他的妾室,不願另嫁給他人為妻……
可惜她死的時候,宗政無憂才九歲,作為皇帝最喜歡的兒子,沒有母親的保護……她至少要讓他平安的長大。
這些男子,未免把女子看得太簡單了。
“我很感謝你願意救下沉魚,”秦漫道,“你想要什麽報答,我都可以全力去做。”
“你一定要這樣跟我說話嗎!”宗政無憂看着她低落的表情焦躁的低吼。
“對不起,”秦漫低下頭。
“你方才說什麽,怎樣報答都可以?”宗政無憂拂開茶幾,湊過去,按住她的肩膀,試探的靠近,眼神變得危險。
秦漫順着他向後倒在榻上,側過頭去,沒有別的動作,卻也不看他,似乎消極的放棄抵抗,但是當宗政無憂觸及她的面頰邊時,一滴眼淚從眼角邊落下來。
宗政無憂眼神變了變,終于一拳砸在榻上,站起身來,帶着冰冷的怒氣,“我不逼你,”他緩了緩語氣道,“我可以等。但無論什麽樣的恩情,你總不能還一輩子。恩師也絕不會希望看到你,為了報恩,搭上自己的一生。”
他大概是少用這樣退讓的策略,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有多僵硬。
秦漫卻仿佛并未察覺一般,她站起來理了理發冠,神情比先前溫和許多,“我知道,我其實并非為了誰,只是自己想要這樣做而已,你知道的——”
這個短句,比任何的甜言蜜語都要來得有效,“我一直都是這樣的人。”
果然,宗政無憂不自覺的帶起一分笑意,“我們青梅竹馬,你的性子我自然了解。那日後本王去攏月樓尋你喝茶下棋——”
“齊某定當掃榻以待。”秦漫擡手作揖,與宗政無憂相視一笑,“在下告辭了。”
宗政無憂點點頭,甚至替她打開門相送。
離開香魂樓,秦漫袖手走在朱雀大街上,穿梭過人群,避開身後的跟蹤者。
雖然身後是攏月派來保護她的紙鳶,秦漫卻不能相信。
她其實并沒想到宗政無憂一見她就說未婚妻,畢竟,他們當初連口頭約定都不曾有,而她其實已經明确拒絕了。
最多就是雲貴妃和父親的一點期望。
雲貴妃不提,父親這邊,如果她當真不願的話,定不會勉強她,所以歸根到底不過是一廂情願。
宗政無憂的表現,也未免太過急切了些,她才不相信宗政無憂是對她情根深種,非她不可。
十三年前,宗政無憂不過九歲,兩人同門也不過三年多而已。
況且,她如今的出現帶着不少疑點,她固然刻意不解釋,宗政無憂卻表現得全無懷疑,未免顯得太奇怪了。
秦漫一邊胡亂思索着,一邊甩掉了身後的尾巴。
她脫去外袍,露出裏面的貼身的黑色勁裝,再出去頭上的金冠,自背街小巷中一躍而起,如一縷輕煙往城西而去。
中山城西角雜亂縱橫的胡同小巷,若非十分熟悉的當地人,就算是白日裏,一走進去也會暈頭轉向找不到方向。
這裏多是下九流賃屋暫住,成分複雜,且流動頻繁。
秦漫輕車熟路的穿過小街巷,來到一棟破敗的小四合院牆邊,直接翻身而入。
院子站着一個帶着惡鬼面具的黑衣人,見有人進,拔劍刺過來。
秦漫徒手與他過了幾招,一指彈在劍上,将對方震開:“你們無影樓就是這樣做生意的?”
雖然師兄表示不參合她和宗政無憂的争鬥,但送上門的生意,卻不會拒而不接,不僅如此,還派出了無影樓中除了他本人以外,武功最高的七煞之一。
對方嘿然一笑,聲音有些尖利,“都是樓主說您武藝精深,不是尋常路數,孤煞一時技癢,還請老板見諒。”
“不客氣,”秦漫眉梢一挑,“襲擊雇主,我親自會同樓主商量賠付。”
“還請您口下留情吶。”孤煞一句話說得抑揚頓挫,接着伸手指向正屋,“您找的人在裏面,附贈您一條消息,要殺他的那一夥人不是江湖人,是受過訓練的軍士。”
屋裏點着燈,窗紙上印着一個束發弓腰的側影。
秦漫也不問就相信了他的話,點點頭,“多謝。”
“嘿嘿,老板客氣,您看還有別的事嗎?”
“雇你繼續看門,是不是還要收錢?”秦漫笑道。
“您說哪裏話,”孤煞油滑的道,“開門做生意嘛,都是那麽回事,無影樓明碼标價,童叟無欺。”
“行了,我會補上的,”秦漫揮揮手,推門而入,看向坐在桌前神情緊張的中年文士:“李師兄,許久不見。”
。
秦漫打量着這個微黑的中年男子,他頭發梳得還算齊整,穿着粗布的短褐,身材微胖,其貌不揚,甚至顯得憨厚而不夠靈巧。
這是父親當年的門生,秦家謀逆案後活下來的仕途最好的一個。
九品官人法下,寒門難以晉升,父親惜才,提拔了許多有才能的寒門子弟,那些門生也對他充滿感激,所以,秦家出事後,有衆多門生為他奔走喊冤。
然後——
這些人全被宗政殒赫殺掉。
父親數年經營才打破的世家的屏障,就這樣白費了,北臨朝廷又變回世家與皇族掌權的格局。
但眼前的這個李志遠,農家出身,父親為他據理力争終評了三品上等人才,入丞相府即任命為少使,卻在那個時候,投靠了餘家,官運亨通,平步青雲,如今做到正三品吏部侍郎。
可惜正因為他沒有背景後臺,參與得太深,知道得太多,如今賣官案被人掀出,也成了餘家不得不除的眼中釘、肉中刺。
李志遠在看到秦漫的瞬間,露出一絲驚豔的神色。
這是他連想象中都未曾出現過的美人,即使穿着簡單的黑色勁裝,卻絲毫未損她如同夢幻般攝人心魄的美麗。
當她輕妙的眼波注視過來,他甚至差一點喪失了神志……
差一點——
“多謝姑娘救命之恩,李某沒齒難忘,”李志遠站起來,深深的彎腰,長揖下拜,借此平息女子魅力帶來的心情起伏。
直到開口說話,他才發現,方才自己竟下意識的屏住呼吸。
一個美人,一個傾城之色的美人,代表着財富和權利,以容色的标準為衡量,那麽眼前這個女子代表的,絕對是超出他想象的權利和財富。
是他沾染不起的權勢和財富。
想到這裏,李志遠的心情已經平複下來了。
“不知姑娘是哪裏人,本官之後定當登門拜謝。”李志遠一臉誠懇道。
“我原來以為李大人是聰明人,如今看來也不過如此,”秦漫輕笑,“您現在敢自己踏出此宅一步嗎?”
李志遠神情微變,“看來姑娘知道點什麽。”
“方才我們在外面的說話,李大人應該聽得清清楚楚,殺你的是訓練過的軍士,而不是什麽人都動得軍士殺人的。”秦漫背手踱步過去,“你在吏部為餘家斂財,矜矜業業自己卻未得到多少好處,只靠俸祿養家,妻子尤着布衣,卻始終被餘世海這個吏部尚書壓在頭上,如今更要被餘家滅口,不知大人作何想法?”
“餘家在吏部經營三代,又投靠了太子,吏部根本就是太子的錢袋,不願幫忙辦事的統統都被他們處理了。下官尚有老母、妻兒,豈能與之相抗,不過是不得已,沒想到即使如此,餘家仍然不願意放過下官,”李志遠嘆氣道,“下官如今已心灰意冷,只願能得一家平安,歸隐山林而已。”
秦漫眉眼泛起幽幽的寒意,“李先生當年能在那樣的情況下,當機立斷改換門庭,我原以為你乃是不羞于小節,而願顯功名于天下,如今看來,在下是看錯人了。”
李志遠悚然,未曾想對方竟然知道十三年前的事,“你到底是什麽人?”
對了,她最開始喊他什麽?
他先未曾多想,有被她容色所攝,現在想起來,她是不是喊的……“師兄”?
李志遠立即幾乎不可遏制的顫抖起來——
她到底是什麽人!
他原以為她只是想要利用他對付太子或者餘家的,如果、如果真的是他想的那個人,那她……
“君為淩雲木,妾作菟絲草。輕條不自引,托身不敢羞。”秦漫看着他,悠悠的念。
這是某次飯後,衆人連句的時候,李志遠寫的詩,農家畢竟不像世家從小受詩詞熏陶,在吟詩作賦上,便缺點暈染,顯得直白。
“真的是你!”李志遠驚得站起來,背上頓時激起一層冷汗,“秦漫!”
秦漫!
當然是秦漫!
那個秦永經常帶在身邊,連他們商議朝政也不曾避諱,總睜着一雙發亮的眼睛,早慧的像妖怪一樣的秦漫!
除了秦永那幾個入室弟子,他們這群“師兄”全都被她“捉弄”過。
還有什麽,比被自己背叛的老師的女兒竟然還活着,更為可怕的事?
她不只活得好好的,并且擁有能掌握他性命的勢力!
“李師兄記得就好。”秦漫笑着點點頭。
她笑得很好看,帶着收獲滿意的愉悅,但在李志遠眼中,卻比地獄修羅還要可怕。
啊,說不定這就是從地獄中爬回來的修羅。
“秦……秦師妹,你這些年過得可好?”
秦漫真沒想到自己能把李志遠吓成這樣。
她甚至想照照鏡子,看看自己是不是突然變得面目可憎。
“尚可,”秦漫盡量讓自己顯得溫和點,以免對方因為害怕做出什麽不理智的事情,“當年之事,同李師兄無關,師兄不必如此介懷。”
李志遠當初的選擇固然顯得不夠忠義,其實也不算什麽,那并不是他當初一個六品小官能伸手的事情,就連落井下石他都還沒有資格。
父親的弟子們如果多幾個這樣的聰明人,她如今也不至于無人可用。
他們,死的太不值得了。
“師兄,賣官是殺頭的死罪,餘家也不會因為你保證閉嘴而放過你,如今無論是黎王還是餘世海,兩邊都不能放過你,”秦漫誠懇的看着他,“你可想過接下來該怎麽辦?”
李志遠拳頭握了又握,“你想要我做什麽?”
他不敢想,被陛下滿門抄斬的秦漫如今插手北臨朝政的目的是什麽。
“師兄既有淩雲志,師妹願成全你一段前程,師兄意下如何?”秦漫笑意盈盈道。
——
“論醫術解毒,也就是雪孤聖女,不過我也是才打聽到她已經死了,留下的弟子也不知去向,”無相子遞給她一本書,“也就在她的住所附近的山洞了找到半本書,雖然沒什麽用,但我還是給你帶回來了。”
他想說什麽,卻又覺得沒有意義,這段時間足夠讓他知道天命是一種多無解的毒,他想了想倒也沒放棄,“我再去南方問問,南面的巫醫也許有什麽辦法。”
“辛苦哥哥了。”秦漫接過書。
這是半本醫書,先一半不知哪裏去了,頭一頁就是作者假象的天命的解法,以血換血。
這雪孤聖女倒是很有聖門的風格。
只是,果然沒有用。
所謂藥人就根本不可能實現。
這些天,她自己也研究過身體裏的天命之毒。
這種毒會深入身體的關竅髒腑,而非留于血脈,容齊給她送來的解藥只能一時壓制毒性,卻無法解毒。長生訣可以助她将毒排出,但需要練到能洗經伐髓程度。沒有邪王舍利,她要花費相當長的時間。
至于容齊……
她的醫術并不高明,而利用長生訣将毒引出的方法,無法化解天命。
如今,被稱為醫仙的雪孤聖女都無計可施,求助于這個世間的醫者恐怕是不行了。
秦漫指尖扣着桌面思索,面前擺着特殊處理過,水火不侵的信紙。
“皇兄,見信如晤。山河志已尋得确切人物,不日将得。北臨黎王與太子争端愈烈,伐尉之事,似無消息。皇兄萬望保重身體,妹于千裏之外,惟此切切之念。妹,容樂。”
————
“公主近來可好?”容齊望着幽明搖曳的燭火,聲音猶有咳嗽後的沙啞。
“宗政無憂将香魂樓的沉魚買下來送給了公主,近日公主常與宗政無憂在攏月樓會面,兩人相處愉快。”一身黑衣的影衛半藏于黑暗之中。
容齊抿緊唇角,氣息微窒。
片刻,繼續問,“沉魚之事可查到些什麽?”
“只查出此女曾在宸國出沒,至于是哪一家,暫無确切消息。”
“宸國……不必查了,朕知道是誰。”長睫遮住深邃的眼眸,“告訴傅籌,南境之事是時候了結,他該回中山了。”
“是。”
【你若是還是不能下決心,哀家可就替你下令了!】
【母後不可!母後息怒,兒臣已經傳令,傅籌不日就會抵達中山。】
【那就好。陛下,不要忘了當初對哀家的承諾,讓她活下來,就要完成她的任務,否則……】
【兒臣、明白。】
容齊按住胸口。
那縷青絲一直被他貼身藏在衣內。
見到傅籌,母後想做的事情,她大概一切就會明白了。
他不敢去想,那時候,她會怎麽看他,也不知如今所做是否是正确。
但容齊知道,他不能讓母後插手進來……母後不會顧惜她的性命。
“漫兒……”
如今,只能按照計劃進行下去了。
他不知道能不能奢求,将來她不要恨他。
最近餘家滅口的計劃進行的很不順利,從吏部侍郎李志遠失蹤開始,又有兩個官員被不知何方的勢力救走了。
因為一直沒有消息,餘家更加惶恐不安。
餘世海想讓太、子支持餘家娶到西啓公主,但和其他公侯世子以及世家子弟比起來,餘文傑的身份本事明顯不足,太子表示如果他來提出這個人選,未免用意太過明顯,容易引起父皇的猜疑,他不想蹚這趟渾水。
反正對他來說,西啓公主只要不嫁給宗政無憂,那對他就沒什麽威脅。
餘世海心中雖然暗恨,但也沒有辦法。不僅如此,他還絞盡腦汁設計,讓陳王宗政無郁落了套,被陛下下獄,才勉強維持了在太、子面前的臉面。
“沉魚,奏一曲歡快些的曲子好嗎?”攏月樓頂層的閣樓上,秦漫一身男裝,慵懶的斜倚在矮幾上,手中舉起精致的白玉酒杯。
此時雖是盛夏,但閣樓四角放着冰盆,時有微風吹動屋檐的銅鈴,送來陣陣涼意。
身邊銀壺中承着昆侖觞,緋色的酒液雖不如十裏香醇厚,卻如名字一般,入喉清涼,如飲下來自昆侖之巅的雪,瞬間驅散了暑熱。
秦漫仰首将酒飲下,發出愉悅的喟嘆聲。
聰明人很好用,她甚至不擔心李志遠反水。
那是一個惜命的家夥,所以只要把握好這一點,對方就會按照她希望的方向走下去。
“公子,最近可是有什麽好事發生?”沉魚指尖一勾,彈起春日宴。
黎王将她送到攏月樓後,她才知道攏月樓的少主齊公子,竟是如今中山城名聲大噪的西啓公主。
她如今以秦永弟子的小女兒于晨的身份,在攏月樓住下。
公主明明并不相信她的身份,卻并未告訴攏月樓的人,而仍然讓她留在攏月樓——
“不管你要做什麽,要留在北臨,就需要一個身份,一個可以保護自己的地方,我也不會過問你離開攏月樓在外做的事情,所以,你能找到比這裏更适合的地方嗎?”
“你問為什麽?”
“自然是因為我喜歡你的琴聲,你自己大概都不知道,它有多麽珍貴。”
公主從來不吝于贊美她的琴聲,但這一回,對上那張傾城閉月的臉,那明眸裏閃爍的如同看見稀世珍寶的目光,她才真實的意識到,公主真實的喜歡着她的琴聲。
于是,就這樣,她安然的待在了攏月樓,她知道自己只能接受這份好意。
在這以後,公主對她似乎更加親近了。甚至有時候她覺得,公主對她比對下屬攏月更加親近,他們的話題有時候會聊得很深。
公主并不在意說起那些,不介意她參與到西啓對《山河志》的尋找。
甚至在與她私下相處的時候,公主表現出對《山河志》的輕蔑,真實的輕蔑——“沒有人能靠一本地理山河志取得天下,如果戰争的勝利就能征服一個國家,舊宸國的苻氏就不會被如今的寧氏所取代,北臨如今也不可能存在。”
坐在她對面的沉魚頓時的按錯了一個音符。
公主似乎根本未曾注意繼續說道,“戰争得到的統一,無法帶來根本和平和安定,恰恰相反,它只會造成一個明确的靶子,勝利的帝王會發現,全天下似乎統一起來同他作對,到那個時候,只會再一次的将天下人卷入戰亂之中。”
“那……天下就該保持如今各國之間的平衡,繼續下去?”沉魚忍不住問道。
“當然不是,只有天下統一,百姓才能真正安居樂業。”公主斷然道,“平衡終會被打破,但并非要用戰争的手段……”
“沉魚,你如果喜歡的話,等找到山河志,我抄一本給你好了。”
沉魚被她話中的意思鎮住了,回過神時,正看到公主含笑握起她的指尖虛吻。
公主的唇并未觸及,但溫熱氣息輕撫在手背,讓她不知為何臉上發燙,甚至忘了确認她剛才說的話是真的,還是在開玩笑。
公主的态度讓沉魚感到不安,她為什麽要對她說這些,真的自信到無所畏懼,還是認為她根本跑不出她的手心……
……
“美人相伴,還有什麽不足?”秦漫輕笑。
“公子,”因為公主要求,沉魚仍然這樣叫她,“黎王殿下還有一刻鐘就會來了,您不準備一下嗎?”
“你來幫我上妝。”秦漫撐起身來,指點她,“你之前見過我上妝的,抹上粉畫上眉就可以了,很簡單的。”
“是。”
沉魚乖順的答應了,兩人便轉移到妝臺前。
“公子,到底是怎樣看黎王呢?”沉魚有些好奇,“我看黎王對公主顯然有情,公主如果告訴黎王自己的身份,黎王想必不會拒絕成親。”
“現在的宗政無憂還不夠格。”秦漫閉着眼睛任由沉魚将土黃色的粉抹在臉上,因為随意,正顯出這句話的冷漠和傲慢。
現在?
“您覺得,宗政無憂将來能當上臨皇嗎?”沉魚将粉抹勻輕聲問。
“也許能,也許不能。”秦漫無所謂的回答道,“但如果我嫁給一個不能當臨皇的宗政無憂,那就太浪費了。”
“那……公主想嫁給什麽人呢?”沉魚拿起螺黛仔細的描眉。
“我想要的,我需要的人。”秦漫睜開眼睛,按住她的手,淺淺一笑,“多謝沉魚,這樣就行了。”
——容顏是很重要的,她不能一直一張黑臉來面對宗政無憂。
和宗政無憂見面的時間約在午後。
待客的東西,自然有人準備好。
這天宗政無憂來的時候,滿臉郁結。
宗政無郁因為殺害朝廷命官被父皇關進大牢,昭芸到府中哭訴,希望他能想辦法救救他。
他并不傻,即使開始還看不出,如今卻已經明明白白,有人就是想要北臨亂起來。
無郁這件事顯然是太、子一系的陰謀,為了阻止他繼續查賣官一案。
設局的人很聰明,挑中了無郁。如今無郁下獄,他如果不去替無郁伸冤,他就再無名聲可言。在所有人眼中,他再不是超然世外,而是膽小怕事,無情無義的小人!
但只要他去查,勢必得罪太、子,打破他們之間本來就很微妙的平衡,倒時候,就是他想要再退,太子也絕不會放過他,而之後,必然會牽連整個朝堂。
宗政無憂只是感到憤怒
——竟然有人敢要挾他!
如果讓他知道是什麽人……
“看來,無憂你的今天是無心下棋了。”接連屠了宗政無憂兩回大龍,秦漫伸手抹了眼前的棋局。
“……啊,抱歉。”宗政無憂從個人的思緒中回過神來,“今日——”
“聽說無郁被陛下下獄,”秦漫對他擺擺手,一邊收拾棋子,一邊道,“我還以為今日你不能過來了。”
“你也認為我應該插手嗎?”宗政無憂擰緊眉道。
“不是我認為,是你已經沒有別的路可以走,”秦漫拾起棋子,“你能不救無郁嗎?既然注定要做,那不如潇灑些。”
宗政無憂嘆了口氣,“你說的對,只是一想到背後有人虎視眈眈,想要亂我北臨,我就覺得擔心。”
“列國之間,從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北臨的弱點如此明顯,被人針對也不過遲早的事而已。”
“漫漫,你也不相信我不想當太子嗎?”宗政無憂沉着身問。
“如果你想做太子,豈會一直對朝政不聞不問?我當然是相信你的。”秦漫搖搖頭,淺淺一笑。
……
“公主,”送走宗政無憂,攏月将近兩日收集的北臨的消息拿到她面前,“北臨南境的叛亂已經
平息,據消息說,大将軍傅籌不久就會回到中山了。”
因為賣官一案,北臨朝堂近來可以說是暗潮洶湧,如今這位将軍歸來,也不知會再激起多少水花。
“這樣一來,北臨伐尉之事,恐怕就會提上議程。”秦漫飛快的翻看這些零散的消息,“我這個和親公主悠閑的好日子,估計要到頭了。”
“您的意思是,臨皇會不顧約定的時限嗎?”攏月擔憂道,“可是山河志——”
“這就要看賣官案的結果了。”秦漫将雀紙放回桌上,“餘家的府邸是秦家舊宅,既然沒有線索,只能去那裏探一探。”
“秦永當年建宅,機關重重,恐怕不易。”攏月擔憂道。
“那就找人混進去,先把基本布置搞清楚。”秦漫随口囑咐道。
攏月眉心一跳,不知道是不是她感覺出錯,總覺得公主對山河志的态度有些不夠積極,不如對北臨朝廷的關注。
但細論起來,公主的命令卻也有道理,比起貿然行動,的确該先做好準備,以免無意義的犧牲。
不過,既然陛下将北臨紙鳶全權交給公主,她自然應該聽命行事。
攏月不再多想,低頭應諾。
“聯絡地點已經轉移了嗎?”秦漫問。
宗政無憂未必沒有懷疑她的身份,但至少不能讓他知道她現在是西啓人。
“是,已經轉移城北會友布莊,公主放心。”攏月連忙答應。
“今天的月色真好啊。”秦漫走出密室,仰首看着天空中的滿月。
“您說的是,”攏月含笑應和,“今夏中山城多雨,許久都沒有這樣明朗的月光了。”
————
“月色真好啊。”秦漫站在桐花橋上輕嘆。
身後的殺手跟了一路,也是當真辛苦。
一輪圓月,清輝安靜的灑落在桐花橋兩端層樓的屋瓦上、青石的路面上,如美麗的清霜。
橋下波光粼粼,樓影幢幢。
宵禁過後,街道上一個行人都沒有。
十餘黑衣人帶着鬼魅的面具,自橋的兩端無聲的沖出,長劍在月光的映照下,反射出雪亮的光芒,身形鬼魅而迅速的向她圍攏。
秦漫抽出袖中的短劍,警惕的看着逐漸包圍上來的殺手,握着短劍的手松松緊緊。
就在方才,一種難以言喻的危急感向她襲來。
危險的感覺并非來自于這些殺手的冰冷的殺氣,而是來自南面樓閣的頂上。
她沒有擡頭去看——那不應該是她能夠察覺的。
但那裏站着的人,冷漠平靜的沒有一絲的殺氣,卻比眼前所有的殺手加起來,帶給她的危機感更加強烈。
是将她帶到西啓,也是西啓佛堂裏跟随苻鳶的那個人。
是她暴露了嗎?
但若是如此,何必安排這樣的陣勢,要殺她,只他一人就夠了。
容齊在她離開西啓的那封密信裏告訴她,苻鳶通過林申,掌控着一個叫天仇門的江湖門派。
她後來從兄長無相子那裏知道,天仇門是江湖上最神秘的門派。
一般江湖門派需要養家糊口,總要打出名聲,好讓生意早上門來,行事也留下一線,免得過多結仇,然而天仇門行事作風卻極其詭秘殘忍,讓人無從尋找,沒過之處雞犬不留。
傳言天仇門主的武功天下第一,至今為止見過他的人,沒有一個活着,故而林申的武功到底了何等地步,卻無人清楚。
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此人的武功确實精深,無相子自度對方武功不會遜于他。
秦漫知道得更清楚一些,林申已入先天之境,從天地氣象而言,這樣的人物,無論在什麽世界都不可能多。
她抿緊唇,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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