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3)
瞬,下決心道,“倒時候就在宴會上,讓公主當衆選夫,倒時候當着啓皇的面,我再逼一逼無憂,無憂總不至于在那樣的情況下拒絕。朕不會讓任何事耽誤伐尉大計!”
範陽王見臨皇下定決心,他雖然心中不安,覺得此事未必會如臨皇所願,但他向來謹慎,不會反駁臨皇做下的決定。
“近來,太子似乎長進了不少,”臨皇新啓了話頭,“太子說這都是受了王弟的教導,王弟辛苦了。”
範陽王心裏一驚,背上已濕了一層,戰戰兢兢道:“陛下,臣弟不敢。”
“哎,”臨皇親切的笑道,“太子以前糊塗,如今能從回正道也是好事,無憂若真無意皇位,朕也并不想勉強,若是太子能同無憂兄友弟恭,相互扶持,朕百年之後,也能放心。”
“太子說,想聘昱清為太子中舍人,參贊輔佐,範陽王以為如何?”
“此事全憑陛下做主。”範陽王謹慎道。
“昱清以前的秘書丞做的不錯,做太子中舍人也算是小升一級,不過朕這裏離不了他,便讓他兩邊兼任,王弟你看如何?”臨皇溫和的用商量的語氣道。
範陽王還有什麽可說,“臣弟替小犬叩謝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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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色無可并,香氣亦無同,贈君望記取,此中意未窮。”宗政無郁将碧綠的箋紙拿在手中,紙箋上印着精致的暗紋,靠近還能聞到淡淡的荷葉的清香,“這西啓公主還真會玩啊,七哥!這東西現在攏月樓都賣到一兩銀一張了!”
宗政無憂沒理會他,此時看着荷花,想着自己的事。
秦漫願意将山河志給他,按說不會對他無意的,卻數次拒絕他的親近,還不止一次提到西啓公主,這其中必有什麽緣由。
“冷炎!”他喚來黎王府侍衛統領,“去吳國調查齊家的探子回來了嗎?”
“還沒有。”冷炎搖頭。
宗政無憂皺緊眉,從袖子裏拿出一把扇子,“請無影樓出面,調查攏月樓的背景,要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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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炎捧了扇子出去,宗政無郁湊過來,“怎麽,七哥,齊小子有什麽問題嗎?”
宗政無憂搖搖頭,“希望是我想多了。”
他不想再等了,他要将秦漫這些年的情況調查清楚,無論是什麽阻攔他得到秦漫,他都要将之鏟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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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別日久,思之如狂,兄将訪北臨,快馬加鞭,時日之後,與吾妹相見。兄,容齊。”
秦漫從信上擡頭,對上攏月的目光,臉上露出欣悅的笑容:“皇兄竟然打算親自來北臨嗎?”
容齊,這是要親自來,看着她嫁人嗎?
秋陽高照,天朗氣清,流火餘景,紅葉勝花。
西啓皇帝的儀仗,自中山城南面正陽門直入,威儀赫赫,綿延數裏。
簇擁在其中的皇帝玉辇,前導是六匹勁健的白馬,近于銀毫的馬鬃在陽光下閃光,四柱鳳翅雲龍,寶蓋金花銀葉,青羅織錦幔帳……檀香的車架烏漆朱輪,自鋪設紅錦地毯的禦道緩緩而行。
車中的容齊正看着手中一縷紅線纏系的青絲默默出神。
紅線的顏色,已不如當初鮮潤,自是因為常被人握在手中把玩,撫、弄。
“陛下,公主今日見到陛下定然十分歡喜。”看容齊的表情始終沉郁,跪在一旁的內侍小荀子奉承道。
“是嗎?”容齊輕嘆了口氣,接着彎起唇角:“朕給容樂準備的禮物,可都收拾妥當了?”
因為連日奔波而疲憊憔悴的眉目,頓時生出一絲神采。
“奴昨日确認過了,都整理好放在一起的,請陛下放心。”內侍趕忙答道。
容齊點點頭,過了一會兒低語道:“北臨的氣候還是炎熱了些,以前她一向苦夏,一熱起來就沒有胃口不想吃飯,不知道會不會瘦了。”
小荀子低下頭,縮小自己的存在感,知道陛下只是擔心公主,并非要他回答。
果然,不過一會兒容齊又繼續道:“不知容樂在北臨的居所可還習慣,她喜歡花,北臨的氣候卻不宜栽種花草。”
“對了,”容齊似回過神來命令道,“朕在北臨的這段日子,就住在公主府,讓随行的禮部官員和侍衛都去驿館,有事再到公主府來請示。”
“喏。”小荀子埋下頭,陛下的意思明顯是,讓他們沒事就別打擾公主和他相處。
容齊到訪北臨雖是大事,但與上一次傅籌得勝回朝相比,卻性質不同。故而,後者招搖過市,要大張旗鼓的炫耀國器威武,前者卻要淨街肅穆,端謹以示鄭重。
所以,秦漫很遺憾的沒辦法圍觀容齊的風采。
不僅如此,容齊到北臨後,第一時間被官員接去皇宮朝堂與百官相見,商議兩邦友好合約,這部分,秦漫仍然不能參與。
好在,朝議後的晚宴,當然是有她一份的。
三日前宮中就派人送來了請帖,同時還表示,會特意派車架來接公主入宮赴宴。
秦漫自然明白其中的道理,先前她來北臨的時候,北臨政通人和,高高在上,雖然對西啓的締結友好表示接受,但也不過是接受而已,現在嘛,北臨先前亂了一場,今年又南方大旱,收成難保,國庫虧損已成定局,姿勢也就沒有那麽高了。
她給妹妹留了訊息想趁着這個上午見個面,眼看午時将至,秦湘沒來,這就是天仇門有事。看來,這次容齊到北臨,确實打算做點什麽。
半天時間,也做不了什麽。
秦漫就着一本雜書,喝了兩壺茶,吃了三盤荷花酥,畫了一幅月下竹林美人圖。
美人素冠白衣,墨發如瀑,一個蕭疏的林中背影,既寫意又傳神,還留下了足夠的想象空間。
秦漫就着一盤豌豆黃,欣賞着自己的大作,直到宮中來接她的車架到來。
舉行宴會的宜慶殿,秦漫到時已經燈火輝煌。
她步入殿中,目光輕輕一掃,北面的主位上并坐着臨皇和皇後,啓皇容齊的位置與他同在高臺之上,坐在西側,其餘臣子及宗室子弟的席位都在階下殿中。
連宗政無憂都已到場,此時,于是唯一空列的一席,便是最靠近容齊的,西面第一張桌案。
想來就是她的位置。
先有禦車親迎,後有虛席以待,宗政殒赫是要打定主意要捧一捧她了。
不過也對,比起奉承容齊,擡一擡她這個西啓公主,借此表示友好,對宗政殒赫來說是要簡單容易得多。
“容樂拜見臨皇陛下,拜見皇兄。”秦漫緩步輕移至階前,屈膝行禮。
她穿了一件清爽的藕荷色長裙,烏發上一頂步搖冠輕輕搖曳,雖帶着面具,然纖腰束素,身姿綽約,自有難言的清麗風情。
“容樂公主不必多禮。”臨皇哈哈一笑道。
“皇妹免禮,”容齊溫和的微笑着站起來向她伸出手道,“快到皇兄身邊來,讓皇兄好好看看,可是清減了?”
年輕的帝王,雲灰色的織錦龍袍,颀長的身姿,清潤的灰瞳,清貴耀眼,一如往昔,只是比之先前清瘦了許多。
那自然流露出的關切和欣喜,全然是一個好兄長的樣子。
容樂瞥了一眼留下的位置,也不謙讓,幾步走上禦階。
她的手指剛一碰到容齊的掌心,就被他牢牢握緊,“勞皇兄惦記,容樂在北臨一切都好。皇兄才是,一路颠簸,必十分辛苦了。”
秦漫擡眸與他四目相接,容齊神色微動,牽她坐在身邊,繼而含笑道:“能親眼看見容樂一切安好,為兄……甚是欣慰。”
“啓皇與公主兄妹之情,實在讓人感動,”臨皇身邊的傅皇後道,“還請啓皇放心,公主是我北臨尊貴的客人,陛下時常叮囑要照顧好公主,我們絕不曾怠慢。”
“皇後娘娘的确對容樂甚是照顧。”秦漫親近容齊雙手挽住他的手臂,柔聲道。
“如此,朕要多謝臨皇與皇後這些日子對容樂的照顧了。”容齊對宗政殒赫微微颔首,完美的微笑幾乎是凝在他的唇角上的。
“啓皇客氣了,”宗政殒赫笑道,“公主既要嫁與我兒,那日後便是一家人,又何必多禮。”
“臨皇說的是,”容齊含笑點點頭。
“哼。”
就在這時,殿中傳來一聲冷笑,宗政無憂站了起來,他随意的擡手一拱,“兩位陛下,在下不勝酒力,未免殿前失儀,先行告退。”
說完,宗政無憂不顧滿殿的異樣目光,轉身潇灑的向殿門走去。
“無憂!”宗政殒赫既含警告又含祈求的喚了一聲。
宗政無憂頓了頓腳步,在宗政殒赫期翼的目光中,加快了腳步,大步出門而去。
殿中一時寂靜無聲,衆臣幾乎屏住呼吸不敢說話。
“啓皇陛下,孤代七弟向您道歉,”在這個時候開口太子,幾乎算是勇士了,“七弟自幼失了生母,都是我這個做兄長不曾教導好他,才讓他今日在殿上失了禮數,還請啓皇陛下見諒。”
這話,自然是把錯釘死在宗政無憂身上。
“住口!”宗政殒赫從宗政無憂那裏得的怒氣,頓時朝太子噴去。
容齊雙眉微蹙,拉住秦漫的手拍了拍,嘆道,“之前聽聞黎王當殿拒親,原以為不過是缪傳,如今看來,朕的皇妹在北臨是受了不少委屈了。”
殿中的氣氛因為容齊的話再一次變得緊繃起來。
秦漫低頭看着容齊的手,這時候原本最好由她來解圍,但她想要看看容齊到底作何打算,故而低下頭一言不發。
他有一雙适合撫琴的手,手指修長,略顯得蒼白。
那種沒有血色的白,及其好看,秦漫覺得她印象中最好的白玉,都無法比拟這樣的無暇,
超脫于塵世的幹淨。
“哎,這都怪臣妾不好,”這時候傅皇後适時開口,“無憂向來是不飲酒的,都是我疏忽了,忘了讓人給無憂換茶,今日啓皇駕臨,想是無憂一時心中歡喜,誤飲了酒,這才未開席就醉了,全是臣妾的不是,還望陛下和啓皇恕罪。”
傅皇後知道,陛下絕不會在啓皇面前承認無憂有錯的,故而主動接了這口鍋。
宗政殒赫的怒氣在宗政無憂出門時達到頂峰,連面色都漲紅了,繼而卻又緩緩的衰頹下來,他先是怒目斥責皇後,“你既知道無憂從不沾酒,怎能在這樣的場合忘了?”
繼而又歉然的看向容齊:“還請啓皇勿怪,無憂他實在量淺,并非有意無禮于啓皇。”
“黎王殿下潇灑自在,讓人羨慕,豈有怪罪之禮。”容齊揚起清眉,唇角微勾,“只是容樂是朕唯一的皇妹,朕不能不擔心她這裏受了欺負。”
“啓臨兩國結盟,乃是百年大計,啓皇陛下大可放心,公主端莊秀敏,有母儀之姿,朕保證不會讓公主在北臨受人欺負。”宗政殒赫道,“其實,我北臨還有很多優秀的皇子,啓皇既然來了,不如看看,也許還有比無憂更适合的人選。”
容齊側眸目光與秦漫相接,一瞬即過,“朕,會再好好考慮。”
籥鼓笙簫,樽溢酒醞,歌舞升平。
這次的宴席在臨皇的命令下,可謂盡善盡美,金樽美酒,玉盤珍馐,水陸八珍,雁醢荇菹,極盡展現北臨的盛世之相。
開宴之後,容齊間或同臨皇對飲一杯,餘時便低聲同身邊的公主說話,不時舉著替公主布菜,毫不掩飾的流露出對公主的寵溺和關愛之情。
這番動作,落到北臨的衆臣子眼中,自然又有另一番意思。
于是,容齊很快發現,有資格上來向他祝酒的大臣每一個都會帶上一個兒子/孫子/侄子/弟子,總之都是一個年輕的男子,祝詞說不得兩句,便會往西啓公主身上去,而對方望向漫兒的神情,讓他想要忽略都忽略不了。
漫兒對他們倒并算不親近,但随口說上幾句,或者一個笑容,便能讓那些青年神情激動,神魂颠倒,幾乎語無倫次起來。
漫兒在北臨,竟然認識了這麽多人嗎?她知道這些人看向的眼神有多熾熱?
縱使有面具阻隔,縱使有先前那些不堪的傳言,短短幾個月的時間,竟足以讓她俘獲了北臨中山城所有最優秀的青年!
秦漫有點好奇,容齊到底會不會炸。
她能感到他目光越發深沉,笑容越來越僵,話越來越少。
她覺得有趣。
并且猜測着,容齊當初是否想到過這樣的情景?
結果嘛——
“臨皇盛宴款待,朕不勝榮幸,朕實在有些不勝酒力,還望見諒。”酒席至半,容齊适時的對宗政殒赫露出歉然的表情。
宗政殒赫看了露出疲憊神色的年輕啓皇一眼,帶着一絲自得的心情,寬容體貼道:“是朕設想不周,啓皇遠道而來,車馬勞頓,的确該好生休息,才好參加秋狩大會。朕已安排下天宇行宮,這就命人安排車馬将啓皇護送過去。”
“臨皇厚意,朕本不該拒絕,”容齊笑着道,“只是,朕許久未見到皇妹,甚是想念,在北臨這段時日,朕想暫時住在公主府,也方便同皇妹敘舊說話。”
說完,他又側頭含笑寵溺的看了秦漫一眼。
“啓皇對公主當真兄妹情深,既然如此,啓皇自便就是。”宗政殒赫臉上露出動容的神情,心情卻略有一絲被冒犯的不悅。
“陛下,”傅皇後提醒宗政殒赫道,“可要臣妾安排兩個宮女伺候啓皇起居,否則不免顯得我們怠慢了啓皇。”
“還是皇後提醒得即時,”宗政殒赫露出和悅的表情,“這是應該的,啓皇以為呢?”
說的好聽是伺候起居,其中深意自然再明顯。
秦漫眉毛都沒擡,倒是容齊在寬袖遮掩下握緊她的手:“多謝臨皇美意,不過公主府畢竟是容樂的地方,想來容樂也不至于讓朕連個使喚的人都沒有。”
……
容齊拉着秦漫的手上了馬車,車簾垂下,狹小的空間中,只有他們兩人。
他拉下秦漫面具的系帶,撫上日思夜想的容顏,将她摟在懷裏,直到此時,才實實在在的感到她就在他的眼前,“漫兒……”
他實在很想念她。
每一天,每時每刻都在想念她。
他命人每天都做一份她喜歡的點心,就放在桌上看着。
夜中睡不着的時候,他就會悄悄的走到長樂宮去,希望從中尋覓到一絲她留下的痕跡。
每天下晌無事,他便在他們時常相伴的小木屋裏待着,撫琴擺棋,泡上一壺茶,想像着她還在身邊。
“我帶了些禮物過來,”容齊含笑,目光描摹着她的面容,她清瘦了些,只清亮如泉水的明眸一如往昔,“漫兒一會兒看看,喜不喜歡。”
“齊哥哥,”秦漫聲音低低的在他耳邊輕喚,“我很想你。”
她埋下頭,向貓兒一般,摟住他的腰,在他懷裏蹭來蹭去的撒嬌。
“好了,好了,”容齊摟緊她,忍不住笑起來,方才在宴會上的一點點郁氣頓時被她蹭散了,看向她的眼神柔軟得幾乎化去,“我也很想漫兒,漫兒,你在北臨的這些日子可還好嗎?”
“我好不好,你不知道嗎?”秦漫從他的懷裏擡起頭來,看着他道。
她清泉溶溶的目光中,帶着淡淡的委屈,柔軟的眼神像刺在他心間的荊棘,淋漓出血。
“我……”他使勁閉了閉眼睛。
有一瞬間,他甚至想放棄一切,帶她離開,不管未來如何,不管他們還能活多久,即使是死在一起,也無所畏懼。
然而,他到底是舍不得她,陪他一起去死。
容齊逼迫自己揚起唇角,微微擡高聲音,“對了,我找到一個醫女,或許能找到幫你解除天命之毒的辦法。”
秦漫拽着他左手的袖子拉開,“你不可以嗎?”
他的皮膚,整個呈現着沒有血色的蒼白,肘窩處有兩道很深的刀傷,橫割在血脈上。
于是,秦漫又拉起另一邊,右手的肘窩同樣有兩道很深的刀痕。
她正要說什麽,外面卻傳來小荀子禀告:“陛下,公主府上的畫影姑娘有要事求見。”
容齊幾乎不動聲色的松了口氣,将袖子落下,“讓她進來。”
“陛下,公主殿下,”名叫畫影的侍女屈膝靠近,低聲道:“黎王現在在攏月樓等着公主殿下,還說,若是不見到茶樓的少東家,他今日就不走了。”
容齊神色頓時如利箭刺向畫影,然後瞬間收斂起來。
只瞬息的殺意,便讓侍女迫得埋下身去。
他沒有說話,只目光沉沉的看向秦漫,等待她的決定。
氣氛一時有些古怪。
這件事情,容齊其實大可以替秦漫做決定的。
畢竟攏月樓是西啓的攏月樓,秦漫不過是少東家,真正的主人本就是容齊,但他只抿緊了唇角,雙眼定定的注視着她。
畫影不明白此時的情況,不過她也沒什麽可想,只埋下頭等着公主或者陛下的決定,按照命令行事。
小荀子在心裏替陛下擔着心,他算是知道得比較多,也聽說公主似乎和北臨的黎王關系和諧,他知道每次這些消息傳來,陛下都會不快很久,他真心希望公主不要再讓陛下傷心擔憂。
然而他也清楚,自己根本沒有資格說什麽,只能暗暗祈禱。
秦漫看着容齊攥緊她的手,有點想笑。
于是她就真的笑了,她看着容齊問他:“你認為,我會這樣半道丢下你,去攏月樓見宗政無憂?”
容齊嘴角微微揚了揚,卻并沒有露出高興的神色。
漫兒直接喚了宗政無憂的名字,他們私下的關系果真十分熟悉。
“既然他願意等,就讓他多等一等好了,”秦漫轉頭對畫影囑咐道,“給他上茶果點心,擺上棋,伺候周到,讓他呆着。”
“是。”畫影得了具體的命令,連忙應諾離開。
“宗政無憂如此高傲任性,你若是不願見他,不必勉強自己。”容齊過了一會兒,才緩緩開口。
“但山河志在他手上,”秦漫看着容齊,笑意盈盈的眨眨眼,“我說過,一定會把山河志送給你的,說道做到。”
容齊抿抿唇角。
他們彼此都知道山河志是什麽,如今漫兒提起……
“小荀子,”容齊生硬的轉移話題,“朕讓你去拿朕送給公主的禮物,你可拿過來了?”
“回陛下,奴已經拿過來了。”小荀子跪着,彎腰低頭有些吃力的将一個略扁的很大的匣子雙手捧過去。
容齊将匣子打開,然後将裏面的東西拿出來,在秦漫面前抖開:“漫兒你看看,喜不喜歡?”
那是一件雪白的鬥篷,拿在手上就像捧着一團白雪。全由挑選出的銀狐最柔軟的腋下皮毛攢成,全無色差,更沒有一絲雜色,在下擺和領邊,是銀線和藍色絲線繡出的精致的蓮花。
在燈光下,鬥篷似綻放着柔和的銀色光芒。
“雖然剛入秋,不過草原上夜裏風涼,漫兒這次去秋狩的時候正好用的上。”容齊含笑說道。
秦漫将臉貼近鬥篷光滑柔軟的表面,這的确是一件十足珍貴的禮物。
她對期待的看向她的容齊,輕軟的微笑:“我很喜歡,一定會在秋狩的時候穿上。”
同在西啓的時候一樣,他似乎總是想将最好的最珍貴的東西捧到她面前。
鬥篷被重新收回匣子裏放起來。
秦漫于是像過去一樣,輕靠在容齊的懷裏。容齊将她圈住,側臉貼在她發頂上。
兩人都沒有再說話。
這段路并不長,似乎轉眼便到了公主府門前。
正門打開,整個公主府的人,此時都站在門後肅立等待。
侍衛統領蕭剎站在門邊,見容齊和秦漫從車上下來,便單膝跪地,在他身後,侍女侍從和衛兵齊齊的跪下叩拜行禮。
連衣服摩擦而産生的聲音都幾乎整齊成一道。
“都起來吧,”重新戴上面具的秦漫緩聲道。
随着她的命令,衆人緩緩站了起來,仍然躬身肅穆的立在原地。
這一刻,容齊忽然發現到,這裏真的是“公主府”,和西啓的長樂宮不同,在這裏,只有漫兒才是府中的主人。
這些人的動作、語言還是神态都明确的體現出一點,他們只會聽從一個人的命令。
秦漫回過頭來對容齊笑道,“今天天色已晚,皇兄也該累了,不如早些休息,明日我再陪皇兄游覽公主府,如何?”
幾點寥落的星子,點綴在幽藍深邃的天幕上。
隐隐的琴聲若有若無的順着風飄出來。
公主府後院的角門虛掩,秦漫推門而入便看到守在門邊的蕭剎。
“殿下,”蕭剎上前行禮,擡頭頓時一驚:“您受傷了?”
秦漫身上穿着的交領錦袍上,沾上些許暗色的血跡。
“不是我的血,”秦漫對他擺擺手,繼續往前走。
“陛下還在等您。”蕭剎趕忙道。
秦漫腳步一頓,方繼續往前,“知道了。”
她給他安排的房間在自己的隔壁,雖然比之西啓皇宮,自然小了些,不過,她願意和容齊共享起居室,所以單做卧室的話應該還算可以。
況且,兩張榻的位置正好一牆之隔,所以她覺得滿意,并且相信容齊也會覺得滿意。
所以一路風塵仆仆,車馬勞頓還不休息,絕不會是因為她安排不周。
是因為她去見宗政無憂?
她沿着回廊一路走向主院,內庭小花園的露臺上挂着一盞宮燈,容齊跪坐在琴案前,挑撥琴弦,如同墨染描畫出的清俊眉眼,寂寞的微垂。
指下的琴音寥落悵然,不成曲調,顯然是彈琴者心思不在于此。
大概是聽到腳步聲,容齊驀然擡頭,燈火下眉目晶瑩。
剎那間,秦漫仿佛覺得,自己看見了一朵昙花幽然綻放。
她微微一恍然。
容齊已經站起來,飛快走到她面前,他看着她身上的血跡,雙手拉住她的肩膀,露出驚慌緊張的神情,壓低聲音焦急的道:“你受傷了?可是出了什麽事?”
“不是我的血,”秦漫對他安撫的笑了笑,環顧了一周,這才道,“方才林申帶人在攏月樓刺殺宗政無憂。”
容齊神色悚然一驚,後背發涼。
他根本不知。
這顯然是母後的命令。
讓他擔心的是,母後的計劃中不會讓宗政無憂這樣死去,所以,他甚至不知道這場暗殺是針對宗政無憂,還是……
“這個時候宗政無憂遭遇刺殺,你說此事若是被宗政殒赫知道,”秦漫輕聲問道,“他會認為是何人所為?”
這件事的微妙處,便是發生的時機。
所謂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宗政無憂固然沒事,但這件事情的發生,本身就會再次給北臨的朝堂帶來動蕩。
容齊眉心一皺,抓緊秦漫的手道,“我會調查此事。”
若真是母後對漫兒動了殺心,那……
“明日,說不定宗政殒赫會向你試探此事呢。”秦漫提醒他。
本來,弱于北臨的西啓前尋求結盟,是不該受到懷疑的。但誰叫今天容齊表現出對她非同一般的寵愛呢?
她當衆被宗政無憂再次拒婚,兄長一怒之下,想給他一個教訓,亦或者,既然宗政無憂不願聯姻西啓,那麽出于未來考慮,幹掉他這個可能的皇位繼承人,對未來公主所嫁的皇子繼承皇位,不就增加了一層保證了嗎?
事實上,在沒有宗政無憂的情況下,公主無論嫁給哪個皇子,對方都極有可能在西啓的支持下,登上臨皇的位置!
當然,正因為這些原因,刺殺來自于北臨內部,甚至宮牆之內的可能性更高。
秦漫心中感慨,苻鳶的這一手,實在是極妙!
只這一手便可攪得北臨朝堂人心惶惶。
況且,有了這個先例,如果始終不能找到兇手,不止宗政殒赫會一直感到芒刺在背,皇子當中某些人,即使從前不敢,也不免會蠢蠢欲動起來。
“漫兒不必擔心,”容齊聽她關心自己,此時雖然憂心忡忡,亦是一甜,“宗政殒赫比起懷疑我,更該懷疑的是北臨太子。”
“所以,這是要逼那位太子狗急跳牆?”秦漫挑眉看向他。
容齊心底一顫,聲音低軟:“漫兒,不是我。”
秦漫微微一笑:“我相信。”
今天的林申,可全然不是上次那樣袖手旁觀,若非師兄無相子也在,今天她恐怕沒那麽容易走掉。
“只是,為了安全起見,我讓攏月他們全部撤離了。”
宗政無憂說他不會讓此事傳出去,但秦漫卻沒辦法相信。
苻鳶的計劃要攪亂北臨朝廷,自然不會讓此事簡單的被掩蓋。
容齊點點頭,伸手撫過她的臉頰,聲音低軟,“時候太晚了,漫兒還是去休息吧,不必擔心,之後的事,我會讓人處理。”
天光剛亮的時候,容齊就醒了,卻仍然躺在床上,帶着平靜而柔軟的情緒,望着床幔頂上纏枝蓮花的紋路。
她昨夜回來得晚,此時應該還在熟睡,他不想驚醒了她。
況且,能就這樣安靜的陪伴她也很好。
屋內有淡淡的薄荷香草的味道,是驅蚊用的。
漫兒一直不喜歡熏香的煙火氣,喜歡這些天然的植物或者水果的清香。
就像她身上沒有香料的濃香,而是淡淡的自然的清香氣息。
他很久不曾有這樣安穩的睡眠,原以為昨日會因為種種原因睡不着,但沒想到竟然沾枕很快睡着了,一夜好眠。
漫兒,就睡在同一牆之隔的地方。
只要想到這一點,心中就不可遏制的泛起歡喜和溫暖的情緒。
天光漸明,容齊聽到對面細碎的聲音,知道秦漫已經起身,便也坐起身來。
外間聽差的宮侍小荀子,聽到響動連忙進了裏屋。
“公主可是起來了?”容齊問道。
“應該是,”小荀子躬身回答,“奴方才見公主府的下人捧了洗漱的東西,進了公主的房裏去。”
“那快來伺候朕梳洗,”容齊從榻上起身來,“朕想同公主一道用早膳,莫要讓公主等朕。”
“陛下,”小荀子看着容齊臉上始終帶着笑意,便湊趣道:“公主是女子,梳妝打扮需得不少時間呢,耽誤不了。”
容齊笑意轉濃,仍然低聲催促,“快去。”
公主府的下人很快送上梳洗的工具,洗漱已畢,容齊出了屋子,沿着屋檐走向秦漫的房間。
在離她窗前不遠的地方,容齊停住了,他近乎屏息的看着眼前的情景。
雕花的木窗半開着,床邊是妝鏡臺,漫兒正坐在妝臺前,手執着一把木梳,輕柔的梳理着長發。
她穿着水紅的細绫的裏衣,貼服的衣料勾勒出優美玲珑的肩膀和纖細的手臂,交疊的衣襟處露出白得近乎透明的肌膚。
在晨光之中,墨黑如漆,光可鑒人的長發,泛着最上好的絲緞都無法匹敵的柔和的光輝。
如玉般潔白無瑕的手指随發梳,在墨發旁緩緩移動,是極致的黑與白的對比。
纖長濃密的睫毛微垂,帶着朦胧的濕意,似醒非醒,讓人忍不住心生憐惜。
就在這個時候,秦漫擡眸看見了容齊。
斜挑的眼神帶着天然的嬌媚。
四目相對,秦漫緩緩的揚起唇角,然後伸手将木梳遞向窗外。
容齊幾乎不記得自己是怎樣走進屋裏。
當他回過神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一手執着發梳,一手攏住漫兒的長發。
細柔光滑的長發沒有一絲打結,梳子梳過,就如同滑過流水,指尖是舒适而沁涼的觸感。
當然了,容齊是不會挽發的。
所以,等他“玩”得差不多了,秦漫自自然的接過他手中的梳子,随手挽了個髻,用那支木梳固定好。
她直接在裏衣外披上一件雪青的外袍,和容齊在庭院的露臺上吃早膳。
明天要啓程往北面的草原秋狩,所以今日一天是留下做準備的時間,這件事無論容齊還是秦漫都不必親自準備。
晚上依然是北臨的晚宴,除此之外,今日唯一需要關注的,便是宗政無憂被刺之事發酵情況,當然,這件事也不必他們親自出面的。
故而,很難得的,他們有了一整天自由的時光。
同漫兒一道吃過早膳,容齊擺上琴,指尖在琴弦上撥動,時不時看向慵懶的趴在他身邊的她,在他伸手可觸的地方,靜靜的聽他彈琴。
一切——
“就像夢裏一樣,”一曲奏畢,容齊将手從琴弦上移開,悠然嘆道。
“什麽像夢裏一樣,嗯?”秦漫趴到容齊的肩上,歪着頭看他。
容齊含笑輕嘆道,“這樣的場景,就像夢裏一樣,感覺就像回到過去我們一起度過的那些寧靜安詳的日子。”
寧靜安詳嗎?
秦漫眼睛一眨,“傅籌,是不是雲貴妃的兒子?苻鳶的計劃,是不是想要雲貴妃的兩個兒子自相殘殺?”
“漫兒!”容齊呼吸一滞,好一會兒才道:“好漫兒,相信我好嗎?給我一年的時間,一切都會過去的,一年之後,我就來接你回家。”
“真的嗎?”秦漫看着他,緩緩的眨了眨眼睛。
在他已經打算将她嫁給傅籌以後。
“等一切結束之後,我們就成親,好不好?”容齊看着她帶着隐秘的期待,“我想讓你成為我的妻子,我會一直陪着你,好好待你,再不讓你受任何委屈。”
秦漫擡眸定定的看着他,然後緩緩綻出一個微笑,湊過去貼上他的唇。
容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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