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2)
反正,回來穩定朝綱的嗎?
傳令官見他不再反抗,連忙命人上前給他上枷,并不因為他的客氣而絲毫放松,“雜家只管傳令,這朝堂上的事,可不是咱能插口的地方。”
事已至此,範陽王只能再嘆了口氣,與兒子以及跟随的高級将領帶上枷鎖。
“等等,”陳公公站出來,“範陽王之事太子殿下不知細情,老奴要親自進宮禀報!”
“這不是陳公公嗎?”宮中由戰場,過去陳公公是陛下身邊的紅人,自然多招人妒忌,“您這跟了反賊,莫不是……就是你将陛下的消息洩露給範陽王和黎王的?”
陳公公向來在宮中很有威信,此時将腰一挺直,“你是什麽東西?此事非同小可,老奴要親自禀告太子殿下。”
中官臉色一變,他雖不如陳公公伺候陛下的體面,卻也不是無名無姓的小宮奴,“你一個宮奴,有和資格見太子殿下?趙統領,”中官轉頭看向同來的才上任的禁衛軍統領趙易升,“您看這怎麽處理?”
趙易升随意的看了陳公公一眼,如同看微不足道的蝼蟻,“同範陽王父子一道,壓入刑部大牢。”
禁軍排出一隊押解範陽王,剩餘的人留下來,将茫然無措的兵士拿麻繩捆了,一隊一隊的拖走。
到底有數萬人,處理起來,也花了不少時間。
不過,花再多的時間,總是要處理完的。
禁軍帶着兵士走了幹淨,空餘一地淩亂的痕跡。
他們離開後,兩個年輕人出現在這片開曠的空地。
“湘兒,你說這八萬士兵會被帶到哪去?”
金線刺繡的嫣紅石榴裙,月白的裳衣,髻上枝絹紮的桃花幾可亂真,秦漫親昵的挽着秦湘,對她輕輕一笑。
“看方向應該是西山,”秦湘作文士打扮,灰藍的布衣,腰間玉佩,頭上玉簪,表情一本正經的扮做家道中落的書生,“是宗政殒赫的陵寝吧,”她不無嘲諷的刻薄道,“宗政殒赫的陵墓還未建好便死了,不趕一趕工,怕不是要在宮裏放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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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漫莞爾一笑,宗政殒赫死的時候,不知道有沒有自省?有沒有害怕?有沒有徒勞的抱怨?
“宗政殒赫即使算不上明君,也稱得上成就過霸業了,”秦漫淺笑着對秦湘道。
“他算什麽霸主?”秦湘撇撇嘴,“最後還不是被苻鳶算計死了。”
“那是因為,他太高傲了,”秦漫道,“他認為苻鳶完全被他握于掌中,于是輕視了她,忽略了她,所以得到了教訓,所以我們要引以為戒,不要輕看周圍的任何人。”
“姐姐說的是?”
“我聽說,你對李師兄不太客氣?”秦漫輕柔的問道。
“我不知道姐姐想讓我同他學什麽?他不過是一個喜歡鑽營的牆頭草,小人!如今仗着太子倚重,對姐姐的态度那麽倨傲,”秦湘辯解道,“況且,當初他還背叛了爹爹!”
“他并沒有義務要陪爹爹死,”秦漫聲音越發溫柔,“誠誠君子未必能做好事情,李志遠師兄,自然有他的缺點,但是在處理庶務上,他天性中的圓滑,會讓他在處理事務的時候,做到面面俱到,處處都圓滿,誰都不得罪,這是他的本事。”
“你以為這很容易嗎?”秦漫嗔了秦湘一眼,扶了扶鬓,“這必須要足夠的手段眼光,還要日常留心官場中的人物關系,對各部的內部事務,明規暗則,都一清二楚,況且,他還不圖錢,不好美色,就為了一個出人頭地,手握大權,實在太簡單了。”
“姐姐真的要許諾他一個丞相嗎?”秦湘秀眉一蹙,有些不情願,“他怎麽配同爹爹相提并論。”
“放心吧,他以後就會知道,這個丞相多不好做了,”秦漫笑了笑,耐心給她解釋,“丞相不直接接觸事務,而是要經過六部和中書的。湘兒,方才範陽王的事,你有沒有什麽想法?”
秦湘仔細的想了想,輕輕一嘆,“範陽王算是宗政家少有的好人,民間朝堂都頗有名望,太子是自毀門牆。”
她知道,這多半是傅籌做的。
這種行事風格,她實在太熟悉了。
“那剛才呢?”秦漫又問道。
“什麽?”秦湘一時沒有明白。
“方才範陽王老實被抓。”秦漫提示道。
“姐姐的意思是,他該反抗嗎?”秦湘驚訝,“那豈不是作實了造反?”
“難道不該?”秦漫對她一笑,“你說,範陽王回來的目的是什麽?”
“揭破林申和……傅籌的陰謀,扶北臨江山社稷于危亡,”秦湘答道。
“所以,對他來說,太子是不重要的,甚至,即使太子真的登上皇位,推翻他,就是他自己不想上,宗政家又不是沒有別人。”
秦漫像學堂講學一般的語氣道,“他第一個錯誤,不該在還未探清中山城中情況下,貿然歸京,我給過他提醒的,他卻仍然在敵情不明的情況下,将自己送上門去,
“他的第二個錯誤,便是在身邊親衛替他不平的時候阻止,禁軍就一千人,他身後有數萬義憤之士,安然離開在作打算很難嗎?
“他的第三個錯誤,”秦漫眼眸沉沉的注視着遠方,“就是連條件都不談,便束手就擒,他以為自己這是忠君,其實不過是逃避而已,自己不作為,卻等着別人給他讨公道,這就是愚蠢!”
“……姐姐是在怪父親嗎?”秦湘過了一會兒,輕聲問道,“因為父親毫無反抗,就任由宗政殒赫将我們全家下獄。”
秦漫閉了閉眼睛,吐了一口氣,“不,不是,我們當初的情況不同。太子也不是宗政殒赫。父親沒有辦法,宗政玄明是顧全自己的名聲。”
秦漫的神情,突然變得有些疲憊。
秦湘小心的看她,她們的計劃看上去明明一切都很順利,可姐姐從尉國回來過後,卻一直不太高興。
不知為什麽,她心裏雖然擔心,卻不敢問起。
姐姐幾乎所有事,所有想法都坦然的告訴她,她的問題,都會耐心仔細的講清楚,直到她明白為止。
除了關于那個人的事,只有那個人,是不同的。
“如今,範陽王父子已畏罪自盡,留下自白書,揭發宗政無憂,此案就此為止,再無疑慮,只等斬了宗政無憂,便可告慰父皇在天之靈。”太子站在禦階之上道。
他沒說的是,範陽王之子,宗政昱清,竟然從牢中逃走了,未免節外生枝,他連忙壓下此事,免得影響他登基。
“國不可一日無君,如今國朝內亂不息,尉國虎視眈眈随時可能南下,還望殿下早日登基,穩定朝局。”階下,站于群臣前排,已經在太子扶持下恢複身份,更直接出任吏部尚書的李志遠,出列躬身一拜。
太子臉上閃過一絲喜色,然後被強壓下去。
他看了一眼站于左首位的傅籌,然後環視全殿群臣:“事關國體,需得鄭重才好,列為臣工以為如何?”
殿下之臣三三兩兩對望,又偷偷的看向第一排的大佬們。
近些日子的事情,讓他們頗有些摸不着頭腦,伐尉突然失敗,陛下突然駕崩,黎王和範陽王成了勾結外國,謀害陛下的罪人。
黎王和範陽王?
這個……
他們也不是笨蛋,多少也感覺出什麽不對勁,但也正因為都是聰明人,所以什麽也不知道,什麽也不敢問。
傅籌微微挑眉,嘴角勾了勾,手上玉制的笏版輕輕晃了晃。
太子這一出,沒告訴他,大概是以為可以打他個措手不及?
“臣以為李大人所言甚是,殿下應早日登基,穩定朝綱。”終于,兵部尚書林海,走到階前。
他恭敬的低了低頭,瞥了一眼右首的禮部尚書楊惟。
按道理,該由楊惟第一個表态,然而楊惟遲遲不動,他只好來做這第一人了。
至于李志遠,他們都知道,李志遠是代表誰說的這話。
楊惟暗暗自嘆了口氣,在他看來,太子實在不是一個合格的君王人選,既無謀算,亦不勤勉,北臨交到太子手中,未來堪憂。
然而,禮法上,他本就是儲君,如今北臨內外交困,先定下君臣之分,才能穩定江山,也讓朝廷運作起來,。
況且,也沒有更合适的人選了。
“臣附議,林大人與李大人所言甚是,”楊惟拱了拱手中的笏版,“所謂名正言順,言順而人和,殿下要登基,即使是節儉,也不可少兩樣東西。一是先皇遺诏,另一樣就是傳國玉玺,以此二者,上告宗廟,下達黎民,方得以名正言順,百姓臣服。”
太子的唇角幾乎在他說完話的瞬間高高吊起,他沖身邊的內侍揮揮手,讓他們将準備好的東西捧上來。
兩個黑色的漆案,一個放着顏色潤澤的玉玺,另一個則放着一卷诏書。
太子将诏書遞給身邊的內侍,揚了揚下巴,頭上雙龍強珠的金光閃閃發光:“念父皇遺诏。”
“朕繼位二十有六,賴得天地宗社之默佑,朝內太平,百姓安泰,皇太子人品端正,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統,繼先祖之遺德,著繼朕登基,即皇帝位。諸位臣工、宗室及諸位皇子皇孫輩,爾等當惕心輔佐,勿有異志。
“布告國朝內外,鹹使聞知——”
竟真的有遺诏?
衆臣左右望了望,既有遺诏,又有玉玺,還有什麽話可說?
楊惟帶頭跪下,群臣相繼俯首:“臣等尊奉陛下遺诏。”
所有人中,唯有傅籌立于階下,身姿挺拔,傲然而立。
“傅籌将軍,莫非要不遵父皇遺诏?”太子向傅籌道。
他看傅籌一臉鎮定,心中不免打鼓,只是表面強撐氣勢罷了。
傅籌淡定道:“若這當真是陛下遺诏,傅籌自然無話可說,只是——”
他諷刺的笑了笑,一切盡在不言之中。
“将軍豈能信口雌黃?無憑無據誣賴本宮!”太子有些心虛,臉色還算鎮定。
東西當然不是真的,是他讓李志遠找人僞造,而宮中的玉玺更是在先前在李志遠提醒下發現,竟然是木質假貨,幸好他連忙讓李志遠找人重新造了一個和原本一模一樣的。
他自己看了都覺得分不出和原來的真品有什麽區別,想來,也不可能有人能覺察得出。
“常堅!”傅籌揚聲喚了一聲,“只是,若太子行事大逆不道,橫行無忌,私下賣官鬻爵,倒賣赈災糧食,擾亂朝綱,為禍百姓——”
随着傅籌的召喚,将軍府副統領常堅捧着一只漆案上來。
傅籌伸手揭開漆案的匣子,将裏面紙張随手拿起,轉身對着朝臣們揚了揚,“諸位,以為,這樣的太子,可堪為君,北臨江山還能穩固?”
“來人!”傅籌臉色一沉,“将太子壓回東宮,聽後處置!”
一隊禁衛軍服的軍士應聲而入,上前來抓住太子。
“傅籌,你好大的的膽子,竟敢僞造證據,颠倒黑白!”太子拼命掙紮着被按倒,“放開!傅籌,你憑什麽抓我!”
衆朝臣為突來的變故面面相觑,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傅籌所說,如果是真,那麽這個太子,自然是不妥當,但是……
“傅将軍,所言如何切不論,”李志遠露出勉強鎮定的表情,“以臣亂君,豈是為人臣的道理?”
“沒錯!”太子高聲道:“你以臣亂君,你大逆不道!我是太子!傅籌,你這是要造反嗎?”
傅籌輕輕一笑,“李大人,這是質疑我說話的資格?”
李志遠頓時被他像狼一樣兇狠的眼神吓了一跳,連裝都不必裝,身體立即瑟瑟發抖的埋下頭不敢看他,“卑職……卑職不敢。”
傅籌又是一笑,他環視大殿,“諸位臣工也這樣以為?”
“這……”楊惟壯起膽子,開口道:“太子即使有諸多不是,我們做臣子的,也只能規勸,豈能犯上……”
“好,我告訴你,我為什麽敢,”傅籌沖他一笑,“因為我是先皇後苻鳶之子!”
他這話一出,大殿上頓時向落下了一道巨雷,劈在衆臣的心間。
這話太過荒謬,然而正應其荒謬,說出來反而一時無人反應。
“按祖宗規矩,嫡長子才是太子,若非母後遭奸人所害,流落民間,哪還輪到宗政筱仁,一介宮女所出當太子?既然文武百官都在場,我便一次将事情說清楚,”傅籌笑了笑,從袖中取出一只精致的匣子,“我是先皇後苻鳶之子,以金冊鳳印為證,先皇登基冊封皇後時,曾昭告天下,我母親誕下長子,封為儲君,絕不更改!”
他話才說完,突然一個将軍府的衛兵沖了進來,滿臉緊張,“将軍——”
竟是項影。
雖然對他的打斷有些不悅,傅籌卻也知道項影作為将軍府守将,所來必不會是小事:“什麽事?”
項影左右看了看,湊到傅籌的身邊,極小聲道:“那位夫人今日突然不見了。”
“什麽!”傅籌陡然一驚怒,連忙壓低聲音:“你是幹什麽吃的!”
“末将無能,還請将軍責罰。”項影不敢辯解,連忙跪倒。
那位夫人,将軍的母親苻鳶,是半年前某一日突然被将軍在城外尋回的,日常瘋瘋癫癫,若是不小心碰到她的禁忌,發瘋起來就要将軍殺人,而且有時候發瘋打罵将軍,他們都很讨厭她。
但因為是将軍的母親,将軍十分看重,連自己被打罵都毫無還手的受了,他們也就只能戰戰兢兢的守着,捧着,忍着。
但今日,那位夫人卻突然不見!
項影吓得夠嗆。
他滿院尋找,然後又問過守衛,卻發現無人看到苻鳶出府,也無人看到她在何處,再不敢耽擱。
丢了将軍的娘,項影也不知道他自己能不能逃過一死,但這件事,他是更不敢不報的,連拖延都不敢,連忙進宮來了。
傅籌勉強穩定心神,将金印拿給楊惟等朝臣驗證真假。然後快刀斬亂麻的将仍然質疑他身份的林海讓人抓了,剩下臣子便只能跪地俯首,口稱殿下。
穩定了朝廷,确定了身份,将太子軟禁東宮,傅籌連忙匆匆回府。
母後果然不在府中。
她一個半瘋的人……傅籌心裏慌亂,連忙派人調集人手,全城尋找,他自己更親自上街找人,直到,他看到了一個背影。
一個,他恨極入骨,化成灰都認識的背影。
“你竟然還敢回來——”
傅籌舉劍架在她的肩上。
秦湘轉過身來,帶着嘆息的目光注視着他,“我這次回來,是想要告訴你一件事,一件你一定要知道的事。”
“你以為我還會相信你嗎?”傅籌恨聲道。
“等你聽完,無論你想要如何,哪怕殺了我,我都不會抵抗。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秦湘一臉鎮定的看着傅籌,“我們換個沒人打擾的地方,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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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被秦漫約見,又被放了鴿子,含怒回府的苻鳶,自然也就錯過了傅籌。
她心中隐隐的不安,卻又說不出怎麽回事。
直到半夜——
交子時分,全城都熟睡着,豔麗的火焰騰然,在東宮的方向升起。
“無憂,你走吧,”無相子将宗政無憂送了出城,送上去南境的馬車。
“師兄你不同我們一起走嗎?”宗政無憂問道,“師兄還是同我們一起吧,南境百廢待興,我正需要師兄。”
他在獄中受了刑,批了一件黑色披風勉強遮擋滿身狼狽。
“願賭服輸,”無相子露出慣常的朗笑,“我現在可不算自由身,得聽人命令,不能說走就走。”
宗政無憂心中一跳:“不是師兄要來救我的嗎?”
“我不過是江湖人,無影樓不過江門派,可拿不到通關的手令。”無相子道。
“是……她嗎?”
這一回,無相子只笑了笑,沒有回答。
秦漫望着映紅天際的火焰。
那火焰絕然的燒着,仿佛要一夕将最後的美麗留在人間。
輕輕的嘆了一口氣。
她就在這裏等着,傅籌沒有來,看來湘兒成功拖住了他,苻鳶也沒有來,看來兄長也已經成功放出宗政無憂。
禁宮畢竟離城遠,并沒有驚醒多少熟睡中的人。
不過,她确定,有一個人是沒有睡的。
湘兒和兄長,都成功的完成了他們今天的任務。
她的任務則完成了一半,現在,她要去進行下一半了。
“……先丞相秦永,随朕于微時,扶江山社稷于将傾,事上以忠,禦衆有法,其餘德于今不泯。此國家棟梁之臣,其竟以非罪而殁,朕每每思之,必輾轉難眠,心中未嘗不嘆息不已。
“秦氏有女,聰明忍順,忠孝毅勇,為查其父冤屈,隐姓埋名于民間,終查證當年之事,乃是廢後苻氏之陰謀,上告于朕。
“朕既驚怒于苻氏之狠毒,亦喜嘆秦氏尚有此女,故今明示天下,為秦氏昭雪,複秦永原職,賜一等公爵位,谥號“文忠”,禮加一級葬之。
“當年秦永一案,所涉之衆,着大理寺重審,為其平反,訪求其後,平其冤屈,賜以爵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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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皇太子宗政筱仁,國之儲君,忽遭不幸,普天同悲,然國不可一日無君,朝廷不可一日無主,太子之子,其母秦氏,名門所出,以舊例封為皇太孫,因太孫尚幼,其母封上聖夫人,效前周之例,太子親政之前,代行其事。當擇吉日行冊封之禮,上告宗廟,并宣布于城門,下示于百姓,以安江山社稷。”
這先後兩份诏書,一份是先皇宗政殒赫親筆為先丞相秦永平反,一份是傅皇後所寫,立太子與秦漫之子為皇太孫,由秦漫代為掌管朝政。
這兩份诏書,均由先皇的近身太監陳公公當庭宣讀。禦階之上,一左一右則擺着傳國玉玺和天子劍。
前一天忽然得知,衛國大将軍傅籌是先皇後苻鳶之子,原以為再不會有什麽更震撼的消息的群臣,今日一早,卻聽聞東宮昨夜起火,太子被燒死了,到了朝上,又被這兩份诏書當頭棒喝,如今當真暈頭轉向,不知所之。
只能睜大眼睛,茫然四顧,
希望突然有個勇士跳出來反駁,
或者突然醒來,發現只是一個夢而已。
但顯然,這不是一個夢。
太子死了,太孫繼位,似乎也是應該,太孫年幼,其母攝政,似乎也有先例,太孫之母原本是謀逆的罪人,如今也已經被先皇平反,是一等公之女了,連身份也沒有問題。
但,
群臣仰望着秦漫那張傾國傾城,如花似玉的容顏,
總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
您是誰啊?
您不是西啓長公主容樂嗎?怎麽突然就變成秦氏女了?
怎麽突然冒出來的?
還有,傅将軍呢?怎麽沒有人阻止她?
還有,傳國玉玺、天子劍,皇太子都是真的嗎……嗯,應該是真的,但。但是……
傅籌昨日已将野心昭彰于衆,今日,怎麽能不出現?再不出現……
這裏沒有一個笨蛋,大家也漸漸回過神來。
傅籌為什麽不出現,就連傅籌掌管的禁衛軍都跟死了一樣,宗政皇室裏也沒一個冒頭,現在的局面,怎麽看怎麽像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秦漫今日換了大禮服,頭帶鳳冠,上衣翟鳥,下裙織金雲龍,單手抱着未來的“皇太孫”,坐在禦座之側。
連皇後傅氏,都比她低上一階,只坐在她的下首。
秦漫待兩份诏書念完,便站起來,走到禦階前,也不同群臣客氣,說什麽“諸位以為如何”“諸位可有異議”的套話,連太子逝世,作為妃妾,該哭一哭的作戲之類也都全免了。
環顧大殿之後,她直接開始頒布命令。
宗政殒赫谥以懷帝,尊宗政筱仁谥為哀帝,
尊皇後傅氏為皇太後,
範陽王同黎王,謀害先皇一事,尚有疑點,當重新審理。
黎王出逃,雖情有可原,然亦當追究責任,希望其歸來自首,協助找尋先皇被害的真相,
苻鳶雖然被廢,然傅籌既為皇室子弟,應當回歸宗室,更其名為宗政無籌,
一條一條,不等群臣反駁或贊成,她只清晰的下達命令,最後——
“吏部尚書李志遠為先太子親信,太子在時,常稱其能,封為——”秦漫在李志遠期待的眼神中,紅唇微微一勾,“左丞相。”
三個字一出,李志遠心中頓時生出不妙。
果然,他聽到秦漫繼續道:“禮部尚書楊惟,忠直之臣,國之肱骨,在朝二十餘年,未嘗懈怠,封為右丞相,與李丞相,同掌朝中事宜。”
“臣領旨謝恩。”楊惟幹脆的出列,下拜謝恩。
李志遠幾乎把脖子扭斷看向楊惟。
他以為楊惟不會這樣容易拜服。
不止李志遠,在場的群臣都沒想到,向來剛直,直言上谏的楊惟,會這樣容易拜在一個女子的腳下。
與李志遠不同,作為實際上的文官之首,楊惟這一拜,意義可謂十分重大了。
而此時,楊惟低着頭,抽了抽嘴角,他本來是不願意的,但是——
————
燈臺燃着一只燭火,火光昏黃朦胧的輕輕搖曳。
“一點薄利,請先生笑納。”秦漫将一只木匣雙手捧給楊惟。
楊惟是禮部尚書,在沒有丞相的情況下,禮部尚書便是文官之首,楊惟安全的在禮部尚書這個位置坐了十餘年,深受宗政殒赫信任。
官聲好,威信重,有中直的美譽。
楊惟在文官中聲譽很高,說服了他,朝堂就安定了一半。
同時,這是秦漫準備用來制衡李志遠的人選。
比起李志遠,楊惟要有原則得多。
燈下美人,靈透秀雅,清湛如玉,但楊惟卻無心欣賞,他并不接手,“姑娘畢竟是女子,深夜孤身前來,未免有些不妥,若是讓人知曉,實在于名聲有礙。在下念您是秦丞相之女,便不作計較,只是您還是早些離開吧。”
秦漫微微一笑,将匣子放在桌上,“楊先生若想避嫌,不如請輕衣前來,我也許久未見輕衣,很是想念呢。”
楊惟一噎,“姑娘今日前來,所為何事?”
“先生可見了方才東宮的大火?”秦漫仿佛問了一個不相幹的問題。
“東宮!”楊惟神色悚然一變。
東宮出事,整個北臨将面臨傾覆之災。
他反應極快,眼神銳利的刺向秦漫:“姑娘為何如此确定是東宮?”
禁宮寬闊,縱使能在遠處見失火,如何能肯定地方一定是東宮,而東宮一定已經出事?
秦漫對他輕柔一笑道,“好大一把火,把皇宮中第一高樓懷恩樓燃成一束火炬,在那之前,懷恩樓燈火通明,有仙樂飄出宮牆,您說偌大的皇宮,如今還有幾處能有此盛況。”
晚上跳舞的兩個美人還是她提供的呢,有湘兒提供的旖思,秦漫也往太子那送美人。
沒辦法,太子這個缺點實在太好利用了。
“不堪為人子!”楊惟先是雙眉一橫,他作為禮部尚書,聽聞太子竟于孝期作樂,心中已經條件反射般的一怒。
“太子雖然死有餘辜,但太子一死,先皇後苻鳶之子傅籌,成了最有可能謀害太子的嫌疑犯,黎王宗政無憂擔了謀害陛下的罪狀,還畏罪潛逃,也很有嫌疑,而陛下其餘子嗣,平庸無能,不足以挑起江山之責,北臨的百姓命運堪憂啊。”秦漫輕嘆道。
楊惟心下一寒,太子死于傅籌押解之後,宗政無憂又在今日逃獄,如果她說的都是真的,這難道會是巧合嗎?
他産生了一個荒謬,而然讓他恐懼的猜測——北臨到如今這一步,全是眼前這個年輕女子所為!
他其實本心并不關心,誰殺了太子,甚至可以說,太子宗政筱仁摒除其地位身份來看,實在是一個讓他蔑視厭惡的垃圾,所做的樁樁件件,罄竹難書,死不足惜。
若非當下情況,有俠士為民除害,說不得他還要鼓掌稱快,作賦一首以舒胸懷。
但是,眼前這個女子,竟然真的将太子殺了!
就在事後,還敢公然登上他的家門,坦然說出,她殺死太子,毫無慚愧、畏懼。甚至還告訴他,她會借機嫁禍宗政無憂和傅籌,以致阻攔他們登基為皇的機會。
楊惟看着秦漫嬌美的容顏,只覺得膽寒。
傅籌的野心,不是沒有人發現。
但這個女子呢?
若非她今日登門,親自揭露,誰又能想到,原來在一切的背後竟然還隐藏着這樣一只手,能翻轉乾坤,将許多人弄于鼓掌之上,就連今日才方揚眉吐氣的傅籌都被算計其中。
“你是誰?你想要如何?”楊惟心生出懼意。
“先生,先看一看這份诏書,”秦漫将一份像錦帕一樣疊起,尚未裝裱的帛書遞到楊惟面前。
楊惟這時候,也不說什麽于禮不合,伸手展開。
他先是草草浏覽而過,接着緊盯着下方的皇後印玺,确認了真假,陡然擡頭。
“好大的膽子!”
她竟想憑女子之身攝政,而他竟不敢開口斥責。
她已經做了,她幾乎已經做到了。
“我想請先生幫我穩定朝局,”秦漫開口說出,比楊惟想的還要大膽。
秦漫伸手打開帶來的匣子,裏面一對玉盞,杯壁上雕琢着巧奪天工的圖案,在燈火下,剔透無暇,澄若琉璃。
“白玉琉璃盞!”楊惟大驚。
“聽說先生喜茶,”秦漫淺淺一笑。
“你想收買我?”然而,楊惟聽了此話,卻忘了先前的懼意,勃然大怒,“絕不可能!”
這是他的底線。
秦漫輕嘆了一口氣,伸手拿起一只玉盞。
秀手食指纖纖,白皙如玉,握着玉盞,迎着燈光輕輕轉動,燈火微透,溫潤無比,手與玉一時不能分明。
“先生不想再看一眼嗎,”秦漫望着玉盞,漫不經心的轉着杯壁,“若是不再看一眼……”
“……便看不着了。”
随着一聲脆響,白玉跌落在青石板鋪成的地上,頃刻間碎成千萬玉屑。
碎片四濺開,在燈光的映照下,每一點細小的碎片,折射出晶亮的光華。
任何知道的人,看到這一幕,都不免會絕望凄然。
世間于此,白玉琉璃盞便僅剩一只,絕世無雙。
“你——”楊惟伸出手已救之不得,心痛得無以複加,怒火沉到心底深處,然後緩緩的上焱,“秦姑娘這是威脅在下,在下若是不從,要楊家玉碎?”
他站起來盯住秦漫道:“秦姑娘以為,楊家人怕死?”
秦漫側了側頭,明眸微亮,帶着一分仿佛好笑的意味,“白玉琉璃盞,世間珍奇,楊先生您嘛……雖是國之賢臣,但比于天下無雙,恐怕還差着幾分。”
楊惟是文人,被她這話一說,立即老臉一羞,連先前的全都不顧得,只覺得沒臉見人。
“不管今日先生同不同意,漫明日的計劃都不會更改,先生若是不願,漫也不想強求,”秦漫嘆息道,“只是,漫一介女子,的确不容易服衆,所以少不得要用些非常手段了。”
秦漫意有所指,楊惟心下凜然,沉聲問道“什麽意思?”
被她之前一惱、一驚、一懼、一怒、一羞,楊惟發現自己竟然真的開始冷靜意識到,秦漫真的決心,哪怕玉碎,也要拿到北臨的掌控權。
“尉皇被我殺死,尉國內亂,正是伐尉的最好時機,”秦漫平淡的解釋道,“等尉國決出新王,新王為樹立威信,必會出兵北臨,倒時候就晚了。所以,為了伐尉的順利,穩定後方,我會用一些非常手段,快速的鏟除所有不安定的因素——”
“啊,我不是說您,”秦漫對楊惟微微颔首致意,“我知道,您就算不贊成我,也不會希望北臨內亂的,但是其餘的人嘛——”
秦漫溫柔的淺淺一笑,“比如說,宗政宗室子弟,範陽王同您過去交好吧?只是範陽王朝內外太有聲譽,其子昱清又是宗政家這一代數的上的人才,我實在沒辦法放心呢。”
“世子還活着?”楊惟微驚。
秦漫點點頭,“但今日之後,他還是不是活的,我就不能保證——”
“為了更大的利益,一些犧牲是再說難免的,也請您諒解。”
“夠了!”楊惟發現自己竟然冷靜的權衡利弊,“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我為什麽不能?你明明連傅籌都能接受,卻不願接受我,”秦漫反問道,“就因為我是女子嗎?”
“你真的是秦漫?”
“這世間,恐怕沒有人能假扮我,”秦漫一笑,目光對上半開的門,擡手招了招,“輕衣,真不好意思,未曾坦然相告,重新認識一下。你喜歡宗政昱清,是不是?”秦漫說着卻又再次看向秦永,“把他嫁給輕衣你,怎麽樣?”
燈火将楊惟的眼眸幽蕩一片,他知道,這是秦漫最後的示好和條件。
他終于嘆了口氣,妥協,“我難道還有別的選擇嗎?”
。
“怎麽回事?”秦湘一身黑色的箭袖長袍,跟着侍衛快步走過北臨皇宮曲折的回廊,馬靴踩在木質的地板上,發出幹脆的擊響。
她才安置好傅籌,先聽說姐姐在朝上一切順利,接着便有無影樓的侍衛來報,說姐姐找到了皇宮中的密室,讓人在門外守着,獨自一個人進去,然後兩個時辰沒出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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