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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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一早,向來脾氣溫和的容齊,突然強硬的以吵鬧為由,将圍繞在身邊的秦念、宗政衍還有孫子孫女們趕出門。
秦念走的時候,頗不安心,卻無法說動突然固執起來的父親,只能帶着兒女們離開。
喧鬧嘈雜了數日的小院,又重歸往日的寧靜。
這裏的卧房,不像宮中的寝殿那樣寬敞,十步就走到頭,白天挂起床幔,陽光可以照透,躺在床榻上,就能望見窗外的春日景色。
不過,容齊此時,沒有看窗外的風景,而是全神貫注的凝視着秦漫,就像過去幾十年一樣,在他的世界裏,她始終是最動人的風景。
秦漫坐在榻邊的竹椅上,握着容齊的手,悠悠的念着詩。
過去每一年,容齊都會抄一冊詩經送給她,只是今年初他病了,至今才陸續抄了幾篇,後來再無法提筆,寥寥幾頁無法成卷,秦漫便選了自己喜歡的,補充在後面,前幾日寫完,今日将她選的篇章讀給他聽。
她選出的篇章,自然同容齊選的不太一樣。
"東方明矣,朝既昌矣……蟲飛薨薨,與子同夢……"
“野有死麕,白茅包之。有女懷春,吉士誘之
林有樸樕,野有死鹿,白茅純束,有女如玉……”
容齊無奈的捏了捏她的手心,“漫兒……”
前面的都還算了,但野有死麕,未免也太過分了。
秦漫輕睨了他一眼,她此時的容顏已不再年輕,眼角、唇角都出現細碎的紋路,鬓發在變黑之後,又已經逐漸變得灰白,一雙眼睛卻依然清澈靈動,帶着初春的勃勃生機。
“舒而脫脫兮,無撼我帨兮,無使犬也吠。”她笑着念完了這一句,這才阖了頁,無辜看向容齊:“齊哥哥,怎麽了?不喜歡這篇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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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齊低頭看着兩人交握的手,突然輕聲道:“對不起。”
自從他這一回病後,自感不同往常,故招了孩子和孫子輩前來,秦念也是好意,覺得母親年事亦高,便接替了她在父親身邊照顧,只是這樣一來,他們獨處的時候便一下子少了。
家裏因為人多,熱鬧起來,但這些日子,漫兒卻反而沉默了。
他将他們叫來,有他的理由,但看到漫兒的樣子,他還是覺得歉疚,不只是做明知道會讓她不高興的事,還因為,他不能繼續陪她走下去。
到了某個時候,人真的會産生某種預感。
清晨醒來,看到守在身邊的念兒,露出疲憊卻欣喜的表情,他卻只覺得寂寞和疲憊。
該對他們說的話,早就說完,他并不喜歡那種轟轟烈烈的氣氛,況且,随着念兒的長大,他們之間的牽連已經逐漸變得淡薄,至于念兒的孩子們,離他便更遠了,而他們也将逐漸長大,有自己的生活,他們對他的離去,已經有心理準備,也許會有哀傷,但他相信卻并不會太過深刻,很快會被時間沖淡。
他的最後一程,有漫兒在身邊就夠了。
漫兒也更喜歡這樣,更希望能安安靜靜的陪他,最後說說他們自己的話。
他不想留下遺憾,更不想讓她感到遺憾。
“漫兒,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也是這樣的天氣吧?”容齊望了望窗外,微笑着輕聲道。
那雙從樹蔭裏透出的清澈眼睛,生機盎然,即使最好的寶石也無可比拟,讓人一眼就會發現,她還自以為藏得很好。
陽光在樹葉上的閃光,怎麽能有那樣靈動透亮。
秦漫沖他眨眨眼睛,“齊哥哥,還記得很清楚呀。”
那時候,容齊遞給她的那碟糕點,是北臨才有的式樣,連味道都很相似,她最初只是覺得驚喜,并沒有多想。
“那是你娘給你的嗎?”秦漫猶豫了片刻,還是問出來。
“不是。”容齊輕輕搖了搖頭。
母後那時候,還是緊閉宮門吃齋念佛的莊妃,連他這個親生兒子一年也見不到她幾回,有的時候,他去請見,便會有人端一盤那樣的點心出來,說是母後給他的。
在那個時候,他以為那是母後在關心,即使母親連見都不願見他。
因此,想念母親的時候,他會請人做一盤,放在身邊。
秦漫笑道,“所以,那是齊哥哥的點心,對不對?”
“對,”容齊輕輕揚起唇角,“我那時候彈的琴真的很糟糕,對吧?”
在宮中,他年紀最小,入學最晚,又不受父皇喜歡,教琴的先生對他沒什麽耐心,課後也沒有人可以請教。
但他卻很喜歡琴聲悅耳,第一次聽到便覺得喜歡。
皇子居住的地方挨在一起,他不能在自己的院子裏彈琴,聲音回傳到隔壁,引來斥責,只能帶着琴,找一個偏僻安靜的地方練習。
“嗯……”秦漫托着腮認真的想了想,“其實吧,還好,比我也就差一點點……但我吃了你的東西,總不能白吃,總得有點表示才行嘛。”
容齊無聲的笑了笑,有些疲憊的閉了閉眼,“那時候,我其實很高興,特別高興。”
他從小沒有一個朋友,沒有能說話的人,連母親都很難見到,整個皇宮,對他來說不過是一個巨大的囚籠,孤獨寂寞,空洞的讓人害怕。
直到那天,漫兒出現,就像是從天而降的美好的禮物,讓他歡喜得近乎惶恐,難以置信。
那時候,他不過是一個不受寵的皇子,她則冷宮中的宮女,他會在結束課業的午後,去那個臨近冷宮的湖邊,而她則從冷宮爬牆出來。
她聽他将每日師父上課的內容講給她聽,然後侃侃談出自己的想法,聊天,講講外面的事,而對他來說,有她作伴的這段時光,是他每日生活的唯一期待。
那個時候,他沒有想過,他能夠有這樣的幸運和她相伴一生。
那段寧靜而美好的日子,過得特別的快。
他們一轉眼就長大,關系越來越親密。
他的兄長們,突然開始一個個的莫名橫死,而父皇也得了重病,不久于人世。
他從一個被冷落的皇子,一下子成為了西啓唯一的繼承人。
同他唯一的交集,不過是欺負他為樂的兄長,和每年宮中宴會遙遙一面的父皇,他們的逝去,他那時候并沒有太多的感傷。
甚至相反,他驚喜于突然其來幸運。
一切似乎在變好。
他以為只要登基上皇位,便能成主宰自己的命運,擁有保護她的力量,也終于有了向她告白的底氣。
所以,在那個時候,他向她求親了。
“齊哥哥,”秦漫也正在這個時候開口,她低下頭,将臉貼在他的手邊,“在你要登上皇位的時候,其實,我有擔心過的,你的身份變得不一樣了。所以,當你說想要娶我,想讓我成為你的妻子,我真的……特別的開心。”
她當然不是不相信他,認為他會變心愛上別人。
但帝王,是不一樣的,對于那個位置來說,需要考慮的太多,不能感情用事。
“不會的。”容齊低聲喃語。
他動了動手指,輕柔撫過她的眉眼。
在那個時候,他已經知道自己注定活不過二十四歲,如果不是想要娶她,想要保護她,皇位對他來說沒有任何意義。
“那時候,我是不是特別的美?”秦漫支起身來,帶着幾分得意的問道,“把你迷得神魂颠倒的呀,齊哥哥?”
“是很美,”容齊笑着輕輕點點頭,眉宇舒展一如舊時的清隽,說着過去重複過無數次的話,依然如過去的每一次情誼真切,“漫兒在齊哥哥心裏,一直都是最美的。”
他還記得那天她的衣衫的樣式,輕飄的腰帶上纏枝的繡紋,發鬓上清甜的香氣,
還記得她雪白雙頰上泛起羞澀的紅暈,秀頸微垂優雅的弧度,紅唇微抿着可愛的翹起。
她的眼睛忽閃着,一會兒看向他,一會兒又看向別處,
閉上眼睛,害羞卻又大膽的迎和他的吻。
那樣的場景,當他回憶起來,依然清晰如昨日,讓他心跳加速。
然後,她信賴的告訴了他自己的身世,他一面讓她放心,一面心裏卻升起不安的情緒。
沒過多久,他就知道,他以為的幸運,并不是幸運,都是母親一手布置的陰謀。
母親,的确從來沒有愛過他,她恨他,将他當成她一生最大的污點,她做這一切,只是為了複仇,在他被母親拒之門外的那些時候,也許她正在北臨,抱着宗政無籌,“扮演”着母親。
同時,母親還是當年漫兒家族被滅的真正元兇。
他登上了皇位,卻仍然無法保護她,甚至為了自己,卑鄙的隐瞞了事實,他和母親做了一個交易,只要他願意聽話,而漫兒始終不知道真相,她就可以暫時留下她,任他們以兄妹的身份相處。
但紙包不住火,漫兒終于還是知道了。
“漫兒……當時很恨我吧,”容齊低聲道,“知道真相的那天。”
秦漫搖了搖頭,将頭靠在他身邊,“齊哥哥,你知道嗎,我有時候會想,如果不是那天的天命,我們不會有如今的相守。”
她不會感謝苻鳶,但是如果因為服下天命後,她擁有了多一世的記憶,便無法改變容齊早逝的命運。
是啊……
容齊看向秦漫,在那之後,她像浴火重生的鳳凰,展開雙翅,一飛沖天。
他只想成全她,但她卻始終執着的站在他面前,堅定的只要他承諾一件事,就是——愛。
他當然愛她,他的一生,大概注定做的事,就是愛她。
她在他心尖上開了一朵花,他看着,便心生無限歡喜。
這朵花,開得那樣燦爛,他一直很感謝她,始終願意留在他的心尖。
“漫兒……”容齊覺得胸口逐漸沉重,微微張開口,盡力的開口,卻發現自己的聲音仍然很輕,“你幸福嗎?”
這一生,我給你幸福了嗎?
秦漫緊緊的閉了閉眼睛,将微微刺痛的滾燙的眼淚,攔在眼眶裏,這才淺笑着睜開眼睛,在他的注視下認真的點了點頭,“是,我很幸福,齊哥哥謝謝你。”
容齊輕輕的舒了一口氣,露出一點歡喜的微笑。
疲憊沉重之感向他襲來,眼前一陣一陣的模糊,泛白,幾乎看不見她的臉。
但他還記得自己要做的事,他必須要做的最後一件事。
容齊盡力的握緊她的手,“書櫃、最頂層的那個匣子……你、幫我……幫我、交給念兒,好嗎?”
秦漫微濕的長睫,輕輕一顫,點頭,“好。”
“你、”容齊竭力說道,“要、親手、交給他!”
秦漫再次點頭,“好。”
她答得這樣痛快,卻讓容齊有些懷疑,是否是自己猜錯了。
他費力的看向她,想要從她的眼睛裏尋找答案。
秦漫湊到他的耳邊,“齊哥哥,你還記得嗎,我答應過你,所有你希望我做的事,我都會完成,我從來沒有食言過的。”
是啊,她從來沒有對他食言。
恍惚而疲憊的感覺,再一次向他襲來,這一回,他感覺到自己整個人,漸漸變得輕盈飄忽,無法控制,漸漸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仿佛下一瞬就要像風一樣散去。
他費力的想要睜開眼睛,再看她最後一眼,盡力的想握緊她的手,就像抓住塵世最後一個支點。
秦漫抿了抿唇,發現臉上清涼一片,才意識到,眼淚不知道什麽時候落下來了,滴落在他的臉上。
她用另一只手,把他臉上的淚擦掉,然後抹掉自己臉上的淚。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她與他靠得很近,好讓他能看清自己臉上的微笑,“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執子……之手……
“與子……偕老……”
容齊唇翕張,無聲的重複,微微揚起唇角。
時光在這一刻,
凝住了。
容齊平靜的躺着,合着眼睛,唇畔一點清淡微笑,身體還有微溫的熱度。
仿佛只是安詳的睡眠,下一刻就會醒來,然後對她微笑。
但她知道,已經不一樣了。
他已經走了。
幾十年共同的生活,他早就改掉了西啓皇宮裏養成的這樣的姿勢。
秦漫記得很清楚,他一向會側身向着裏側,伸出手将她摟在懷裏。
這樣的姿勢,可以更方便替她掖好身後的被子,也好讓她可以将頭靠在他的胸口。
他走了,真的就這樣走了。
秦漫将頭伏在他的心口處,那裏無數次為她激越的心跳,已經完全停止。
他的手再不會握緊她。
在這一刻,她清醒的意識到,他已經離開。
一切,都停止了。
對于他。
對于她也是如此。
“才這一點點時間,”秦漫對着容齊輕聲道,“我已經忍受不下去了呢,怎麽辦,齊哥哥?
“你說過要一直和我一起,但為什麽這一次卻獨自離開?
“你真的想要我一個人留下嗎?”
“我覺得好冷啊,”她伸手抱住他,那雙手臂已經不會再回應她了,“漫兒,真的太冷、太冷、太冷了……”
他們共同生活了幾十年的地方。
他的心思,他準備的東西,她怎麽可能不知道,怎麽可能發現不了。
她曾經在書中看過,曾經的歷史上,有一位武威赫赫的熠王,本來有機會統一天下,卻為皇後殉情而死,他們沒有子嗣,故而好容易統一的江山,再次分崩離析。
她當然,不會做那樣的事。
但對于她來說,如今的世界,沒有他,便蒼白失色,無趣無聊。
他的話,她自然會聽,他讓她交給秦念的匣子,昨天就已經被她親手給兒子了。
“不要怪我,好不好……”秦漫就像過去一樣,湊上去輕柔的吻他的唇角,就像每次想要他答應她什麽的時候,
“就當你答應了。”她露出一個活潑的笑顏,興致勃勃的就像準備同他出游,“齊哥哥,你會等我嗎?
“還是不用了,我會趕過去的……
“我會趕上你的。”
她看着他,伸手摟住他的腰,将頭靠在他的胸口。
榖則同室,死則同穴,
不謂予之不信,此言有如繳日。
“齊哥哥,以後,我們永遠在一起,永遠不再分開,好不好?”
“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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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念看到那束沖天而起的火焰的時候,一切已經遲了,他只能站在燦爛紛飛的桃花林外,看着那一座小院,終化為灰燼。
他拿出母親前一日轉交給他的匣子。
匣子本來應該按照母親的囑咐回京城再打開,但他現在對裏面的東西,已經有了猜想。
匣子裏只裝了一封信,薄薄的一張。
一陣風來,灰燼被揚得漫天都是,和被風揚起的花瓣在空□□舞。
他捏在手中的宣紙吹得不停顫動,仿佛想要從他手中掙脫出去。
紙上墨色淋漓,寫的人下筆極重,卻仍然無法克制細微的顫抖,筆鋒轉折處顯得十分吃力。
他想,父親了解母親,但母親也一直很了解他。
“祖父寫了什麽?”秦長安哭得淚眼朦胧,抽抽噎噎的湊過來問她爹。
“沒什麽,”秦念将紙張收了回去,“什麽都沒寫。”
這封信,已經沒有意義了。
就讓母親自己去同父親解釋吧,秦念眼淚落下的同時,輕輕的微笑。
父親也該自己照顧母親。
他們的事情,他這個做兒子的,從來是管不了的。
容齊恢複意識的時候,發現自己正身處半空。
層巒起伏的群山和阡陌縱橫的稻田,都被他踩在腳下,身體前所未有的輕,比風還要輕,仿佛沒有一點重量,半空的風,比地面上的更加凜冽,他被吹得東倒西歪,好一會兒才穩住了身形。
放眼望去可以看得極遠,直到天地交接的弧線。
他從來沒有從這樣的角度看過這世間,房屋,道路還有人,都變得渺小。
低下頭,身上是之前穿的靛藍的布衣,腳上也是慣常樣子的布履,自己的手,不再幹枯,不再暗淡布滿褶皺,而變回蒼白平整,經脈豐潤。
他看不到自己的樣子,但心裏卻覺得,自己如今大概是年輕時候的模樣。
沒有勾魂使者,沒有黃泉路,沒有奈何橋,他應該已經死了,魂魄卻還留在人間,似乎也沒有什麽安排。
他下意識往四周望去,沒發現有同他類似的存在。
一時間,除了在四面八方亂刮的風中保持平衡,他有些茫然。
他想到過去聽到的一些傳說。
聽說,有些人因為生前的執念,會留在人間的。
所以,是不是說,也是因為如此,他得上天垂憐,能繼續的陪着漫兒了?
他曾經還想過,自己要怎麽才能等着她,想來如果堅持不願投胎,好好的同他們講清楚,陰差或者神明,能通融通融,讓他等一等她,
三年,五年,十年,多久都沒關系,她在人間好好的活着,念兒會好好照顧他的母親,他會一直等她,多等一等也沒什麽,
但他沒想到還能有機會可以繼續陪着她,
聽說死者的陰氣重,如果靠生者太近會不好,不過,這也沒關系,能讓他遠遠的看着她,就足夠了。
容齊回憶了一下方才過來時的方向,有些急迫的往回趕,想早些回到她身邊。
然後,
他看到了那映紅了眼的火焰。
他們居住的那座小院,已經完全陷入一片火焰之中,熏蒸起的熱浪,拂到他的臉上。
他仿佛能聽到木頭灼燒斷裂的噼啪聲,聞到各種東西被燒焦混合的味道。
漫兒……她在裏面嗎?
容齊俯身向小院飛過去。
就在這時候,他看到了秦漫。
仿佛是一縷火焰飄升,在小院的上方,化成了一身紅衣的漫兒。
鮮紅仿若火焰的衣裙上,繡滿金色的刺繡圖案,年輕的容顏,雪白的頭發,像極了她登基以後,他們成親時,她在他記憶中的模樣。
她低下頭,張開手臂,打量了一回自己的樣子,擡起頭來,看到容齊就在不遠的地方,登時露出驚喜的表情,“齊哥哥!”
她對身體的控制比容齊開始的時候好得多,仿佛極其自然的接受變化和不同,輕輕一動,便極快的飄到了容齊的面前。
擡手摸了一把頭發,确定沒有散亂,秦漫這才擡頭沖容齊一笑,“我還擔心,會追不上你呢。”
容齊一把扣住她的雙手,擔心的上下打量,擔憂和生氣多過重逢的喜悅。
他盯着她,清隽的眉鎖得緊緊,有心想要說她幾句,但他從來不曾對她說過一句重話,訓斥的話怎麽也說不出來。
秦漫看着他的表情,頓時把表情收斂了些,一臉乖巧的睜大眼睛看他,“齊哥哥不想見到我嗎?”
容齊嘴唇輕輕顫了顫,終于伸手輕輕撫上她的臉,輕聲問,“疼嗎?”
“不疼,不疼。”秦漫連忙搖頭。
活着是比死還要可怕的事情,要和他永遠在一起,不能分開,其他的好像就覺得無所謂了。
怎麽可能不疼?容齊溫柔的凝視着她,心疼的輕輕嘆了口氣,“我會等你的,我會等你的呀,漫兒。”
秦漫笑嘻嘻的湊上去,親了親他的唇角,“我怎麽能讓你等我呢?”
“現在這樣不是很好嗎?”秦漫伸手摟住容齊的頸。
事已至此,容齊終于舒展了眉頭,對她露出一點淺淺的笑,低頭與她額頭相觸,親密的靠在一起。
心中卻想着,再不能讓她獨自一個人。
“抱歉,”這時候旁邊突然傳來一道清脆的女聲,打破了兩人之間靜谧美好的氣氛,“雖然不該打擾二位,不過,還請給點注意可以嗎?”
容齊側過臉,一對氣度不凡的男女,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在他們旁邊。
那名男子似比他略高一分,容貌極其相似,若非衣冠不同,他甚至懷疑是鏡中的倒影。
秦漫摟着容齊的腰不放,偏過頭來,上下打量着對面的兩人,目光在對面銀冠的男子和容齊之間打了幾個來回,露出一個仿佛友好的笑容來:“不知二位有什麽事?”
“我叫寧雲,這是潤玉,”自稱寧雲的女子,微笑向前走了一步,看向秦漫,“如今忝居天帝、天後之職。”
她看過秦漫的過往,知道她此時雖然看似溫軟,其實深懷戒心,甚至随時可能出手。
當然,這也沒什麽奇怪。
“忝居,”秦漫緩緩的重複,“夫人的口氣好大呀。”
她柔柔的一笑,又軟又輕,仿佛是夢中的花,豔得不真實,隔着讓人無法窺透的層層迷霧,卻因為隔霧而來的清甜香氣,越發引人探尋。
“你沒得到上古記憶傳承?”雖然表情軟化了語氣中的傲慢,但潤玉仍然覺得她對寧雲無禮。
他神色不悅,清俊的眉眼頓生威嚴,若是在朝堂之上,此時九霄雲殿怕已經跪倒一片。
寧雲拉了拉潤玉的袖子,被他一把握住手,也不掙脫,依然平和的笑着對秦漫開口:“天上五行失火,我們不得已方才喚醒神尊,還望見諒。”
說喚醒,其實有些不準确。
火神出于鳥族,但不是随便什麽鳥都能當火神,鳳凰、玄鳥、鸑鷟三種,除了鳳凰,另兩族如今已經斷了血脈傳承,但旭鳳如今死後重生沾了魔氣,自然也當不了火神,所以,火神之職,由燎原君暫代,他已經是天界最合适的選擇,但始終還是不能完全繼承神位。
在這個陷入尴尬的時候,鳥族的現任族長隐雀,給他們帶了一個鳥族的隐秘。
鳥族的禁地,有一枚五彩的卵,從遠古留下,只是一直沒有孵化,但按照記載,可能是鳳凰一族,最為尊貴的,天生具有五德,生而為神的五彩鳳凰,留下的卵。
而之所以一直沒有上報,隐雀表示,是因為這枚卵從來沒有動靜,他們一直以為它已經死了,近幾年才突然有了幾分動靜。
寧雲沒有在意他的小心思,如果這枚卵出現意識,那麽,最可能是在天界兩只鳳凰同時隕落的時候,那時候他沒将這件事說出來,打的什麽主意,彼此之間心裏都很清楚。
鳥族式微,想要将這位上古神族作為底牌,也是常情,多半是鳥族自己找不到仿佛孵化,這才不得不寄希望于他們。
不過,避免一族的隕落消失,本是她和潤玉的職責。
潤玉在承天臺演算了三天,将那枚六界僅有的鳳凰卵丢下了天、機臺。
彩鳳不是生而具五德,而是由五德而生,在沒有長輩孕育給與功德,需要自己經歷輪回養出五德。
但到底能不能養成五德,超脫輪回,并非他們能控制,而丢下去過後,那枚卵就找不到了。
直到今日,彩鳳于火中出生,他們得天地的感應,這才趕了過來。
至于當初,寧雲不過是看到對方身上有帝王紫氣蒸騰,又恰見容齊生得同潤玉肖似,憐惜一對有情人,并沒想到,秦漫就是當初被他們丢下去,已經不抱希望的鳳凰蛋。
“天後,你要知道,”秦漫的語氣中沒有多少敬意,上古神族超脫于如今的天道,她既然成功的化出五德紋章,便不受天道管束,“我們一族雖然可以控火,并不止于此,只有赤鳳才依賴于火,你們天界的神位,在我看來,也沒什麽了不起,想讓我俯首稱臣,是不可能的。”
潤玉眼神一厲,正要上前,再一次被寧雲拉住。
“天地五行,非屬天帝,而是六界衆生,不過,既是我們請你來幫忙,自然不會以天界的規則束縛你,”寧雲誠懇道,“你如今初生,才得了記憶傳承,可以先适應一段時日,之後再做決定,若是你當真不願,我們也絕不勉強。”
在寧雲看來,新生的彩鳳,不過是個幼孩,雖然人形成年,原生不過是只炸毛的小鳥兒,突然面對記憶傳承中已經天翻地覆的世界,面對他們這些新世界的利益者,自然沒有不信任。
秦漫沉默的打量她,上古神族的靈威逼向她,寧雲卻似全無感覺,對她友善的一笑。
淡雅之極為廣闊,清幽之極是無瑕,眼前的天後,是個淡雅如望斷水天一色,清幽如星河入夢來的美人。
淺淺一笑,便如高林山谷略過的風,天空悠然飄過的雲,讓人說不出的舒緩。
“你們自己要喚醒我,我不承這份因果,”秦漫握緊了身邊容齊的手,只有容齊知道她如今的緊張。
她現在打不過他們,但天性卻又讓她絕不能對他們俯首稱臣。
容齊一直沒有說話,他聽不太懂他們在說什麽,但無論秦漫做什麽選擇,他都會站在她的身邊,即使與天地為敵,也沒有關系。
“這是自然,”寧雲并沒有太過失望,對于如今唯一的上古遺族,即使還弱小,卻已經有足與天道對抗的力量,火神之位,對于她來說,不屑一顧并不奇怪。
至始至終,是他們需要她,而非她需要他們。
秦漫看看寧雲,又低頭看看和容齊交握的手。
“但是,”她上前一步,看着寧雲道,“我承你的情。”
雖然寧雲沒有說,但現在她已經知道,她當初之所以在服下天命之後,不僅沒有失憶,還憶起另一世的過往,這位天後幫了忙。
即使,對寧雲來說,不過舉手之勞,但因為她,她才能救了容齊。
所以,當寧雲展現出友好,并且并不逼迫的态度,她願意承她這一份情。
絢爛的五色神光将秦漫包裹,片刻間她的身形變化,五色的光芒擴展開,耀眼的無法直視。
接着,這道光沖天而起,重霄的雲霞在光芒觸及之前,便一層層的避開,光芒直至天頂。
清越,無法用語言形容的妙音,響徹六界,昭告着上古神族的回歸。
這就是傳說中的鳳凰啊。
容齊仰視着那道光,突然覺得自己離她好遠好遠,遠得無法觸及。
“真的很像啊,”這時候,他身邊傳來一道聲音。
他轉過去,對好奇的湊過來,打量他的天後,微微颔首。
自幼的孤獨,讓他成為一個并不容易與人親近,在陌生人面前,不免會顯得有些冷漠高傲。
況且現在,他并沒有和人寒暄交談的心情。
“離遠點,離遠點,”就在這時,一只小小鳥兒,突然從天空中直墜下來,扇着翅膀插到容齊和寧雲之間。
她對着寧雲使勁的蒲扇翅膀,想要将她推遠。
“咦,你——”寧雲有些驚訝的睜大眼睛。
“齊哥哥,齊哥哥,”秦漫在容齊面前,歡快的飛了一圈,充分的展現了如今的美貌,這才期待的問,“我好看嗎?”
“漫兒?”容齊有些難以置信的看向她。
“對啊,對啊!”秦漫一對小小的翅膀飛快的扇動。
容齊連忙伸出手掌,讓那只小小的鳥兒停在他的掌心。
這就是傳說中的身具五德的五彩鳳凰嗎?
未免……未免……太小了點。
只有他掌心大小的小彩鳳,頭頂一絲白色的羽冠,幼嫩的鵝黃色的小嘴,比綠豆還小的黑亮的小眼睛,全身五色的絨毛泛着點點光彩,傳說中“德、順、義、信、仁”的五道紋章,小小的篆字,一點都不威嚴,五道尾羽那樣細軟,讓容齊擔心會不小心在樹枝上挂一下,就被折斷,細小的金線一樣細的爪子,踩在掌心上,有點微微的癢。
與其說好看,不如說實在可愛。
容齊不知道什麽時候,臉上泛起了笑容,“漫兒現在很好看。”
“齊哥哥喜歡我現在的樣子,還是喜歡我原來的樣子?”秦漫扇着翅膀飛起來。
“都好看,齊哥哥都喜歡。”容齊毫不猶豫的回答。
只要漫兒還是他的漫兒,無論外表變成什麽樣子都沒關系。
光芒閃過,秦漫又變回人身的模樣,在容齊唇邊落下一個輕吻,“齊哥哥才最好看。”
“不矜持。”一直被寧雲阻止說話的潤玉,這時候低聲的道了一句。
寧雲聽着他的聲音,挑起眉看向他,見他目光沉沉的注視着自己,嘴唇似乎不自在的抿了抿,忍不住一笑。
她踮起腳來,在他唇邊也輕輕一吻,學着秦漫嬌軟的聲音,低聲的開口,“潤玉哥哥最好看了。”
潤玉攬住她腰肢的手臂頓時一收,灼熱的掌心微微摩挲,在她耳邊輕語,“今天的事情都處理完了,我們回璇玑宮吧。”
“再等一等,”寧雲拉住他的手。
“還有什麽事?”還有什麽事比他更重要嗎?
寧雲含笑看了他一眼,捏了捏他的掌心,這走到秦漫和容齊面前,“這位……容齊仙君,如今雖然因功德成仙,如今仍只是飛仙,飛仙壽命有限,你們可有什麽想法嗎?”
“不知可有什麽修煉之法?”容齊懇切的問道。
如今既然已經有了長久相守的可能,他自然希望能同漫兒永遠在一起。
“自然是有的,”寧雲道,“天界省經閣中,有各種修煉的法門,入天界為官,以恩德澤被六界,積累功德亦可飛升,只是,這兩種辦法,你恐怕一時還用不了,修煉需要閱讀大量的典籍,為官嘛,也需要學會一些靈術仙法,不過,有一種方式,倒是特別适合你們,就是——”她沖兩人一笑,豎起一根手指:
“靈修!”
“不知仙子可否仔細說明?”容齊微微蹙眉,沒有聽懂。
秦漫雖然在傳承裏并沒有靈修這個名詞,但從寧雲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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