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假戲真做【四】

江千舟不敢置信,他連脖頸上抵的劍都顧不上:“你說什麽?”

他目光如炬,射向一旁垂眸站着的盛昭。

少年安安靜靜的立在原地,不僅沒出聲反駁,也沒有半分驚訝。

盛昭也在發怔,只是眼眸半垂,眼睑投下的陰影擋住了他眼底的神色,才叫江千舟沒有發現異樣。

他控制着面部表情,底下的手指不受控地纏在了一起。

什麽道侶?

什麽夫?

盛昭輕輕眨了眨眼,有些搞不清狀況,他只是單純的發懵,心裏沒有半分旖旎之情。

因為他知曉,邬钰這麽說一定有自己的道理。

縱使是這麽暧昧的話。

邬钰反問:“你不信?”

江千舟冷笑:“我當然不信。”

因為整個修真界都覺得無妄仙尊不可能會有道侶,怎麽可能呢?活像天上仙一樣的無妄仙尊會喜歡人?可別講這種天大笑話了。

所有人都覺得,這輪清冷的月永遠都跟火沾不上任何關系。

而愛欲是比火更能灼燒人神智的東西。

可現在,就在江千舟眼前,他親耳聽到邬钰一字一句地說:“不然你以為,我養個徒弟為什麽像對道侶那般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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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昭捏緊指間,師尊演的是不是太過了?

江千舟怒意加重,他用森冷的視線邬钰與盛昭,那眼神是冷冰冰的怒,像是蟄伏的毒蛇。

邬钰收劍,他上前半步,擋在盛昭身前:“還不信嗎?”

盛昭還沒反應過來,他面前就投下一個高大的身影,冰涼的指尖微微挑起他的下颔。

寬大的袖袍落在他身上,層層疊疊交纏着他的白衣。

還沒反應過來,面前人就俯下身,貼面過來。

盛昭呼吸一屏,只差一點點,他與邬钰的鼻尖就能相碰,唇珠就能貼上邬钰的唇。

他們氣息交纏,一呼一吸間都是對方的氣息。

暗香與冷香暧昧地交融。

盛昭壓下內心的波動,挑了挑眉,無聲張唇:“師尊?”

邬钰輕“嗯”了一聲,很輕很輕,就像是親吻之後,餍足的一聲嘆息。

盡管做出這麽惹人遐想的姿勢,發出情動的聲音,邬钰依舊是淡漠着一張臉。

情緒毫無波動。

只有離得近的盛昭才能看清,邬钰藏在發縫間的耳悄悄爬上了一抹紅。

盛昭繼續無聲:“師尊,你耳朵紅了。”

邬钰眼中惱意一閃而過,擡手遮住盛昭的眼睛。

在視線被剝奪的一瞬間,盛昭看見了邬钰身後江千舟目呲欲裂的表情。

氣到表情都失控了。

江千舟眼睛被刺得生疼,方才邬钰當着他的面,轉身擡起自己徒弟的下颔。

就在他的眼前,将他前一刻還想親的人,放肆吻着。

這是活生生的挑釁!

他如何不怒?

滔天的怒火灼燒着江千舟的神經,攪昏了他的神智,他拔劍,對邬钰出手了。

是當年名揚天下的一劍破九州。

黑暗中的盛昭只覺一瞬間仿佛到了禁閉室的寒潭深處,寒冷直入人心,冰得他牙齒發顫。

下一刻,有人抱住他,給予了溫暖,驅散了那陣寒。

邬钰将盛昭按在自己懷中,身後用靈力展開屏障。

锵——

金石相撞的聲音驟然響起。

砰地聲,屏罩猛然炸裂開,碎成千萬片。

而江千舟的劍意勢如破竹,直擊邬钰。

畢竟是江千舟的全力一劍,不是輕易就能抵擋住的。

邬钰輕嘆了聲,總算提起精力,認真應付身後的江千舟。

月光交織成線,光影在浮塵的空氣中纏繞住無形的劍意。

龍吟虎嘯之聲從劍意中不停迸發而出,一開始還帶着戰意,不消多時,就漸漸削弱。

在時間的流逝中,劍意被光吞噬了。

這就是無妄仙尊的恐怖之處。

沒有人能逃得過光影的織網,光無處不在,影随行相伴,只要被捕住,就注定被它們吞食同化,成為養料。

邬钰的劍可能不是最精,但他的術法無人能敵。

江千舟見到邬钰這一手時,就徹底冷靜了下來,心底的憤怒還在燃燒,卻不得不死命克制。

無論如何,他不能再對邬钰出手了。

有宗門在,邬钰殺不了他,但是要他重傷卻無人敢言。

也只有邬钰自己才知曉,他抱着盛昭腰間的手在發顫,用了極大的克制力,才忍住沒回首将江千舟一劍殺掉。

他垂下眸,藏住眼底的恨。

邬钰不着痕跡在盛昭發間輕輕落下一吻,帶着痛惜與憐意。

若是可以,他也想将江千舟關在寒潭十幾年,讓他也體會體會冷到徹骨的疼痛。

盛昭被埋在邬钰懷裏,悶聲:“打完了嗎?”

邬钰“嗯”了聲,輕聲:“走吧,回家。”

邬钰牽住盛昭的手,就像他當年牽住盛昭,将人帶回劍宗一般,帶着盛昭離開了元清峰。

他一直都知道,盛昭想做什麽。

盛昭被邬钰牽離,離開殿門前,他回頭看了一眼。

江千舟執劍撐地,對着他勾起一個陰鸷的笑,目光森寒,就像毒蛇猛獸狠狠盯住了自己的将要逃出手掌心的獵物。

盛昭頭皮發麻,卻更加興奮,他眼神玩味地勾起一個笑,就轉回了頭。

他沒猜錯的話,江千舟想必要氣炸了。

用跟別人親密,去刺激現在心底已經對他有些歡喜的江千舟,也是不錯的點子。

——

江千舟冷眼看着他們身影消失,胸口劇烈起伏幾下。

很好,他被這個小狐貍耍得團團轉。

最可恨的是,他一想起盛昭,心悸仍會生起,又氣又怒,卻又無可奈何。

腦中想起邬钰那句“道侶”,心中就緩慢爬升起密密麻麻的疼痛感。

怎麽可能呢?

可方才的親吻又做不得假。

他上一刻還以為盛昭是他的妻,觸手就可染指,能輕易滿足心中情//欲。

下一刻就被邬钰狠狠扇了一巴掌,告訴他,他只不過是盛昭的随手玩物罷了。

那一巴掌打得他疼到了心底。

他平生第一次心動,就只不過是個笑話。

很好,很好!

江千舟擡手猛然劈出一劍,劍氣斬到空地上。

怒氣卻更盛。

——

心跳得厲害。

邬钰手指僵直,他欲蓋彌彰:“一時之計。”

盛昭從邬钰手裏抽出自己的手:“我知曉,多謝師尊幫我解圍。”

解圍二字用的很妙,直接把盛昭從江千舟的“兩廂情願”中脫離開來,給邬钰一種他是被迫的錯覺。

不然等邬钰反應過來,他有得罰。

邬钰心底懊惱,他還是太過草率了,萬一将盛昭吓住可不好。

但是他不後悔。

邬钰:“我不能殺江千舟,也做不到讓你時時刻刻跟在我身旁。”

盛昭開着玩笑:“所以師尊給我打上專屬于你的标簽?”

邬钰淡淡“嗯”了聲:“他知道你是我的、道侶後,就不敢再逼你,否則,他不會放棄。”

盛昭:“也就是說,以後在他面前,我跟師尊還要假扮道侶嗎?”

邬钰将問題抛回給盛昭:“都随你。”

盛昭若是不願,他也不會為一己私欲去強迫為之,但邬钰還是想盛昭同意的,即便是個虛假名頭,他心底也盼得緊。

盛昭也在思慮,這理由說得過去,況且他不覺得邬钰對自己會起心思。

無他,他跟全天下人一個看法,他師尊怎麽可能會喜歡人?能把他當兒子養都已經是極限了,怎麽可能會生出想做道侶的情緒?

但,他想用邬钰。

想借邬钰去報複江千舟。

他要江千舟愛而不得,眼睜睜看着他與旁人親親密密,一點一點,慢慢折磨。

讓這疼痛深入骨髓。

這個“旁人”可以不用是邬钰,是誰都可以。

但是如果邬钰來當,是最方便的,事已至此,他也不可能在去告訴江千舟他跟邬钰是假的,然後随便拉個同門師兄跟江千舟說,他跟這位師兄才是真的。

別說江千舟了,他也不會信。

況且,先不提宗門內的同門師兄無一人能打得過江千舟。

在他跟邬钰在江千舟眼裏是道侶的情況下,他再去找第三人來演戲,就未必能讓江千舟受到折磨了。

深愛一人跟水性楊花可是截然相反。

盛昭笑:“好啊,我跟師尊假扮道侶。”

邬钰心底一松,心卻跳得更厲害了:“嗯。”

盛昭圍着邬钰打轉,做出苦惱的樣子:“嗯……就是,既然是道侶,雖然是假扮的,但為了不被江千舟戳穿,我跟師尊有時候肯定會被迫做一些過界的舉動。”

邬钰一怔:“什麽過界的舉動?”

盛昭認真道:“一些道侶間才能做,而師徒間不能做的事。”

邬钰想到些什麽,嗓音不受控制地發澀:“道侶間才能做的事……是什麽?”

盛昭擡手舉例,他每說一點就彎下一根手指:“就像方才師尊對我做的,親吻,還有擁抱……”

邬钰聽了一堆,直到盛昭說完,才認真否認:“我方才沒親到你。”

盛昭擡眸就瞧見邬钰發間露出的耳尖已變得緋紅,心底發笑。

他對着邬钰清冷的一張臉,說:“萬一呢?”

“方才我們背對着他,所以才能成功借位。”

“師尊,你要做好假戲真做的準備。”

作者有話要說:

師尊其實很純情的,一撩就會臉紅,但是他面部表情管理極其強大。

師尊:“我悄悄紅個耳朵,沒人發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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