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道侶【三】
邬钰細嚼慢咽,獨自将一桌的吃食都咽下了肚,他這次沒有用靈力在周旁豎起屏障,風雪吹了進來,落進了碗中。
他一口一口将混着雪水的飯菜吃下。
盡管難吃得要命。
同樣的,縱使他心裏不好過,他也不會去攔着盛昭。
他僅僅是盛昭的師尊而已。
邬钰看了眼天色,月懸當空,已經很晚了,若是盛昭要做什麽,也早該做完了。
他站起身,回屋拿劍。
也正是因為他是盛昭的師尊,他要教會盛昭什麽叫不忘本心,他也會讓盛昭知曉,他始終是盛昭身前的盾。
想玩,盡情的玩。
受委屈了,可以回來找他。
只有一點。
不能忘記歸家。
邬钰執劍,下山。
——
飲完湯,盛昭跟着江千舟回寝殿。
他有些好奇,在江千舟的房中轉來轉去,這摸摸那碰碰,最終下定決論:“家徒四壁,劍尊不愧是劍宗苦修第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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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千舟的房中的确空空如也,多餘的裝飾物都沒有,但仔細看就知曉必備的家具質量都是上乘,有價無市。
只是他不興奢靡之風,便一切簡便行之而已。
完全不像名揚修真界的元清劍尊的住處。
江千舟:“修行本就不該重欲。”
盛昭:“行了,你這句話說得我耳朵都要起繭子了。”
江千舟将腰間劍橫在架上:“因為本尊身邊只有你這麽矜貴。”
盛昭不想同他争辯,準備去點熏香。
江千舟握住盛昭的手:“不用。”
盛昭:“?”
江千舟重複:“不用。”
已經夠香了。
盛昭只好收回手,他挑熄了燈罩裏的火,只留床頭一盞,擡手就将發間松散系着的發帶拽下,三千青絲猶如瀑布般洩下。
有些還滑進了後背跟白衣間的空隙處,
江千舟喉間發緊,看不過眼,用指尖将發絲挑了出來,克制地沒有碰到盛昭的脖頸。
盛昭坐到床上,擡眸道謝:“謝了。”
江千舟站着未動,他只用微微一垂眸,就能看見盛昭修長的脖頸,微突的喉結,精致的鎖骨,以及微敞開的衣領口內潔白風景。
萬千思緒在腦海中交雜。
他錯開眼,目光冷淡地看着床頭昏暗的燈光:“過幾日便要出發去藏林秘境。”
盛昭算了下時間:“幾日?我記得長老同我說是在三日後?”
江千舟:“嗯,留給你準備的時間不多了。”
盛昭:“好快。”
屆時藏林秘境開啓,各大宗門的天驕一定都會前來參加,盛昭只一想那個場面就嫌頭疼。
盛昭在那次大比中,以一手出神入化的無風劍驚豔衆人,自然也結實了衆多同輩天驕。
先不提一堆追着他要學劍的混小子,還有嬌滴滴求愛的小姑娘也不好對付。
更難伺候的是非得追着他比試的修士,還有暗地裏妄加謀害劍宗新天驕的小人。
他想了想,問:“你人緣怎麽樣?”
江千舟不解:“什麽?”
盛昭:“ 屆時會有很多人來找你敘舊嗎?”
江千舟冷嗤:“本尊閉關百年,而今其他宗的長老想必都比我小一輩,也敢同本尊攀關系?”
盛昭心裏想,人緣不好,他就知道。
“那我那時就跟着你走。”
江千舟冷得像劍,一定能吓退很多糾纏盛昭的天驕。
江千舟反問:“黏着本尊做什麽?”
盛昭笑:“離得近,劍尊才能時時刻刻保護我。”
江千舟俯身看盛昭:“這就是你所謂的寸步不離?”
他一字一句:“我覺得不夠。”
盛昭:“劍尊覺得怎麽樣才夠?”
江千舟扶住床檐,攥起盛昭的腕骨:“本尊覺得,你這麽不安分,應該用條鏈子鎖在我的身邊。”
昏黃的燈光僅僅照亮了半張床,江千舟的身後便是黑暗,他瞧着面前乖順坐在床上的盛昭。
青絲柔順披了下來,白衣松松垮垮地穿在身上,露出大片肌膚,就連美豔的面部也被燈影映得旖旎。
很像坐在床上等待丈夫回來的小妻子。
也正是因為這份暧昧,讓江千舟忍不住彎身,冷着臉,冷着嗓音,卻說一些過分至極的話。
讓江千舟沒想到的是,盛昭不躲不避,就任由他攥着手,擡臉露了個笑,輕聲應下:“好。”
小狐貍還不知危險地提着要求:“我要金色的鏈子,鏈铐要裹着獸皮,不然會弄疼我。”
江千舟收回扶着床檐的手,改為捏住盛昭的下巴,擡高:“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盛昭攥住江千舟的手臂:“我只知道你心裏在想什麽。”
盛昭收緊手,他面色漸冷,嗓音卻放得很輕:“松手,我疼。”
江千舟呼吸一窒,将力道放輕:“那你說,本尊在想什麽?”
盛昭輕笑了聲:“劍尊想親我。”
只有盛昭自己知曉,他用了死勁去掐自己的掌心,掐得生疼,但他根本不敢松手。
他怕自己一旦繃不住,眼裏就露出刻骨的恨與濃稠的嫌惡。
他怕自己一旦松懈下來,就再也沒有跟江千舟對峙的勇氣,再也不敢去肆意玩弄這一團“火”,因為他一個不小心,就會被火苗吞噬。
被江千舟生吞活剝入肚。
江千舟呵笑一聲:“閉上眼。”
盛昭的指尖深深陷進掌心裏,他仰視江千舟的臉,只覺這人身上的冰寒劍氣順着爬進了他的骨頭細縫。
冷得要命。
是順服,還是反抗?
盛昭壓下心中濃烈的狠,他胸口起伏幾下,像是緊張,而後屏氣閉上了眼。
低聲細語:“劍尊,你這一親,可是要負責的。”
江千舟緩緩低頭:“本尊當然會——”
“吱嘎——”殿門驟然被人推開,帶着某種韻律的腳步聲清晰響起。
來人一步一步向內走來:“深夜打擾,實在抱歉。”
“愛徒在劍尊這叨擾許久,我來接他歸家。”
邬钰眉眼淡漠,月光鋪在他的身後,驅散了房內的黑暗。
他一身白衣無華,仿若天上的神明。
瞧見前方江千舟的動作時,表情都未動一分,只是低聲道:“盛昭,過來。”
江千舟還未反應過來,便被盛昭一把推開,他倒退幾步,眉間生怒:“無妄,你私闖我元清峰——”
話音未落,他悶哼一聲。
絕對的修為壓制與領域展開。
那束從門口延綿進的月光便是邬钰的手筆。
江千舟的背上仿佛壓着一座大山,将他的背壓得一點點往下躬,怎麽也直不起身。
那束月光照亮了他半龐面孔,光線卻也恰巧橫在了他的脖頸命脈上。
江千舟劍氣一霎外放,屋內冰寒猶如萬丈冰下,他攥緊拳,艱難從喉間擠出幾字:“無妄,你欺人太甚。”
“這、是、我的、元清峰。”
邬钰未向江千舟斜過一眼,他直直看着江千舟的身後,坐在床上的盛昭,再一次道:“過來。”
盛昭被叫醒了神,站起身就跑了過去,他忍得辛苦,一時放松下來,便有些恍惚。
不知怎麽就一頭撞進邬钰懷裏,像很久之前一樣,雛鳥般在邬钰懷裏蹭了蹭臉,嗓音悶悶的:“師尊,你怎麽來了?”
邬钰擡手揉盛昭的頭,避過不答:“冷嗎?”
盛昭埋在邬钰懷裏,點點頭:“冷。”
還疼,手心好像被掐出血了,疼得他眼淚都要掉出來了。
都這麽疼了,就讓他再膽小一小會兒吧。
就躲進師尊懷裏,什麽都不用想。
就一小會兒。
邬钰擡手按在盛昭的肩上,用靈力傳熱過去:“來得急,沒帶衣物。”
“先忍一會兒。”
盛昭“嗯”了聲:“好。”
他等身子暖起來,吸了口氣,從邬钰懷中離開,站到一旁。
江千舟見他們視自己如無物,怒意加重,眼神森寒,偏偏邬钰的修為大過他太多,此時他的劍又已離手,不僅奈何不了邬钰半分,更是反抗不得。
他寒聲警告:“邬钰!”
邬钰這才正眼看江千舟,他擡手壓了壓掌,江千舟若非撐住了一旁的床檐,膝蓋都要彎了。
邬钰:“你算什麽東西?也敢直呼我的名字。”
江千舟厲聲:“我與你同出一個師門,就算你是仙尊又如何,你到底是我的師弟,比我小一個輩分!”
邬钰面色漠然:“哦?那江師兄是怎麽有臉去碰師弟的徒弟的?”
“你不是最守那些戒律清規了嗎?”
江千舟一字一句:“的确不合禮法,可我與他兩廂情願。”
話音剛落,他便感覺背上壓了萬重山,只差一點就能讓他屈膝跪地。
這可是奇恥大辱。
江千舟用盡全力,才得以燃燒心頭血去破開邬钰的領域,讓本命劍飛進手中。
一劍在手,他便有了底氣。
以劍尖點地,直起腰身。
而後幹脆利落地一劍橫掃,破域。
邬钰淡淡偏了偏頭躲過一擊:“你說錯了。”
江千舟執劍:“你即便是他的師尊,也沒有阻擋他歡喜別人的道理。”
邬钰輕聲反問:“是嗎?”
這一句低喃随風逝去,比風更快的,是他出劍的速度。
江千舟還未看清,喉間就被劍尖抵住,呼吸之間,鮮紅的血便從脖頸處流下。
邬钰握緊劍,他知曉盛昭在一旁看着,卻仍舊閉了閉眸,下定決心:“那你又可曾知,我與盛昭,早已結成道侶。”
“我是他的夫。”
作者有話要說:
師尊是編的,他在異想天開。
不要急,馬上天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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