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魔潭

萬蠱窟坐落在魔界的偏遠一隅, 人煙稀少,向來神秘,齊家能尋到它的方位, 實屬不易。

盛昭猜齊韌不會輕易告訴裴戚晏蠱窟在何處, 裴戚晏花找到這,再做好準備前來恐怕要費上不少時間。

齊韌費了半月。

裴戚晏心急之下, 也得有個八九天。

可今日蛇王突然告訴盛昭,萬蠱窟裏有生人的氣息,這個時間點太過特殊, 能來此地的只有裴戚晏。

不過短短五六天,裴戚晏就找來了, 恐怕是傾盡了全魔界之力。

盛昭有些許意外。

但他還不能讓裴戚晏這麽快尋到照玉,他看向主動走向前面的郁安易, 愉悅地勾了勾唇。

他還沒玩夠呢。

這場戲還不到結束的時候。

于是,盛昭這邊剛出了萬蠱窟, 另一頭裴戚晏與萬千魔族就殺進了萬蠱窟。

他回眸看跟着他們出蠱的蛇王。

盛昭伸出手:“你要跟我走嗎?”

他微微勾着唇, 漫不經心地笑着,無人知曉盛昭在暗地裏用靈力将身體內的蠱王緩慢逼出。

墨色的長發下,盛昭被掩蓋住的頸側傷口擠出一個細小的蟲蛹,是的,蟲蛹, 蠱王其實還未孵化,齊家花費了幾百年也沒讓其破繭。

盛昭這幾日都走在刀尖上,他的傷口不能愈合, 鮮血永遠都在滾熱地封在外露血肉內, 一旦愈合, 沒有孵化的蟲蛹會封印在他體內, 吸食盛昭的精氣來做養料。

而且他流出的血液不會再帶有蠱王的氣息。

一個不慎。

盛昭就只有兩個下場,被蠱王吸成人幹,抑或者被萬蠱窟裏的蟲魔啃噬而死。

機遇與風險并存。

至少,盛昭很滿意他此趟所得。

這蟲蛹他還得還給齊韌,盛昭指尖微動,靈氣将蠱王回收到芥子空間裏,下一瞬,傷口飛速愈合。

蠱王消失的一霎,蛇王的豎瞳驟然變得極具危險性,它“嘶嘶”兩聲,額角的蛟包瘋狂鼓動。

是攻擊的預兆。

郁安易察覺到預警,立即繃緊了神經,他下意識抽出劍,護着盛昭,劍尖對準了蛇瞳。

盛昭伸出的手卻穩如泰山,他嘴角随性的笑一成不變:“慌什麽?”

郁安易看着他,不知怎麽,突然安下了心。

盛昭眼眸危險地眯起。

蛇王尾巴尖動了動,它緩慢向盛昭的指尖湊近,好似被那股危險壓制了,又好似被熟悉的氣息所蠱惑。

蛇王乖巧地将腦袋放在了盛昭的手心上。

盛昭摸了摸手上滑膩的鱗片,低聲贊道:“乖。”

郁安易見照玉逗小狗一樣,逗着那條蛇,他莫名地抿緊了唇,握緊了劍。

有些嫉妒。

他在嫉妒這條蛇可以獲得照玉的愛寵。

他在心慌這條蛇會不會取代他的位置。

郁安易好像真的變成了照玉手中的狗,他不知廉恥地想去跟一條畜生去争寵。

郁安易:“照玉,你要去哪?”

果不其然,照玉轉眸看向他。

郁安易黑眸亮了亮,唇輕輕勾起。

盛昭撫摸了下蛇頭:“你來過一次魔界,魔界何處适合蛇化蛟?”

郁安易剛露出一丁點的笑容迅速收起,面色冷沉,他想說“不知”,又不想違抗照玉,極不甘心地道:“魔界的東邊有一處魔潭,潭中無水,是黏稠似水的魔氣,其下乃萬裏深淵。”

“據我所知,那裏還沒有魔族能打得過這條蛇。”

盛昭一錘定音:“那就去那吧。”

正好,他記得魔界東有一處魔尊的行宮。

讓他想想,裴戚晏找遍了萬蠱窟,找遍了魔界,結果發現他心心念念的美人其實早就在他的宮殿裏等着他回來。

裴戚晏會是什麽心情呢?

承載這兩人一蛇的靈舟漂浮在高空之上。

盛昭花着郁安易主動上交的靈石,開啓了藏匿身形的陣法。

他站在萬裏高空的雲層之上,俯首看着占地巨大的萬蠱窟。

裴戚晏想要将萬蠱窟翻個底朝天,就算他是魔尊,大動幹戈下來也會損失不小,一個不察,身受重傷也是有可能的。

盛昭會等裴戚晏山窮水盡、心死如灰的時候,再給裴戚晏一個巨大的驚喜。

萬蠱窟頂上的半空,魔氣萦繞,裴戚晏身在其中,他面沉如水,眼神陰鸷到極點,魔氣濃郁成了煞氣,從漆黑緩緩轉變成濃烈的血色。

他身側是一衆惶恐的魔族,裴戚晏壓抑着憤怒,陰測測地笑着:“今日不将萬蠱窟打下,本尊就用你們的屍體來埋了此地。”

“是!”

所有魔族身軀一震,喝聲響徹雲霄。

裴戚晏似有所覺,他驟然擡頭,戾氣橫生的深紫眼眸卻看見一望無際的雲層。

他眼神閃過一絲空茫,好像在那短短一瞬,裴戚晏在自己也不知道的情況下失去了什麽,下一瞬,他眼中又全是暴虐的殺意。

盛昭百無聊賴地移開雙眸,對陪在一旁的郁安易說:“将裏邊的那張美人榻搬過來。”

“我乏了。”

郁安易依言。

他主動坐在榻上,淺淺淡淡地微一勾唇:“我來作主人的靠椅。”

盛昭往後靠在郁安易懷裏。

照玉很輕,躺下來時甚至沒讓郁安易感受到太多重量,像一陣風似的,郁安易下意識就擁緊了那一裳被風吹得缱绻的紅衣,怕照玉被吹走了似的。

他擁過照玉很多次,每一次都無所适從,是一種被神在萬千子民中選中寵幸的不真實感。

太過幸運了。

以至于讓郁安易落不到實處。

郁安易很珍惜、很珍惜、很珍惜地輕輕摟住照玉,小心翼翼地護着,讓照玉滑落至他的腿處,枕着他的腿阖眸小憩。

照玉睡了多久,郁安易就定定瞧了多久。

一動不動,安靜地像一尊石像。

紅衣與白衫纏繞,郁安易眉眼輕垂,姣好的面容格外出塵。

——

靈舟馬不停蹄地飛速行了兩日之多,才到魔潭,盛昭并未下靈舟。

他将船舫停滞在魔潭的萬裏高空之上。

然後盛昭毫不留情地将蛇王從靈舟丢下去。

蛇王猝不及防墜下萬裏高空,被死亡的危機刺激到,它被迫激發了蛟的潛能,騰雲駕霧。

但蛇終究是蛇。

費盡全力也只是換了個好看的姿勢掉進魔潭裏。

這條蛇好歹也幫過盛昭。

而它的栖息之地——萬蠱窟因他而毀,盛昭也就幫它尋個新住處。

盛昭笑着對身側的郁安易道:“你瞧,在死面前,沒有什麽是不可能的。”

他話裏有深意,郁安易聽出來了,卻摸不着頭腦,而是附和着說:“它死之前,定能化蛟。”

盛昭随性笑笑:“走罷。”

郁安易猶疑:“去何處?”

盛昭好笑地指着魔潭的反方向:“那不是有座魔城,去那罷。”

郁安易一喜,克制着問:“那條蛇呢?”

盛昭挑眉:“怎麽?郁仙君想養?”

郁安易連忙搖首:“不是照玉将它帶出的嗎?我還以為……”

盛昭伸了個懶腰:“我還沒那麽有空,結那麽多個因果。”

“它自有它的造化。”

郁安易瞳孔緊縮,喜悅到極處,甚至有些呼吸不上來,照玉的意思……

是從始至終就只跟他結過因果嗎?

哈!

郁安易內心止不住地大笑,原來那條蛇什麽都不是,在照玉的心裏也只是可有可無。

他才是照玉沒有丢棄的存在!

一條畜生也想跟他争位。

可笑。

郁安易眼中閃過一絲嘲諷,他洋洋得意極了,驅使着靈舟在魔城外降下。

盛昭進城前帶了個能遮掩氣息的帷帽,走動間,薄如蝶翼的白紗罩着血色的紅裳,秾豔的面龐若隐若現。

美人神秘。

反倒愈加引魔注目。

郁安易跟在盛昭身側,環視着周圍毫無秩序地一切,各種各樣醜陋不堪的魔族,什麽污穢之事都能在大衆之下發生的長街。

惡臭又髒亂。

他能感覺到這座混亂不堪的城內,明處暗處都藏在無數蠢蠢欲動的眼神,它們每一道都在緊緊盯着他活色生香的主人。

仿佛下一刻就會按捺不住地沖上前,将這美人搶回家。

盛昭輕聲問:“你知曉如何用靈石去換魔界的貨幣嗎?”

郁安易眉眼冷淡,警戒地望着周圍:“魔界沒有貨幣一說,它們什麽都能拿來做交易。”

突然,他們二人身側一聲大笑傳來。

“是啊,能用命,也能用、”渾濁的氣息頓了頓,狠厲的嗓音突然帶了幾分癡迷的沙啞,“你這樣的美人。”

盛昭頓住腳步,笑着反問:“還能用什麽呢?”

他轉眸看去。

是男性魅魔。

面容俊美,翹着條亂晃的細長尾巴,眼神全是惡心的欲望。

它是所有視線裏最先按捺不住的。

最先向盛昭發起了號角。

魔界的天永遠都是黃昏,烏雲與血雲密布,昏沉黯淡,盛昭立在其中,就好像是少見的一點光。

灼目耀眼。

不管是長街上,還是巷角裏,所有魔族都在看着盛昭,郁安易也在看着他。

郁安易突然覺得,照玉才是真正的天之驕子,他吸引着所有人的視線,強大而又神秘。

他在照玉的身旁站着,什麽也不是。

甚至,他也在迷戀的人群裏。

他也是照玉腳邊的一只蝼蟻。

因為有照玉的垂憐,郁安易是最特殊的那只蝼蟻,可他歸根到底,與其他人并無不同。

比不上照玉的半點。

郁安易自慚形穢。

又不可遏制地心悸。

盛昭緩緩掀起已經無用的帷帽,露出小半張完美的下颔,紅唇輕勾:“說呀?”

魅魔吞了吞口水,心急地就想去抓美人的手。

下一瞬,血液橫空飛濺,魅魔身首異處。

死了。

盛昭甩了甩劍尖,英姿煞爽。

他劍指向郁安易:“到你了。”

郁安易心跳得太快,他劍都差點抓不穩,轉身向圍過來的魔族殺了上去。

他這般自私自利的人,在此時甚至抱着必死的決心。

他死也不會讓這些魔族碰到照玉的一根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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