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第四枝紅蓮(八)
半個月的時間一晃而過,到了陳依菲去學校報道的時候,她特意跟飯店請了假,沒想到謝隐也回來了,她下意識就道:“我自己去就行了,又不住校。”
謝隐沒說話,只是跟着她,陳依菲拿他沒辦法,只好讓他跟着,習慣性問他累不累。
謝隐在工地上班,那裏的活不輕松,他又老實肯幹不偷懶,所以平時身上總是髒兮兮的,穿着黑色背心,陳依菲才發現弟弟身上居然是有肌肉的。
想想也是,高中時她被校外人員糾纏,他出手阻攔的時候就看出來了,力氣要是不大人家也不服氣他。
因為要送陳依菲去報道,謝隐快速沖了個澡換了身衣服,灰色的長褲跟寬松的薄上衣,明明都是陳依菲給他買的地攤貨,但穿在他身上愣是跟旁人不一樣,就是有氣質。
他跟陳依菲說:“你好好讀書,不會讓你丢臉的。”
陳依菲愣了一下,“我才不怕丢臉呢,這有什麽好丢臉的,我自己不也就這樣?”
她沒跟謝隐說實話,從兩個人都找到活後,陳依菲也依舊省吃儉用,為的不是別的,就是想讓謝隐再去讀書。其實她慢慢地都有感覺到,弟弟并不是真的學不好,小學的時候他根本不聽,到了初中考試,每門都考三十分,說實話這本事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他不讀書,說到底都是為了她。
但現在錢沒攢夠,陳依菲還不想跟謝隐說。
報道流程很快,因為不住校,所以陳依菲也錯失了跟同班同學聯絡感情的機會,人家都是住宿舍的,不過她也沒想過交朋友,光是上課跟打工,已經花了她全部的時間。
就這樣,姐弟倆的生活慢慢步入正軌,交了學費後他們剩下的錢并不多,除卻房租要負擔之外還有水電費,當初逃出家裏時什麽都沒帶,導致什麽都得重新買,眼看天氣慢慢轉入秋天,謝隐還在客廳睡着,兩人都得買兩床被子,還有能過冬的衣服。
總之錢,肯定是得賺的,不賺不行。
陳依菲打聽到學校裏有獎學金,專業第一拿得獎學金最多,除此之外還有助學金,學校裏也提供勤工儉學的機會。她原本在飯店洗碗的那份工作做不成了,因為下午跟晚上都會有課,人家老板也不能答應她一直請假,所以辭掉這份工作後,陳依菲争取進了學校食堂,每天中午的時候工作兩個小時,雖然錢不多,但管一頓飯。
食堂的大叔大嬸人都很好,陳依菲再帶回家的都是幹淨的飯,工地上就管一頓,正好這些就可以做第二天早上謝隐的早飯。
陳依菲自己一天也就吃中午這一頓,因此人一直胖不起來,大學的課程排得并不規律,有時候上午沒課有時候下午沒課,想找穩定的兼職并不簡單,陳依菲就找了那種發傳單的工作,受人再多冷臉她也都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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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着學習忙着賺錢,當然跟班裏同學就比較疏遠,也沒交到好朋友什麽的,班裏組織聚餐,要一人交二十塊錢的班費陳依菲都舍不得,二十塊錢,能買好幾斤肉,她沒法昧着良心自己出去玩。
日子雖然過得清貧又艱難,但卻充實而快樂,哪怕每天一睜開眼睛就要開始忙活,到了晚上才精疲力盡地躺在床上睡覺,但姐弟倆卻把生活過得有滋有味。
雖然是租來的房子,裏裏外外打掃的卻都非常幹淨,桌子上用撿來的塑料瓶開了口,倒了清水進去,插着摘來的野花,桌子上鋪了綠白格子的小桌布,牆上還挂着陳依菲随手寫的詩,她的床頭還有一個謝隐撿來洗幹淨後又補好的小玩偶。
謝隐每天在工地幹完活,晚上會出去擺地攤,他賣得的是水果,從市場進了貨之後,在大學城擺的攤子,到了晚上出來玩的學生很多,他很聰明,兩個蘋果兩個橙子這樣的賣,包裝是自己買的保鮮膜跟紙袋還有絲帶,做得漂亮又精致,再加上他長得好看,很多女生都願意在他這裏買。
而男生們也很願意買這樣包裝的水果去送人,再不然買來自己吃也是可以的,畢竟住在宿舍,買多了吃不完,就這麽買兩三個最方便。
要知道這年頭大家的生活都還在摸索中,手頭有了點存款後,謝隐專門找打印機店做了貼紙,各種各樣的都有,貼在包裝袋上,花花綠綠的更讨人喜歡。
陳依菲受他啓發,也學着他的模樣去進了一批發夾發圈襪子之類的小物件去賣,平時有空她還會幫同學跑腿買東西,然後收一點跑腿費。
漸漸地天氣冷了,姐弟倆都不想讓對方繼續擺地攤,說真的,首都的冬天實在是太過寒冷,那風嗖嗖的,擺地攤真的是鐵打的身體都受不住。
不僅如此,晚上躺在床上,還能聽到北風從窗棱裏呼嘯着想闖進屋子的聲音。
因為太冷了,沒法睡,謝隐去弄了個爐子過來,陳依菲擔心會一氧化碳中毒,所以不讓燒一整夜,有了爐子,晚上就好過多了,至少不會躺進被窩後手腳發涼到天亮都捂不熱。
就這樣,姐弟倆迎來了逃離陳家後的第一個春節。
往年春節,陳依菲感受不到絲毫快樂,她只要在家就是不停地幹活、不停地幹活,謝隐則是做什麽都提不起勁兒,也喜悅不起來,今年卻有些不同。
這倆人別的沒想,盡想着賺錢――外面春聯賣得可貴了,不就紅紙上頭寫點毛筆字?這還不趁着過年大賺一筆?
所以別人家忙着貼窗花貼春聯包餃子的時候,陳依菲跟謝隐倆人在街頭擺攤賣春聯。
這年頭的春聯都很簡單,就是紅紙加毛筆字寫點吉祥話,用夾子夾在繩上,字寫得好不好遠遠看一眼就能瞧見。
陳依菲的字還行,但毛筆字不大行,意料之外的是弟弟毛筆字寫得非常好,陳依菲不懂鑒賞,就是單純覺得好,一挂出去,他們家是自己寫得春聯,客人要買的話還能指定寫什麽話,姐弟倆顏值高服務态度好,還有小禮物送,攤子附近立馬圍滿了人,就算是不買的,也想看看謝隐當場寫大字。
人都有種從衆心理,看到這邊人擠人,就好奇是什麽事兒,沒需求也想過來看看,仔細瞧這字寫得是真好,春聯嘛,買回去圖個紅火喜慶熱鬧,能花多少錢?
大年三十晚上,謝隐在客廳揉面團準備包餃子,陳依菲在邊上數錢,一邊數一邊樂呵:“耀祖,咱們賺錢了!”
謝隐見她這樣高興,面上也帶着笑意:“你數好了,可別數錯了。”
“不會錯的。”陳依菲相當自信,雖然都是些面額不大的毛票,但積少成多,不過她很快嘆了口氣,“可惜明天就大年初一了,咱們這生意才做了不到一個星期呢,年後就不能做了。”
她這學期如願以償拿到了獎學金跟助學金,學校裏沒有獎助學金不能同拿的規定,算算這錢,應該夠送謝隐去讀書了,因此陳依菲狀似不經意問謝隐:“耀祖,等年後給你找個學校上學,你看怎麽樣啊?”
謝隐手一頓:“我?上學?”
他面不改色地說:“我不喜歡上學。”
“騙人。”陳依菲看着他,“你一點都不笨,要是認真上學,成績不一定比我的差,你不也說了麽,我好好讀書,畢業了有了高學歷,找好工作才行,你要是不讀書,難道要一輩子在工地上拌水泥啊?”
就是謝隐自己樂意,陳依菲也不樂意,那活兒真的太累了,他剛幹頭幾天的時候晚上回來那手心都磨出了血,現在更是落了一層厚厚的繭子,他還年輕,總不能一輩子都在工地上。
謝隐一邊和面一邊說:“年後我就不幹了。”
陳依菲一愣:“什麽時候做的決定,我怎麽都不知道?”
“原本就打算跟你說的。”謝隐揉着面,“包工頭做完這個項目回家去了,跟他一起的很多老鄉舍不得買回家過年的火車票,年前幹完大家就都沒活兒了,原本是要四下散了,但我想試試看,跟他們一起搞裝修。”
陳依菲看着他一臉淡定的模樣,說出來的話就讓她摸不着頭腦:“搞裝修?”
“嗯。”謝隐點頭,“蓋樓需要水電工,我跟着學了不少,也不知道他們願不願意,逢年過節的,他們還在外頭找活兒。”
其實不願意也會願意的,會留下來沒買票回家的,要麽是光棍,要麽是家裏實在太困難,不然誰願意背井離鄉出來打工,幹這種體力活呢?跟着包工頭天南海北的跑,難道過得很舒服?
謝隐之前拉了一把的工頭是他們這個隊的小領頭,是個電工,因為謝隐救了他一命,教了謝隐不少東西。相比較在首都還租了個房子的謝隐,這些沒回家的工人都還住在工地呢!不過年後工程一交,就徹底沒他們的容身之處了。
在這樣的大城市生活,真的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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