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風波

到了卯時,天邊漸漸翻起一絲灰白。

淡金色的朝陽刺破雲層,在地平線附近渲染出一團火紅的顏色。

顏喆在那株槐樹下找到了兩匹被拴一夜的馬匹,其中一匹棗紅色的馬鞍配飾做工精細,看那上頭的花紋,像是軍中為營以上軍官特制的紋飾。

他剛解開繩索,林中忽然傳出一聲嘹亮的口哨聲。

棗紅馬如有靈性,回應般的嘶鳴一聲,甩了甩馬鬃,噠噠向着林間深處而去。

衆人皆訝異,循着棗紅馬的身後追去。

六月末的清晨,山林間萦繞着似有若無一抹霧氣,別有一股人間少見的清新之美。

顏若栩和陸垣蟄從那廢棄的冰窖中爬出來時,天色已經微亮,她身上還裹着陸垣蟄的外袍,饒是如此,仍舊覺得冷,頭腦一片昏沉,看來是昨晚受了涼,此刻有些燒了。

陸垣蟄走在前面,只穿着貼身的白色中衣,即便知道天一亮,蕭氏再膽大包天也會将搜捕他們的人馬撤回,卻仍不敢掉以輕心,一路謹慎。

直至到了山腳附近,陸垣蟄才吹一聲口哨,聽見自己的馬有了回應,不禁浮起一絲微笑,沒等他臉上的笑容散去,這馬居然自己甩開蹄子跑到了面前。

陸垣蟄在馬脖子上撸了兩把,“老兄,讓你久等了。”

他将顏若栩扶坐到馬上,自己在前面牽馬,看着前方愈加開闊的路,身心終于松懈了一些。

顏若栩露出一個疲憊的笑容,單手摟住馬脖子,在那馬的耳旁輕聲說道:“昨夜我不該抽你,為此十分過意不去,該賞你些什麽呢?一副純金的馬掌怎麽樣?”

陸垣蟄聽得她這些碎碎念,感到有些好笑,調笑的話還卡在喉間未曾出口,就看見顏若栩一臉嚴肅,在馬上坐直了身子。

循着她的視線,陸垣蟄扭頭往前看去,在并不寬闊的山路中央,并排列了足有三隊人馬。

為首的正是顏若栩心心念念,生怕他尋人不找惹出亂子的小侯爺顏喆,他瞪大眼睛,看着披頭散發兼衣冠不整的二人,臉色漲得通紅,而後怒目圓睜,狠狠瞪了陸垣蟄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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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垣蟄的目光卻不在這怒火中燒的小侯爺身上,他看到了人群之中的蕭彥臣,二人隔着十數米的距離默默對視。

“陸垣蟄你這個王八蛋!”少年的身手十分敏捷,手中銀劍劃出一道亮影,飛速朝陸垣蟄刺來。

陸垣蟄側身躲開那滿是怒意的一劍,後退了半步,心裏十分明白,昨夜之事怕是沒那麽好收場了。

“顏喆!”顏若栩喝住處在暴走邊緣的小侯爺,“先回宮。”

顏喆腦中已經有了不下十種猜測,每一種都令他憤憤不平,他将劍送回劍鞘,按耐住要揍陸垣蟄一頓的沖動,上前扶住顏若栩的手,“阿姐,你沒事吧。”

“無妨。”顏若栩搖搖頭。

浩蕩的人馬經歷了一夜的辛苦,終于在日出之前解散。每一個參與這次尋人行動的人都得了賞金,外加自家主子不許往外透露一個字的嚴令。

顏若栩坐上早已經安排好的轎辇,捧着墜兒端上來的姜湯怔然出神。

從墜兒和顏喆欲言又止的眼神中,已然猜到他們想問之事,可她該怎麽解釋,尤其是對蕭家,怕是任何一種說辭,都洗脫不了蕭氏對他們二人的疑心。

顏若栩不禁有些頭疼,閉目長嘆息一聲。

墜兒擔驚受怕了一夜,還從來沒見過顏若栩這樣狼狽的摸樣,紅着眼睛捧上來一件冬日才穿的狐裘,抽噎道:“公主,您身上這件衣服髒了,穿這個吧,暖和一些。”

聞言,顏若栩低頭打量了身上那件滿是泥污的男式衣袍,伸手揉了揉太陽穴,“墜兒,這衣服髒了該換不假,可你拿的這件狐裘也太厚了,我只是病了,又不是病入膏肓。”

墜兒抽了抽鼻子,眼睛裏盈的淚幾乎要滾落而出,似乎并不願顏若栩見到她流淚,側着臉用帕子擦了擦眼角。

顏若栩看在眼中,焦慮在心,明白了什麽叫做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進到宮中,立即有太醫上前診脈,開了幾副祛熱的方子。

顏若栩頂着一顆昏沉的腦袋,又被婢女扶着去沐浴更衣,被滾燙的洗澡水一泡,頭腦愈加昏沉了。

好不容易喝下一大碗苦澀的藥汁,才躺在床上睡下,眼睛都沒來得及閉,在門外久候的顏喆推門而入,滿臉決絕,“阿姐!”

顏若栩擡起沉重的眼皮,勉強看得清楚眼前顏喆的臉龐,有氣無力道:“還有何事?”

“我就問你,昨夜是你自願去的,還是陸垣蟄逼迫你去的?”顏喆神色凜然,拍了拍腰間的佩劍,“他若逼迫你,我這就去殺了他!”

顏若栩感覺頭腦愈加昏沉,眼中滿是無奈,“他不曾逼迫,這件事情中有些難言之隐,我日後再告訴你。”

應付完為自己打抱不平的九弟,顏若栩終于得了清淨,陷入了昏睡之中。

皇城西郊的蕭氏果園附近,人卻還沒有散盡。

陸垣韓端坐在馬上,視線從高處掃下,打量着算不上熟悉的大哥,眉眼勾勒出一抹說不上和善的笑意,“陸垣蟄,你久不在京中,倒是回回都能鬧出些亂子來。”

陸垣蟄陰沉着臉,并沒有接弟弟明顯有挖苦之意的話語,伸手接過家仆遞過來了外袍穿上,不發一言地上馬離去。

他們兄弟二人談不上有感情,若非說有什麽羁絆,除了血緣之外,剩下的統統都是說不清的膈應和各自看不順眼,沒有不可消弭的深仇大恨,就是兩看生厭。

陸垣韓冷眼看着陸垣蟄遠去的背影,知道今日自家府邸,是又逃不開一場雞飛狗跳的動蕩了,從年前陸垣蟄進京,只要他在家中,府邸沒有一日是風平浪靜的,只不過家醜不可外揚,許多事情沒有流傳在外罷了。

他自小跟在父親身側,偶爾也有胡鬧的時候,被罰跪祠堂,或者抄寫兵書一類的懲罰在他眼中已經是嚴厲的懲戒了。

陸垣韓明白點到為止的道理,一項錯誤被罰之後往往不會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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