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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陸垣蟄, 求陛下賜婚,臣與公主情深篤定,望陛下恩準。”

陸垣蟄說的懇切, 那肆虐的雨水毫不留情的撲撒在他身上, 水柱沿着額角滑落, 再順着眉毛蜿蜒, 迷了他的眼。

他的名字乾景帝聽過,不正是那日在皇後宮中, 那首童謠裏唱的陸郎麽。

乾景帝蹙起眉,聽說這人的風評素來不佳,可是今日一見卻頗感意外,那般率直坦誠的姿态,以他識人的經驗來看, 不似陰險狡詐的人。

“好大的膽子!你是什麽身份,求娶公主, 你也配!”

蕭昌呈領着一幫大小官員跪在這宮門之外,用意乃是消磨皇上的決心,他就是要演一出苦肉計,達到自己的目的。

眼看着就要成功, 卻被這混小子斜插一腳, 不免氣急。

陸垣蟄擡眼,冷凝着蕭昌呈,嘴角一勾,露出個不屑的冷笑。

“配與不配, 自有陛下做主, 這兒沒你說話的分,還是?蕭大人自以為位高權重, 能替陛下決斷?”

蕭昌呈怒火沖天,狠狠瞪了陸垣蟄一眼,随即轉向面對乾景帝,匍匐一拜,“陛下,臣絕無此意,萬萬不可聽這豎子胡說!”

今日他們跪在此地求皇上降旨,本身就是一招險棋,若是成了,陛下嫁女,蕭氏會博得個忠良直臣的美名,威望大漲,無人能蓋過起風頭。

若是敗了,陛下怪罪下來,對以蕭氏為首的黨營将會是重擊。

“蕭大人可是心虛了,既然無此心,何以急着表忠心呢?”

陸垣蟄俾睨着,眼底泛起一片嘲諷之色。

做久了人上人,蕭昌呈已經許久沒被人如此當衆譏諷,況且此人不過是他眼中一個輕狂小兒,竟然也敢口出此言。

“陸垣蟄,因我心存敬畏,才向陛下做解釋,哼,乳臭未幹的小兒,你以為人人都像你這般不知輕重,不合時宜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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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昌呈出手指着陸垣蟄的鼻子,雙目幾乎能噴出火來,他滿臉感慨,模樣倒真的像那一心為國的忠良。

“邊城被困至今已月餘,情況危機,大燕建國數百年,一直巍峨屹立,若是因你國本受損,你就是千古的罪人!陸垣蟄,老夫勸你一句,莫要再次胡鬧,任性妄為的後果,你擔待不起!”

陸垣蟄靜默,待蕭昌呈說完那番慷慨陳詞,他伸出雙手,啪啪啪,掌聲清脆。

“不知蕭大人說此番話,午夜夢回,會不會因心虛而輾轉難眠,誰是大燕的罪人,大人心中明鏡一般。”

不知是汗水還是雨水,蕭昌呈緘默片刻,他抹了一把臉,将手背于身後,“我自問心無愧!哼,我等在此都是為了江山社稷,不似你這般,只顧自身之私。”

陸垣蟄大笑,笑夠了方對乾景帝道:“求陛下賜婚!臣身邊有幾百親兵,個個骁勇善戰,臣願領兵親赴邊城,解邊城之困局。”

顏若栩終于沖出宮門之時,觸目所見的,便是這樣一幅場景。

以區區百人解一城之圍,這不是送死便是癡人夢話。

陸垣蟄仰頭,看見一臉蒼白的少女立在宮門之前,滿眼的震驚。她身子纖細,近日更是消瘦不少,除去那總是倔強的雙目,顏若栩是帶幾分嬌弱的。

不知道是為何,他總覺得這位傳言中極受寵愛,身份尊貴的公主,其實過得很苦,只是她不願示弱,什麽都不肯說。

那日他帶着糖塊赴約,是想着女子多嗜甜,她縱然心有不快,嘴裏能嘗到幾絲甘甜,那也是好的,沒有那拉住他不放的賣糖小兒,沒人有那個膽子,都是他胡謅哄人的話。

顏若栩的目光與陸垣蟄撞在一處,她眼中似有無數的疑惑,握着傘柄的手用力,骨節處泛起青白一片。

陸垣蟄幾不可察的笑了笑,朝着顏若栩所在的方向伸出一只手,目光堅定,下巴輕點。

在場衆人的目光有了焦點,都集中在他們二人身上。坊間早有傳言,陸家長公子與嫡長公主有情,只是這傳言無憑無據,雖然來勢洶洶,卻沒人真的知道真假。

包括此刻膽戰心驚的蕭昌呈,當日那首污穢的童謠,便是經過他屬意,由手裏的爪牙散布出去的。

迎着衆人灼灼的目光,顏若栩一步步走近,她腦中一片混沌,思緒如同一堆亂麻,叫她有話而不知如何開口。

陸垣蟄一直望向她,待她走近身側,毫不猶豫的握住了她的手。

顏若栩低頭,像是受了驚吓那般。

那雙手沾滿了雨水,可手心的溫度滾燙,大概是常年使用刀劍,指尖與掌腹磨出了厚繭。

陸垣蟄的眼是暖的,他便這樣堅定的握住顏若栩的手,面向乾景帝道:“陛下,給臣一次機會,也請給公主一次機會。”

此刻衆人無話,沉默良久,方聽乾景帝道:“朕允了,賜陸家長子陸垣蟄禦劍一柄,守将見其劍如見聖旨,另外封其為宣威将軍,明日即赴邊城,若安然而歸,就是公主驸馬,朕親自主婚。”

“陛下,萬萬不可,陛下。”

蕭昌呈臉色驟然一白,提聲高呼,連連叩首。

乾景帝看了他一眼,頭也未曾回顧,轉身回宮而去。

自始至終,皇帝從未想過要将顏若栩送去和親,現在有人站出來給了皇帝一個臺階,他自然要下。

若是那一腔孤勇的少年當真能夠平安而歸,将顏若栩交到此人手中,他百年後也可安心。

雨勢漸收,空氣裏泛起一股雨水的腥氣。

蕭昌呈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他望着乾景帝消失的背影,身子驟然一抽搐,繼而目光似刀,狠狠向陸垣蟄剜來。

“哼,你當真以為自己是戰神在世嗎?不過是去送死罷了。”

這話原說的不假,邊城之局若這的這麽好破,也不至于月餘都無人想出來法子,一個初出茅廬的少年,能有什麽能耐。

陸垣蟄扭頭,不甘示弱的回敬道:“我若是死了,不是還有蕭世子做伴嗎?蕭大人若想要世子無恙,最好別輕舉妄動。”

蕭昌呈神色一冽,甩了一把袖子,憤憤離去。

翌日一早,陸垣蟄清點了身邊的親兵,即刻出發了。

不足三百人的騎兵列隊,在城外那條水漬未幹的官道上,蜿蜒成一柄長劍。

這是顏若栩短短數月以來,第二次到城外送行。

陸垣蟄着一身兵甲,一舉一動之間,忽而有了上一世初見時的神态,人是清冽而孤傲的樣子,薄唇抿做一條細線,挺而直的鼻梁一側,在清晨微亮的晨光中被打出淡淡的陰影。

他與衆将士飲了壯行酒,随後将酒碗投擲與足下,瓦器受力碎裂,周圍将士紛紛效仿,破碎之聲連綿不絕。

空氣裏彌漫着清酒的淩冽氣息,沁入心脾,滿腹香甜。

陸垣蟄跨坐在馬上,抹了一把嘴角的酒漬,低頭向顏若栩望來,方才那堅毅的眼神,在觸及顏若栩之時,仿佛軟和幾分。

“公主,我們要出發了,你早些回宮吧。”

陸垣蟄刻意放低了音量,卻還是被周圍耳尖的士兵聽見了,大家唔一聲開始起哄,紛紛調侃道。

“宣威大将軍,人就要遠行了,還不對未婚妻說幾句窩心話麽!”

驀然間,顏若栩感到臉上燒得厲害,将頭垂下。

“閉嘴,誰在啰嗦軍棍伺候!”

陸垣蟄喝住了那些唯恐天下不亂,等着看熱鬧的士兵們,抓了抓頭發,聲音又緩和下來,“他們在兵營裏粗野管了,別往心中去。”

“軍營中的人,都這樣嗎?”顏若栩揉了揉發燒的臉龐,笑着問道。

陸垣蟄愣了愣,沒有多想,“是。”

顏若栩眼珠子轉了一圈,噗呲笑出了聲,“那陸公子也是這樣?”

“呃。”陸垣蟄萬萬沒想到顏若栩會有此一問,一時語塞。

“他呀,有過之而無不及。”一旁的沈然插嘴道。

“胡說。”陸垣蟄用馬鞭子指了指膽肥的沈然,做出一副黑面來。

身旁的士兵們再次起哄,後方沒聽清楚他們的開始看圖說話,道将軍這是在護妻呢!

這都哪跟哪啊!顏若栩心中啞然,臉上不禁又熱起來。

“咳咳。”陸垣蟄幹咳幾下,用目光警告着為首幾個鬧的最起的士兵後,唇邊泛起一絲笑意,對顏若栩拱手,“時辰不早了,我們該出發了。”

顏若栩點頭,輕嘆一聲,“一定要平安歸來。”

那一支只有數百人的隊伍,逐漸消失在視野之中。

顏若栩的心漸漸沉下來,方才滾滾發燙的臉頰被涼風一吹,也恢複原狀。

此去,路途艱險,是一場世人眼中必敗的行動,但是想起昨夜陸垣蟄所說的計劃,顏若栩不禁握緊了掌心,如此看來,也是有幾分勝算的。

沈然抄着手站在顏若栩身側,看着官道的盡頭發了會愣,聳肩搖頭,“公主,我們回去吧。”

顏若栩點頭,扭頭之時目光落在沈然那張驚豔的臉蛋時,不由的多看了幾眼。

原來,陸垣蟄身邊真有這麽個如花似玉的小厮,看來那些傳言,當真?

“公主?”沈然疑惑的提高了音量。

顏若栩回過神,不自覺的挺直了肩背,對沈然點頭致意,“好,回城。”

“……”

沈然摸摸鼻子,與顏若栩分坐兩輛馬車,往城內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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