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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垣蟄的手緩緩地放到了腰側的彎刀上, 他所戍守的瑤姬山脈除了比此地更高寒些,風俗有許多相似之處,因而那胡人的彎刀, 他也能使得順手。
“來者姓甚名誰?你我無冤無仇, 為何來觸小爺我的黴頭?”
清朗而夾雜着一抹隐怒的少年之聲, 穿透呼嘯的北風, 飄散在一望無際的戈壁灘上。
“哈哈,告訴你也沒用, 一個死人,不需要知道我的姓名。”
那人狂傲地笑着,濃眉之下一雙鷹眼斜看過來,甩了甩手中的馬鞭子,吹了一記口哨, 伴随那一記長音,數百人騎着胡馬, 團團朝他們圍過來。
陸垣蟄知道這一劫是躲不過去了,眼底沒有怯色,摁馬揚起頭來,朗聲道:“都說胡人骁勇, 豪情, 如今看來不過是以多欺少的宵小之輩!”
那為首的聞言愣了愣,擡手示意他的部下停住,嘴角勾起露出一口黃牙,在馬背上探了探身子:“小子你想使激将法?可你爺爺我不吃這套!”
言罷, 拍馬舞着手中的彎刀, 從人群中直沖陸垣蟄而來。
那刀刃在日光下閃過一道刺目的白,徹骨的涼意破風直撲面襲來。
陸垣蟄蹙眉, 應聲舉起了自己手中的彎刀,擋住了面前之人全力的一劈。
空氣中響起了金石碰撞發出的震耳巨響,兩人所乘坐的馬各後退了一步,陸垣蟄甩了甩震得有些發麻的胳膊,冷峻地朝前看去。
他的眼神是冷冽的,薄唇緊緊抿成一線,風吹起他額前灑落的碎發,少年的眉眼凝固成了一尊石像一般,生冷,堅固,帶着不屈服的倔強和傲骨。
對面的胡人驚訝地望了一眼手中的彎刀,想必他也是胡人之中的悍夫,許久沒有遇見對手了,驚異過後眼底居然湧上一抹狂熱:“這個年輕的小鬼是我的!誰也不要碰,今天我要用他的血,祭我的刀!”
陸垣蟄扭頭呸了一聲,緊鎖的眉頭舒展開來,輕飄飄地吐出幾個字:“就憑你?不配。”
他此行帶着任務而來,比起争一時之勇,還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因此下手之時,他還留了幾絲餘地,以拖住這夥人為主。
阿七拿了他的令牌,已經領着幾人趁亂騎馬拐出了隊伍,只要他能先到月城與其他分隊碰上面,保證計劃順利的進行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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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垣蟄掃了一眼那胡人暴虐的臉,調轉了馬身,從包圍圈的一個豁口沖了出去。
紛亂的馬蹄在地上激起了漫天的黃沙,迎着那地平線上的一抹夕陽之光,陸垣蟄拍馬疾行。
身側忽而探出一把黑刀,快如閃電般的朝着他的後背砍去,陸垣蟄一個急停,回身貼近,揮起了彎刀,刀起刀落,一股腥熱的鮮血灑滿了他半邊肩臂。
他抹了一把臉頰上屬于他人的血,神情在搏殺之後湧上一抹狠厲,身後十幾位士兵也跟着他沖出了包圍,一起往前奔去。
為首的那胡人大漢已經殺紅了眼,策馬追到了最前,到手的獵物就這般從手心裏逃脫,他不甘心,也咽不下這口氣。
陸垣蟄側身躲過了那人在馬背上揮來的一刀,張口質問道:“你是誰的人?漢人還是胡人派你來的?”
那漢子焦躁地瞪回來,自覺無需和獵物費這麽多的話,不耐煩地喝道:“管我是什麽人,拿了錢銀辦事而已。”
拿錢辦事?就在陸垣蟄垂眸思索之時,背後忽然刮起了一陣涼風,一柄彎刀徑直朝他飛過來,狠狠紮入了腳下的土地中,再回眸而望,背後又來了一夥同樣打扮的胡人。
他們背上都背了彎弓,箭囊中塞滿了羽箭,此刻正彎弓搭箭,玄鐵做的箭頭發着陣陣寒光。
随着簌簌的箭矢發射之聲,密密麻麻的箭雨鋪天蓋地,灰白的蒼穹仿佛被布上了一層密密的網,無絲無縫的落下。
陸垣蟄急忙揮劍去擋,就在迎住了那第一波箭雨之後,肩部驟然一股劇痛直直傳來,一直鐵箭插入了他的左肩,汩汩的殷紅鮮血噴薄而出,一條蜿蜒的紅線沒入黑色的衣服中,再從手背上探出頭來。
強烈的痛感席卷了陸垣蟄的神經,他穩住了心神,在衣袍上抹幹淨流到左手掌心的鮮血,握緊了缰繩,冽了冽神情,也顧不得肩膀上的傷情,往前奔去。
涼風肆意的狂舞,天光漸漸就要消失在地平線,天快黑了,四周的景物逐漸被蒙上了一層黑霧。
傷口上的殷紅血跡很快在低溫之下凝固,方才還劇烈的痛楚之感越來越麻木。
伴随着天色的陰沉,身後追逐的馬蹄聲漸漸小了起來。
在夜色裏行走在戈壁灘上是一件冒險的事情,天氣變化是一,黑夜中野獸出沒更是致命,況且,陸垣蟄所奔去的方向時常出現沼澤,他們是拿錢辦事,卻不是來送命的。
為首的胡人停了馬,望着一片黑霧中陸垣蟄消失的朦膿影子,手握拳放在肩頭,閉目禱告般的嘀咕了幾句胡人的話語。
身側一個手下揮刀指着陸垣蟄遠去的方向問道:“老大,這小子跑了,我們另一半傭金怎麽辦?”
漆黑的遠處傳來了幾聲隐約的狼嚎聲,緊接着又響起幾聲響應,幽長中暗藏殺意,在這裏,黑夜不是屬于人類的世界。
“哼,你敢去追?”被喚做老大的胡人瞄了手下一眼,臉上滿是嫌棄:“這小子若是死了,我們的任務自然算成功,那個漢人将軍不敢抵賴,定讓他乖乖掏錢,若是沒死!”那人沉吟了片刻,眼底攏上一抹崇敬。
“那就是狼神放過了他,我們不能碰他,不然狼神會怪罪下來的。”
陸垣蟄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遠,他翻身下了馬,癱坐在一片土坡之後,肩膀上的傷口随着這動作又撕裂開,重新開始淌血。
他從靴子裏掏出了一把匕首,在褲腿上蹭了蹭,然後咬着牙,貼着木質的箭沒入血肉的位置,齊根将大半的箭身截斷。
而後喘着粗氣,環顧了四周,不知何時身邊的士兵們已經跑散,他現在獨身一人處在茫茫的荒野之中,溫度更加低了,鼻尖嗅到的空氣除了血腥之氣外,還有一股透徹的寒。
其實在駐守瑤姬山脈之前,他曾投軍入兵營,在一個小将的手底下上過兩年戰場,這般孤獨而又面臨險境的狀況,已經不是第一次遇見。
他從不畏懼生死,可是他還有許多重要的事情未做。
周身的狼嚎聲此起彼伏,他提起一口氣,坐起來撕了下袍的一角,後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瓷瓶,裏面是可以止血的草藥粉,他單手為自己上了藥,再用那塊布将傷口包紮妥當,提起身側的彎刀,警惕地看向四周。
夜越來越深,手指在低溫之下被凍得通紅,握着刀柄的五指已經帶了幾分僵硬。
陸垣蟄哈了一口白氣,仰頭看了一眼天上的明月。
不知怎麽的,他想起京城中那個倔強的少女來,如果他死了,她會如何?
蕭氏定會為了他的死訊而歡欣鼓舞,拍掌叫好,他是蕭氏的眼中釘肉中刺。
可他也是她的盟友,失去盟友的公主,還怎麽孤身戰鬥?
他不能死,也不會死。
夜風在空曠的戈壁灘上呼號,腳下的路被月光鋪撒上了一層銀光,蝕骨的寒意重重包圍着他,身旁只有一匹黑馬陪着他,此刻正在不安的甩着頭,焦慮躁動。
這注定是一個漫長的黑夜。
在這個寒冷的夜晚,顏若栩被夢魇住了。
她漂浮在半空之中,又好像回到了數年之前,她還是将軍府的少夫人。
一個晴朗的午後,天色水藍,樹木郁郁蔥蔥。
空氣裏頭一股花香,陸府的游廊之外有一彎碧綠的春水,緩緩流淌。她坐下廊下看水中擺尾的金魚,突然覺得眼前的碧水隐隐透露出紅色。
她投擲魚食的動作頓住了,擡頭往上游看去,企圖尋找到那抹紅色的來源。
嘩啦嘩啦,有什麽東西踏水走來,一個黑黢黢的人影緩緩走出來,渾身上下都是鮮血,傷口布滿全身,粉嫩的皮肉翻卷開來,可怕又猙獰。
顏若栩的呼吸滞住了,她的視線慢慢往上挪動,最後定格在那人的臉龐上。
她的心驟然停跳,手顫抖起來,是陸垣蟄,他就那樣渾身是血的站在水中,靜靜地看着她。
這是一個不祥的夢,顏若栩抱着錦被坐起來,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空氣。
夢中陸垣蟄那張失去了生氣的臉重重的擊中了她,再次躺下之後,顏若栩是怎麽都無法入眠。
她幹脆披了件衣服坐了下來,鋪開一張信紙,開始給他寫信,因為他在胡人的地界行蹤不定,平時書信往來都是陸垣蟄派人送回來,顏若栩閱完之後回信,再由同一個人傳回,現在那人已經離開,顏若栩這封信根本無法寄出。
顏若栩将寫好的信封起來,與那些來信存在了一處。
而在皇城郊外的一處荒野寺廟之中,香客居住的庵房之中,正在燃燒着熊熊烈火。
睡夢之中的和尚以及寄居的客人們被濃煙熏醒,趕緊慌亂的跑出室外,黑夜被火光照亮的如同白晝,映襯着一張張驚慌失措的面孔。
“走水了!快救火!”
作者有話要說:
通知君:周五入v的更新不是12點,要等編輯開通入v,所以時間不定~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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