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進入恐怖世界

大中午,一個穿道袍的中年胖子騎着小電瓶往精神病院去,引路人紛紛側目。

他單手騎車,正在打電話。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

楚淮的手機一直打不通,老岳心下隐隐不安。

臨近精神病院,他突然聽到了哀樂聲,心裏猛地咯噔了一聲。

完了,楚淮不會是死了吧?!要不然為什麽不接自己電話?

到精神病院門口時,哀樂已響徹雲霄。

老岳鼓膜一陣疼,腦袋也嗡嗡的。

他急急忙忙從小電瓶上下來,一看到精神病院院子裏停着的大黑棺材,眼淚嘩啦啦地就下來了。

“楚大,我對不起你啊!”

老岳撲到棺材前,拍着棺材板,一邊嚎一邊啪啪地扇自己耳光。

“我該死!你早兩天就打電話叫我回來了,我偏偏舍不得那點車錢,非要坐普快……”

“不、不過這也不能全怪我啊,這麽嚴重你、你怎麽不吱一聲啊……”

那群被雇來吹唢吶的噴笑,樂音一下子就亂了。

“停停停!吹得什麽亂七八糟的!”

楚淮坐在輪椅上,撂下指揮杆,拿着個大喇叭喊。

“楚大?!你沒死?!”

老岳聽到這聲當即破涕為笑,一股腦從地上爬了起來,利索地拍了拍袍子上的塵土,往人群中心拱。

見到楚淮那張溫文爾雅、人畜無害的臉時,老岳徹底松了一口氣,這才有空欣賞楚淮輪椅兩側站着的八個一身缟素的美女。

美女之一正替他撐傘遮陽。

楚淮一愣,挑眉問他:“怎麽樣,我哭喪大隊的顏值?”

老岳:“……”

“你這是鬧哪出?為什麽不接我電話?可吓死我了,我還以為你撐不住一命嗚呼了呢。”

楚淮聞言偏頭看了眼自己倒扣在桌上的手機,果然有七個未接來電。

“抱歉,吹太響了,沒聽到。”

楚淮一邊笑一邊脫白手套。

老岳:“……”

七月的天,老岳汗流浃背,楚淮卻在白襯衫外面套了件吸熱的黑外套。

“行了,吹一上午了,你們都先休息吧,你跟我進來。”

楚淮說完就搖着輪椅進了室內。

老岳關上門,楚淮背對着他開始脫上衣,朝他露出白得吓人的脊背。

老岳一眼就看到了他尾椎骨上端的狐圖騰。

圖騰栩栩如生,狐貍的眼睛散發着詭異的紅光。

“這是……天記?!”老岳失聲。

“天記?”楚淮咀嚼着這個詞的意思。

老岳伸手摸上圖騰,感覺到燙手的溫度,登時彈開,臉上血色頓失。

“要死了!這下是真要死了!”

楚淮被鬼寄生,他這些年還能想法子給他續命,但這天記……

楚淮好奇:“什麽是天記?你以前見過?”

老岳苦笑:“我早幾年……在屍體上見過。”

楚淮:“……”

老岳勉強鎮定下來,解釋道:“我祖上說,‘天記’是上天用來标記……罪人的,犯下罪孽卻未得到懲罰,身體上就可能會出現天記,它本質是一種……詛咒。”

“繼續說。”

楚淮慢條斯理地扣襯衫扣子。

“當天記開始發燙,就說明被标記者離……橫死不遠了,”老岳心有餘悸,“你這個這麽燙,估計就這一兩天了。”

楚淮點頭,覺得老家夥還真有點東西。

兩天前午夜十二點,他尾椎骨上端突然傳來一陣刺痛,照鏡子就發現有了這麽個鬼東西。

刺痛消失後,他腦海裏出現了一行血字:三日內,将自己的血滴到圖騰處,可進入恐怖世界,否則将被惡鬼狩獵,不得好死。

楚淮覺得新鮮,就打了個電話叫在外雲游的老岳回來替他瞧瞧。

楚淮現在腦中多了個老式黑色挂鐘,每隔一小時,挂鐘底下就會跳出個骷髅頭報時,煩的他睡不着覺。

截止時間是今天午夜十二點,如今還剩下十一個小時。

楚淮向老岳簡單說明情況。

“那你去不去?”老岳問。

“不去。”楚淮答的不假思索。

“我棺材都買好了,金絲楠木的,30w一噸,哭喪大隊和唢吶隊你也看見了。”

老岳:“……”

楚淮笑:“就我這身體狀況,去給惡鬼當零嘴嗎?”

在現實世界被狩獵死,至少能自己替自己收屍。

老岳面色凝重,楚淮的顧慮不是沒有道理。

楚淮的身體一直都是自己在料理,沒人比他更清楚楚淮的真實狀況——

楚淮活不了多久了。

常年被鬼寄生,楚淮的五髒六腑都受到不同程度的損壞,但這不是致命的,致命的是他體內積蓄的陰氣已經到了臨界點,他快扛不住了。

到時楚淮的死狀一定極其駭人。

“這對你來說未必是壞事。”老岳思忖半晌,鄭重地說出了自己的看法。

楚淮挑眉,等待下文。

老岳神情前所未有的凝重:“進了恐怖世界,那只寄生在你體內的鬼或許會暴露真身。”

楚淮陡然來了興致:“然後我就能找機會……殺了他?”

他眼中閃過狠戾和興奮。

老岳見楚淮沒表态,還以為他有所猶豫,下了劑猛藥:“楚大,我之前見到的那些有天記的屍體……七竅流血都是好的了,有被開膛破肚的,腸子、屎尿流了整整一地……”

楚淮:“……”

“我去還不行嗎?”

老岳還要叮囑,楚淮的臉色卻突然一白。

“我要午睡了,你走吧,我給你留了點錢。”

他說完便搖着輪椅進了卧室,反鎖上門。

老岳知道楚淮說的“一點錢”絕不是小數目。

他盯着緊閉的房門看了會兒。

照楚淮剛才的表現,那鬼肯定又發作了。

先前楚淮脫衣服時,雖然手虛蜷着有意遮掩,老岳仍是看到了他的手掌心。

他手掌的嫩.肉都是碎的,指甲印又深又亂。

這是得有多疼?

難怪他要戴白手套。

老岳不明白為什麽天記會出現在楚淮身上。

他認識楚淮十五年,沒見他做過一件壞事。

……

23:50。

夜色漆黑濃重。

楚淮打開了那扇緊閉了一天的門,好整以暇地坐在輪椅上,靜靜地等着。

他的額頭上還滲着虛汗,唇色慘淡,十指青白。

終于結束了,密密麻麻的痛感還殘留在血管裏,心髒處一片麻木。

他早習以為常。

只是那鬼,到底與自己有什麽深仇大恨,為什麽會纏上自己?

“總有一天,我會……殺了‘你’。”

楚淮摸着自己的心口,笑得極其溫柔。

改變主意後,他遲遲未進恐怖世界,是想看看所謂的狩獵者的模樣。

恐怖世界給選中者三天時間應該是讓他們料理好後事,在滞留時限內,狩獵者不得對他們下手。

楚淮猜測,圖騰相當于鎖标,狩獵者憑它找到被狩獵對象。

老岳說他之前在屍體上見到過天記,楚淮認為屍體主人應該也是選中者,卻因為種種原因并未進入恐怖世界,最終被惡鬼狩獵致死。

所以“身有天記者不日橫死”的說法也不難解釋了——

因為活着的,都去了恐怖世界。

楚淮自己的狩獵者已經露出蹤跡。

圖騰出現的第一天,他吃龍眼時,發現龍眼核變成了一只眼珠,他小心地撚起它,眼珠裏像貓一樣狹長的瞳孔立刻鎖定了自己。

它好像在說:“我找到你了。”

第二天深夜,他做了個夢,在夢裏他被人勒着脖子,窒息而亡。他驚醒,一個身姿曼妙的女人正睡在他身邊。

女人的眼框裏空洞洞的,源源不斷的血從其中湧出,而她烏黑極長的頭發,正緊緊纏繞着自己的脖子。

他一眨眼那個女人便消失了,一切仿佛是幻覺,但床上暗紅的血卻告訴他這一切是真的。

所以楚淮特別想知道,第三天會來個什麽鬼東西。

23:55。

透過精神病院的大鐵門,他在遠處的黑暗裏隐隐看到個紅色的身影。

那身影走起路來袅袅娜娜,像民國時的舞女。

鎖着的鐵門悄無聲息地開了。“嘎”,不知道哪裏來的烏鴉叫了聲,在寂靜無聲的夜裏顯得格外刺耳。

楚淮終于看清了來人,不由輕啧一聲。

面前的女人一身正紅旗袍,旗袍兩側開的極高,露出一雙滑嫩的玉腿,她容貌美.豔,烏黑的長發散落腰際。

女人的唇極其紅,眼神卻十分空洞。

她輕搖着仕女扇走近,楚淮看清扇面上旖旎的春宮圖,無聲地笑了。

他暗嘆自己豔福不淺,被分配到這樣的狩獵者,他很滿意。

23:57。

楚淮眼中出現了一瞬的茫然。

他清醒過來時,女人已經坐到了他的腿上,正在用手輕柔地撫摸他的臉。

楚淮暗自心驚,面前的這個女鬼可以篡改記憶。

在之前那一瞬,她似乎已經給自己注入了“他是嫖客”這個意識。

若非他對其沒有一點欲念……

如果他在午夜十二點前被女鬼迷惑,哪怕已經決定要去恐怖世界,恐怕也沒用了。

女鬼過了十二點才能殺他,但這不妨礙她提前動手迷惑獵物。

畢竟……規則是死的。

楚淮想到這兒,眸光漸冷。

女鬼似乎可以催使人産生旖念。

可以,這很刺激。楚淮挑眉。

女鬼以為獵物已經順利入網,眼裏閃過得意,柔若無骨的手一路向下。

楚淮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她的手。

女鬼神情一滞。

楚淮:“下來,你太重了。”

女鬼呆:“……我在下面?”

楚淮正色:“我性無能,你不想要的症狀我應有盡有。”

女鬼:“……”

楚淮笑得溫柔:“我很寂寞,你可以陪我聊聊人生嗎?”

女鬼:“……”

楚淮發現自己褲子濕了。

“大姐,你下.身在流血,我可什麽都沒幹。”楚淮看着褲子上暗紅的一灘血,潔癖讓他渾身難受。

不過他至少知道這女鬼的死因了——強.暴致死。

女鬼聽到他的話,機械性地低頭,“咕嚕”一聲,有什麽圓鼓溜丢的東西滾到了地上。

她再擡頭,兩個眼框裏空洞洞的,血從其中滲出,很快在眼角凝成一道血淚。

楚淮知道滾到地上的是什麽了。

“唉,你也怪可憐的,那嫖客真是畜生,還挖眼珠子。”

他喟嘆,覺得自己之前有點過分,不過人家到底是來要他狗命的,他也不能見慘心軟。

23:59。

女鬼的頭發緩慢地纏上了楚淮纖細白皙的脖頸。

楚淮露出個鬼畜的笑,開始扒自己的上衣。

紐扣繃裂,露出的軀體極瘦,胸前的根根肋骨清晰可見。楚淮陰氣重,見不得陽光,肌膚竟比這女鬼還要白上三分。

鬼長出獠牙,眼神也開始變得狠辣怨毒起來。

“借你牙齒一用,我自己下不去手。”楚淮說着把修長的手指塞進了女鬼的嘴裏,使勁一滑,手指開始涓涓流血。

腦中秒針“咔嚓”、“咔嚓”地響着,5、4、3、2……1!

骷顱頭跳出來報時的剎那,楚淮頸上的頭發頓時收緊!

楚淮表演了個正手摸後腰,以詭異扭曲的姿勢将血抹到了背後的圖騰上。

圖騰滾燙,一瞬間燙的他龇牙咧嘴。

“拜拜,”楚淮笑,身體開始變得虛幻。

“你長得真挺好看的,不過撩的技術确實差勁,我弟弟穩如柳下惠,我跟你說,男人不是你這麽撩的。”

“嘎”,烏鴉又凄厲地叫了聲。

楚淮消失了。

醒來時,他發現自己摟着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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