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血月狼人殺(10)

這是巧合?

楚淮微失神之間, 雙臂上的重量突然消失了。

那個男孩憑空不見了。

楚淮心下怔忪。

血月裏, 光芒黯淡, 他不動聲色地在女人的屍體跟前蹲下,擋住宋忱帶着探究和猜忌的視線。

楚淮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番, 并未在女人身上發現任何傷口,她就這麽……悄無聲息地死了。

他心下嘆息, 剛要站起來,陡然瞥見女人袖中枯黃的手, 眸光一凝。

女人的手握成拳狀,食指豎着,比了個手勢“1”,指頭正好指着……宋忱。

楚淮抿了抿唇,垂下眼睑, 神情晦暗,睫毛在臉上投下靜谧的影。

從獻祭開始到完成獻祭, 宋忱所在的方向都沒有出現任何人, 靳天逸一直站在另一邊, 也就是說……女人指的真的是宋忱。

她在臨死前真的看到什麽了嗎?

宋忱就是那只隐藏在他們中的鬼?

楚淮替女人将袖子拉嚴實,遮住了那只手, 站了起來,揉了揉眉心, 事情真的會那麽簡單嗎?

他朝宋忱看去,微眯着眼,視野裏, 宋忱背後只是空曠的街道,一覽無遺。

現在有個疑問。

任務目标是指認出你們中隐藏着的鬼,這個“你們”又該怎麽界定?

到底是某個任務者是鬼假扮的,還是說任務者會被鬼附身,像冥婚世界裏一樣,抑或,鬼附身在什麽物什上?

鬼到底有幾只?

他現在只遭遇了兩次真正的鬼。

一次是李星冉的死,那只鬼冒充自己給李星冉打電話,騙李星冉離開躲藏的屋子,然後引鬼陣營任務者殺掉她。

第二次,因為張全芳的獻身,鬼被迫出現,來收掉自己的祭品,卻仍用特殊手段蒙蔽了他們的雙眼,讓他們無法看到鬼的真身。

假設宋忱真的是鬼的化身,那鬼殺人的限制是什麽?

李星冉是他親眼看着被鄭瑤殺掉的,鬼在這個過程中,只是起了個引導欺騙的作用……

他為什麽不親自動手?

還是說,鬼殺過人,他們卻因為隊伍分散,無從得知?

鬼到底是屬于哪個陣營的?

還是說,鬼根本不參與這個殺戮游戲?

鬼的能力又是什麽?

靳天逸注意到楚淮臉上細微的變化,和他對視了一眼。

楚淮輕瞥宋忱,靳天逸順着他的視線望過去,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

楚淮的心微微松了松,和靳天逸交流就是這樣,一個眼神就能說清楚,一切都在不言中。

“剛剛是怎麽回事……”宋忱蹙眉。

她之前敏銳地察覺到了楚嬌的異樣,目不轉睛地盯着她,卻未承想眼前突然一片血紅。

那血紅帶着灼熱的溫度,那一瞬她甚至以為她的眼睛要被燒瞎掉。

血紅像血月般褪去時,女人便已經死了。

她一定是錯過了什麽。

但她仍是親眼看到楚嬌手中抱着的男孩就這麽在她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楚嬌他們到底發現了什麽?

難道他們知道了生路?!

宋忱眸光微沉。

楚嬌剛才引導那個女人說的那番話太過古怪,讓她不由地懷疑起了楚淮的身份牌。

銀色的月輝突然傾灑在這個拐角。

月輝清寒皎潔,這個拐角裏卻血腥一片。

婁銘之前拿刀将矮小男人分屍了,此時大大小小的血塊還像豬肉一般攤在地面上。

在月光下顯得黑漆漆的血像潑墨畫似的渲染開來,繪成了一株焦黑而沒有枝桠的樹,陡然望過去,邪惡又妖冶。

楚淮莫名感到疲憊,靳天逸立在他跟前,哂笑着替他撫平了微皺的眉。

楚淮不知道宋忱到底猜出了多少,也對宋忱的身份起疑。

不過現在銀月來臨,鬼陣營的任務者倒是不會再貿然行動、自相殘殺,倒是好事一樁。

楚淮還沒來得及喘息,血字卻突然在所有活着的任務者腦中浮現——神眷·獻祭解鎖。

恭喜你們,這是神為你們降下的福祉!

獻祭:自己二次指認自己,被鬼抹殺,可送另一人離開。

楚淮袖中的手登時攥緊。

宋忱眸光一沉。

剛才那個女人二次指認自己,就不明不白地死掉了,孩子卻消失不見了……

聯系上剛才那行血字……楚嬌是神!

她瞳孔猛縮,臉色驟變。

“福祉?狗屁。”楚淮嗤笑一聲,破天荒地說了髒話。

游戲進行了兩輪,世界大概是見時間過去的差不多了,該反應過來的任務者也反應過來了,所以想趁着最後的機會,再死一波人。

明明有正經的生路,卻刻意将他們引到獻祭上來,何其惡毒。

靳天逸拉着他說:“走吧,我用鎖定去找婁銘。”

婁銘之前去引開那些鬼,這會兒也不知道跑哪兒去了。

他們倒并不很擔心婁銘的安慰,婁銘或許沒辦法以一敵三,但溜着那群鬼跑圈是絕對沒問題的。

宋忱自然而然地跟了上來:“我也是鎖定……我也可以幫忙找。”

靳天逸神色有些冷淡。

宋忱苦笑,靳天逸這個态度,也在她意料之中,畢竟自己指認了他。

她轉頭硬着頭皮同楚嬌搭話:“嬌嬌,你們什麽時候跟婁銘關系那麽好了?”

楚淮笑吟吟,意味深長道:“他是夥伴啊。”

宋忱聽到“夥伴”兩個字,一時有些敏感。

楚嬌話裏諷刺意味甚濃。

的确,敵對公寓的婁銘都能不計前嫌和靳天逸他們相處,自己作為靳天逸和楚嬌的夥伴,卻第一時間指認了靳天逸,面子上是極說不過去。

宋忱僵着臉解釋:“靳哥,對不住,我剛進來副本,就看到你沒有影子,以為你是鬼假扮的,就指認了,沒想到是鬼可以迷惑人,是我大意了,幸好沒造成什麽嚴重的後果,不然我能愧疚一輩子。”

她見沒人搭理她,又強顏歡笑道:“不過靳哥也是因禍得福,憑借鎖定找到了嬌嬌。”

楚淮一邊眉毛挑了下。

聽宋忱的意思,靳天逸找到自己,還有她的功勞?這邏輯,真無懈可擊。

宋忱:“我之前看他們追你們,他們人多,我怕你們出事,就佯裝着跟他們一起追了過來,看能不能和你們彙合,一起對付他們。”

宋忱還在洗白,她那張姣好的臉配上娓娓動聽的聲音,極具迷惑性,楚淮卻心卻越來越冷。

他偏頭望了眼靳天逸,用眼神詢問他當時的情況。

靳天逸仿佛知道他所想,點了點頭,深邃的眼瞳裏有失望,對宋忱的失望。

方才血月裏,楚淮看不清楚狀況,他卻看的明明白白。

他們再晚出現片刻,女人和她的兒子必死無疑。

宋忱在撒謊,或許在旁人那兒,她忽悠忽悠便能輕松地蒙混過關,可現在在他面前的兩個人卻都是人精。

背叛過自己的人還值得相信嗎?

楚淮揉了揉眉心。

不管怎麽說,他們都是一個公寓裏出來的,宋忱也曾給過他溫情,他這麽些年得到的為數不多的溫情。

幾個小時前,宋忱還是那個打趣地喊着他“嬌妹”的好姐們兒,她有教養,脾氣好,極易給人留下好感。

可如今呢。

她突然浪子回頭,又是為了什麽?

僅僅只是尋求靳天逸的庇佑嗎?

張全芳臨死前為什麽要指着她?她到底看到了什麽?

而且,宋忱應該知道他是神了。

那種詭異的情景,一個大活人憑空消失,再加上可惡的血字,只要不是智障,都能猜出來。

楚淮垂下眼睑,斂去複雜的神情,再擡眸時,眼睛幹淨澄澈。

“忱忱姐,你猜的沒錯,我是神。”他笑,坦白的話登時令宋忱變了臉色。

楚淮心下一片澄明:“你也不是鬼,你是人。”

“一時半會兒說不清楚,我只能說你不是鬼,這只是場游戲,我們被世界騙了。”他淡淡道。

宋忱驚愕,滿臉不可置信,眼中複雜的情緒在湧動。

她原先的計劃有一瞬間的動搖。

不,楚嬌一定是在騙她!

宋忱警醒。

楚嬌巧舌如簧,之前她已經領教過了,她能颠倒黑白,讓她那些愚蠢的鬼同伴自相殘殺,現在不過是在忽悠她而已。

她憑什麽相信楚嬌?

楚嬌是神,靳天逸身為鬼卻與之為伍,是因為他被愛情蒙蔽了雙眼。

楚嬌必須死。

宋忱低垂的眼裏有陰冷的光閃過。

照目前的情況來看,楚嬌不僅是神,而且有可能是唯一的神。

即使不是唯一,屠殺神也絕對比屠殺全部的平民容易得多。

神肯定比平民少。

現在有極大可能,只要殺了楚嬌,神陣營消亡,鬼陣營便贏了,可以直接離開副本……

她就能回到那個久違的家。

她的媽媽原本是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著名鋼琴家,卻因為自己的病,完全放棄了事業,成日裏同保姆一般悉心照顧着她。

她只要閉上眼,朝前伸出手,推開記憶裏的那扇家門,就能聞到撲鼻的飯菜香和靜靜燃燒着的蓮花味的熏香。

窗戶上永遠擺放着嬌豔欲滴的花,因為媽媽不想讓她看到枯萎頹敗的花,然後聯想到自己。

她想回去。

她已經半年沒有回家了。

只要殺了楚嬌,她就能回去了。

楚嬌對她來說只不過是個認識了三四天的陌生人,她……死不足惜。

她不願意殺人,可是如果楚嬌成為橫在她和家之間的阻礙的話,她會……毫不猶豫地掏出木倉械,結果了她。

她好容易走到今天,幾次三番死裏逃生,又怎能在這時功虧一篑?

宋忱貝齒咬緊了唇。

此時已臨近深夜,城裏的溫度也在漸漸下降,靳天逸替楚淮拉上了外套拉鏈。

“你不冷?”楚淮轉身,一邊和靳天逸朝前走去找婁銘,一邊問。

他這會兒才發現,之前靳天逸把衣服脫給了自己,他自己只穿着件短袖,人利落而幹淨,潇灑中帶着幾分淩厲。

“不冷。”

靳天逸搖頭,笑了聲:“不信你摸摸。”

楚淮:“……”

楚淮往背後淡淡地瞥了眼,與靳天逸的視線在空中交彙。

靳天逸沖他笑。

夜風裏,他們身後傳來了細微的手扣動扳機的聲音。

忱忱姐。楚淮默念,眼中溢出些許憐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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