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故約
翌日早,孫楚端了熱粥和小菜上樓給趙雨吃,問她幾時離開枯葉鎮合适。
“走?我沒說要走啊!”趙雨揚眉說道。
孫楚變了臉色,站起道:“可是昨天明明就說好的……”
趙雨不以為然:“什麽昨天?昨天我也沒說今天就要走!我看呀,這小鎮很有意思,這客棧的老板和小二也都很有趣,雖然菜飯是簡陋了些,不過尚可入口。我要在這裏多住幾日,你不願意的話,就自己回去吧。”
孫楚給氣得說不出話來,趙雨卻跟沒事人似的,再喝了兩口粥,就跑出房間到樓下去了。
正在掃地的小蟲兒看到趙雨下來,忙綻起了一臉笑意,打招呼道:“早上好啊,夫人。是要退房嗎?那可不巧,我們掌櫃的外出買菜去了,沒這麽快回來,恐怕還要請您等一等。”
“哦,我不走,我想在這兒多待幾天。”趙雨笑眯眯地說道,她轉念一想,覺得奇怪,不禁又問道,“買菜這種事,不是廚子去做的嗎?”
這一問,倒叫小蟲兒有些難為情:“您也瞧見了,咱們客棧人手不夠,很多事情……免不了要掌櫃親歷親為嘛。”
趙雨了然。
小蟲兒問:“夫人您要不要來一壺熱茶?”
趙雨呵了一口白氣,說:“天氣挺冷的,那就來一壺吧。”
過了片刻,一個小身影來給趙雨上茶。
趙雨瞥見她小巧的個頭和幹淨白皙的面容,不覺驚喜地“呀”了一聲:“你是小宛?原來你長得這麽漂亮啊!”
小丫頭膚色白淨,眉心一顆紅痣,五官生得非常秀美,她穿着粗布短襖把茶壺放到桌上,聽到趙雨誇贊她,羞澀地抿起唇角,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矮身謝過以後就繼續去幹活了。
自從趙雨看到幹幹淨淨的小宛以後,她覺得這客棧變得更加有趣了一些:那麽漂亮的丫頭,也虧得是掌櫃心善肯留她,不然的話,流落在外也着實可惜了。
過了一個多時辰,掌櫃才背着一竹簍的菜、提着兩壇酒回來了,小蟲兒趕忙上去搭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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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雨一眼望過去,就看見了掌櫃穿着的那件花袍子,她嬌聲笑起來:“掌櫃,好像你昨天就穿得比較豔麗了,今天又是一件花袍子,我還沒有問過你姓什麽,看你總愛穿得如此花哨,莫不是就姓花吧?”
正巧孫楚從樓上下來,聽見了皺眉說道:“小雨,不要無禮!”
掌櫃眉清目秀生得不俗,但确實是因為一身花衣袍和妝容的緣故而顯得娘氣了些,但他這個人看着女氣,實際上卻很豁達,聽到趙雨的話也不生氣,反過來還滿面帶笑地回答說:“孫夫人真是聰明,在下的确是姓花,蒙鎮上諸人擡愛,平常都稱呼一句‘花老板’。”
這樣也能猜到?趙雨不由得瞠目結舌呆了一呆,繼而便高興拍手說道:“那我以後也叫你花老板好嗎?”
花掌櫃望着他們夫妻二人發笑道:“以後?孫公子和夫人不是今日要走嗎?想叫在下花老板也實在是叫不上幾句了。”
“誰說了要走啊?我偏要在這裏多住幾天!”趙雨将一錠銀子壓到了櫃面上,“先付十兩,結賬時不夠再給。”
花掌櫃擡眼看了看趙雨身後不做聲的孫楚,眼角漾起笑意來,伸手拿過那錠銀子,說:“好,客人愛住多久就多久,我高興還來不及呢,有什麽需要,你們盡管吩咐就是。”
正說話間,有兩個人走進了客棧來,唔,或許這樣形容也不算對——
來人确實是兩個,一個中年的精壯大漢,一個柳眉杏眼的長發姑娘,但那靜秀的姑娘是坐在輪椅上被精壯漢推進來的。
客棧外有數級石階,他們就這麽輕易地進來了,那輪椅看上去挺沉實,趙雨打量來人一遭,心想,這精壯漢果真是有幾分力氣。
“掌櫃,我們要兩間房。”精壯漢開口說道。
花掌櫃眨了眨眼,飛快思慮了一番,忙應道:“客人,我們這兒房間倒是有,不過卻都是在二樓,怕是——姑娘上下樓不方便吶。”
“沒關系。”漢子未言,輪椅上坐着的姑娘倒先說話了,她臉上神色和悅,聲音也溫柔好聽,“我大哥可以背我。”
花掌櫃心裏踏實了許多,又問:“怎麽稱呼二位?”
精壯漢說:“我叫林火,這是我妹子蘭萃。”
花掌櫃點頭,提筆登記後往樓上瞧了一眼,說:“那就二樓右轉的第一間和第二間吧。”
林火點頭:“謝謝掌櫃,勞煩掌櫃給準備一些清淡的飯食端到樓上。”
掌櫃正要應下,蘭萃姑娘卻說道:“大哥,我想在樓下坐坐。”
林火猶豫都沒有,轉頭就對花掌櫃說:“不用端到樓上,就在這廳子裏吃。”
小蟲兒利落,趕緊在一旁答應說:“好嘞!請客人稍待。”
提到飯食,趙雨也覺得有些餓了,她叫住小蟲兒問:“你們廚子會做糕餅之類的點心嗎?”
小蟲兒搖頭,不好意思地答:“我們廚子從不做點心。”
趙雨顯得有幾分失落。
蘭萃姑娘看見了,淡淡笑了笑,對小蟲兒說:“點心不會做,水蒸蛋總會吧?我要一碗水蒸蛋。”
“我也要!”趙雨趕緊說,她看了一眼孫楚,接着遲疑了半瞬,“給我……給我兩碗吧。”
花掌櫃惬意地撐着臉在櫃面後頭笑,不忘讓小宛先搬一捆柴去廚房。
林火推蘭萃坐到了廳中的一張方桌前。
花掌櫃停了算盤,擡頭問道:“林大哥和林姑娘打算在小店住多久?”
“錯了。”林火悶聲糾正說,“蘭萃是我義妹,她不姓林。”
蘭萃扭過頭,對花掌櫃嫣然一笑:“掌櫃,我姓蘭,‘岸芷汀蘭’的‘蘭’,你若是要寫我的名字,可不要寫錯。”
花掌櫃尴尬,趕忙連說了數句“抱歉”。
吃完飯,因為蘭萃十分愛幹淨,林火不放心,自己先上樓看了看房間,然後端了水進去打掃,他囑咐蘭萃獨自在樓下小待片刻。
旁人都沒怎麽注意,蘭萃姑娘是什麽時候去到門邊的。
趙雨看到的時候,蘭萃姑娘的披肩已經掉到地上了,她走過去幫她撿起來,發現她正盯着遠處的牌樓出神——原來如此,難怪都沒有察覺到自己的披肩掉了。
“蘭萃姑娘在看什麽呢?”趙雨笑着把披肩覆上了她的肩頭。
“哦,多謝。”蘭萃回過神,将目光收回來,她低頭撫着蓋着毯子的膝頭,臉上很白,沒什麽血色,聲音低低地說道,“我,我在等一位故人,他約我在此,說,或許有法子能醫好我的腿……”
趙雨盯着她的腿,猶豫問道:“你的腿,怎麽了?”
蘭萃擡起頭,靜美的臉上浮起一抹淡柔的笑:“也沒什麽,就是十多年前被人用利器紮傷了。”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好生令趙雨驚怕,她不明白蘭萃姑娘為什麽能說出“也沒什麽”這樣輕飄的話來,或許是那位故人确實可以醫好她的腿,令她不再沮喪?總之,她還是感覺到後背一凜。
“蘭萃。”林火下樓來,喚她道,“房間打掃幹淨了,去休息一會兒吧。”
蘭萃點頭:“好。”
小蟲兒不在廳子裏,花掌櫃一邊捋起袖子一邊叫過小宛,上前正要幫忙。
“多謝,不用。”林火将輪椅推到樓梯邊,言簡意赅地伸手攔住他們。
蘭萃回過頭,看着趙雨,溫柔笑了起來,輕輕地對她說道:“姑娘,我真羨慕你。”
趙雨沒想到她會說出這樣一句話來,頓時就愣住了。
輪椅背後嵌了繩索,林火蹲下,将整個輪椅連帶輪椅上的人都背了起來。
“哇,這個大哥哥好厲害!”小宛躲在花掌櫃背後很小聲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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