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舊怨

“青雀，害你心窩裏中箭的罪魁禍首就在這裏，此仇不報？”

碧青衣衫的人站着不動，舒息羽的話，他似若不聞。

“青雀！”

他有些不耐煩：“我聽到了！那時的場景，我畢生難忘，不用你總來提醒！”

舒息羽盯着他，不覺冷笑：“你這性子，半分也未改。”

“青雀……”孫言望着他那張似曾相識的臉龐獨自喃喃，“我應該是見過你的，可惜只有一面，我記不清楚了。”孫言的神情變得恍惚起來，“那一天，你說起自己的故事，說到被下令追殺，逃了三個月，千鈞一發的時候被人救下，救你的人是舒息羽……救你的人就是舒息羽對嗎？”

青雀點頭：“是，的确是他救了我。”

“所以後來你為他賣命，幫他謀奪皇位……”

“沒錯，我和你們做的事情是一樣的。”

“一樣的？”孫言放聲大笑，“怎麽會是一樣的？我和堇畫是被張太傅當作禮物送給端王的，在端王看來，無論我們做得多好，永遠都是外人，我們的命和蝼蟻的命沒有任何區別！我們永遠都是被放在最危險位置上、可以被随意舍棄的兩顆棋子！”

“放你娘的屁！”周玉淙皺眉站起來，一掌震碎了身邊的桌子，“換你們走在最前面試試！當時就差一點兒就可以進萬歲殿了，要不是援兵由你們守衛的中門沖進來，我們早殺了那個昏君！深宮裏的三百名一品護衛不是擺設，姓孫的，你這輩子都想象不到當時青雀身上挨了多少刀劍、傷成了怎樣的慘模樣，我真應該把從他身上扒下來的那件血衣留着，留到今時今日，讓你好好看個清楚！”周玉淙指着從頭到尾都不曾言語過的野狐繼續說道，“還有，他，竹醉，你感謝他吧，青雀中箭，重傷垂死，如果不是他及時撲出來斷開右衛将軍的那一掌，青雀心脈斷絕，必死無疑！哼，青雀一死，你以為我和康珏會放過你和陳堇畫？就算你們逃到天邊，我們也會不惜一切代價将你二人斬殺！”

孫言面如死灰，忽然間，他感覺到緊攥住他衣袖的那雙手松開了。

“痛……我的頭好痛！”“趙雨”痛苦地抱着頭，往後退時跌在了地上，她蜷縮成一團，失聲哭起來，“痛！我的頭好像要裂開一樣！救救我……”

“小雨！小雨！”孫言的眼淚落下，他飛快将“趙雨”緊擁進懷裏。

“夫妻情長，真是令人感動的畫面啊！”舒息羽起身走向孫氏夫婦，他俯下身，盯着“趙雨”痛苦扭曲的面容說道，“陳堇畫，聽沈宛說，你好像失憶了？你是真的什麽都記不得了嗎？要不要我從頭說給你聽？你叫陳堇畫，是張太傅家生的奴才，張太傅見你聰慧，把你送進了殺手組織訓練，後來到了十五歲，張太傅派人接了你回去，一同進張府的還有另外六個人，孫言是其中之一，隔了一年，張太傅為了讨好本王，将你和另外一個女孩送了來，那之後，你們就跟着本王，為本王效力，你們二人的本事很好，所以在逼我皇兄退位之前，我給了你們一份刺殺名單，那上面，有一百二十六人……”

“一百……二十六……”“趙雨”在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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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說了！”孫言哀求着。

“對，一百二十六，你們做得幹淨利落。”舒息羽說道，“逼宮那日清早，那個女孩在玄武道上被人圍殺了，張太傅于是又給了我兩個人，其中一個就是孫言，你、孫言、林參軍帶一隊人馬守衛中門，我進宮的時候，有人來告訴我說，你的刀都砍出了缺口，于是我解下我的佩劍，讓他們交給你……”

“……血……好多的血……”在舒息羽絮絮的言語刺激下，“趙雨”腦海裏閃過許多模糊的場景，她驚懼至極，盯着自己顫抖的雙手狀若瘋癫地尖聲叫起來，“好多的血！洗不幹淨！洗不幹淨了！”

青雀皺了皺眉，生氣想要拉開舒息羽。

突然間，“趙雨”歪頭安靜了下來——

是孫言擡手劈暈了她。

“她不記得，她什麽都不記得了！”孫言将懷裏的人慢慢放在地上，他低頭撫摸她的臉，撫平她的發，然後踉跄着站起身，“撲通”一聲向舒息羽跪下了，“一切事情都是因我而起，我可以死，但是求求你，放過她！”

舒息羽直起腰，睥睨冷視着他：“你有資格講條件？”

孫言的淚水一顆接一顆地落到冰冷的地上，他切切陳情道：“背叛你的只是我孫言一人！小雨……堇畫，堇畫什麽都不知道，那時她被人擊傷了頭部，倒在血泊裏昏迷不醒，我……我喜歡她，從小就喜歡她……我不能眼睜睜看着她死啊！是我有私心，是我沒有守住中門，是我害你大業未成，所有的過錯都是我一手造成的，堇畫她什麽都不知道，她是無辜的！求你了，端王殿下，放過她……”

沈宛激憤，立刻拔劍上前：“主上，我替你殺了這個叛徒！”

青雀目光淩厲，振袖怒斥道：“雪衣女，這件事和你沒有任何關系，退到春來身後去！”

沈宛秀眉蹙起，張口欲辯駁。

舒息羽擡手攔阻道：“沈宛，退後。”

“主上！”

“照青雀的話做。”

“……是。”

沈宛不情不願退到康珏身邊，卻執意不肯再站到她身後去。

康珏側過頭，淡淡看了她一眼：“我聽說過你，你是舒息羽敗北逃亡的過程中在雪地裏撿到的一個棄嬰，他親自教授你武藝，你，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很不錯。”

沈宛冷着臉按住劍，緊盯着舒息羽、青雀和孫言三個人。

康珏看她樣子，覺得好笑：“你別坐井觀天眼裏只有舒息羽，先帝已将他貶作庶人，舒息羽早就不是端王了。那是你的主子，但不是我們的，你要是敢對青雀不利，又或者罔顧警告擊殺孫言，就勿要怪我們情急手快傷了你。”

沈宛心上一震，警惕地繃直了背：“你們究竟是什麽人？”

康珏摸摸發涼的鼻尖，擡起頭望着屋頂，幽幽地呼出了一口氣：“也不是什麽很特別的人，只不過比你多活了二十幾年吧……”

她們兩個說話的聲音壓得很低，那一廂自有人在苦苦哀求，舒息羽沒有閑空去管她們說的什麽話。

沈宛望一眼舒息羽的背影，咬咬牙，很不甘心地握緊了劍。

“你和陳堇畫已經安然地度過了十六年，我們中的任何一個人都沒有這樣的福氣，你憑什麽還敢要求更多？”

康珏聽到在舒息羽說完那句話之後，青雀喊了一聲“讓開”，她張目去看的時候，舒息羽被青雀推開了，孫言不知從哪裏摸出來一把匕首，暴起的第一擊落了空，他又重新飛身刺向閃避在側的舒息羽。

“主上！”

“站住，老實待在這兒！”

沈宛下意識地拔劍欲上前護主，才舉步就被康珏用力将出鞘的劍按了回去。

“康珏你好大的膽子！”

“剛才我已經說過舒息羽不再是王爺，所以你少來給我端這套架子！”

在沈宛憤怒瞪視着康珏時，那一頭轉瞬間就變了情勢：青雀護住行動不便的蘭萃，避免她被打鬥殃及，周玉淙出手攔阻孫言，孫周兩人纏鬥，舒息羽在旁站定不到片刻，林火結實的一拳就直沖他面門上揮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