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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晚拿了本書在男孩身邊坐下，笑吟吟地望着他。男孩兒有點拘謹地看了她一眼，覺得被人這樣看着吃東西有點別扭，但這個女人的眼神實在是太溫柔太美好了，他舍不得開口拒絕，便把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

過了十幾分鐘，留在這裏的孩子都被家長接走了，男孩兒卻仍然沒有人來接。他看了看表，都已經天黑了，他也不好意思再在食品屋呆，于是站起來要走。遲晚連忙叫住他：“有人來接你了嗎？”

男孩兒搖搖頭：“我去外面等。”

遲晚笑了：“沒關系的，我要研究一會兒菜譜，不會立刻就打烊，你盡管在這裏等就好了。書看完的話，可以先在這裏寫作業。”

男孩兒猶豫了下，到底還是個孩子，外面安安靜靜沒什麽人，他有點害怕。于是聽遲晚的，從書包裏拿出作業認真的寫起來。

年紀雖然不大，但字卻寫的很好看，遲晚專注地望着孩子寫作業，那些作業看起來對他非常簡單，因為他幾乎不用思考就把答案寫了出來。“我叫遲晚，你叫什麽名字？”

“封靖。”

“有小名兒麽？”

男孩兒突然從書裏擡起頭：“我的小名只有我媽媽能叫。”

遲晚只是溫柔地笑着，反倒是男孩兒因為自己充滿戒備的語氣鬧了個大紅臉，“對不起，我不是故意沒禮貌的。”

“沒關系。”遲晚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看得出來他很想躲開，但因為她的溫柔和慈愛，不知為什麽，他乖乖地給她揉了。“那麽作為補償，告訴我你的小名兒好不好？”

“點點。”封靖突然有點害羞。“媽媽都叫我點點。”

“這名字太可愛了，我能這麽叫你麽？”

封靖掙紮了許久，最後還是答應了：“只許你一個人叫。”

他不知道為什麽自己對這個阿姨這麽有好感，就連不許任何人叫的小名都告訴了她，封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他明明不喜歡別人跟自己套近乎，也不喜歡跟別人走的太近的，但是為什麽……難道是因為這個阿姨身上有媽媽的感覺嗎？不知道，他不知道。太久了，他已經忘了媽媽是什麽樣的了。爸爸把所有媽媽的照片都燒了，有關媽媽的東西家裏已經一幹二淨，他不知道自己還能用什麽去思念她。

“好的點點，這就當作是咱倆的秘密，好嗎？”她像是對待一個大人一樣跟他說話，但又很幼稚地伸出手指頭，要跟他拉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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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姨你……”封靖欲言又止，太孩子氣了，就連他都知道拉鈎是假的，沒有人會說話算話的。但看着遲晚溫潤的眼睛，他還是不由自主地伸出了手指頭。

拉鈎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氣氛正好，突然遠處車燈打來，一輛奢華的轎車停在了食品屋門口，遲晚被那燈光刺得眯了下眼，很快，車門打開，走下了一個穿着筆挺西裝，長得很秀氣的男人。他大概有一米七五左右，氣質很好，溫文爾雅的，但一看到他，可愛的封靖立刻變得冷若冰霜。

風鈴聲起，男人推開門走了進來，他先是對着遲晚笑了笑，然後走到封靖身邊，柔聲道：“對不起啊，叔叔今天來晚了，有臺手術實在是走不開，你爸爸工作又忙……”

“別說了。”封靖抓起書包背上，理都不理男人往前走。

男人面露歉意地對遲晚笑了下，又追上去：“點——”

“不許你這麽叫我！”封靖扭頭，充滿恨意地盯着男人看。

男人眼底受傷一閃而過。“對不起，我們回家吧，小靖。”

“那是我家，不是你的。”封靖又冷靜了下來，冷冰冰地說，“你要是還要臉，就別賴在我家，也別賴着我爸爸。”

說完，他像是想到了什麽似的，看了一眼遲晚，怕她露出厭惡的神情，咬着嘴唇跑了出去。

男人回頭跟遲晚說了聲對不起，也匆匆追過去。

遲晚笑着說：“沒關系。”

是的，沒關系的。

他罵的又不是我。不要臉的又不是我，鸠占鵲巢的也不是我。

我有什麽好在意的呢？

遲晚轉身拉下了卷簾門，露出溫柔又陰森的笑容。

第二天，封靖又來了，仍然是點了個草莓蛋糕，遲晚也依然送了一杯牛奶。他坐在沙發上，小小的身子孤零零的，顯得那樣失魂落魄。那雙黑白分明的漂亮大眼睛裏閃着悲傷的光，很難想象這樣的情緒竟然是從一個孩子身上表現出來的，明明他還那麽小，其他孩子在他這樣的年紀，應該在跟爸爸媽媽撒嬌，纏着爸爸買玩具，媽媽陪着玩，但他早熟的過分，也孤寂的過分。

今天店裏只有他一個人。遲晚走過去的時候，他擡起了大眼睛，望着遲晚，撲簌簌掉下淚來。

誰知道為什麽呢，他見到這個阿姨就覺得特別親近，比見到爸爸都好，要是可以他真不想回那個家！這要是在別人面前，他是肯定不會這麽脆弱的，可是這個阿姨……這個阿姨……

“怎麽哭了？”遲晚一驚，連忙坐到他身邊，掏出手帕來給他擦眼淚。

手帕上有着淡淡的香味，這香味是那樣熟悉……封靖突然有些失神，雖然他已經記不得媽媽長什麽樣，但媽媽的味道他一天也沒有忘記過。雖然，爸爸和那個人都說自己會忘了她。

昨天晚上他洗完澡覺得渴了，就去廚房找水喝，經過書房的時候，聽見那個人委屈的哭訴，爸爸安慰他說，早晚有一點，自己會把媽媽忘得幹幹淨淨然後重新接納他，封靖害怕了，爸爸說的那麽肯定，他真的很快就會徹底忘記媽媽嗎？他再也記不住她的溫柔，她的味道，她的懷抱？

他不要忘記！可事實上他的确已經不記得媽媽長什麽樣子了。除了布藝錢包，他沒有任何媽媽的東西。

爸爸是存心要自己忘記媽媽的吧，但他已經記事了，他不會忘記，他不肯忘記，他絕不忘記！只要他在這個家一天，那個人就別想成為家裏的一員！

想着想着，他突然撲進了遲晚的懷裏。那是他記憶中的味道，爸爸不在家的時候，是媽媽抱着他帶着他，是媽媽給他做好吃的陪他玩，是媽媽全心全意的愛着他，這些是媽媽給予他的，他永遠都不要忘記！永遠都不要！

遲晚只是愣了一小會兒，就環住了封靖的身體，他可真小，雖然他表現的很早熟，但他畢竟只是個十一歲的孩子。“點點……”

“媽媽……”他帶着哭腔喊。

遲晚渾身一震！

“媽媽……媽媽你去哪兒了？為什麽不回來看我？嗚……”

小小的孩子就連哭都是隐忍的。

遲晚突然覺得自己很殘忍。她不想認孩子，是怕孩子掌控不好情緒會露餡，也是因為不到時候，可是看到封靖這麽傷心，她再也忍不住了。

倒是封靖，突然感到這個很像媽媽的阿姨一把抱住了他，而且抱的那麽緊！

“點點……”遲晚低聲叫他。

那聲音好溫柔好溫柔，記憶裏的媽媽也是這樣叫他的。就是因為迷戀遲晚的味道和聲音，封靖才會又一次來食品屋，否則他是不愛吃零食的，同學們都愛來這裏，只有他不愛，但昨天第一次來，他就不想走了，今天也是一樣，鬼使神差地就邁了進來。

“我是媽媽。”

封靖愣住了。

他從遲晚懷裏擡起腦袋看她，也許是母子天性，當遲晚說出這句話後，封靖甚至連懷疑都沒有，只是那樣傻乎乎地望着她：“……媽媽？”

“是媽媽，對不起寶貝，媽媽不該不認你的。”遲晚又把封靖抱緊，那顆缺失的心終于回來了。“原諒媽媽好嗎？”

也許是驚喜來的太突然，封靖好一會沒回神，就傻傻地盯着遲晚看，他是個非常聰明的孩子，能不聰明麽，他的父親在那麽多女人中挑中了智商和容貌都屬于上等的遲晚，才生下了他，封靖是個天才，這是毋庸置疑的。

但是天才也有常人的一面。“你真的是媽媽嗎？”

遲晚輕輕點了下頭。

封靖又呆呆地看了她片刻，突然摟着遲晚的脖子嚎啕大哭：“哇——媽媽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再也不會跟那個人說話了！我再也不會喜歡那個人了！你別不要我！別不要我！哇——”

哭到那叫一個凄慘。遲晚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她看開了，報仇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兒，這好幾年她不都忍過來了，還怕這一會兒麽？就算跟點點相認會導致事情生變，那也無所謂了，比起報仇，點點才是她最重要的寶貝呀！“媽媽不會不要你的，你乖，不要哭了好不好？”

封靖非常聽她的話，她叫他別哭他就不哭，努力吸着鼻子淚眼迷蒙的看着她，兩只小手箍着她的脖子死不松開，那架勢，好像一松手遲晚就會消失不見一樣。

嗯，在他的心裏的确是這樣的。

媽媽的樣子在他心裏也許已經模糊不清了，但她痛苦的哭喊和尖銳的眼神，他永遠都不會忘記。

他發過誓，再也不會讓媽媽那麽傷心。